却说范君瑶等一行四人,由汝南一路西行,路上何处打尖,何处投宿,都有祝士义安排。
有这样一个老江湖同行,自然少了很多麻烦。一路晓行夜宿,没有发生什么事故。
这天黄昏时分,赶到河津县,祝士义一马当先,领着三人在一家招安客店门前下马,关照伙计,开了三个上房,他自己却在前面要了一个简陋的房间。
这一路上,都是这样。范君瑶一再要他不可如此。但祝士义却说:要扮就得扮的像,哪有主仆住在一起的道理?再说住在前面,也有好处,前面住的都是一些跑江湖的贩夫走卒,但你别小觑他们,许多消息,所以能在几天之间传遍江湖,全仗这些人传递的,大家如果都住在一起,反而听不到什么了,因此范君瑶也只得由他。
落了店,盥洗完毕,店伙就来伺侯着问道:
“三位公子,是去街上用饭,还是小的去吩咐厨房送来?”
范君瑶因大家长途跋涉,而且明天就到地头,不想上街,这就吩咐店伙把晚餐送到房间里来吃。
店伙连声应是退了下去。不多一回,就送上酒菜,在房中摆好。
三人正在吃饭之际,只听楼下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唱道:
“云中山,在云间,凡夫俗子去不得,上山不易下山难。”
歌声妙曼,倒也娇婉动听。
范君瑶心中方自一动,还未开口。
方璧君冷笑道:
“听这人倒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修灵凤道:
“二哥,我们下去瞧瞧,看她是怎样一个人?”
话声甫落,只听那女孩子又唱了起来:
“云中山,在云间,一片飞云来接引,只有仙人好往还。”
正好店伙沏了一壶茶送来。
方壁君问道:
“伙计,方才这唱歌的,也是住在你们店里么?”
店伙慌忙陪笑道:
“她是小店掌柜的闺女,名叫小桃,今年才十二岁。”
方璧君道:
“原来是你们掌柜的干金,她歌声真好听,我想去看看她,就麻烦你,领我去好么?”
店伙谄笑道:
“公子要去,小的就带你去。”
修灵凤站起身道:
“二哥,我也去。”
店伙早就看出这三位公子爷,准是富贵人家的大少爷,平日里喜欢听听小曲,巴结的道:
“二位公子请随小的来。”
方璧君回头朝范君瑶道:
“大哥,我们下去了。”
两人由店伙领着走下楼梯,只见小天井里蹲着一个小姑娘,正在听阶前蟋蟀鸣声。
店伙陪笑叫道:
“小桃姑娘,这两位公子听了你的歌声,特地来找你的。”
那小姑娘站起身,看到方璧君、修灵凤、苹果般的小脸,倏地一红,说道:
“我又不认识他们,找我干么?”
方璧君忙道:
“小妹子,我们就住在你们店里,不是坏人,方才听你唱的歌,是我们一个朋友做的,所以想来问问你。”
店伙在旁陪笑道:
“是啊,这两位公子爷,可是咱们店里的老主顾了,要是坏人,我也不会领他们来了。”
小姑娘看了两人一眼,觉得这两个少年公子人生得甚是俊美,小脸蛋更红,怯生生的道:
“你要问什么。”
方璧君看她梳着两条乌油油的辫子,一张苹果脸,眉目清秀,只因住在小城县的原因,有些怯生,一面含笑道:
“我们想问问你,方才你唱的这首歌,不知是谁教你的?”
小姑娘腼腆的道:
“我昨天才学会的,这里的一位姐姐教我的。”
姐姐?那是一个姑娘!
方璧君道:
“是一位姑娘?她有没有告诉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摇摇头道:
“没有,昨天她就在这里一个人唱着,我听她唱的好听,就站停下来听着她唱,后来她就教我一起唱,她说唱歌本来要有琴声相和,才唱得好,如果没有人弹琴,在蟋蟀弹琴的时候唱,也是一样,方才我听蟋蟀的鸣声,就唱了起来。”
方璧君听的暗暗好笑,心想:
“这教她唱歌的姑娘,要她在蟋蟀鸣的时候唱,那明明是要她在晚上唱,只有在晚上唱,自己才会听到,这人不知是谁?”心念转动,一面问道:
“教你唱歌的姑娘,还住在这里么?”
