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继志用手向那莲池一指,对铁肩老人沙梦斗欠身道:“弟子斗胆敢请与沙前辈一较轻功,不知老前辈意下如何?”
铁扇老人沙梦斗闻言不由面色一青,果然他自知各门武功之中自己轻功最差,而这石继志竟偏偏要请求和自己比试轻功,看来这孩子确是目力惊人。他哼了一声,本想不允,奈何天山三老一向是言出必行,方才已经说过大话,此时又怎能反悔?
不过他尚自信,即使是轻身功夫再差,也不至于就会输在对方一个初出道的小毛头手里,于是他心中虽甚是忧虑,却拉长了声音哈哈一阵狂笑道:“好得很!好得很……”
又咳了几声,目放异彩道:“小伙子,你要怎么个比法?”
石继志弯腰一笑道:“请诸位前辈同来一赏。”说着反身率先向那一波清水池边走去。行到池边,回头向着二者沙梦斗躬身道:“弟子想要与老前辈在这池面上较一阵轻功……”
石继志话一出口,天山三老面上都突然变色,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这年轻人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天下能在水面上御波而行之人,武林中听说只有上官先生一个人,自己兄弟三人中,只白发王秦勉和金笛生郝云鹤二人尚可勉强为之,沙梦斗却万万不行;而眼前这年轻人,莫非竟有如此轻功么?
就在铁扇老人沙梦斗惊愕得无以复加之际,石继志却和颜悦色地接下去道:“池面既无莲荷着足,所以弟子想……”
三老不由吐了一口气,这才知道还有下文,尤其是沙梦斗,更是宽心大放,哈哈笑道:“依你之见呢?只要你划出道儿来,我老头子是舍命陪君子!”
石继志放眼向那波清池一望,只见那池面约有七丈见方,环池生着参天的翠竹。他不由低头想了想,暗忖:“要想出一种怎样的比试方法,才能尽我所长?”猛一偏头,看见池边的青竹,不由心中一动,不假思索地向前走了几步,来至竹边,顺手摘下一把竹叶。
铁扇老人沙梦斗白眉一皱,正不知石继志此举为何,见石继志已向池边走去,猛然右掌扬起,掌中竹叶就像十数支竹箭,一齐飞向了半天,刷刷一阵细响,皆落向了池面。
石继志遂躬身一笑道:“老前辈对这种比试方法有何高见?”
沙梦斗此时才明白究里,不由暗暗惊心,他明白石继志竟是要与自己在那飘浮在水面的竹叶之上较量轻功。
这可不能不说是闻所未闻的花样子。试想那直径不过一二寸长短的竹叶,在水面上能有多大的飘浮力量?居然还要人行其上,这可不能不说是一种奇险了,本身若没有“一苇渡江”的极上乘轻功绝技,是万万不敢轻易尝试。铁扇老人自问尚可一试,可是令他吃惊的是,石继志一个弱冠少年,居然能有如此轻功造诣,几乎令人难以相信。想到此,他还不得不装着笑脸,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石继志已再次去这池边林摘下百十片竹叶,分了一半,恭递与沙梦斗道:“请前辈自行布阵!”说罢双手向外一翻,已施出暗器中“满天花雨”的打法,把掌中的竹叶全数洒上了半天。
可是他这种打法,更是别具一格,竹叶在空中似张网似地全部散了开来,叶与叶之间看来几乎是距离相等,向水面上一落,直如百十小舟,水面泛起了一片波纹。
他这一出手,天山三老无不惊讶失色,虽知此举石继志是有心卖弄,可是内心无不叹息,这少年好惊人的“元气分功”。
铁扇老人沙梦斗看在眼内微微一笑,他心想:“小子!比轻功我不敢说比你强多少,可是你要跟我比暗器打法,嘿嘿……小子,你还差一筹!”思念之间,正逢起了一阵微风,吹得那池边竹叶刷刷作响。就在这风一起的刹那,就听铁扇老人沙梦斗口中喝了一声:“起!”
他那只抓满了竹叶的手猛然向外一翻,微风之下,那些轻如蝉翼的竹叶,就像数十枝竹箭,带着一阵轻啸之声射向了半空。一任那风吹着池边竹林瑟瑟作响,可是这些飞在半空的竹叶,动也不动一下。
微风之下,这些竹叶几乎是同一个姿势,一齐头下脚上,只听“嗤嗤”一阵水响,水花翻处,数十片竹叶全部没入水中,须臾又自水中飘起。
只这一手“落叶飞花”的功夫,足令在场三人顾之惊心,石继志不由暗自心寒,暗忖这沙老好精湛的内功!
此时水面上已飘浮起百数十片竹叶,直如无数扁舟,微风之下左右飘浮。如果人能纵身其上,可真是神乎其技了!
沙梦斗冷冷一笑道:“小伙子,竹叶已布好,你看怎么比试呢?”
石继志将长衫脱下,露出水青缎紧身衣,正色道:“弟子以为,若只是登萍渡水,点叶而过,并不足为奇,所以……”
他这“所以”二字方一出口,铁扇老人沙梦斗就好像当胸被打了一拳似的,脸色竟然也显得不大自然,石继志见状接道:“所以弟子斗胆,要在这百十片竹叶上,向你老人家请教一手掌法。不知你老人家可肯赐教否?”
他话一出口,沙梦斗竟再也沉不住气了,口中不由哼了一声,却把目光朝自己拜弟金笛生郝云鹤身上溜去,可是金笛生郝云鹤却正在目视别处,以至于沙梦斗的心思算是白用了。
铁扇老人沙梦斗无可奈何,只好硬点了点头道:“如此很好!”他恨声接道:“不过石继志,我是有什么话都是说在前头,我老头子比武一向是手下没准,可难免掌下伤了你,到那时你可别怪我下手太重!”说着话面露凶光。
石继志心想:“老家伙!你的心思是白用了!”他含笑道:“谢谢老前辈关照,不过……”他微笑了一下接道:“不过我们这一阵是比轻功,如果前辈不以为意,弟子希望不妨先明白规定一下……”
沙梦斗恨声道:“还有什么好规定的?你说!”
石继志一笑道:“其实在前辈眼中不值一笑,而弟子按照武林规矩,却不能不事先说明!”
沙梦斗气得双眉一竖,急道:“你说呀!”
石继志不由暗笑:“你可中了我的计了,轻功一道,首重心平气和,我先引你怒火高炽,待上了池面,你可就吃亏了。”
他依然是慢条斯理地道:“弟子以为双方应先订好,池水不可超过鞋面,否则就应算输。老前辈以为如何?”
