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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红色杜鹃

    “你上次不是问他过得好不好吗。我告诉你,他过得很好,而且好像喜欢上一个女生,他们应该快在一起了吧。”

    “不可能。”

    “许日清,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胡搅蛮缠。”

    “不是我胡搅蛮缠——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就算我有错,我把你当成接近他的途径,可是,他真的就那么清白吗?”

    “清白?”张明瑞看着对面那张委屈而决绝的脸,“你别告诉我,他勾引你。”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期望得到肯定还是否定的回答。

    然而女孩动动嘴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颓然低下头。

    “随你怎么想。我说不出来,反正你不会懂。”

    张明瑞忽然觉得很烦,对面的女孩子好像根本就不是当初自己认识的那个明艳开朗的许日清了。

    “你他妈的能不能清醒点,蠢不蠢啊,他不喜欢你你就这么跟自己别扭?我原来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糊涂啊?”

    “张明瑞,我知道我在你眼里很无理取闹。但是你不懂,很多事情你不能体会,许多感觉并不需要明确表示,我就是知道,我就是知道他是喜欢我的,就算他是耍我,那么也不是我自作多情臆想出来的,即使他什么都没说过,即使我不知道他是真是假,但是,他的确,的确是他,是他让我误会的,是他让我放不下的。他自己倒是什么事都没有了——这才多久,他喜欢上那个女生了?那个经院的?你确定?”

    “你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张明瑞站起来,他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好像又没有。

    他把许日清扔在食堂,出门看到并肩而行盛淮南和洛枳。不知道他们是否发现两个人都穿着白衬衫,那样好看,仿佛一对璧人。

    一对璧人。许日清比洛枳漂亮,如果把盛淮南身边的那个置换成许日清,好像同样配的上这个词。

    当然,是以前的那个自信张扬的许日清。

    张明瑞突然对着三食堂门口的镜子照了照自己。他高中也是追求者不少。他成绩好,人缘好,长得也端正大气,足球踢得又好,虽然决赛的时候摆过乌龙,不过最后又进了两个球把比分扳回来了——可是为什么,很长时间以来,他的肩膀都有些下垂?

    张明瑞仍然坚持,他真心把盛淮南当朋友,他不妒忌。

    如果再重来,当他面对许日清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她,“他人特别好,你要是想认识,我介绍。”

    他真的不后悔。很多事情是注定的,虽然人总要去争取,或者去回避,但是注定的就是注定的。

    其实他怎么会没有预感。

    “你们院……我倒是听说过一个叫盛……对,盛淮南的吧……大二刚开学的时候,我们国政和你们生物辩论队打模辩热身,我知道这个名字。”

    他那时就觉得奇怪。没有人会在跟盛淮南接触过之后还把他的名字记得这么模糊,他们面对面打模辩,盛淮南只能让她震撼到此生难忘,怎么可能如此轻描淡写吞吞吐吐?

    但是他从来不习惯多想,仍然保持着和她说话时的十二分热情专注,大咧咧地说,“是不是特帅?我们521倚翠院的头牌。”

    “521倚翠院?”

    “我们宿舍门牌是521,嘿嘿,是不是特别浪漫?”

    她笑了,她的笑容总让他想起满山遍野的红杜鹃——当然,他只在电视上看过一次。

    他跟她讲宿舍里的各种趣事,讲他的好哥们盛淮南,讲老大追大嫂的时候还吃过盛淮南的飞醋……

    “其实作为室友,也就觉得他是一般人而已,”张明瑞晃晃脑袋,“我不是贬低或者妒忌他,你知道,男生和哥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挺平常的,他也是个随和的好朋友。不过,走出了宿舍,我的确能感觉到,他跟我们不一样。”

    她笑得那样明媚,杜鹃花开了一茬又一茬,他居然天真地以为是因为他的好口才和大度量。

    后来的后来,张明瑞和她好似彻底断交一样,没有短信没有见面。鬼使神差地跑到BBS上面追踪她的ID,搜索网络上她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迹,百度她的名字偷偷看任何可能与她有关的新闻,最终无意看到了她访客很少的私密BLOG。

    “我听见花开的声音。

    不敢看他,目光只敢在抬头看完老师之后不经意似的下移,瞟他一眼,然后挪开。却没想到他突然看我,我一直若有若无地飘在他身上的眼神顿时无从躲藏,红了脸,赶紧低下头。

    再次抬头的时候,他已经低垂目光认真地在笔记本上写字,飞快地记着老师对刚才模辩的点评,然而我却看到他的嘴角上,抿着一丝含义不明的微笑,好看得难以置信。

    他看到了,或许甚至看懂了。他那么聪明。

    我回忆了很久,那丝笑容在心里无限放大,被赋予了各种意义,以至于昨晚躺在床上甚至都不敢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笑?”