小姑娘道:
“她今天早上已经走了,她说要赶到前面去,等她一个朋友。”
方璧君心中更是一动,问道:
“她有多大年纪了?”
小姑娘想了想道:
“我本来叫她姑姑,她说:她只比我大了四五岁要我叫她姐姐。”
比她大四五岁,不是十六便是十七。
方璧君道:
“她只有一个人么?”
小姑娘道:
“那位姐姐说,她是和她爷爷一起出来的,她爷爷有事去了,要她一个人住在店里的。”
方璧君眼看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一面回头朝修灵凤道:
“也许她爷爷我们认识。”
修灵凤不知方姐姐这话什么意思,但只好点了点头。
方璧君从怀中摸出一个金锞,递了过去,说道:
“小妹子,谢谢你,这是给你买糖吃的。”
小姑娘胀红了脸,说道:
“我不要。”
店伙在旁道:
“小桃姑娘,公子爷给你的,你只管收。”
小姑娘又羞又急,说道:
“我不要。”
两条辫子一摆,一溜烟朝外逃了出去。
方璧君只好收起金锞,另外摸出一锭碎银,赏给了店伙,就拉着修灵凤朝楼梯方向走去。
店伙连声道谢,自行退下。
回到房中,范君瑶问道:
“你们可曾问出什么眉目来了么?”
方璧君道:
“是一个姑娘教她唱的,这姑娘今天早晨才走,说是要到前面去等一个朋友……”
范君瑶道:
“只要听这歌词,明明是冲着我们来的。”
方璧君望着他,微微一笑道:
“大概是冲着你来的。”
范君瑶俊脸一红,笑道:
“我又不认识她……”
方璧君道:
“她昨天住在这里,教小桃姑娘唱歌,而且还说要有蟋蟀替她弹琴,才会唱的好,这明明是算准咱们今晚会在这里落店,唱给咱们听的了,她今天一早动身,说要赶在前面,去等一个朋友,我和三弟都没有这样一位姑娘的朋友,她说的朋友,自然是大哥了。”
范君瑶道:
“我哪里有这样一个朋友!”
修灵凤咭的笑道:
“大哥仔细想想看,我认识的人中间,有没有一个会唱歌的姑娘?年纪只大概有十六七岁。”
范君瑶迟疑道:
“会不会是束姑娘的两个使女,紫云或是紫霓?特地向我们示警来的。”
方璧君微微摇头道:
“不像,哦,对了,据说,她是跟他爷爷一起来的,她爷爷昨天出城有事去了,只有她一个人住在店里。”
范君瑶突然灵光一动,说道:
“难道会是她。”
方璧君、修灵凤听大哥口气,果然认识这样一个姑娘,不由异口同声问道:
“谁?”
范君瑶道:
“她叫小敏。”
方壁君、修灵凤又同声问道;
“小敏是谁?”
范君瑶道:
“她是万里飞云侯耀堂的孙女。”
当下就把自己前往少林途中,在南阳遇上姓申的祖孙,怀疑他们是盗去“易筋经”杀害明善大师的凶手。自己被武当逐出门墙之后,就专程赶去南阳,找姓申的祖孙,才知道老者就是万里飞云侯耀堂,小的叫小敏,是侯耀堂的孙女等情,详细说了一遍。
方壁君道:
“可能是她。”
修灵凤道:
“她一定是缀着我们来的,不然为什么要叫那小女孩唱歌?”
方壁君微微一笑道:
“人家可能是一番好意,用歌声示警。”
修灵凤道:
“这是什么好意?”
方璧君笑道:
“她对大哥情有所钟。”
范君瑶被她说的不禁脸上一红。
修灵凤突然“啊”了一声道:
“万里飞云姓侯,侯延炳也姓侯,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范君瑶听的一怔,点点头,矍然道:
“不错,师妹怎么会想到的?”
