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山,高峰九层,山势奇伟,毗连幕阜山脉,横亘湘鄂赣三省。
这日中午时分,正有一行人翻山越岭,朝山中赶来!
这一行人,是由一位面貌清癯,白髯飘胸的老者率领,在一座山谷旁边,休息下来。
这位白髯老者,正是雄霸江湖,威震长江的龙门帮主东海龙王公孙敖!
他刚从衡山回转总坛不久,就接到通城分舵主烈火钩吴大椿亲自兼程赶上君山,呈递的东坛副坛主龙振南(南振岳)的密函。
略谓在岳阳附近,发现宫姨娘,尾随追踪,证实尉迟坛主等人,已被押往九宫,囚在一处隐秘山谷之中,盼帮主火速驰援等语。
这才亲率西坛坛主秃龙万三胜和北坛坛主满天飞花宋伯通,带了八名香主,兼程赶来。
中午时分,到了一座山谷旁边,大家吃着干粮,略事休息。
东海龙王手扶龙头杖,眺望着谷中景色,一面朝烈火钩吴大椿问道:“吴分舵主,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烈火钩连忙躬身道:“这里名五里坂,距问津梁还有三十里光景。”
东海龙王微微颔首,瞥见山麓间正有一个黄衣老僧,身后跟着八个手执禅杖的灰衣僧人,大步走来。
秃龙万三胜低咦一声,道:“是少林寺的和尚!”
东海龙王凝目瞧去,点点头,道:“似乎是少林罗汉堂主持百忍大师,他们到九宫山是作什么来的广黄衣老僧似是也瞧到了东海龙王等人,突然足下加快,朝山坡上走来,那正是少林罗汉堂住持百忍大师。
只见他黄衣飘动,双手合十,人未走近,一声佛号,已经远远传来,道:“阿弥陀佛,公孙帮主近来可好?老衲幸会!”
东海龙王抱拳还礼道:“托大师福佑。”
说话之间,百忍大师已经走到近前,朝秃龙万三胜,满天飞花宋伯通两人合十道:“万施主、宋施主好。”
万三胜、宋伯通也同时欠身抱拳道:“托福,托福。”
东海龙王捋髯问道:“大师已有多年不履江湖,此行必有事故?”
百忍大师低喧佛号,道:“此事说来话长,公孙帮主亲采九宫,想必贵帮也有人被掳在此了?”
东海龙王听得不期一怔,从百忍大师的口气听出,分明少林寺也有人被贼党擒来,由此可见这伙贼人,居然声势不小!
他因百忍大师既已吐露口风,自己也毋须隐瞒,这就点点头道:“大师说得不错,敝帮尉迟坛主身陷匪窟,兄弟才闻讯赶来。”
百忍大师吃惊道:“帮主说的是尉迟施主,可是当年一掌震三雄的霹雳掌尉迟施主?这真是令人不敢置信之事……”
他说到这里,想起自己还没答覆东海龙王的讯问,微微一顿,接着说道:“此事帮主也许早有耳闻,敝寺在三月之前,被黑风婆门下盗走‘大旃丹’敝师弟百非追踪下山,从此没有返寺,下落不明,直到最近,才得到消息,据说已落入一伙贼人手里,被囚此山一处幽谷之中……”
东海龙王瞿然道:“是闯尊者!如此说来,果然和尉迟坛主落在同一帮人手里了!不知大师可知他们究竟是何来历吗?”
百忍大师摇头道:“这个老衲也不大清楚,但据老衲所知,赶往九宫山仰天坪来的,不止是老衲一行。”
东海龙王怔道:“不知还有哪一门派的人赶来?”
百忍大师徐徐说道:“老衲听说好像武当玉真道人,也在最近突告失踪……”
东海龙王禁不住身躯一震,目中突地暴射出逼人光芒,接道:“武当玉真子,也被贼人劫持了?”
要知武当三子,在武林中名头极大,尤其掌门人玉虚子,久已不问尘事,玉真子无异是武当派实际上的负责人,论声望地位,自然要在少林闯尊者,和龙门帮南坛坛主尉迟炯两天之上!
秃龙万三胜道:“大师说的仰天坪,大概就是贼巢所在了?”
百忍大师道:“老衲只知仰天坪是一处异常隐秘的幽谷,遭他们劫持的人,就被囚禁在那里,但不知仰天坪究在何处?”
东海龙王回头道:“吴分舵主可知仰天坪在什么地方吗?”
烈火钩吴大椿惶惑的道:“属下自幼生长山下,自问对此山地形极熟,但没听说过这里还有仰天坪的地方。”
东海龙王微微一怔,接着捋髯笑道:“也许这仰天坪三字,是他们自己取的地名,好在龙副坛主已在问津梁等候,咱们见到他,就可知道了。”
百忍大师慈眉一舒,笑道:“阿弥陀佛,原来帮主已经派人踩探清楚了,江湖上都说公孙帮主雄才大略,智谋过人,即此一点,便见高明,老衲此行,也沾光不少广东海龙王微微一笑,道:“大师言重了,敝帮龙副坛主已在前面等候,咱们不如赶到问津梁,再作计较,大师意下如何?”
百忍大师合十道:“公孙帮主说得极是,老衲亦正是此意。”
东海龙王转身道:“吴分舵主,只管请在前面领路。”
烈火钩吴大椿答应一声,朝东海龙王、百忍大师,以及万、宋两位坛主躬身为礼,‘当先领路。
东海龙王和百忍大师略为谦让,一行人跟着朝山径上奔去。
出了五里坪,山势渐陡,一路曲折径上,只是缘壁而行。
烈火钩吴大椿边走边说,指点山势,说道:“从这里上去,就是三盘岭,山势三上三下,要翻过三盘岭,才到问津梁。”
这一路,当真是险峻难行的一段去路,要是换了普通人,登上一盘,已经够你目怵心惊,但一行人个个都是武林高手,自然也并不在意。
大家循着山势,翻过两重峻岭,刚循壁而下,下了第二盘,只见一片崖石底下,盘膝坐着五个身负长剑的道人。
百忍大师低喧佛号,道:“武当道友,原来已经先我们来了!”
东海龙王抬目瞧去,便已看清中间那个黑髯蓝袍的,正是武当三子中的玉灵子,这就接口道:“不错,那正是玉灵道兄。”
那五个道人骤闻人声,抬头之际,突然瞧到一簇人朝峰上走来,四个青袍道人,身手矫捷,立时一跃而起,呛呛连响,各人手上,登时掣出长剑!
东海龙王呵呵一笑,抱拳道:“道兄请了!”