    那篇文字,通篇都是“他”,那时候的张明瑞再也不会搞不清楚那个“他”的所指究竟是谁。

    曾经初见时,他们在食堂坐到了同一张桌子边,食堂的电视里面居然在放两只蝴蝶的MV,两个人同时对着电视撇嘴,扑哧一笑,然后转头看见彼此。

    那样鲜活的表情,那么自然的相识。

    张明瑞必须要回过头的时候才会发现,许日清对他的热情,的确是起源于初见时候他说自己是生物科学技术学院的,他说他和盛淮南是521的室友。但是,当时的他怎么会想到那么远。他们一同自习,一同打羽毛球,一同去护国寺吃小吃,走在路上她为他打伞遮阳,说你再晒黑点的话晚上过马路就危险了……

    张明瑞想破了头,都记不清他们三个又是怎么凑到一起的。谁让他在一开始就承诺过,我哥们,特铁,想认识他还不容易。

    其实明明三个人一起的时候,还是他和许日清说的话最多,但是他能感觉得到,许日清带着一种包装重重的紧张感,每句话都字斟句酌,简直想要达到字字珠玑的水平。

    一切太过相似,他迟钝的直觉终于爆发,即使洛枳远比许日清自然,也远比许日清深沉难懂,但是他确信,他竟然从洛枳的眼睛里读懂了许日清。

    那天许日清睡醒,从桌上爬起来,突然没头没脑地看着盛淮南问,喂,你看我的脸上,是不是压出了褶子?

    他们对视,盛淮南说,恩,可不是。

    许日清当晚表白,残忍地通过张明瑞跟盛淮南表白,许日清说,盛淮南是喜欢我的,我今天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一切。我原来不懂他的暗示,现在懂了。

    张明瑞僵硬地开玩笑说你恶心死了,少自恋了八婆,他暗示你什么了?

    许日清没有纠缠,轻蔑地一笑说,好,我自己去说。

    张明瑞的准女友跟盛淮南表白。他回到宿舍,二话没说,一拳把盛淮南右眼打肿。

    然而他后来坦诚地去道歉。因为,许日清始终没有能说出任何一条证据,证明那莫名其妙的爱。盛淮南什么都没说,人家大气,人家不在意,人家居高临下地看着中邪了一般的许日清,说,你可不可以不要闹了,睡醒了好好上课去吧。我没有资格替老四教训你,你自重。

    “张明瑞,如果不是你——”那是愤愤不平的许日清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他当时讲给洛枳听,洛枳却笑,说,那个女孩子真幸福,能有本事把一切都看成自己想要看到的那种样子。

    然后郑重其事地说,张明瑞,你是个不错的男孩子。你很大气。

    他不大气。他第一眼看到洛枳的时候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却是防备和报复盛淮南,不管洛枳是什么样的人,至少这次是他先明确摆出了起跑追逐的准备姿态。尽管他不知道这些想法都有什么狗屁逻辑。

    然而,那天,他看到蒙在水雾中一般的洛枳,突然觉得很怜惜。

    她是个好女孩,不应该被伤害。不仅仅是被他,更是被盛淮南。

    张明瑞开始频繁地把盛淮南往她的身边推。

    他回头看食堂,远处许日清仍然木然地坐在桌边。

    他知道,盛淮南的笑容总是意味深长,盛淮南会用圆滑的语言给女孩子留面子,并巧妙地把无聊的话题引入佳境让大家能继续下去,会在许日清睡着的时候随手给她披上一件外套——但是会更细心地选择张明瑞的外套往她身上披,却忘记考虑其实许日清很可能只是装睡——谁的外套无所谓,重要的是,那是谁给她披上的外套。

    如果她早有结论,那么所有举动都可以被理解为别有用心。张明瑞不想再猜测到底是盛淮南乱放电还是许日清自恋。

    那么他自己呢?

    他冷冷地看着玻璃,然后大步走回食堂。

    大厅已经有点空,这个季节,几面大门四敞大开,天都凉了。许日清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绒线衣和裙子,坐在那里低着头。

    张明瑞脱下棉服,罩在她身上。许日清抬起头,看向他的目光有些迟钝。

    干吗要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张明瑞皱着眉头侧过脸,长长地叹气。“你能不能给自己留一点余地?他就真的那么好?得不到就把命赔上?你这辈子没别的指望了?”

    许日清钝钝地说,“对不起。”

    张明瑞愣了很久。

    “靠,我不是说……”他一屁股坐到她对面,“你要多久才明白,我说的不是让你放弃他而接受我。我说的是,你要想开,你要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否则以后会后悔的。”

    许日清虚弱地笑了笑。

    “我真的控制不了。说句恶心的,你真的爱了,就知道了。”

    “我真的爱了?”张明瑞忽然冷笑起来,“其实有句话我很早就想问你。”

    他定定地看着她,一直看到她目光开始有点闪烁。

    “许日清,你到底因为是爱的死去活来,还是因为咽不下这口气?”

    张明瑞在许日清一脸震惊地思索他的话的时候,再一次走出了食堂。

    他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潇洒地撤退吧。

    但却在一出门的时候灌了满怀的冷风,浑身一激灵,想起衣服还在人家身上。他承认其实一开始想要好脾气地给她披上衣服陪她回宿舍的。

    并不是想感动她。很多事情他早就放弃了。

    心疼而已。毕竟明丽的红色杜鹃曾经在他心上开过。

    妈的,算了,衣服不要了。他把手夹到腋下哆哆嗦嗦地往宿舍的方向走,突然那脑子一激灵——钱包手机——哦,揣在裤兜里,外套口袋里没放什么东西。

    张明瑞很沮丧。耍一次帅都他妈这么费劲。他果然不是男主角的命。

    他曾经很少考虑这些,如果不是那天在图书馆。

    他坐在许日清左手边,盛淮南坐在他们对面。许日清的几个同学路过,朝她八卦地挤挤眼睛,又朝盛淮南的方向努努嘴,做口型问,谁?

    靠。张明瑞的心里只有这个声音格外清晰。他就那么差劲?连被误会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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