修灵凤欣喜的笑了笑,才道:
“侯延炳用天毒丹害死少林明善大师和我爹;但万里飞云侯耀堂也无巧不巧的在南阳出现,他们自然是一路的了。”
方璧君轻笑道:
“看来小妹子也出道了。”
一宵易过,第二天早晨,祝士义会过店账,四匹马分班出得西门,一路直向云中山进发。
范君瑶就把昨晚听到歌声之事,告诉了祝士义。
祝士义道:
“如此说来,会主要找的云中,就是这里了,这样就好,咱们不用再跋涉到忻县去了。”
中午时光,已经赶到云中山脚下,大家下马休息,祝士义取出干粮,分给三人吃了,就继续上路。
入山渐深,四顾都是起伏的山岭,草长过人,不时传来野兽的吼声。到了这里,已是人迹不到之处,连羊肠小径都已没有,沿途悬崖断壁,险阻难行,涉涧翻山,已非马匹所能胜任。
只好割断缰绳,纵马自去,四人继续朝山中走去。
祝士义走在前面,每到一处,都在岩石、树根或隐蔽之处,留下了胜字会的秘密记号。
正行之间,只听方壁君口中轻咦一声,住足叫道;“祝老丈,咱们走的不对了,咱们该往北去才是。”
大家朝她手指处看去,果见右首石崖上,有人用白粉画了一片飞云,冉冉向北!
修灵凤低啊一声,念道:
“一片飞云来接引,只有仙人好往还——她果然用飞云给咱们引路。”
祝士义仰首望了一眼,白粉画的这片飞云,正好指向北首一座山峰,这就点头道:
“咱们不妨姑妄信之,登上这座山峰再说了。”
他在石崖角下,留下了连络暗号,当先朝山峰攀登而上。
这座山峰,既无路径可循,到处部是没胫荒草,山势十分陵峭,但一行四人,个个身怀武功,手足并用,不消顿饭工夫,便已攀援而上。
到得峰顶,但觉四外青山隐隐,峰峦重叠,此身已在万山之中!
云中山,这些峰峦,自然全是云中山的范围,你又到哪里去找云中山?
不识云中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
大家正在伫看之际,发现左首一棵合抱大树树身上,又有一片白粉画的飞云,指向东首。
此人自然是有意指引,这片白粉画的飞云,就在极为显眼之处,大家随着白云指点的方向上来,自然也随着“飞云”指点的方向行去。
这一路翻山越岭,只要遇上山间岔路分岐之处,都有白粉画的“飞云”指引,而且不用你找,每次发现“飞云”,都在极为显眼之处。
因此一路深入,并无耽搁,半个时辰,差不多又走了三四十里远近,始终不见一个人影。
四人依照“飞云”指示,穿行过一片浓密的森林,突听水声洪洪,势如万马奔腾!
祝士义首先掠过树林,但见两山夹峙,中间一道十余丈宽的山涧,一道瀑布如玉龙倒挂,从一处山岩间直泻而下,水势湍急。
自己立身之处,正有一条石梁,通向对崖。仰首望去,隔涧一座插天高峰,巍峨雄伟,几乎有一半以上,高耸入云,被云层所掩蔽。
修灵凤喜的叫了起来:
“范师哥,我们终于找到了,这座才是云中山咯!”
范君瑶道:
“不错,咱们过去。”
祝士义道:
“会主且慢,还是让属下先过去瞧瞧。”说完,纵身一跃,飞落石梁,当先朝对崖走去。
这条石梁,下临千寻,横跨两山之间,似是天然生成,只不过终年罕有人迹,石梁上遍生青苔,人行其上,自然目眩心惊!
范君瑶回头朝方璧君问道:
“妹子,你能过去么?”
方璧君甜甜一笑,道:
“你不用管我,还是照顾凤妹去吧,她胆子小,只怕会害怕呢!”话声一落,翩然朝石梁上飞纵下去。
修灵凤道:
“我才不怕呢!”
范君瑶道:
“师妹不可逞强,还是我拉着你走吧!”
他果然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玉手,一齐朝石梁走去。修灵凤粉脸飞红,任由他牵着手而行。
祝士义因对方一路指引,伹在敌友未明之前,处处都怀着戒心,他先行飞渡石梁,就是怕对方把自己四人引到最惊险之处,突起袭击。
因此站在对崖,双目炯炯,全神戒备,此时眼看三人安然渡过危梁,终算放下了忐忑之心。
大家行过石梁,顿觉眼前景物为之一变,原来衔接石梁的,竟是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平坦道路,环着山脚,向东而去,两边古柏参天,风声细细!