这一瞬间,玉灵子也瞧到来的是龙门帮帮主东海龙王,和少林百忍大师,怔得一怔,立即稽首道:“无量寿佛,原来是公孙帮主和百忍大师,贫道多多失敬。”
百忍大师合十道:“老衲和公孙帮主也是前山才遇上的,道兄想必已经来了一会,不知可曾有什么发现吗?”
玉灵子原是个性好强之人,武当三子,在江湖上声誉极盛,玉真子失踪,大是有损武当威名,武当派始终秘而不宣。
此刻经百忍大师一问,虽没明说,也使他颇感难说。
东海龙王目光何等犀利,早已看出玉灵子脸上极不自然,连忙接口道:“兄弟原是为了敝帮尉迟坛主,遭人劫持,匆匆赶来,不想方才途遇大师,说起闯尊者和贵派玉真道兄,也在最近失踪,足见其中必然另有阴谋,说不定平静已久的江湖,已在酝酿着一场极大危机,兄弟正觉此行实力不足,能在此地遇上道兄,实是最好不过之事。”
玉灵子脸色微微一红,道:“公孙帮主好说,二师兄失踪之事,说来惭愧,敝派还是前天才得到的消息,听说似在此山一处叫仰天坪的谷中,贫道闻讯赶来,半日之前,已经搜索了许多山谷,迄未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据山下居民相告,此山根本没有仰天坪这个地名,不知公孙帮主和大师一行,可有线索广东海龙王瞧他言词含糊,似有掩饰之处,心中暗暗好笑,这道士死要面子,有话不肯实说。
百忍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道:“老衲也和道兄一样,丝毫找不到头绪,差幸公孙帮主手下,已查出眉目,就在前途等候,道兄正好同去。”
玉灵子道:“如此甚好,贫道自当附骥同行。”
东海龙王连说“不敢”。
一行人相继前行,翻下三盘岭,是一条陡峻的下坡,斜斜缘壁而下,转过山脚,陡听水声洪洪,只见两山之间,是一道辽阔的山涧,水势湍急。
烈火钩吴大椿领着众人,一路循着山涧,朝上走去!
这一路上,一边是临壑悬岩,下面就是百丈深涧,一边是危崖断壁,路宽仅容一足!
一行人各自施展轻功,急纵疾掠,约莫走了顿饭光景,只听水声越来越响,迎面一处峡口,奔腾而下的水势,宛如匹练倒挂,直注壑底,发出震耳欲聋的隆隆之声!
这道瀑布周围,白雾洽翳,水气如霰!
烈火钩吴大椿领着众人,直向瀑布下走去!人到二三十丈之外,已觉那倾泻而下的瀑布所激起的水花,有如蒙蒙细雨,沾衣欲湿,寒气逼人!
一行人进入这片霏霏蒙蒙的白气之中,但觉白气愈来愈重,有如进入浓雾之中一般,眼前白茫茫的就是穷尽目力,也只能看到三四丈左右。
走了百步左右,烈火钩吴大椿突然停住身子,朝东海龙王躬身道:“启禀帮主,这里就是问津梁了。”
大家循着他手指瞧去,果见一条满生庄藓的石梁,直向对崖通去!
东海龙王微微颔首,当先朝石梁上走去,百忍大师、玉灵子、秃龙万三胜、满天飞花宋伯通,跟在他身后,相继过去。
这条石梁,不过十余丈远近,转瞬已达对崖。
只见崖上早已站着一个紫酱脸的佩剑汉子,瞧到东海龙王,立即趋上前去,恭身道:
“属下恭迓帮主。”
东海龙王呵呵大笑道:“龙老弟辛苦了,快去见过少林忍大师,武当玉灵子道长。”
一面向两人笑道:“此人就是敝帮东坛副坛主龙振南龙老弟,今后还要两位多多指教。”
龙振南依言朝百忍大师、玉灵子两人抱拳为礼。
百忍大师,和玉灵子慌忙还礼,口中连说:“久仰。”
东海龙王一手扶着龙头拐捋须问道:“龙老弟可知贼人巢穴所在?”
龙振南躬身道:“属下三天前,在岳阳附近,发现宫姨娘,一路尾随,目睹她进入一处秘密所在,后来经属下暗中侦查,可能尉迟坛主等人,全被囚禁于此。”
东海龙王目射xx精光,点点头道:“他们巢穴在哪里?”
南振岳道:“那是一处极为隐蔽的峡谷,好像叫做仰天坪。”
玉灵子瘦削脸上,突然飞过一丝杀气,问道:“龙副坛主可知谷中还囚禁着什么人吗?”
龙振南抬目道:“这个在下倒是不太清楚。”
玉灵子又道:“那么龙副坛主可知这伙贼人,到底是何路数?”
龙振南道:“他们每日都有人进出,在下因藏身之处较远,无法听清他们谈话内容,弄不清他们来历。只是今天中午,有两人从谷中出来,在下隐身一棵大树之上,那两人边走边说,在下约略听到了几句……”
他似乎言有未尽,却突然停了下来,目光朝东海龙王望去。
东海龙王微微笑道:“百忍大师、玉灵子道兄和老夫都有数十年深交,龙老弟但说无妨。”
龙振南道:“属下听到其中一人说道:‘老太这次重出,江湖,自然要给九大门派来个下马威,其实,只要先把龙门帮和少林,武当两派消灭了,其余门派,就不足道了。,另一个笑道:“可惜这次龙门帮的事,事机不密,这多年来,九大门振中,老太早已有了安排,哼,别认为他们少林、武当势力雄厚,只要老太认为可行,点上个头,还不是就缚着他们掌门人,听候老太的发落?”
玉灵子勃然变色,冷嘿一声,道:“这厮好狂的口气!”
百忍大师也合掌当胸,低喧佛号道:“阿弥陀佛,他们口中的老太,能有这大的神通,老衲真的不敢相信。”
东海龙王听得手捋银髯,不住的点头。
宫姨娘和东坛坛主申公豹申干臣的叛变,使他深信“九大门派中老太早有安排”之言。
百忍大师话声出口,瞥见东海龙王只是点头,心中觉得奇怪,东海龙王公孙敖独创龙门帮,崛起江湖,声誉之隆,几乎凌驾九大门派之上!
他平日何等雄才大略,豪气干云,但此时听了有人要先消灭他龙门帮,却似有默默承认之意,宁非奇事?想到这里,不由合十问道:“公孙帮主高见如何?”
东海龙王沉吟道:“大师见询,兄弟不得不言,龙副坛主听来之言,也确有可信!”
玉灵子抬目道:“公孙帮主可是认为各派之中,果有这个‘老太’预伏的奸细?”