沙梦个正在气头上,闻言竟毫无考虑地答应道:“这个自然!”说着话,这位一向高傲自大的老爷子竟然也把那件外套脱下来,顺手丢在一旁,虎目灼灼地看着石继志,恨不能当场一掌将对方劈死。
石继志见时候也差不多了,这才眼观鼻界观心,强自由丹田提起一口真气,朝着三老一抱拳道:“弟子放肆了!”话声一了,但见他上肩丝毫未动,全身就像是一片为狂风所吹起的鹅毛一样,轻飘飘地已跃向池面,身未落地,倏地一直双足,足尖向下,已轻轻分点在水面两竹叶之上,那两片竹叶只不过轻轻一动在水面上泛起了一些波纹,随后即不再动分毫。
这种平神凝气的神采,足令天山三老大吃了一惊。金笛生郝云鹤看在眼内,侧目看了自己拜兄白发王秦勉一眼,白发王秦勉也不由微微摇了摇头,他们万万想不到石继志竟有如此轻功造诣,既有此技,即使是水面没有那些竹叶,恐怕亦不致就能难着他。
二老都不由连连为沙梦斗担心,盖因为天山三老武功之高,名气之大,在江湖上也不过仅次于上官先生,若真输在一个少年手上,这风声传扬出去,实在是大为丢人。所以他二人口中虽不便言,其实心内已忧虑万状。
石继志身一落上水面,全身竟借着二足尖为支点,顺风已把身形转了过来,冲着铁扇老人沙梦斗一抱拳,道了声:“请!”
铁扇老人沙梦斗在石继志身方腾起的一刹那,已凝神强提了一口真气,待石继志“请”字方一出口,这位老爷子竟来了一个“飞燕穿云”的绝招,整个身子就像一支箭似地陡然拔起,在空中猛然一式“细胸巧翻云”,整个身子竟成平面往水面上倒了下来。
秦、郝二老都不由面色一变,正不知沙梦斗怎会如此,就连石继志也不由一惊,只当是这沙梦斗一时大意失了手。
谁知就在三人俱自惊心之际,沙梦斗偌大的身子竟然面朝下地落下了水面。他这种手法更是奇妙,两手两脚各以四肢之尖,一齐点在了水面竹叶之上。那四片负重的叶子,只微微向下沉了一下,可是铁扇老人沙梦斗已借着双手一弹之力,整个身子笔直地反立了起来。
二者心中才不由一块石头落下了地,原来这铁扇老人沙梦斗自知轻功一道为自己所不擅长,更因方才试前与石继志生了闷气,临时调气凝神已经来不及了,无奈只好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任何人都只当他这一手是成心卖弄,其实这就是沙梦斗老谋深算、投机取巧的地方了,他知道自己若像石继志那么硬凭真实轻功造诣上去,难保不立刻就得出丑。所以想了这么一套取巧的玩意,借二手之力将身体重量分担了一半。
这位老爷子一立起身,也不由得老脸通红,别看他在陆地上是口上不饶人,但一上水面,可比谁都听话,眼观鼻鼻观心,一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石继志见沙梦斗一上阵后,目如一线,口唇紧合,已知他此时心情极为紧张,自己也不敢丝毫大意,往空长吸了一口气,身形猝然向下一矮,目光集中一点,注视足前三尺。
这种招式一立,在天山三老内行的眼中一看,就知是高人一等。
论起这种“凌波仙步”的功夫,即使是上官先生也不见得就比石继志高上多少。因为这种功夫,完全凭先天根骨和后天的名师指点,方能成为奇上轻功。石继志幼随异兽小金踏雪履波,穿枝踏叶,数年来几乎无一日间断,所取姿态全和小金一模一样,即使是上官先生有时也是叹为观止。这时水面对敌,在天山三老眼中自是一种空前的尝试,可是在石继志却已是司空见惯之举,昔日几乎每一天都会同小金在涧上戏上几遭,此时这一应敌,就似毫不经心一般。
他这种姿势一立,沙梦斗仿佛感觉到自己已输在这年轻人的手中了,可是此老一生自负成性,从未向人低过头,即使是明知不敌,却也是抱定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意念。
就在石继志的身形往下一低的刹那,铁扇老人沙梦斗猛然在水面上一点双足,跃前二尺,右足尖一点竹叶,整个身子已转了过来,同时右手自左臂之下倏地疾伸而出,一招“云龙抖甲”,带着无比的劲风,直向石继志前心“肺腑穴”上猛打了去。
石继志身形向右一闪,这一来沙梦斗除非有把握能够打上对方,可不敢把掌法推出去了。这种水面上轻功夫可不比陆上,如果这一掌击不中对方,自己就很可能被这种前带之力弄得立不住脚。所以他见石继志身形往左一闪,慌不迭忙将推出之掌向后猛然一抽,身形可就不能立于原地不动了,用“蜻蜓点水”的步法一连点过五片竹叶,方把身形给定住。
石继志侧目斜视,已看清了沙老的部位,他猛然身形向左一倒,乍看起来,就好像是往水面上倒了下来,可是他整个身子不待倒下,左足猛然一踏那片竹叶,全身已侧窜了五六尺许。
这种疾劲的进身之法,若在陆地上尚不足为奇,可是若在水面上,尤其是足下仅有薄薄的一片竹叶,这种身手可足以惊人了。
他身形一疾窜过来,已够上了步位,二话不说,并有手中食二指,照准铁扇老人沙梦斗的腰眼“笑腰穴”上就点。
沙梦斗以“雀跃三枝”的身法,方向前点过一片竹叶,可是石继志身形再矮,右掌变点穴手为“搂膝海底针”,直往沙梦斗后胯上猛掼了过去。
沙梦斗空有一身盖世奇技,只恨此时竟是无法施展出来,身方向前点过一叶,猛觉后背凉风袭背,不由暗道了声:“不好!”