万山丛中,忽然出现这样宽敞平整的青石板路,显然是有人居住的了。
大家不再多说,循着石板路,沿山脚走去,行了一里来路,便已走到山麓南首,但见山坡间绿草如菌,迎面矗立着一座白牌楼,中间镌着四个金字:
“云中仙境”。
再进去,就是一道登山石级,笔直往上,隐没云中。白石牌坊的左首,背山依林,有着一排石屋。
四人刚走近牌坊前面,只见石屋中闪出两个一身天蓝劲装,手持金戈的汉子,迎面走来。
左边一个沉声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做什么来的?”
祝士义陪笑道:
“我家公子久闻云中山之名,不远千里,前来游山。”
左边那人看了范君瑶三人一眼,果然像是读书相公,立即挥挥手道:
“去,去,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快走。”
范君瑶轻咳一声,走上前去,笑道:
“这是什么地方?在下兄弟慕名而来,游兴未尽,岂可半途而返?”
右边那人冷哼道:
“你们是不要命了?”
方璧君跟着脸色微沉,说道:
“朋友怎的出口伤人?我们兄弟遍历天下名山大川,这里又不是皇帝的紫禁城?两位这般盛气凌人,是仗谁的势?”
左首一个道:
“这里就是皇帝的紫禁城,擅入者死,我看你们像是读书相公,才要你们快快离开,原是一番好意,再要不走,那就莫怪咱们不客气了。”
范君瑶朗笑道:
“在下兄弟既然来了,就算是紫禁城,今天也非尽兴一游不可。”
左首汉子突然怪笑一声道:
“瞧不出你们原来是存心找碴来的,那就把命留下吧!”
两人同时倏地跨上一步,手中金戈一挥,一左一右,朝范君瑶欺了过来。
祝士义闪身拦在范君瑶面前,双手疾发,一下抓住戈杆,喝道:
“你们敢对大公子无礼,给我滚开去。”
双手一抖,把两个蓝衣汉子震退了二三步。
左边汉子怔得一怔,大喝道:
“好家伙,你们敢到云中城来撒野。”
就在他喝声出口之际,石屋中又有三名手执金戈的蓝衣汉子,奔了出来。
也就在此时,只听石屋中传来一声沉喝:
“你们住手。”
接着走出一个身穿蓝褂的老者,目光奕奕,直射范君瑶等四人,冷声道;“四位哪里来的?”
祝士义看他目中精芒如电,分明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一面扬脸道;“你大概是他们的头儿了,我家公子是游山来的,你朋友手下居然出言不逊,还要动手伤人是何道理?”
那蓝褂老者阴沉一笑道;
“四位能找到这里,大概不是无名之辈,但你们走到绝路上来,老夫奉命守山,擅入者死,这里并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祝士义沉笑道:
“原来你们是在这里占山立寨的,那好,你去叫你们大王出来。”
蓝褂老者脸色一变,哼道:
“看来你们是死定了……”
话声未落,突听空中响起一阵叮叮铃声,但见一双灰鸽,像箭一般穿云而下。
蓝褂老者听到铃声,再也顾不得和祝士义说话,一脸恭敬,双掌朝上托起。
那灰鸽一下落到他的手上,蓝褂老者小心奕奕的从灰鸽脚上,取下一个纸卷,灰鸽立即凌空飞起。
蓝褂老者随手打开纸卷,只看了一眼,脸上神色为之一变,慌忙把纸卷塞入怀中,换了一副笑脸,朝四人拱手道:
“老朽姜哗,适才多有冒犯,不知四位之中,哪一位是范公子?”
范君瑶道:
“在下正是范君瑶。”
蓝褂老者连连陪礼道:
“老朽不知范公子侠驾光临,实在失礼之至,刚才天君有命,请范公子一行,入城相见,四位请吧!”