东海龙王郑重说道:“目前老夫虽不知道这‘老太’为谁,但以敝帮遭遇之事,加以推测,也许不假。”
说到这里,就把有人假冒自己,发号施令,率众偷袭衡山,以及东坛坛主申干臣叛帮,尉迟炯遭人劫持之事,简单说了一遍。
这一番话,听得百忍大师和玉灵子两人,耸然动容!
百忍大师合十当胸,连诵佛号,道:“阿弥陀佛,这真是骇人听闻之事,看来莽莽江湖,警钟已响,龙门帮在公孙帮主领导之下,虽已转危为安,但凶焰未灭,大家倒确实不可掉以轻心!”
玉灵子道:“贫道之意,此处离贼人巢穴已近,敌暗我明,如被发觉,岂不让他们有了准备,咱们最好能够迅速行动,出其不意,直捣巢穴,也许可以一鼓把他们荡平。”
东海龙王点点头道:“道兄说得极是,龙老弟,事不宜迟,你在前面带路。”
龙振南躬身道:“属下遵命,诸位请随我来。”
说完,转身向前行去。
秃龙万三胜随在帮主身后,眼看龙副坛主形貌虽似,但好像缺少了一种英飒之气,心中不觉暗暗起疑。
一行人跟在龙振南身后,施展轻功,不过盏茶功夫,便已奔近一处谷口!
南振岳身形不停,直向谷中走去!
这一条两山夹峙的狭谷,两侧峭壁,高有百仞,岩石光滑,长满青庄,涓涓细流,循壁而下!
愈向前行,狭谷愈窄,曲曲弯弯,仅可容一人通行,飞崖夹人,势将窒息!
烈火钩吴大椿走在最后,口中忍不住吃惊道:“再进去是天井谷,那是一片绝地!”
秃龙万三胜闻言回头道:“吴兄,你不是说不知仰天坪吗?”
吴大椿道:“是,是,属下原先没听说过仰天坪的地名,但从这里进去,明明是天井谷绝地了。”.秃龙万三胜心中一动,立即回身朝手下四名香主悄悄吩咐,道:“你们和吴分舵主,立即退出谷去,守住谷口,不得有误。”
那四名香主和烈火钩吴大椿恭身领命,一齐转身退出。
秃龙万三胜吩咐完毕,脚下加紧,追上众人。
这条狭谷,足有三里来长,地势逐渐朝下,等走完狭谷,景物一变。
只见前面是一片十来亩田大的盆地,荒草没径,乱石成堆,四周全是百仞峭壁,寸草不生,抬头仰望,青天只有小小一圈。
此刻仅是午牌初过,这谷中已经阴气森森,天昏地黑!
人在其中,当真成了井底之蛙,叫它天井谷,固然名符其实,叫它仰天坪,也自无不可!
东海龙王手策龙头拐,站定身子,—目光朝四周一转,回头问道:“龙老弟,这里就是仰天坪了?”
龙振南似乎也被目前的一片荒凉景色,瞧得呆了,闻言连忙躬身道:“属下前天明明瞧到宫姨娘从谷口进来,这三天来,属下始终没离开过此谷左右,也明明瞧到有不少人从谷口进出,怎会如此荒凉……”
东海龙王数十年老江湖,阅历何等丰富,但面对这片谷地,却也看不出一点可疑之处,不禁沉吟道:“也许他们巢穴,暗藏山腹之中,好在地方不大,大家不妨仔细搜上一搜。”
百忍大师长眉微皱,道:“此谷形势险恶,如果是对方设下的诱敌之计,故意放出消息,说被擒之人,囚禁在仰天坪上,把咱们骗来此地,敌人只要守住狭谷,咱们纵不束手就缚,也插翅难飞了!”
东海龙王听得不期一怔,心中想道:“老和尚这话不错,对方真要利用此天然地形,诱使自己一行人人谷,即使武功再高,只怕也不易闯得出去!”
秃龙万三胜道:“帮主放心,属下已命四名香主和吴分舵主五人,留住谷口,作为退路。”东海龙王道:‘如此甚好。”
玉灵子呛的一声,从肩头撤下长剑,说道。‘咱们还是先搜上一搜,龙副坛主既然瞧到有不少人从谷口进出,说不定贼人们故布疑阵,正是他们巢穴所在!”
话声方落,只听身后狭谷中,响起一阵轻快杂沓的步履之声,由远而近!
满天飞花宋伯通和手下四名香主,站得离狭谷较近,听到这阵步履之声,立即低喝一声道:“有人来了!”
倏地转过身去,四名香主同时一下向左右分开,守住了狭谷出口。
大家给宋伯通一喝,不期而然全都朝狭谷出口望去!
只见谷口红影一闪,昂然走出一个身穿火红道袍的苍髯老道,他身后跟着一个蓝袍道人,接着又是四名灰衣负剑道士,相继从狭谷走出。
在场之人瞧得又是一怔,衡山派掌门人灵均道人竟然亲率师弟灵光,和四个门人,也会赶到仰天坪来?灵均道人走出敞谷,一眼瞧到众人,似乎也怔得一怔,稽首道:“百忍大师和玉灵道兄,原来也在此地!”
百忍大师、玉灵子一齐打讯还礼,道:“道兄也亲自赶来了。”
灵均道人立即朝东海龙王稽首道:“若非帮主派人指引,贫道真还找不到仰天坪所在!”
东海龙王身躯一震,道:“兄弟并不知道道兄也会亲自赶来,也并没派人接引。”
灵均道人诧异的道:“这就奇了,敝师弟纪啸天落入敌手,被囚禁在九宫山仰天坪,也是帮主派人知会,贫道才率同三师弟兼程赶来。刚到前山,正苦于找不到仰天坪所在,恰好帮主派人来迎,说帮主已在仰天坪等候。”
东海龙王听得悚然震惊,双目精光暴射,龙头拐一顿,急急说道:“果然是诱敌这计,诸位道兄,贼人把咱们引来绝地,必有阴谋,咱们赶快退出此谷为宜。”
话声才落,只听身后狭谷左首,一座突出的崖石上,突然传来一阵阴森刺耳的喋喋怪笑,接着只听一个尖锐苍老的声音冷冷的道:“诸位既然来了,还想走吗?”
东海龙王循声望去,那座崖石,突出峭壁之上,状若将堕,距地少说也有三十丈以上,那想瞧得到崖上之人?不由洪声问道:“尊驾是什么人?”
那尖锐苍老声音道:“尔等待会自知!”
接着只听另一个年轻女子,娇声喊道:“龙振南,老太叫你快上来呢!”
这声音,东海龙王最是熟悉不过,那正是宫姨娘的声音!