这铁扇老人沙梦斗尽管是在水面之上,也禁不住怒火高炽,他竟不避不躲,待石继志这只掌即将沾在自己背心的一刹那,猛然向前一栽,竟贴着石继志的那只右掌,倏地一个“怪蟒翻身”,一式“推窗望月”,双掌上挟着无比的劲风,直往石继志一双“肩井穴”上猛击了过去。同时因为这一式的疾劲之力,他足下的竹叶已然沉下水中,沙梦斗不得不一连前赶了三片竹叶,然而那双抖出的双掌却并不改变去势。
石继志万万料不到,这铁扇老人沙梦斗居然敢在水面之上,施出这种浊力的功夫来,一时无备之下,竟被这种凌厉的压力一连逼着退了三四步,足下一软,若非是强提着那口真气未泄,就此一式,也定败在这沙梦斗手中无疑了。
就如此,他仍觉前胸一阵气闷,不由一阵面红心跳,心忖:“好厉害的老人,谅你不知我的厉害!”想到此一提丹田之气,口中尚道了声:“好厉害!”足下微晃,以“燕子三抄水”的招式,只听“刷刷刷”三声,水面上立刻点起了三点图纹,他人已凑近沙梦斗身前。这一次他可不客气了,就见他倏地引颈分臂,以“白鹤亮翅”的招式,猛出右腕往沙梦斗前肋挥去。
铁扇老人沙梦斗用“分云手”,去叼石继志来腕脉门,可是石继志左掌一沉,竟用“穿心掌”直袭铁扇老人的前心要害,沙梦斗四腹吸胸,二人都知招已用老,各自后退了二片竹叶。
岸上二老看得触目惊心,都不由为铁扇老人沙梦斗暗捏一把冷汗。
此时石继志向右,铁肩老人向左,各以极轻快提纵之术在池面上飞驰了一周。
铁扇老人沙梦斗不由暗暗着急起来,试想以自己如今身份,若是连一个初出道的小伙子都打不过,那么今后江湖道上可有自己丢脸的时候。
他这么一想,愈是不能心平躁释,离着石继志尚有六七尺,这位沙老爷子身形猝然往下一矮,平窜而起,在往下一落的刹那,却以“龙形穿心掌”的姿态,身随掌起,直往石继志前心上猛击。
石继志在和此老走个对面的霎时,已经猜到这铁扇老人定是以进扑之势猛击自己,所以就在铁扇老人身子方一下矮之际,石继志已经足下曲趾以待。铁扇老人沙梦斗身形腾起,石继志身形却也跟着同时腾起,因此沙梦斗往下一落,却已经满不是原来部位了,那凌厉的百步劈空掌力平白击起了一片水花,水珠四溅,他面立刻晃动了起来。
沙梦斗掌一击空,足下也抢进了三步。他就觉得不大妙,果然石继志就像一只待兔的饿犬,身子本是直扑向前,此时猛然一个“神龙摆首”,倏地一转身,双掌交错着向外一抖,这一次他竟也破格在水面施出重掌力来,“霸王卸甲”的掌式向外一抖,双掌上用了多年未用的“金钩掌”力,那凌厉的掌风就像是一堵钢墙,直往铁扇老人沙梦斗全身逼压了过来。
铁扇老人沙梦斗立刻就觉得自己已在对方掌力之下,若再想抽身已属不智,见石继志这一式又快又疾,决不再容他稍缓须臾。沙梦斗不由一时发须皆立,口中哼了一声,一振二臂,竟在水面上展出了“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偌大的身体陡然上拔了一丈五六。
石继志一掌打空,一连窜出了五六片竹叶,方站定了身形。仰首一看空中的沙梦斗,他不由剑眉一展,情知这一阵自己是胜定了。
果然他一念未了,沙梦斗自空下落,因起劲太猛,投身太高,在空中尚未落下,已知大势去矣,不由急得双目一阵发黑,迷糊之中尚自强提真气,可是已没有什么用了,双足方一落上水面竹叶,只听“噗”的一声,那一双青布挖云快靴,自踵以下竟然全落下了水池。
这位老爷子一时急怒攻心,大吼一声,就像当空打了个焦雷,遂见他一振双臂,“哗啦”一声水响,已纵上了池岸。
石继志却先他跃出荷池,一上岸先向铁扇老人沙梦斗一抱拳道:“弟子甘拜下风了。”
铁扇老人沙梦斗是何等人物,焉能看不出石继志此举用心,于是这位一向自恃过人的沙梦斗也不由得初次感到面红过顶。只见他仰天大笑了两声,一展那双秃眉,寒声道:
“石继志!我老人家六十年来在江湖上从未服过人,今天在轻功上算是第一个服了你了……”他接着又打了个哈哈道:“石继志,这一阵你是赢了,可是你愿意接我一阵掌法么?”
石继志知道此老求胜心切,如果自己水面上轻功胜了他,定要没完没了纠缠,故此运用机智,一来是为铁扇老人沙梦斗保全面子,再方面也想借此少些麻烦。
却不料仍然为他看出,石继志不由脸色一红,弯腰为礼道:“弟子承前辈手下留情,得与前辈此阵平分秋色,何敢再接别的,务请老前辈不要强弟子所难才好!”
铁扇老人沙梦斗老脸不由又是一红,还想再出言诱对方和自己一较其它。
可是此时一旁的白发王秦勉和金笛生郝云鹤眼见自己拜兄弟落败,尚自厚颜唤一个晚辈再接二阵,俱都深感面上无光。金笛生郝云鹤因是拜弟,不便出言,只得看白发王秦勉一眼,秦勉咳了一声道:“二弟……”
沙梦斗闻声回视,白发王素勉脸红了一下,又看了一旁的石继志一眼,嗫嚅道:
“二弟!我们既与他约好三阵分上下,还是各人比一阵好……这一阵你俩是不胜不败,算是平了;再下一阵,该老三的了。”他不得不昧着良心说这句话,其实他看得比谁都清楚,只因为要是实话实说,别说是沙梦斗本人,就是自己这个脸也丢不起。
他这样说,石继志脸上却丝毫不带一丝不服之色,金笛生郝云鹤在一旁看在眼内,心中暗暗嘉许,不由对他生出不少好感。
石继志躬身行礼道:“秦老前辈所言极是,弟子斗胆想请郝老前辈赐教!”说着转身向一旁立着的那位翩翩儒士行了一礼。
铁扇老人沙梦斗兀自不服,正欲说话,却被白发三秦勉拟了个眼色止住。沙梦斗尚不明这眼色用意,一怔之间,金笛生郝云鹤见机忙笑着道:“贤契不必过谦,此乃有言在先,何需再言请赐二字!”
石继志听在耳中,心中不由一喜,因为由这“贤契”二字上判断,这金笛生郝云鹤分明对自己已消去了不少的敌意。他忙走上一步,躬身对金笛生郝云鹤道:“请示前辈如何赐教?”
金笛生郝云鹤仰天哈哈一笑,笑声一停,却笑眯眯地对石继志道:“方才我三人已说过了,一切但由贤契自行作主,无论你划出什么道儿,我兄弟是一概奉陪!”
石继志不由道了声:“弟子怎敢……”
不想那金笛生郝云鹤倏地剑眉一竖,冷然道:“不必多礼,快说吧!时候可不早了。”
石继志无奈,顿了顿道:“弟子遵命!”
他可不敢再同这郝老爷子比轻功,因为金笛生郝雪鹤一派温文儒雅态度,此类人最是定力精湛,轻功必为所长,自己侥幸上阵未曾落败,此阵却是鲁莽不得。
他不由脑中急转,无意之间,却见这金笛生郝云鹤正平着右腕,左袖管露出半截翠笛了,忽然他心中一动,暗忖:这定是此老仗以成名的金笛,如此看来,兵刃一道也定是为其所长,却是比试不得。
金笛生郝云鹤却一直微笑地看着他,似乎是暗笑对方太紧张。
石继志不由一咬牙道:“既然如此,弟子敢请与老前辈较一阵暗器,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郝云鹤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道:“好小子,这一下你可是自找苦吃了!我倒要叫你尝尝我三十年未曾动过的五芒珠是何滋味!”他心中虽喜,面上却丝毫不露分毫,还有意皱了皱眉道:“比暗器?这倒是一件新奇的玩意儿……只是老夫数十年未曾动过,施来却难免手生,令贤契见笑了。”
石继志心想:“我就希望你手生,愈手生愈好!”表面却笑道:“老前辈太过谦虚了,只是……”说着环身四视。
金笛生郝云鹤已明白他的心意,微微一笑道:“贤契!你随我这边来!”说着转身率先而行,石继志紧随其后,白发王秦勉和铁扇老人沙梦斗也自后跟上,鱼贯而行。
绕过了一片竹林,眼前有一条砖道,沿道全生着天山所独产的一种刺冬青,此树名为冬青,实与冬青不类,直干挺生,虬枝怒出,盘屈行伸,专生沟壑涧谷之中,似像此在道旁种植,尚系首见。
郝云鹤依然向前行着,转向偏东,却走到了另一院落之内。只见白石铺道,灵沙柔细,间以苍苔,径外满植幽兰香草,两边并无院墙,却有一列人工搭成的花架。
这花架高有四丈,参差低昂,各具奇胜,上面蛇盘龙绕似地生着无数枯藤,和来路一样,却是不见任何残雪的影子。架上尚生着一种如小喇叭的红花,妙态娟娟,好一处幽雅景地。
石继志方在叹赏,却见金笛生郝云鹤突然停住了脚步,回首微笑道:“石继志,你看此处较量暗器可好么?”