“天君!”范君瑶心头突然一动,暗道:
“云中山果然是天君住的地方。”一面还礼道:
“姜老丈不用客气,既是天君见召,在下就失陪了。”
蓝褂老者神色恭谨,连连抬手道:
“请,请。”
范君瑶也不客气,当先举步朝白石牌楼中行去。
方璧君、修灵凤、祝士义紧随他身后,越过牌楼,朝登山石级上走去。
石级极陡,两边俱是壁立的危崖,愈上愈险,使人目为之眩,但有着石级,可以拾级而上,总比没有石级的苄岩危崖,要好走得多了。
石级笔直而上,约有千余级之多,就有一方小小的平台,两边还设置了一条石凳,供人歇足。
从这里起,已有霏霏云气,山势更陡,石级也由直上改为“之”字形,盘曲而登。
人行其上,但觉丝丝寒气,拂而生凉,那就是云气了,俯首下望,脚底下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因为看不见,就不觉得自己走在千仞峭壁之上,也不觉得石级狭窄到只有附壁而行,眼不见,心不惊。
四人脚下极快,但也足足走了顿饭工夫,便已穿出云层,眼前一亮,这回看清楚了,云中山的“云中城”,果然四面如削,壁立有如城垣,一条弯曲的鸟道,就在石壁上蜿蜒而上。
仰首望去,大约还有半里光景。到了此处,山风极强,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声。大有被吹飞之势。
这等险峻的山势,若是不会武功的人,早已双脚瘫痪,寸步难行了。四人又走了一盏热茶工夫,才算到达峰顶。
石级尽头,正好是一座城门,两方数丈高的巨石,壁立如门,上面镌有“云中城”三个擘窠大字。
城门左右,站着两个手执金戈的蓝衣劲装汉子,他们敢情已奉到“天君”的命令,因此对四人的鱼贯入“城”,并未盘诘。
四人进得城来,举目打量,这山顶上居然确确实实是一座城!不但四周有坚厚的城垣,而且还有街道!
城门迎面是一片广场,矗立着一座巍峨的屋宇,阶前蹲着一对比人还高的白石狮子,气派宏伟,两边有两条街道,屋宇栉比。
范君瑶等一行人,刚走近广场,只见从左首一条横街上,走出四五个人,迎面而来。当面一个发束金冠,身穿锦衣,腰悬一柄长剑,生得玉面朱唇,双目如星,这人赫然正是申公豹侯延炳的义子金玉棠。他身后紧随着四名蓝衣佩刀汉子。
金玉棠看到范君瑶,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脚下倏地一停,一手按着剑柄,冷冷说道:
“姓范的,你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范君瑶拱手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金公子。”
金玉棠目光落到方璧君的脸上,痴痴的望着她,脸上流露出无限依恋之情,一抱拳说道:
“方姑娘也来了?”
方璧君含笑道:
“金公子可是觉得意外么?”
金玉棠道:
“这原也是意料中的事。”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冷,朝范君瑶道:
“姓范的,今天你来得正好,金某原也打算下山找你算算咱们之间的公仇私怨,你既然来了,那就在这里了结,也是一样。”
他说的“公仇”,是指范君瑶破了天毒府,至于“私怨”,自然是指他也恋着方璧君而言。
范君瑶俊目之中,寒星飞闪,朗笑道:
“金公子在天毒府漏网,武林各大门派,都在找你,你不思悔过,居然还想找在下算账。”
金玉棠脸色铁青,锵的一声掣剑在手,切齿道;“你拔剑。”
就在此时,只见从阶上一道边门中,走出一个面貌清秀的蓝衫少年,发出清脆的声音叫道:
“金师兄不可动武,天君请范公子在便殿相见。”
金玉棠脸色微变,恶狠狠的瞪了范君瑶一眼,一言不发,锵的一声返剑入鞘,转身就走。
蓝衫少年脸含微笑,朝范君瑶拱拱手道:
“范公子请随我来。”说完,抬手肃客,当先朝阶上走去。
范君瑶但觉这蓝衫少年甚是面善,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自己既然来了?自然要见见这位“天君”,当下就举步跟着走去。
方璧君、修灵风、祝士义一起跟在他身后走去。
进入一道边门,穿过长廊,但觉所经之处,都是雕梁画栋,廊腰缦迥,几疑身入皇宫!
蓝衫少年领着四人行到一处院落前面,脚下一停,抬手道:
“天君就在便殿候驾,范公子请自己进去吧!”
范君瑶目光望望蓝衫少年,说道:
“兄台不知如何称呼?在下好像在哪里见过?”