大家转头瞧去,就在衡山派的人走入狭谷的一瞬之间,龙门帮副坛主的龙振南,早已走得不知去向了!
秃龙万三胜怒哼一声道:“想不到这小子也是奸细!”
话声方落,只听崖上传来龙振南的声音说道:“属下叩见老太。”
那尖锐苍老的声音喋喋怪笑道:“振南,你这件功劳不小,唔,谷底有多少人了?”
龙振南的声音说道:“目前已在谷底的,有龙门帮.帮主公孙敖,暨西坛坛主秃龙万三胜,北坛坛主满天飞花宋伯通。衡山派掌门人灵均道人暨师弟灵光。少林寺罗汉堂主持百忍。武当三子中的玉灵子广那尖锐苍老声音尖笑道:“够了够了,如玉,你扶我出去,瞧瞧这些井底之蛙!”
东海龙王总究是久经大敌之人,身处危境,却依然镇静如恒,手持着龙头拐,一手斜捋银髯,渊停岳峙,丝毫看不出他心头激怒!
那座突出的崖上,此时突然出现了三个人影!
中间是一个满头白发,黑衣鸠面老妪,在她左首是一个眉目如画,宫鬓堆鸦的紫衣女郎,正是宫姨娘2右首一个紫脸汉子,赫然是方才带引大家前来仰天坪的龙门帮副坛主龙振南!
这座峭壁,岩石光滑,几乎寸草不生,突出的崖石,距地面少说也有二三十丈,纵有世间第一的轻功,也是无法攀登而上!
黑风婆!
东海龙王心头一紧,暗想:难怪他们以“老太”相称,原来果然是这老魔头在暗中作祟!
想到这里,不由仰脸大笑道:“老夫还当是谁,能有这大的神通,原来果然是黑风婆重出江湖了!”
黑风婆喋喋一笑,道:“帮主言重,老婆子在这里恭候诸位了!”
玉灵子怒叱道:“黑风婆,你待怎的?”
黑风婆冷哼道:“老婆子纵横江湖之时,你还是个流鼻涕的小道士!”
玉灵子大怒道:“你敢不敢下来和贫道走上三百回合?”
黑风婆晒道:“这句话,连你师傅当年都还不敢出口呢尸百忍大师合掌当胸,低喧佛号道:“阿弥陀佛,老菩萨把老衲等人引来此地,究竟是何居心?”
黑风婆尖笑道:“老婆子还有什么好心眼的?请诸位入谷,无非想消灭你们九大门派,称霸江湖,不过今天还差强人意,龙门帮帮主,衡山派掌门人,都已入我掌握,武当三子,也只差一子了……”
玉灵子长剑一振,大喝一声,突然纵身跃起两丈来高,以背贴壁,施展壁虎功,朝上游去!
灵均道人长笑道:“善哉善哉,贫道不信已落入你掌握之中……”
反手掣剑,身子同时纵起,剑尖迅速在石壁上—点,身形借势拔起,—下就窜起五丈来高。
这片石壁,平滑如削,除了施展壁虎功,不论轻功多高,也是休想飞跃而上,但灵均道人在“猿公剑法”上浸淫数十年,施展出腾跃之术,以剑代足,当真比壁虎功还要快捷!
一时看得在场之人,无不暗暗点头,衡山一派,以“猿公剑法”驰誉武林,看来果然名下无虚!
就在两人腾身飞起的同时,崖上三人,已倏然隐去!
但听右首峰顶,“呼”“呼”两声,两团黑影,凌空打到!
灵光道人大声叫道:“大师兄,玉灵道兄小心!”
玉灵子此刻也已游到五丈来高之处,闻声立即向横移开了五六尺远,抬头朝上望去!
那两团黑影,来势极快,一下打在两人头顶不远之处,但听“扑”“扑”两声,两团黑影,登时分裂四散,化成一大篷灰白烟雾,漫天洒下!
玉灵子左手大袍一挥,身形沿壁滑落,连呛带咳,大声喝道:“诸位小心,这是石灰!”
灵均道人也闹了个灰头灰脸,紧闭着眼睛,剑尖急向石壁上一点,身子向外飞开数丈,才飘落地面,举袖拂着头顶。
这一瞬工夫,半空中已如流星飞舞,无数包石灰,纷纷打到众人头顶的石壁之上,只听“扑”“扑”之声,像连珠般响起!
一包包石灰,纷纷碎裂飘洒,朝众人当头洒落!
刹那之间,白雾弥空,一片迷茫!
要知石灰最易入目,令人呛咳,各人急忙各自举袖护住头面。
—东海龙王长笑一声,振腕一掌,凌空劈去!
百忍大师,秃龙万三胜,也双袖飞舞,相继发掌,群雄立时纷纷扬掌出手。
半空中掌风呼啸,狂飙潮涌1但那里知道石灰原是质轻易扬之物,经群雄掌风的激荡,更是四散飞扬,使人睁不开眼睛!
不,即使睁得开眼睛,也是一片白茫茫的石粉,难见三足以外之物。
满天飞花宋伯通大声叫道:“诸位赶快住手,此物拍击不得……”
他这几句话,已经吸入了不少石灰粉屑,喉头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呛。
但就在此时,他听到身右不远,有人发出一声闷哼,急忙凝目瞧去,依稀看到一个面蒙轻纱的人影,从自己身侧闪出!
宋伯通久在江湖走动,阅历何等丰富,心头蓦地一震,忖道:“此时石灰弥漫,视线不清,成了敌暗我明之势,他们对谷中地形,又极熟悉,如果再暗施突击,真是防不胜防的事,这条蒙面人影,分明是对方的人了?”
心念电旋,屈指轻弹,两粒精钢如意珠,业已脱手打出,朝那人身后袭去!
他出身峨嵋,精擅各种暗器,才有满天飞花之誉,那知两粒钢珠堪堪出手,那人形如鬼魅,一闪不见,只听自己钢珠打出的方向,突然有人惊叫出声!
那自然误伤了自己人,听那叫声,虽然伤得不重,但至少也打在关节肩腕等处,不禁自叫了一声渐愧!
只听东海龙王长笑一声,喝道:“宫姨娘,你还不给老夫站住?”
原来那面蒙轻纱的人影,正是宫姨娘,她瞧到东海龙王手横龙头拐,挡住去路,不禁后退半步,冷冷的道:“你拦得住我吗?”
手掌一挥,一指点了过去。
东海龙王双目精光暴射,狂笑一声,道:“妖女,今天老夫如不把你生擒回去,也非把你活劈拐下不可!”