石继志一打量眼前形势,那花架长有十丈,宽也有丈许,在其上腾纵,却是再理想不过,忙道:“此处太好了……”
金笛生郝云鹤用手一指那花架道:“我们以花架为准,只许在花架之上收发暗器……
但是暗器却是没有眼睛的东西,请各自当心!”
说话之间,已有四五弟子见众人在此,俱已偎了上来,白发王秦勉却摆了摆手道:
“你们都退下去!”众弟子一声不哼,正欲反身而去,郝云鹤却朗声对那些弟子道:
“你们谁身上带有五芒珠?”
这一问,石继志不由暗自心凉,他知道这种暗器的厉害,这种五芒珠每枚都有枣核大小,为精钢打制,最厉害是其上特制有五枚挺出钢刺,发暗器之人务必要先套好护掌皮套,方可发掷。他却没料到,这位金笛生郝云鹤居然要以这种暗器来对付自己,看来自己真要特别小心了。
就见其中有一女弟子双手把自己佩的镖囊递上,瞟了石继志一眼道:“爷爷,你老人家要这种暗器干什么呀?打谁?”
金笛生郝云鹤接过那镖囊,摆手笑道:“你少问!快给我退出去,等会儿爷爷打着你了……”
那少女嘟着小嘴道:“走就走!稀奇什么嘛!”说着扭头就走,其他弟子因白发王交待过,谁敢不遵,相继退下。
金笛生郝云鹤被孙女逗得笑着连连摇头,一面已把那镖囊侧背在右肩之下。他依然是穿着那袭单薄的长衫,头上戴着那顶小便帽,一派儒雅之风。
石继志原来就没穿长衫,将背后鹿皮囊向前侧推了推,对着郝云鹤一抱拳道:“老前辈五芒珠下尚请留情!弟子献丑了!”说着话,不待金笛生郝云鹤回话,已一踹足,以“玉鸟窜林”的绝技窜向了那花架之上。
他有意试一下这花架能否吃重,身形方一飘临那架沿之边,已一伸足用足尖反勾着架缘,全身猛然一个倒翻之式,“刷”的一声已倒垂了过来。
他全身倒吊在藤架之上,忽悠悠像秋千似地荡了起来,可是这种姿势并不长,一次来回后,已由后反窜了起来,身子仍然是凌虚半空,却在空中一个“云里翻”,轻飘飘地落上藤架,面不红气不喘,确是一等一的武林罕见高手。
金笛生郝云鹤不由暗暗点了点头,暗忖此子真是身负奇技,只这身轻功,就不在自己之下……思念之中,略闭了闭眸子,精华内具,五气朝阳,这位咤叱风云的武林奇人果然轻功上有很深的造诣,就见他双手向前微一平伸,整个身子却不见前纵,已如脱弦之箭,“嗖”的一声射向那花架之端。
这种花架全系青竹竿子扎绑,花棚搭得十分结实,郝云鹤这种上棚的姿势,看来是无甚出奇处,可是在场中三人眼中可就不然了。他往上只一落,单足不过点在一枝有小指粗的软藤之上,那藤儿却只微微动了动。
石继志看在眼内不由暗自惊心,明白自己轻功上要想取胜对方怕已无望,只能在暗器上胜他了。想着远远朝着金笛生郝云鹤一抱拳道:“弟子想用甩手箭换前辈几手五芒珠上的高招,尚请手下留情!”说着左手已把鹿皮囊口掀开,囊中插着一十二枝甩手箭。
金笛生看在眼内,长眉皱了一皱。石继志只把这甩手箭箭羽一露,金笛生已知他这种甩手箭比一般的又不同了。以他估计,光箭身起码就比一般的长出两寸许,由此可见箭铲上也定是加了分量。
甩手箭和神箭可大不一样,打法更不一样,神箭最长不超过四寸三分,而甩手箭到七寸五分;神箭借弹簧之力把箭卡住,打时只用拇指拨动卡簧,箭即崩出,凭手法和眼力取准,而甩手箭却是全凭指力和腕力,打时用拇食二指捻箭羽由囊中甩出,五年纯功夫三丈可见准,可是有特殊功夫的却不在此列。
金笛生郝云鹤看在眼内,外表依然像毫不在意,只笑道:“好暗器!”说完这句话,猛然转身往起一耸,沿着这棚架一路轻蹬巧纵,身形之快,足以惊人。
石继志也同时向棚下跃去,一刹那二人已照了面。石继志却发现那金笛生郝云鹤右掌上,已多了一个漆黑的软皮手套。
石继志一纵身,足点花架正北角,金笛生郝云鹤方一飘身,二人相距不过三尺,石继志有意足下放慢,可是这位鬼精灵的江湖劲敌却没有什么不懂的,他并不注意石继志足下,只目视着对方的两肩,拳经上说“肩摧肘前”,身子想往哪边转,只要看两肩头的微动即能辨出。只见石继志在北角上一落,左肩没往后带,右肩没往前拧,金笛生郝云鹤已知他要动手。
果然石继志左足一点架竿,左手又把箭囊往前推了半尺,金笛生都云鹤足下马上放慢。石继志果不愧是名师之徒,背着身子,口中却喝了声:“接箭!”左腿在前往下一塌,上身前俯,“犀牛望月”式,双瞳由自己后肩向后一瞬,右手拇食二指已捏到箭尾,好快的手法,只听“刷!刷!刷!”三声,一连用“阴把”甩出了三枝甩手箭,三枝箭虽然是出有先后,可是却呈一条直线而出,直奔郝云鹤立中下三盘。
金笛生郝云鹤口中喝了声:“好!”身形微往右一斜,轻舒铁爪,并食中二指把奔面门的一箭钳住,同时往下一沉手腕子一抬右腿,奔心窝奔小腹这两枝甩手箭,一被击落,一被踢上了半天,三箭全部打空。
可是石继志暗器上的手法也真厉害,竟在最后一枝甩手箭出手后,一个“怪蟒翻身”,“刷刷刷”又是一连三箭,这次却是一奔面门,一奔小腹,第三枝却是往西虚打了出去。
这种打法简直不容人稍缓须臾,而手法特别,只要金笛生郝云鹤向左侧回避,定要被这最后一枝甩手箭打中。
第二次这三箭手劲更猛,眼看这三枝箭飞击而到,猛听金笛生一声长啸,他那颀长的身体向上猛然一长,他竟展开了轻功中最难练的一种“拔签”的功夫,整个身形笔直地直往上射起了三丈五六之高,往下一飘身,如流星泻地一般,竟然头下脚上直往石继志落足处扑来。
石继志此时才知道这郝老爷子果然有一手,竟然躲过了自己“同命双飞”的暗器打法,颇有乘虚进击之势,心中不由吃了一惊,他哪敢怠慢,一纵身往前就窜,可是侧目看时,那位老书生郝云鹤却不知在什么时候,依然回到了原处。
郝云鹤这一手“海燕掠波”的绝技,震动了棚下的天山二老。只看他那下身之势是如何快疾,等到往下一落,提足抱肘,活像一个圆球,猛然伸身踏足又窜回了原处,这种功夫敢在一个花棚上施展,令台下的二老频频动容。
他身形一落下,却哂然一笑道:“石继志,你囊中还有半槽箭,索性就便宜我老人家好了,要不然我可要动手了!”