蓝衫少年忽然展颜一笑,道:
“你想不起来了么?”
这一笑,脸颊上忽地漾起两个酒涡。
范君瑶蓦地一怔,惊啊道:
“你是小敏。”
蓝衫少年脸上一红,低声道:
“你进去吧!”低头疾走,朝一条回廊上急步而去。
方璧君问道:
“她就是小敏么?”
范君瑶点点头道:
“是她。”
清水砖墙的院落,敞开着两扇朱门,门内左右两边,站着两个身穿金衣,手持金戈的武士,宛如门神一般,一动不—动。
这时但见门口出现了一个身穿鹅黄衣裙的宫装少女,手持玉拂,朝范君瑶躬身一礼,道:
“天君请范公子、方姑娘、修姑娘入内相见。”
范君瑶心中暗道:
“自己行踪,对方早已知道,那么,也自然知道和自己同来的是方璧君、修灵凤两位姑娘了。”当下略微颔首,就昂然朝里行去。
那两个金衣武士等范君瑶、方璧君、修灵凤三人走入,立即金戈交叉,挡住了祝士义的去路,低沉喝道:
“站住。”
祝士义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
他在说话之时,双掌暗运真力,朝两支交叉的金戈上推去。
他一身功力,在武林中,已称得上一流以上的高手,这双掌一分之势,就算是两个石人也得推毁,那两个金衣武士双手拿着金戈,竟然动也没动!
他纵然以一敌二,但对方两人功力之高,也大出他意料之外,心中不觉暗暗吃了一惊。
两个守门武士已有此等身手,他们主人的武功,自然更高了。
右首金衣武士道:
“未奉天君宣召,不得擅入。”
黄衣少女回过身来,嫣然一笑道:
“天君只召范公三位,尊驾自然只好留在外面了,范公子幸勿介意才好。”
范君瑶心头暗暗作难,祝士义是胜字会的副首席护法,但他此刻扮作了自己的老仆,自己就不好说了。
黄衣少女没待他开口,就盈盈一笑道:
“他是范公子的随从,你们不得无礼,可领他到客室待茶。”
两名金衣武士躬身应“是”,果然立即收起金戈。
祝士义也不愿无端惹事,忙道:
“公子只管进去,老奴在门口等一会就是了。”
右首金衣武士道:
“金花姑娘吩咐了,朋友请客室待茶,那就随我来吧!”
黄衣少女回过身去,娇声道:
“范公子请吧。”俏生生朝阶上行去。
范君瑶只得随着他登上石阶。
黄衣少女足下一停,朝里躬身道:
“启禀天君,范公子和方、修二位姑娘到了。”
但见一道紫色帘幕,缓缓从两边掀开,从里面传出一个凝重的声音说道:
“有请。”
范君瑶当先举步而入,方璧君、修灵凤紧随他身后,跨入大厅,但见厅上金碧辉煌,好像宫殿一般,上首一张高背绣披椅上,端坐着一个发椎玉簪,身穿紫铜色长袍的中年人。
此人生得长眉入鬓,目若朗星,肤色如玉,隐泛宝光,一把垂胸黑须,乌黑发亮,看去只不过四十出头,还不到五十,但却有一股*人的威仪,令人不敢正视。
不用说,他就是“天君”无疑。
在“天君”身后,一共侍立着三个穿鹅黄宫装的少女,一式的手持玉拂,紧闭着樱唇,肃然而立。
领他们进来的黄衣少女,此时迅快回到右首位前站停。
范君瑶走上几步,朝天君拱拱手:道:
“在下范君瑶,见过天君。”
天君目光一直盯注在范君瑶身上,微微一笑,亲切的颔首道:
“你们能找到这里来,大是不易,老夫已经等了你二十年了,唉!你果然长大成人了。”
说到这里,抬手道:
“看坐。”
他话声一落,早有三名黄衣少女端来三张椅子,在下首放好。
范君瑶眼看着天君对自己招呼亲切,尤其说什么等了二十年,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当下拱拱手道:
“在下谢坐。”
和方、修二女一起落坐。
天君一手捋须,蔼然笑道:
“你不知老夫是你什么人么?”
