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舌兰应变奇速。
更速的是她的箭法。
──她竟把自己张弓射了出去:
她自己成了箭!
──好一支美人箭!
她突然速离了战场,菩萨和尚的迷魂烟,却等于全喷向耶耶渣。
耶耶渣一剑斩空,忽吃了一脸一鼻一头的烟。
他立时屏住了呼息。
他反应极快。
但仍来不及。
他鼻子不吸,但毛孔仍吸收了烟。
然后他突然变了:
他大叫了一声:“我要!”竟去搂住了菩萨和尚。
他手上还有剑。
菩萨和尚一惊非同小可。
他错步、扭身,让开了耶耶渣的一抱。
他避得了耶耶渣的拥抱,却避不开有一点飞星:
剑影。
剑影如一丸。
甚小。
极细。
但飞、快、疾、速,已透过烟幕,到他惊觉时,已“噗”地射入了他眉心里。
印堂上。
他惨叫了一声──
──这时他除了惨叫,还能作什么?还有什么可作的?!
有。
还有。
他忽然想到烦恼大师:
他也是死在这一道剑气下。
──飞纵剑影。
剑气飞纵。
射出“飞纵剑气”的当然便是孙青霞。
他再受伏击,这回下手,可再也不容情。
他一刀刺死了在土中的一恼大师,还不及滴尽刀身上的鲜血,他已以刀为剑,破空发出了他的剑气。
那一道剑气,即时格杀了菩萨和尚。
同时,耶耶渣已给那“姣烟”罩住了脸,现在已全身发颤,失了常态,只在那儿扒开了衣襟裤子大叫:“我要死,我想死……”不已。
──幸好龙舌兰躲开了那一阵烟。
孙青霞也因恨死了这种手段,所以对菩萨和尚百忙中仍破空发出了剑气。
他杀了他。
毫不容情。
其实,所谓“三佛升仙,无敌于世”的“对拳”菩萨和尚、“错拳”一恼上人和“坏爪”烦恼大师,本来在佛门道教上,都各有修为,本来都能修成正果,明心见性,自主生死,可惜他们都有妄念。
他们在修佛的过程中都免不了贪、嗔、痴。
烦恼大师修得苦闷,他欲火盛,觉得这样苦行,不若尽情欢娱。所以他索性去“欲乐双修”,他一旦修这种“双身法”,便魔强法弱,早已走火入魔,变本加厉,那还有什么胜妙庄严,只是他一日比一日沉沦,一天比一天堕落,从佛门中有修为之行者变成了个色欲大魔了。
他以为人身就是佛国,除人身之外绝无佛国,是以男女二器就是修炼的菩提,涅槃就是男女合一,是以乐此不彼,为自己的纵情声色找到了借口理由。
菩萨和尚情形与之甚为接近。只不过,这位大和尚除色之外,更好的是权,他前修后修,勤修惰修,早修晚修,修足二十八年,念了二十八年的佛经,却觉得无啥成就,苦过黄连,惟一旦受蔡京赏识,得以晋见天子,一下子便有诸多赏赐,威风八面,享用不尽,这时他便觉悟:
修什么道、念什么佛都是假的,只有在世荣华富贵才是真!只要讨得当权者一个欢喜,胜过再苦修二百八十年!
他一旦这么想时,眼前便出现了幻想幻觉,甚至幻听幻现,仿佛看得见他未来成了国师、活佛,号令天下,自立佛王。于是他抛下过去种种修炼基础,尽情追名逐利,夺权寻乐,他这一痴迷之间,便给天魔夺了舍,入了魔道,永劫不复了。
一恼上人则是学佛学岔了道。他念佛已久,无甚进境,但一直都苦心坚意,企求有日真能得入毗卢圣海,佛我无二。可是,有日,他偶然读到唐朝朗州德山院宣鉴禅师和韶州云门山文堰禅师的两段“呵佛骂祖”之记载:
宣鉴禅师,一日上堂,说:“在我这里,佛也无,法也无,达摩是一个老臊胡,十地菩萨是担粪汉,等妙二觉是破戒凡夫,菩提涅槃是系驴橛,十二分教是点鬼簿,拭疮纸,佛是老胡屎橛。”
又有和尚问文偃禅师:“如何是佛?”
禅师答:“干屎橛。”
又曾说:“释迦初击,一手指天,周行七步,回顾四方云: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老僧当时若见,一棒打杀与狗子吃,贵图天下太平。”
一恼初甚不解。大惑。后来则以为自己大悟:原来连佛都是空的,不如尽加诋毁,不妨尽情侮蔑,所以他不但迷惑,到后来成了混乱,再进而成了疯狂。于是,见皇帝崇尚道教,他便束发成了道人,得了封号,胡作非为,一副呼风唤雨的样子,一反佛门正道,故意作尽那暗箭伤人、卑鄙淫邪的事。若同道斥他,他还答:
“我只是承先启后。”
其实德山、云门二位大师的说法,是禅学的“破有相法”,非要到一个很高的境地,是不会明白的。在层次上,是先“有”后“无”:先有相,再破相,后无相,方才可尽去执著障碍。
那就是得道。
得道者无碍。
可是一恼是着了魔。
着魔成疯癫。
他未有便无,结果只有破坏毁灭。
于是,这和尚、上人、大师,全都入了魔道,上了邪路,才致有而今的下场。
三人尽为孙青霞所杀。
而孙青霞一向给目为一个大淫魔:
大魔头。
──是不是小邪小魔,都敌不过这号真正的大天魔?
──还是孙青霞才是正道,见着了他,群魔辟易,或让他斩了妖、除了魔?
──到底谁是佛?谁是魔?
──佛与魔之间,只是一体两面,一个来,一个去。没有魔,何有佛?没有魔,不成佛。
──无魔不成佛。
──无佛何有魔?
却更无巧不成书的:几个本来要成佛的魔头,而今都死在“大淫魔”孙青霞刀剑之下。
莫非孙青霞才是魔中之王,正是欲界第六天,化自在天之天主,名为“波旬”的“大天魔”?抑或他才是“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入世大活佛,誓要除魔斩妖的地藏王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