石继志眼见郝云鹤这种躲避暗器的身法后,心中已存戒心,知道此老功力果是不凡,自己这囊中下余的六枝箭可不能再随便打了。
他见金笛生郝云鹤有意扑来,暗忖可不能叫他欺近了自己,一念之间,石继志身形已前窜了六丈,瞥见金笛生郝云鹤和自己只有两丈的距离,不由心中一动,暗忖:“金笛生呀金笛生!这可是你自己要我发的,这一次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他依然不失英雄本色,口中喝了声:“老前辈,接箭!”身子“跨虎登山”式向前一迈,一振手腕箭已发出,这一次的箭比之前面的更厉害了,一出手就是并排着三枝箭奔上中下三盘,接着两校箭奔左右二侧打出去,却又随后赶着往前一翻手指,第六枝甩手箭又出去了,依然是往空打,不过部位却是往其头顶之上打去。
这连珠六箭,已预先照顾了郝云鹤上中下三盘,里外两路,这次金笛生郝云鹤要想逃开可不容易了。
郝云鹤口中道了声:“好厉害!”猛见他往后一仰,乍看起来就像中了箭后倒下去似的,可是暗中却以左脚脚踵一挂那棚边竹栏,右脚由上一探,依然是用脚尖反绷着一栏,这种身形是用“老猿坠枝”的身法,把全身绷住,竟是纹丝不动。这一手功夫,若没有三十年的功力,焉敢如此施展?
当空六枝雪白的羽箭全然袭到,这场比试说好只在棚口施展,要是没被箭打中,下了棚可也得认输,可是金笛生郝云鹤真不愧是领袖群雄的三老之一,竟在此时,用“鲤鱼打挺”的身法自架边一挺而起,轻舒猿掌往下一抄,却把最后一枝箭抄在了手中,满面从容泰然。
石继志忽然觉得,自己暗器上功夫比对方实在差得远,不如自己知趣些吧!石继志年少气刚,除师父之外从未服过人,此时竟然有此心意,可见是自内心深处钦佩这位三老中金笛生郝云鹤了。
想到此,口中方叫道:“老前辈……”可是下面“弟子拜服了”尚未出口,金笛生二指一折“啪”的一声,已把手上那枝箭一剪为二,他笑着喊了声:“石继志!看打!”
猛然见他向右一反背,石继志暗猜他定要以“背后献佛”的招式打出暗器,慌不迭地向上一拔。
可是金笛生郝云鹤口虽出声,却没见暗器出手,待石继志身已起在了半空,这位金笛生郝云鹤微微一笑,只见他向前一俯身,右掌一挥“再见南国”,就听一片铮锵之声,空中猝然开了六七朵奇花,那深红的五芒珠,闪着雪白的针芒,直如一瓣玫瑰,直往石继志当空的身子罩了去。
石继志身在半空上下不得,郝云鹤这种打法,几乎是已照顾了他前后左右方圆一丈的范围。这种打法正是郝云鹤机智之处,一出手就想把对方折在暗器五芒珠之下。
可是就见石继志在空中的身形一吸一缩,猛然大大张开了口,像狮吼似地吐了口气。
这正是在峨嵋山小刃峰上,每日随上官先生所练的莽牛气功,这内家练气成炁的一种玄功有意想不到的威力,那空中铮鸣眩目的一掌五芒珠,被石继志所喷出的这口炁气一吹,只听见叮咚的一阵相撞之声,就像狂风扫落叶似地被反震而回。
尽管如此,石继志没有预料到金笛生郝云鹤这种打法的特别,一掌五芒珠看来是全数扔出,可是却有一枚压在拇指之下。
此时容得石继志吐出莽牛气功相激之后,只见郝云鹤一翻右腕,拇指再弹,口中叫了声:“着!”只听“叭”的一声,已把这枚五芒珠弹了出去,迎着日光红光四射。
石继志身形尚在似落未落之际,只觉这粒五芒珠来得太突然了,待他发现之后,避之已晚,慌忙向外猛一翻身,就听“嗤”的一声轻啸,这粒五芒珠竟擦着自己右腿滑了过去,青缎的裤面,竟被这长长的针芒划了一道两寸许的大口子。
这种情形之下,石继志虽有满心不服,也不能不服输了,他脸一红,自棚上飘身而下。金笛生郝云鹤做梦也没想到,那么厉害的“满天飞雨”打法却被这少年吐气荡开。
由那种气声里他已听出竟是震惊天下的“莽牛气功”,而眼前少年至多不过二十三四,弱冠之年竟能练成这种震慑武林的功夫,可真是惊人了。
郝云鹤最后这粒五芒珠一发出,却有些后悔,他实在佩服石继志这一身功夫,不由深深爱上了这位少年;最后这粒五芒珠被自己以拇指之力打出后,他认为石继志十有八九要伤在这五芒珠之下了。
可是事情出乎意料之外,对方竟然在施出“莽牛功”震散五芒珠群的一刹那,仍然有余暇让开了这最后一粒暗器,仅仅不过划破了衣服。这种身手,简直令金笛生郝云鹤拍掌称奇,这一刹那,他心中满是钦佩、欢喜和庆幸。
石继志向下飘身之际,金笛生郝云鹤也跟着纵身而下,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飘临地面。
二人四目相投,说不尽的互相钦佩。尤其是石继志,侥幸逃开了一掌五芒珠,还在直冒冷汗,这是他出道以来首次遇到高手,真正令自己感到由衷的折服,他深深向金笛生郝云鹤一躬身道:“老前辈五芒珠下,弟子幸免挂彩,此乃前辈爱护之德,弟子感激不尽。”
金笛生郝云鹤闻言仰面哈哈一笑道:“贤契太谦虚了!”他侧头看了二位拜兄一眼,微微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后生可畏……”
白发王秦勉含笑走近一步点了点头道:“上官老友有此传人,亦可告慰了……石继志,你小小年纪竟能练成如此一身功夫,诚然是难得之至……”说着又叹了一口气,此时他同自己拜弟金笛生郝云鹤有一样的感觉,觉得这年轻人太难得了,爱才之心一起,方才那股无名盛怒不由得消了不少,他摇了摇头接道:“和老夫对垒的一阵,我看就免了吧!”
石继志以为他是不愿和自己对敌,故出此语,因自己此来可说是代表师门的荣辱,就是宁可自己丧命在他的手下,脸却是丢不起。
想到此,他忙上前走了一步,向白发王秦勉行了一礼道:“老前辈既出言在先,弟子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向前辈请教!”
白发王秦勉闻言一怔,遂微笑道:“既如此,我们怎么个比法呢?”
石继志想了想道:“若是以掌法和兵刃向前辈请教,那可是弟子太不知自量了。”
白发三秦勉皱了皱眉道:“那么如何比法呢?”
石继志道:“弟子想献丑演试一下内力,请前辈指教!”