神’威凛凛,大袖一层,拂出一股强猛劲风,挡开宫姨娘一指,随手一拐,横扫而出。
宫姨娘娇躯迅疾一转,像流水行云,轻快的避了开去。
东海龙王口中大喝一声,手上龙头拐骤然一紧,化成了一片玄光,直朝宫姨娘当头罩落。
宫姨娘不敢和他轻敌,迅速从袖中飞出一柄两尺来长的银尺,左挥右击,划起一片凌厉啸风,当真威猛无俦!
宫姨娘自然不敢以一柄短尺,硬架东海龙王的沉重龙头拐,但她出手奇诡,银尺侧击旁敲,记记都点在拐身之上,把沉重的拐势,轻巧地化解开去。
东海龙王这一轮盛怒猛攻,竟没得半点便宜!
就在东海龙王和宫姨娘动手的同时,这片被浓厚石灰弥漫的绝谷地上,喝叱连声,响起一阵急促的兵刃相击之声。
似是双方之人,已经展开了一场十分激烈的拚搏!
原来在这等幽暗如晦的谷底,再加上石灰飞扬,迷人眼目,群雄大都只好凭藉耳闻之力,和武功上的感应,来防袭克敌!
但就在此时,大家发现了敌踪,那是四个身上服色不同,面罩轻纱的女子!
她们形如鬼魁,在视线模糊之中,闪移游走,闷哼之声,就连续响起,等群雄发觉,已有许多门人,被她们制住了穴道。
灵均道人首先截住了一名蓝衣蒙面女子。
接着百忍大师和武当玉灵子,秃龙万三胜三人也分别截住了三个身穿黄衣\白衣\玄衣的蒙面女子,立即捉对厮杀起来。
凭灵均道人、百忍大师等人,不是一派掌门,便是一派名宿,在江湖上可说全是一流高手,在武功上,也都有数十年的造诣,照说这几个蒙脸年轻女子,那里会是他们对手!
但说来当真使人难以置信,这四个蒙面女子不仅身法离奇,游离靡定,就是她们手上的短剑,短尺,也招式诡异,神妙无方。
任你百忍大师功力深厚,灵均道人剑术精湛,也莫能沾得她半点衣角。
茫茫白雾之中,但听掌风呼啸,隐隐可见闪动的人影,和闪铄的剑光……这一段话,说来较长,其实也只是黑风婆在崖上现身之后的不一会工夫的事。
“阿弥陀佛!”
激战之中,只听百忍大师朗诵一声佛号,道:“诸位道兄,不宜恋战,咱们还是赶快退出此谷,再作计较。”
灵均道人接口道:“大师说得不错,三师弟带领大家,退出谷去。”
灵光道人躬身道:“小弟遵命!”
长剑向空一挥,大声道:“各派道兄,贫道替诸位开路!”
喝声出口,当先朝狭谷中冲去。
堪堪奔到谷口,突听一声敞笑:“你们还想走吗?”
一个身穿鹅黄色长衫,面蒙黑纱的人,陡然从狭谷中现出身来,挡住去路,手中宝剑一招,幻出三朵剑花,分向灵光道人当胸袭到。
灵光道人几乎尚未看清来人?喝声入耳,黄衣人的剑势,已然点击过来,心中不觉大怒,修眉一竖,大喝道:“贼党敢尔!”
长剑疾挥,飞洒出一片剑光,封架开黄衣人的剑势,随手还攻出三剑。
黄衣人冷哼道:“你是衡山三灵中的灵光道人广“不错!”
两人口中虽在说话,手上长剑,却是紧密异常。
黄衣人剑剑攻向灵光道人身前要害,瞬息之间,已接连攻了七八剑。
灵光道人名列“衡山三灵”,剑下造诣,自有独到之处,黄衣人攻出的剑势,虽极凌厉,但都被他随手点出的剑尖,震荡开去。
黄衣人攻出七八剑之后,哈哈大笑道:‘技止此乎,衡山三灵,原来也徒具虚名,和我不擅剑术的人,也差不多……”
他说到这里,突然把宝剑交到左手,右手迅疾从肩头褪下了一件四尺长,八寸宽的奇形兵器!
那好像是一张狭长的铁琴,色呈黝黑,上面安着五根闪烁有光的钢弦。
黄衣人一手仗剑,一手横琴,笑道:“灵光道人,你只要在我手下走出百招,我就放你出去。”
灵光道人纵然平日涵养最好,听他这般出言相激,也不禁心头火发,何况身后的人,要等自己通过,才能出去。
一时不由修眉轩动,仰天大笑一声道:“贫道负责开路,无暇和你打赌,朋友还是快些闪开的好。”
剑势突然一紧,剑光如虹,刷刷攻出!
他口气虽然平和,但胸中还是恼他出言无状,这一出手,自然全力运剑!
刹那间,剑影如山涌出,挟着嘶嘶轻啸,锐猛已极!
黄衣人又是一声长笑,左腕振动,剑光连指,似是虚张声势,右手那张狭长铁琴,却纵击横扫,疾盖而来!
灵光道人的长剑,和他狭长铁琴一接之下,陡觉对方功力奇强,每一击之中,竟然却似蕴藏了千斤神力,震得自己手腕微微发麻。
尤其是琴上五支钢弦,发着“琅琅”声响,听得人心头极烦,心中不觉大惊,立即聚真气,运剑相抗。
打到三十余招之后,黄衣人的琴招,愈出愈奇,势道也愈战愈强,他左手那柄长剑,悬空虚点,也愈来愈快。
灵光道人渐渐感到真力不继!
心头感到不胜骇异,对方的武功,并不比自己高出多少,纵然落败,也决不会有如此快法……这样又打了十来个照面,突然黄衣人大喝一声:“撤手!”
左手长剑突出,一下压住了灵光道人的长剑,右手狭长铁琴,挟着“琅琅”琴音,像泰山压顶一般,朝灵光道人当头砸下!
灵均道人正因和蓝衣女子久战不下,老道士动了真火,施展出“猿公剑法”中的搏击之术,身形腾空跃起两丈高,正拟扑刺而下!
瞥见三师弟灵光身陷危境,心头一急,立即舍了蓝衣女子,口中大喝一声。
“三师弟速退,此人剑中有弊!”
一条人影,疾如飞隼,随着喝声,从众人头上横越而过,来势奇快!
“绷”“绷”……空中响起两声震耳断弦之声,人影倏分!
黄衣人那张狭长铁琴上,两条琴弦,已被横空而来的灵均道人剑尖挑断,疾向狭谷中退去。
灵光道人落到地下,回头朝四个门人吩咐道:“你们师叔只是受了敌人剑中迷药,你们快扶住他……”
话声未落,突听东海龙王的声音暴喝一声:“贱婢哪里走?”