范君瑶心头暗暗一震,欠身道:
“在下不知道。”
天君朗笑一声道:
“老夫云中君,就是你舅父,你是老夫的外甥,我妹子的亲生儿子。”
这话自然大出人意外,方壁君平日心思灵巧,这回也感到真伪莫辩。
范君瑶望着云中君,一时怔住了,竟然说不出话来。
没错!师傅曾说自己是少林明善大师带上青峰镇恳求师父收录的,对自己的身世,并不详细,才要自己远上少林,去找明善大师叩问的,但明善大师没有说出自己身世,就中毒死了。
自己身世之谜,自从明善大师死后,就无人知道了,但此刻被江湖上视为最神秘的天君——云中君,竟说自己是他妹妹亲生之子,这话可靠吗?但觉心头一片紊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方璧君因事情来的突然,是以只是静静的听着,也并未开口。
修灵凤忍不住问道:
“天君知道范师哥的身世么?”
云中君微微一笑道;
“老夫是他舅父,自然知道他的身世了。”
修灵凤道:
“天君既然知道,能够说出来听听?”
云中君看了范君瑶一眼,含笑道:
“瑶儿,你可是不信么?”
范君瑶道:
“天君如果说的不假,在下自然会相信。”
云中君大笑道:
“你认为你当了胜宇会的会主,老夫故意认你做外甥,存心拉拢你么?哈哈,如果你不是老夫的外甥,从大洪山到石城山,你一再和老夫手下作对,就算你有十条小命,也早保不住了,再说你认为你的身世,明善和令师死后,就没有证明了吗?当今之世,至少还有两人可以证明,老夫说的是真是伪?”
范君瑶问道:
“天君说的两人不知是谁?”
云中君道:
“明道和尚和天宁子。”
这话听的范君瑶又是一怔。
明道大师是少林寺方丈,天宁子则是本门掌教,自己身世,怎会关连到少林寺方丈和武当掌教?
心念方动,还未开口,云中君蔼然一笑道:
“你不用多疑,老夫已派人去请明善和尚和天宁子两人,大概今天也可以到来了。”口气一顿,接道:
“此刻时间还早,你不妨先去看看你娘,唉!二十年来,她一直以泪洗面,委实太可怜了。”接着回头朝侍立身后的黄衣少女吩咐道:
“你们送范公子到后园去见过庵主。”
一名黄衣少女躬身道:
“范公子请随婢子来。”说完,举步朝外就走。
范君瑶站起身来,和方璧君、修灵凤三人,一起随着她身后走出大厅,一路朝前行去。
穿过长廊,经过两进院落,就已抵达后园,一道清水砖墙,紧闭着两扇朱漆大门。
黄衣少女轻轻在门上叩了两下。
只听里面传出壹个老妪的声音问道:
“是谁?”
黄衣少女答道:
“姥姥,我是贞儿,奉天君之命,领范公子来的。”
木门呀然开启,一个布衣老妪目光炯炯,打量了范君瑶和方、修两位姑娘一眼,颔首道:
“你们进来。”
黄衣少女领着三人进入园门,老妪自顾自关上木门,就朝左首小屋中回了进去。
这一片花园,花木葱郁,到处都有亭台楼阁,景色宜人。
黄衣少女穿花拂柳,循着一条青砖花径,曲折朝东行去。不大工夫,到了一处精舍前面,脚下微微一停,回身道:
“公子请在此地少候,容小婢进去通报。”
范君瑶点点头道:
“姑娘请。”
黄衣少女嫣然一笑,急步朝精舍中行去。
范君瑶这一路上,心头兀是思潮起伏,无法宁静,此时到了这座小楼前面,更觉得心神不安,回头望望方璧君,皱眉道:
“妹子,你看此事是真是假?”
方璧君咬着嘴唇沉吟道:
“这很难说,反正我们既然来了,不管是真是假,大哥必须保持冷静,多听少说……”
话声未落,只见那黄衣少女已经转了出来,在阶上招招手道:
“范公子,姑太太有请。”
范君瑶当先举步朝阶上走去。精舍一排五间,中间是一间佛堂,上首桌子,供着一尊尺许高的白玉观音,一双紫金小香炉中,香烟袅袅,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檀香香气。
一个青衣妇人手持一串念珠,已从左首一张木椅上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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