白发王略一沉吟,那铁扇老人沙梦斗忽然在一旁插言道:“这么好了,你二人不妨来较一阵掌劲,以古灯檠为靶如何?”
石继志不由大喜,躬身道好,因为这种比试,并不需对掌,可减去许多危险;再者自己素日练“并掌”功夫,自信双掌上内力充沛,尚不致出多大的丑,故此一口答应了下来。
白发王秦勉闻言也点了点头,对石继志道:“那么我们到演武厅去!”说着反身就走,三人在后跟着,走出了这院落,抄近路须臾已到了演武厅。
此时厅内无人,只有两名值司的弟子,白发王秦勉令他二人把古灯学全燃上了,这才回身对石继志一笑道:“石继志,你看看这种掌震古灯的功夫,可满意么?”
石继志走近前,已看清了所谓的“古灯檠”完全是古铜铸制,共有五盏,灯座高有一尺二寸,灯盘也比平常的大,安置在几个几座之上,分五个方向列好。那两名值司用火一点,火光熊熊,光焰甚强。
石继志边看边心中打着主意,暗忖:“我若仅仅只能应付下来,不能在掌力上特别显出功夫,也是面上无光。”可是由白发王秦勉那双神光灼灼的眸子判断,此老内功定已登峰造极了,自己要想胜他,恐怕是不可能的事了。他暗暗想到师父所传授的“五行真力”,暗忖定要以这种武林中罕见的功力,来和这位天山三老中老大一较高下。
这种五行真力,即内家掌法中所谓的心肝脾肺肾,挟这种掌功的人,可任意决定对手的生死。如果自己发的是“肺力”,掌到对方的身上,所伤即为对方的肺,其它亦然。
不过最重的是心、肾之力,可立制对方于死命,不过达到这种造诣的实不多见。当初上官先生就因此功过毒,本不欲授与石继志,后经他再三苦求,并发誓决不为恶,上官先生才传。此番石继志要以这种“五行真力”来对付秦勉,可真是不知鹿死谁手了。
石继志默存此心,先向白发王秦勉道:“弟子对于掌震古灯檠的功夫实是外行,请老前辈先试头阵!”
白发王秦勉含笑点了点头,遂把那一袭肥大的儒袍脱去,里面是一套短小的裤褂,跟着把一双袖管高高卷起。
石继志不由心中暗暗折服:掌震古灯檠全凭掌力,绝不肯稍借衣袖的风力,果然是名家动手,绝不肯叫人看出取巧来。
白发王秦勉不再说话,移动身躯,已走到位列五方古灯檠的当中,离着矮几有六尺多,回头哼了一声道:“老夫先献丑了!”
话声一了,这位天山三老中的老大身躯往下一塌,双掌挥动,略略展动招数,施开了“八蝶式”的身手,一开始就是两式,不过掌力所打的地方,全是奔古灯檠的空档。
这种掌力发出来,虽然是朝着空处打,可是石继志已然看出,这白发王秦勉果然掌上有极精湛的功夫。
石继志心中正不解他何故不往灯檠上发掌,这白发王秦勉的第三掌已往正东的一盏古灯檠击去,这一式用的是“排山运掌”,古灯檠应手而灭。他这种掌力连运了两式,已令在场三人瞠目变色。
白发王秦勉虽然是身形移动,可是脚下步法都极为准确,翻身换掌,离灯座的距离绝不稍差分寸,掌风过处,非但火焰熄灭,就连灯芯上的余烬,也随着掌风飞去,可是如此大力的掌风,那灯檠却是纹丝不动。
白发王秦勉用到了“流萤飞荡”一招,身形换了一面,飞快地转了个圈,一连劈出“雁翼舒展”、“挽弓开隔”,又接连击灭了两盏灯檠。
白发王秦勉掌功已经有六十年以上的纯功夫,接连击灭了四盏古灯檠,自知力尚有余,劈空掌五尺运掌已足见功夫,而今日自己全是七尺远的距离运掌,自认足以压倒武林,傲视江湖。
只剩了靠在最前的一盏古灯檠了。白发王秦勉猛然左横右虎口,一连前进了三步,已欺近了这最后一盏古灯檠,不料他猛然一个鹞子翻身,却往回一纵,落脚处已退出了六尺许,离着那灯檠足有九尺远。他云鞋往后一滑,身躯陡转,双掌已合在了一处,身躯往下半塌着,面向着古灯檠,成“童子拜佛”式,猛然双掌齐发,远远向着那盏古灯檠击去,掌力往外一推,那灯焰被这种掌力击得往外一吐,在摇摇欲灭的当儿,突然由敞门之外的大槐树上吹来一股劲风,那灯已眼看熄灭,却被这阵窗外突来的劲风,硬给挡了回来,那灯焰只摇了摇,竟是未灭。
这么一来,白发王秦勉不由惊慌失措,又惭又愧。只以为自己因多后退了一步,掌力竟是不够,自取其辱,刹那之间面红过顶。他哪时里会想到竟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侵到了卧眉庄内。白发王秦勉看了石继志一眼,因为他所施展的劈空掌力,全用最上乘的打法,最后这一掌虽未把灯焰击灭,也还不能算自己已栽在人家之手。因此他左脚上前一步,双掌往外一展,倏地往里一合,掌心向外,用排山运掌的第四式,第二次向外推出去。这次他近了一步,距离那古灯檠只有八尺,并且是用足十分掌力,自信定能将灯焰击灭。
就在白发王秦勉这一掌方一推出,石继志因背向窗口,脸朝厅内,突然觉得背后一股疾风由肩上方穿过,不偏不倚,又与白发王秦勉的掌力迎了个正着。
石继志不由一惊,猛一回头,却见就在这大厅檐下的一棵松树树帽内,似有一人向着自己微一摆手,身形竟怪鸟似地由那棵松树上窜了起来,隐于一丛假山乱石之中。石继志大吃一惊,盖匆忙之间,自己竟未看出此人是谁,只是可断定是一少女,心中不由大感疑惑不解。可是窗外少女的举动,除自己之外,那沙、郝二老竟是丝毫没有察觉。
白发王秦勉虽是凌厉的一掌劈出,因有室外那少女劈出的掌风一反击,故此灯焰依然是耸了耸,却未熄灭。这一来这位天山三老的首领立刻觉出事情有异,就在这一掌方劈出,他已猛窜到了窗前,向外喝了声:“什么人?”
可是窗外没有任何踪影。白发王秦勉立刻感到一阵羞愧,他虽然敢断定必是有人暗中捣鬼,可是既没发现人影,自己这脸可丢不起。
愤怒之余,白发三秦勉中气往下一沉,气纳丹田,再提中元之气从丹田翻起,贯于肩臂,停于掌心,身形虽离着那古灯檠足有一丈,可是白发王安心是要一洗前耻,就见他左掌往外一圈,右掌从左掌中往里一提,这次他在愤怒之中竟展出了一式武林中最重的掌力“横断紫金门”。
就听他吐气开声地“嘿”了一声,掌力随着猛然推出,这种丹田真力一出掌,可内真令人咋舌了。就听当空“呼”的一声疾啸,那灯焰竟连着油的灯捻,全被他这种掌力硬给震了出来,“叭”的一声跳出灯檠,直飞出了丈许,落于地上,火光顿熄。
石继志在一旁看得暗自惊心,暗忖:“好厉害的掌力!只是方才那少女不知是谁?