嘶!嘶!嘶!嘶……灵均道人只觉一阵轻风,从自己身边掠过!
几缕五色影子,像轻烟般朝峡谷中流去!
这当真快得无以复加,灵均道人心中蓦地一动!
这几缕五色影子,当然就是那几个妖女了,自己站在狭谷入口不远,竟然来不及拦截!
从峰顶投下的石灰,已经停止了,飞扬的灰粉,也渐渐稀薄下来。
这片绝谷盆地之上,好像下过一场大雪似的,铺上了厚厚一层白粉,到处都是白皑皑的。
连每个人头脸衣衫之上,也全是石灰。
宫姨娘和另外四个女的,此刻早已走得没了影子,群雄清点人数,差幸尚无死伤。
东海龙王一顿手中龙头拐,愤然的道:“可惜,全给他们跑了!”
满天飞花宋伯通突然趋到帮主身边,低低说了几句。
东海龙王脸色一变,立即抬头道:“诸位道兄,咱们速离此谷。”
灵均道人心头一懔,道:“不错,这几个妖女果然走得蹊跷!”
大家不再多说,由灵均道人领先,东海龙王断后,鱼贯从狭谷中退出。
这一路上,竟然不再有人袭击,一会工夫,便已退出谷口,只见留在谷口的龙门帮四名香主和烈火钩吴大椿,全已被人制住。
秃龙万三胜替他们解了穴道,那四名香主和烈火钩吴大椿,瞧到帮主,不禁满脸羞惭,一齐躬下身去,惶恐的道:“属下该死……”
东海龙王不待他们说完,摆手道:“不用多礼,这事怪不得你们。”
话声一落,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他内功精深,又蹩了满腔愤怒,这声长笑,当真是声贯金石,风云变色!
百忍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公孙帮主笑从何来?”
东海龙王手柱龙头拐,双目精光电射,大笑道:“黑风婆把咱们引入绝地,正该放上一把火,把咱们烧成焦炭,兄弟实在想不到还能生离仰天坪1”
百忍大师凛然点头道:“帮主说得极是,她如果投下的不是石灰,而是火种,咱们这些人确实难有一人可以活着出来。’东海龙王大笑道:“咱们能够活着出来,黑风婆妄想独霸武林,消灭异己的阴谋,亦已败露她恶贯满盈之日,也快到了。”
灵均道人微微摇首道:“贫道倒是认为今日这事,颇为可疑。”
百忍大师道:“道兄高见,老衲愿闻其详。”
灵均道人还礼道:“大师言重,贫道之意,那黑风婆既然选择了仰天坪这片狭谷,又用尽方法,把咱们骗人她预先布置好的绝地,正该一网打尽才对。但她不此之图,却“又轻轻放过,这就显得太以虎头蛇尾,前后矛盾,大悖常理之处,使人不无可疑……”
百忍大师听得不住的点头。
东海龙王听得却暗暗皱了下眉,心想:你道士说的,老夫早已想到了,可惜不明白我方才那番话的用意,但又不便出言阻拦。
只听灵均道人又道:“尤其方才那几个蒙面女子,武功之高,招术之诡,贫道平心面论,实在难有胜算……”
百忍大师忍不住插口道:“阿弥陀佛,说来惭愧,和老袖动手的黄衣女子,确是老衲数十年从未遇到的劲敌,老袖始终想不出她们出手招法,究竟是何路数。”
灵均道人点点头道:大师说的极是,贫道也深有此感,她们既未露出丝毫败象,就突然退走,其中也大有蹊跷……”
玉灵子道:“那也许是咱们退出得快,她纵然有阴谋,一时措手不及。”
灵均道人道:“黑风婆既然早有布置,何况那条狭谷,足有三里路长,仅容—人通行,那会措手不及?因此,贫道总觉得黑风婆此举,只怕另有阴谋。”
东海龙王听到这里,连忙说道:“道兄说的,果然入情入理,但不管黑风婆有什么阴谋,总之,她这次重出江湖,势必变本加厉,为害武林,三十年酋,她以九大门派为仇,三十年后,又多了一个敞帮。如今咱们既已脱出险地,兄弟之意,正该联合—致,消灭此人,才能天下太平。”
百忍大师合十道:“公孙帮主领袖群伦,既有此心,自是最好不过,只是目前已有多人,落在她手中,最重要的,还是救人要紧。”
东海龙王忙道:“这个自然,咱们此来,原是为了救人,但目前形势已易,据兄弟推想,咱们被劫之人,决不在此,黑风婆的巢穴,也不可能会在此山,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才好。”
玉灵子道:“咱们既然来了,总得搜上一搜。”
“大哥!”
“大哥……”
有人轻轻叫着!
声音那么急促,那么亲切!
但南振岳兀是睁不开眼来!
蓦地,好像有人把一碗冷水,泼到自己头脸之上!
他从迷糊中惊醒过来!
眼睛终于睁开来了,耳中听到有人惊喜的叫着:“啊,大哥你醒了?”
南振岳头脑还在昏沉沉的胀痛,但已经看清楚自己躺在一间简陋木屋的一张木榻之上。
榻前站着一个脸色苍白的青衫书生,他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流露出关怀和喜悦之色?他,会是龙学文?南振岳揉揉眼睛,问道:“你是龙兄弟?”
龙学文笑道:“大哥,自然是我,不是我,还有谁?”
南振岳心中不禁起了怀疑,他竭力的想着,自己怎会躺在这里的?渐渐地记起,自己从岳阳跟踪宫姨娘……后来被她毒宝石划破手指,她答应带自己到她们巢穴里去……后来她杀死驾车的大汉……后来到一处山庄投宿,那姓杨的主人,一见如故,盛馔招待……后来那杨文治在书房里焚香弹琴……再后来呢?没有了,自己就昏沉沉的什么都不知道!
诡计!一切都是诡计!
龙学文明明被她们劫持去了,怎会无缘无故放了他?她们既能假扮龙门帮主,自然也可以假扮龙学文!
何况龙学文脸上戴着面罩,根本不需假扮,只要把他的面罩带上就好。
这分明是宫姨娘假扮的,她是想套自己的口风!
龙学文瞧他只是怔怔的望着自己,一言不发,不由又道:“大哥,你想什么?”
南振岳暗暗冷哼,身子一挺,从榻上一跃而起!
但他并没跃起!
在这一瞬之间,他陡然发现自己“足厥阴肝经”,似有一股寒冰之气,壅塞了整条经络,腰肋之间,既寒且麻!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妖女暗做手脚,封了,自已经穴!