白发王秦勉掌震古灯檠后,已证明他掌力之雄;方才距离更近,居然灯光不灭,可见是有人从中干扰。他嘿嘿一阵冷笑,对石继志道:“石继志,老夫已献过丑了,该你的了。不过我倒希望见一见那位暗中以小人手法折辱我秦勉的朋友……石继志,你可知道此人是谁么?何妨请出一见?”
石继志不由一怔道:“老前辈掌力骇人,弟子万万不敌,只是弟子实不知暗中出手的朋友是谁!”
白发王秦勉向窗外瞟了一眼,微微一笑道:“既如此,倒是老夫多疑了……石继志,你就把你那惊人的掌力施出一看吧!”
石继志眼见白发王秦勉的掌力,自知不及,不由向着白发王秦勉一抱拳道:“老前辈武功精湛,掌法高明,依弟子看,弟子此阵自认服输,否则效邯郸学步未免贻笑大方了!”
白发王秦勉哈哈一笑道:“上官先生高足自有奇技,石继志,你就不要过于谦虚,快快一试身手吧!”
石继志闻言自知无法推却,但转念一想,师门五行真力自己虽没练到十分火候,可也不见得就差到哪里,想着双手抱拳道:“既如此,弟子遵命,尚乞三位老前辈指教!”
值司弟子已把灯重新燃起,那根落出灯盘之外的捻子,也重新拣回燃好。石继志话既毕,掌随身变,身形往下一矮,施出五行乾元掌,要用心肝脾肺肾五种内力,力震古灯檠。
这种功夫果然与众不同,就见他身子直窜出六七尺,往第一盏灯前一落,可是并没发出掌力,依然是矮着身影,猝然一个猛旋,双掌齐沉胸前,全是手心向下,离着那灯尚有六尺,就见他左手指尖向上一挑,一摆掌心,左掌之力发出,灯焰小摇,却是似断未断。他右掌随着向外一推,如封似闭,力发丹田,这一掌打出,那灯光向西平吐而灭。
可是他身子并不停留,一个“王猛翻身式”,脚下步法一换,往前赶了两步,双掌后转,左掌在右肋下带过,仍是一招二式,半侧着身子把两掌侧推了出去。这一式名叫“双云睡”,这一种掌力打出,力分先后,仍然是左掌把灯焰震得摇晃,右掌掌风过处,把灯焰全部震熄。
他这种掌法一打出,天山三老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中暗暗赞叹这少年掌法不凡。
石继志掌震二灯之后,借着甩掌之力,身随掌转,一式“凤凰旋窝”已扑向了东南,身形快得出奇,乍然一停,双掌“铁锁横舟”掌力微送,东南这盏古灯灯芯纷飞,火星子竟飞吐出去二三尺远,骤然熄灭。
这种“五行真力”一施出,天山三老不由得个个瞠目结舌,虽然若论掌力,石继志不是他三人中任何一个的对手,可石继志这种掌式一拉开,掌气一吞吐,行家眼里一看,就知是练掌者之至上境界,所差者仅三分火候,若假以时日,真是不可限量。所以三人不由相视而惊,一时哑口无语。
石继志以连环绕步法一连用掌力击灭了四盏灯,所剩者也只是这最后一盏了。
就见他向上一长身。眸子内神光四溢,身形已以“冻蚤跳敲”之式,猝然向空中弹起四尺许,在空中他疾喝一声“灭!”猛然推出双掌,这一手是“八卦游丝掌”中的第八路,内力主肾,力出命门,双掌齐发,掌力送出去,就见七尺外那盏古灯檠应手而灭,灯油飞溅,差一点竟溅上了白发王秦勉的衣服。
白发王秦勉两弯寿眉一展道:“好掌力!石继志,我要问你,你这五行真力学了几年了?”
石继志已翻身至三者近前,正躬身行礼,闻言不由脸一红道:“弟子方练了五年,掌力不到处,尚请前辈不吝指正才好!”
白发王秦勉脸上一变色,点了点头道:“奇哉!五年竟有如此成就,真是不可思议了。石继志,老夫三人都深爱着你这身武功,武功一道,绝无止境,尚盼你好自为之!”
石继志忙躬身恭领教诲,心中暗想:“好啦!武功比过了,我也该被关起来了!”
白发王秦勉向铁扇老人及金笛生私语道:“二位贤弟,你二人意见,这石继志如何处置呢?依我看,不如就请他和那少女同去算了……”
金笛生郝云鹤微微一笑道:“大哥之意本与小弟之意相合,要说此子实在可爱,只是……现在却不能放他呢!”
白发王秦勉一怔道:“那是为何?”
金笛生看了石继志一眼,把头凑近了一些,小声道:“大哥忘了么?方才大哥掌震古灯檠之时,不是有人暗里为敌么!此人竟敢混入我卧眉庄内,可见武功不凡,依我之见,不妨暂时不放这石继志,一方面以他为饵诱那暗中之人出来,再方面可派人照会那上官先生一声,一待上官先生亲来,我兄弟即可卖他一个交情,把他们放了,你看这意见如何?”白发王秦勉不由喜得连连点头道好。
石继志在一旁冷眼旁观天山三老窃窃私语,目光不时瞟向自己,也不知他们说些什么,是不是还要难为自己,心中好不忧虑。正在疑念之间,金笛生郝云鹤已趋前笑道:
“石继志,你可知你此行犯了三大罪状么?”
石继志不由一怔,金笛生郝云鹤仍然微笑道:“你不必惊奇,待我说出来你就知道了!第一,你打伤我二哥掌门大弟子,将他伤成残废,此罪之一!”
铁扇老人沙梦斗,兀自气得哼了一声,金笛生郝云鹤才又接下道:“第二,你无故私自入我三人禁室,竟将我三人苦心请来的潇湘子放了!此其二!”石继志噤若寒蝉地低下了头,金笛生郝云鹤接着冷笑了一声:“以上两条罪状,要在常人犯其一,我们又何能饶他活命?你居然……这都不说了!”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地接道:“最令人切齿痛恨的是这第三……石继志,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把我们苦心栽植的两枚雪梨给偷摘了下来,断送了我们数年爱护之心!
你……你好……”
天山三老面色本都已和善不少,此时竟又被这几句话激得一个个面红耳赤,虎目圆瞪。可是金笛生郝云鹤怒得快,平息也快,乍收怒容,仰天一阵大笑,声震云霄,突然一收笑容道:“可是孩子,你别怕!”
石继志不明其意,仍是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这位郝老爷子,就见他笑哈哈地道:
“你这三大罪状,都因为你的胆力、武力和谦虚的态度,我三人概不追究了!”
石继志一听,出乎意料之外,忙向三老弯腰行了一礼,口中道:“三位老前辈的大量,令弟子深愧不已……”可是话尚未说完,那一旁的铁扇老人却笑道:“你先慢着向我三人致谢,我三弟的话尚未说完呢!”