龙学文站在木榻前面,自然瞧到他挺身而没有跃起,心中一急,弯下身子,柔声问道:
“大哥,你怎么了?”
南振岳大喝一声道:“妖女,你还不给我滚开?”
话声出口,扬手一掌,朝龙学文脸上掴去!
龙学文一辈子几曾被人掴过耳光,怔得—怔,—手捧着脸颊,眼泪已经流了出来,愕然道:“大哥……你……”
南振岳剑眉—轩,大笑道:“装得真像,你当我姓龙的不知道你是谁?你把我骗到这里,要待怎的?”
龙学文听得—怔,急道:“大哥,你把我当谁?我……没有骗你……,我真是学文!”
这会,南振岳怔了,俄和龙学文戴了人皮面罩,投效龙门帮,两人都化了名,自己叫龙振南,他叫龙振文。
当然,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他本来的名字叫做“学文”,就凭这一点,眼前的他,真是龙学文了!
但他还不敢相信,因为宫姨娘实在太狡黠了!
龙学文和自己一路同行,由滇入湘,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会是女的,很快就被宫姨娘发现了。
自己和宫姨娘同车而行,直到山庄为止,不见她和杨文治说过半句话,自己还是落在她诡计之中。
他不得不加以防范,目光盯着龙学文,沉声道:“你真的不是宫如玉?”
龙学文身躯颤了一颤,张大眼睛,急问道:“大哥,谁是宫如玉?宫如玉是谁?”
南振岳道:“像取下面罩来。”
龙学文很快撕下面罩,那张清俊韵脸上,还挂着泪痕,抬目道:“太哥、你现在相信小弟了吗?”
南振岳歉然道:“龙兄弟,果然是你,我方才实在错怪了你,”
龙学文甜笑道:“大哥打的不是小弟,哦,你说的宫如玉,到底是谁?”
南振岳瞧着他笑容,心中暗暗想道:像她这般的笑容,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该想到是女的了!
他不觉瞧得出神,龙学文脸上微微—红。
过了半晌,南振岳才道:“宫如玉就是宫姨娘。”
龙学文惊奇的道:“你见过她了?”
南振岳道:“我是在岳阳发现她的,结果还着了她的道……”
龙学文突然想起南振岳—直躺着没有坐起,急忙问道: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了伤?”
南振岳摇摇头道:“伤倒没有,只是被她封了足厥经脉。”
龙学文震惊道:“封穴之术,我娘教过我……”
他在匆忙之间,脱口说出“娘”字,要待改口,已是不及,脸上突然—红,顿了顿,接着又道:‘如果被封穴之人,妄图自解,会落个终身残废,你快别动,我帮你打通经脉。”
南振岳想起在九死谷被左夫人封了穴道,是自己练习“兰陵七剑”,周身真气进发,冲开的穴道。
但那次只是被封闭了脚上几个穴道,手脚身子依然能动,目前却是整条‘足厥阴经’被闭,连腰肘都动弹不得,自然不能起身练剑了。
这就点点头道:“龙兄弟,那就麻烦你了。”
龙学文甜甜一笑,道:“大哥,你于么和小弟这么客气起来了?快躺着别动,我先替你解开穴道,才能运气。”
南振岳躺着问道:“龙兄弟,你可知道尉迟坛主等人的下落?”
龙学文摇摇头道:“不知道,他们没和我关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今天他们对我说,大哥也落在他们手里了,不过他们不想和你为敌,要我来看看你,劝你别再替龙门帮卖力,这样,他们就蒙了我的脸,送到这里……”
南振岳还待再说,龙学文道:“大哥,你别再问这问那了,小弟替你解开穴道之后,还要帮你运气,没有三两个时辰,不能复原呢!”
南振岳听他这么一说,只好不再开口。
龙学文笑了笑,掳起袖管,露出雪白的手臂,口中微微吸了口气,振腕一指,点在南振岳“期门穴”上。
南振岳只觉身子微微一震,龙学文业已落指如风,“章门”“阴厥”“五里”逆着经脉,朝下点去!
他一口气把“足厥肝经”十三处穴道点完,才行住手,一面说道:“大哥,我扶你坐起来,现在要运气了。”
说完话,回身过去,掩上木门,然后扶着南振岳缓缓坐起,自己也跨上木榻,在南振岳对面,盘膝坐下,一面说道:“大哥,你伸出手来,和我手掌相抵,同时运气行功,在半个时辰之内,不可开口说话。”
当下两人就伸掌相抵,各自运气行功。
南振岳闭目垂帘,和龙学文抵着掌心,只觉他的手掌温软异常,想起宫姨娘说他是个女子,不觉胸中一荡,胸口之气,几乎逆转!
龙学文发觉他抵着的手掌,突然起了一阵颤动,心中甚是奇怪,急忙收回双掌,问道:
“大哥,你怎么啦?”
南振岳被他问的满脸通红,嗫嚅的道:“没什么?”
龙学文脸上也是微微一红,正容道:“大哥,这种运气行功之法,必须合外来之力,冲破封闭经脉,这和打坐修练内功一样,在行功之时,只要受到外来侵扰或内心魔障的干扰,一个把持不定,就会走火入魔,大哥千万不可胡思乱想!”
南振岳自然懂得这个道理,闻言不觉心头一凛,暗自惊异,连忙点头道:“贤弟说得极是。”
当下就闭目镇慑心神,龙学文才再次伸出手去,和他掌心相抵,运起劲来。
天色渐渐昏黑下来,两人体内真气,已在小周天转了七次。
南振岳已可感到“足厥阴经”那股滞留的寒冷之气,已经逐渐消失。
龙学文缓缓收回双掌,这半个时辰,他已是累得汗水淋漓,轻轻吁了口气,用袖拭着脸上汗水,低声道:“好啦,,现在该你自己运功了!”
话声方落,只听门外响起一阵杂沓的步履之声,由远而近!
龙学文心中一凛,摸摸身边长剑,一下闪到门口,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你们过去瞧瞧,此屋可有人住?”
龙学文方自一怔,只觉这声音甚是耳熟,一时想不起在那里听到过?这时已有人在木门上敲了两下,问道:“里面有人吗?”
龙学文心想:大哥正在运功之际,怕人惊扰,偏偏就有人来了,就拔下门闩,开出门去。
只觉暮蔼苍茫之下,门前站着两个青袍佩剑道人,朝龙学文拱拱手道:“施主就住在这里吗?”
龙学文道:“正是。”
右边—个探头向屋中瞧了一眼,问道:de里面还有什么人?”
龙学文道:“你们是干什么来的?”
右边一个道人迅速和左边一个对望了一眼,冷笑道:“没什么,小道只是随便问之。”
龙学文脸色一沉,道:“既然没事,你们可以走了!”
说完,正待关门!
右边道人突然伸手推住木门,道:“且慢,五师弟,咱们进去瞧瞧!”
左边道人答应—声,—侧身举步就朝屋中跨入。
龙学文心中大怒,低喝—声:’你们两个杂毛想是瞎了眼睛?’左手一抬,—个‘顶心肘’朝左边道人肩头撞去。
那道人没防到他会突然出手,‘啊哟’—声,脚下跄踉后退了四五步,反手从肩头撤下长剑。
右边那个瞧到师弟抽出剑来,也立即后退一步,撤下长剑,口中喝道:“你敢出手伤人?”
龙学文—肘震退左边道人,早已跟着跨出门口,挡在门前,冷笑道:‘凭你们这点能耐,也敢在我姓龙的面前发横?”
话声方出,瞥见四五丈外,又有两个手仗长剑的青袍道人迅疾:朝自己奔来了。
不,左首不远一棵大树底下,还有十几个人,站在那里,只是天色已黑,瞧不清对方面目。
龙学文不禁暗暗皱了下眉,大声道:“你们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哈哈!”
一声长笑,随着飒然风声,人影倏落,面前多了一个黑髯飘胸的蓝袍道人!
那四个青袍道人立时手抱长剑,恭身后退,龙学文目光一瞥,业已看清来人正是武当三子中的玉灵子,心中方自一怔!
玉灵子目光如电,朗笑一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果然在这里了?”
龙学文冷冷的道:“你们找谁?”
玉灵子道:“难道你不是黑风婆门下?”
龙学文突然想起方才取下面罩,忘了戴上,玉灵子月前曾在龙岗峰见过自己,难怪被他一眼认了出来,不由冷笑道:“道长找我又有何事?”
话声方出,只见暗影之中,又有一人飘然走近!
那是一个身披黄布僧衣的老僧,—手持着一串念珠,生得慈眉善目,但在黑暗之中,一双眼神,却炯炯有光,打量着龙学文,—问道:“小施主果然是黑风婆门下?”
龙学文虽然不认识百忍大师,但眼看这位老和尚气度不凡,想非寻常之辈。
目光一转,这黄衣老僧后面,跟着走来八个持禅杖的僧人。
顷刻之间,自己已陷在三面包围之中!
心中登时想到这老和尚可能是少林寺的人,一时不禁大怒,暗想:师傅没惹你们,你们倒找上我来了!
一面冷冷答道:“家师正是黑风婆,不知老师父有何见教?”
百忍大师点点头道:“如此说来,盗走少林寺‘大旃丹’的,也是小施主了?”
龙学文道:“不错,正是在下。”
百忍大师低喧一声佛号道:“小施主可否说出尊师现在何处?”
龙学文见他说话和善,也拱拱手道:“家师十年前走火入魔,幸仗贵寺‘大旃丹’之功,近日玄功初复,正在闭关潜修之中。在下盗取‘大旃丹’,情非得已,月前贵寺闯尊者驾临龙峒,已解释清楚,蒙闯尊者允向贵寺方丈禀明经过,当时这位道长,也同时在场,不知大师和两位道长,又有何事,要找家师?”
百忍大师听得一怔,道:“小施主说尊师还在闭关潜修之中?”
玉灵子敞笑道:“你倒推得干净,黑风婆在仰天坪出现?众目共睹,难道还.有假的?”
说到这里,突然回头道:“大师,咱们把他拿下,不怕他不说出贼巢所在?”
边上一个青袍道人插口道:“师叔,这屋里还藏着有人。”
玉灵子长剑一挥,喝道:“搜!”
四个青袍道人听到三师叔下令,立时涌了过来!
“呛!”一道银虹划破了黑夜!
寒光四射,快到了难以形容,只听—阵锵锵连响!
四个青袍道人惊呼一声,身形乍退,但手上四柄长剑,已被同时削断,剩了四柄断剑!
龙学文手横长剑,当门而立,冷冷的道:“你们再敢走近一步,莫怪我剑下无情!”
他这句话等于说,我不取你们性命,已是手下留情了!
玉灵子名列武当三子之一,武当派素以剑术擅长,但也没瞧清对方这一剑是如何发的?
他眼看四个门人在人家一招之间被人削断长剑,不禁脸色大变,怒嘿道:“黑风婆门下,果然不凡,贫道倒要伸量伸量你究竟有多少火候?”
“道兄且慢!”
百忍大师面露惊奇,抬目道:“出鞘一刀!小施主是薄家后人?”
龙学文道:“在下已经告诉大师了,家师就是黑风婆。”
百忍大师凝重的道:“小施主这一剑,明明是薄家刀法,老衲自信老眼未花……”
接着问道:“此屋中是小施主何人?”
龙学文道:“那是我大哥,此刻正在疗伤,不能有人惊抚。”
百忍大师点点头道:“小施主只要说出尊师掳来的人,囚禁何处,老衲保证不惊扰你的大哥。”
龙学文听得大奇,认真道:“在下方才说的,全是真话,家师确因玄功初复,尚在闭关之中,怎会……”
“大师小心!”
“叮!”白光一闪,百忍大师身后,多了一个红袍苍髯的老道,他一剑将射向百忍大师背心的一支短箭,击落地上。
百忍大师转过身去,合十道:“多谢道兄相救……啊……”
他目光和地上那支短箭一接,突然神色大变,伸手捡起短箭,惊凛的道:“天绝箭!”
那红袍道人正是衡山掌门灵均道人,闻到“天绝箭”三字,也不禁身子一震,双目金光暴射,急急道:“大师,不会看错?”
百忍大师端详了一会,老脸不禁一红,歉然道:“是一支仿制品,但已足可乱真……”
灵均道人转身向右首短箭来处,喝道:“黑风婆,你何用躲躲藏藏的暗箭伤人?”
龙学文的目光也不期而然的朝右瞧去,那是一个斜斜的山坡,黑暗中,空荡荡的那有人影?“嗤”,一声极其细微的破空之声,才传入耳中!
“叮!”灵均道人又是一剑,击开了射向玉灵子后脑的短箭。
玉灵子勃然大怒,厉声喝道:“老妖婆,你给贫道滚出来!”
“喋喋喋喋!”
暗阴之间,突然响起尖锐刺耳的喋喋怪笑!
这笑声阴森得有如夜枭一般,既像起自半空,又像发自远处,缭绕飘忽,使入不可捉摸!
龙学文心头蓦然一凛,忖道:“真会是师傅?”——
清心居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