石继志心中一怔,就见那金笛生郝云鹤慢慢点了点头道:“石继志,你听着,我三人从未对任何一人这么大量地容忍过,而你所犯之罪,这天山卧眉庄中大大小小几近四百余人几乎无人不知,恐怕江湖道中之人,知道的也不少了……”
他接着微笑一下又道:“如我三人就如此毫无惩罚地把你放了,那我天山三老无疑是自己把自己的招牌砸了,传到江湖上,我兄弟尚有何面目见人?明白真相的,知道是我三人网开一面;那不明真相的,岂不会说我三人是为你所制服,再不就是怕了你的师尊……那时我三人又当如何?”
石继志心想:“好厉害的金笛生,这一番大道理真个说得头头是道,倒要看看他们最终如何处置我了!”想着仍然是一言不语。
那金笛生郝云鹤顿了顿,这才接言道:“所以如今之计,嘿嘿……那也说不得了,只有先委屈贤侄一下,就请你在我这卧眉庄中先住个十天半月的,等外面风声平了,我们再放你出去,还有与你同行少女也一并释放。石继志,你看这么做可好么?”
石继志闻言不由低下了头,心中暗自盘算道:“天山三老向来是言出必行,此举虽是暗有欺诈,可是想来也不会如何过火;要是不依从,恐怕定会将他们激怒了,那时自己还是打他们不过,与其被制后依从,还不如干脆大方漂亮一些,否财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想到这些,他略微皱了皱眉道:“弟子罪有应得,一切照办就是!”
三者闻言都不由面带喜色,白发王秦勉含笑点了点头道:“石继志,你很识大体……
你放心,我兄弟决不会难为你,只待内外风声一平,我们一定放你出去便了!”
说着又笑了笑道:“卧眉庄内仙景无边,西侧有‘赏心亭’一处,最是幽雅,此时冰荷多已开放,你如住在那里,当是再好不过了,每日饮酒赏花,定无人敢败你清兴,你以为如何?”
石继志弯腰道:“一切由前辈作主,弟子不敢多言!”
白发王秦勉点了点头,遂转身率前而行,石继志等跟随其后。
四人一行步出演武厅,直绕碎石道而进,步上一条人工砌成的花石小路,左边是一片竹林,行列甚稀,虽是稀稀落落,可是枝叶繁茂,清风一起,绿叶婆娑,翠叶似云,遮了一地阴影,好美的景致。
白发王秦勉足下加快,石继志不愿被人小看,也急急跟上,四人各展踏雪无痕的无上轻功,一刹那已扑出三四里之外。
眼看庄内房屋渐稀,可是花木满园,小池钓台不时隐现,真令人大有目不暇接之感。
如此走了一程,白发王秦勉忽然转上一条极曲折的小道,三人随后跟着,小道尽头为一月亮形的洞门,方一过门,就有缕清幽的荷香扑面而来。
石继志不由精神一振,目光扫处,不由笑道:“好一片人间仙境!这‘赏心亭’有如此景致,真令人望而生叹了!”
只见这洞门之中到处飞藤玉泉,四面全是荷池,水清见底,而最奇的是水面上飘着一种大红的叶子,每片都大如面盆,由叶面正中挺生着一干雪茎,看来又白又劲,茎头上开着拳大的雪白冰荷,蕊长半尺,顶尖却是血红,把那茎干压得弯弯的,大有不胜负荷之态。清风偶过,众花齐舞,清香沁人心肺。
由月洞门有一条人工翠堤直通池中,四人步上翠堤,一路擦荷而过,石继志目光望处,并不见有任何房舍,仅有三处红亭,心想:“难道要我住在亭子上不成?”
想着本疑已到了莲池尽头,却不知身随白发王秦勉一转,眼前美景豁然开朗,鼻端又扑来一阵清香,竟又是一池绿荷,花色粉红,翠堤曲折池上,宛如一条神龙曲展池内。
就在翠堤之头,耸立着一所六面菱形的红楼,一色的琉璃瓦,迎着湖光闪闪生辉。这红楼四周满生着像是水藤一类的软茎植物,盘行瓦面,茎上生有一种浅蓝色的小花,乍看起来,那红楼像是笼罩于花园之下。
水面上这幢红楼,直如奇石直立,宛如一座小峰,拔立在水面之上。那翠堤之端分抄着那幢楼台,尚植有三五矮柏、古梅之属。
白发王秦勉回头对着石继志一笑道:“石继志,你看这赏心亭尚好么?”石继志叹道:“此乃仙境,人间何能得见……”天山三老不由相视而笑。
转瞬之间已行抵这翠堤尽头,细看那楼台门窗俱为楠木,雕镂精绝,巧夺天工,房共上下六间,四明两暗,楼下四间通敞,门在偏右,锦帘垂地,轩窗洞起,甚是敞亮。
忽见门帘启处,一垂髻少女移莲步而出,见天山三者匆匆而来,似甚惊疑,忙躬身行了一礼道:“小婢不知三位老爷子来此,有失远迎,尚请勿责!”
白发王秦勉摆手道:“不必多礼。晴梅,你是负责这赏心亭的值司么?”
这少女躬身答道:“弟子正是!”
秦勉笑看了石继志一眼道:“我有一位朋友要住在这里,你可要好好侍候着!”说着手朝石继志指了一下。
那婢女忙上前行礼,口中道:“小婢晴梅给相公请安!”
石继志忙道:“姑娘不必多礼,请起吧!”
相继进入这赏心亭内,石继志进内一看,只见石地如玉,光可鉴人,壁上悬有双剑一琴,另有一长条横玉案,案上笔砚精雅,一小楼直通楼上。三者互相视了一眼,石继志正不解,就听郝云鹤道:“贤契同来的丹鲁丝姑娘,我们并未难为她,现在她居于楼上,贤契可居楼下,平日相处,弹琴赏花,想必也就不会觉得如何寂寞了!”
石继志闻言心中一惊,暗忖:“这可糟了!怎么把她跟自己弄在一块……”想着不由急得脸色一阵红,忙回身道:“老前辈!”
不想话尚未完,天山三老却已转身而出,方一出门,就见三老中郝云鹤手往石壁上一扬,就听隆隆一阵声响,石继志顿觉足下一顿,方要拔足跃起,慌忙中却见头上室顶像要临头击下之状,一怔之间身已翻下,赶忙飘身站稳,一打量眼前情形,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环身四周竟是极为坚硬的青花岗石,呈条状把自己困在室中,天光自隙空中射入,鼻端犹可闻到阵阵花香,可是那石条每条宽有一尺,厚有数尺,一任石继志内功惊人,看了这些石条,自觉无能撞出,原来这就是那赏心亭之厉害。石继志由石隙中向外一看,满目莲荷,水面就与自己眼前相平,若水势再高一寸,定会由百条空隙中流入。
石继志看得好不惊心,暗恨天山三老,原来竟是这等人面兽心的家伙,竟把自己诱骗到这种地方来了,看来要是不待他们开启,自己怕再也出不去了。
想到这里,又听白发王秦勉哈哈大笑道:“石继志,你乖乖地呆在里面吧!每天有人给你送吃的,想要什么只管拉铃,自有人会为你送到,只是若想出去,可要再等上几天了!”说罢哈哈大笑不已。
石继志虽不见三老人影,可由语声中听出三者就在左近,忙扑到石栏边叫道:“老前辈!弟子何时可出?”
只听那铁扇老人宏声答道:“那就看你师父上官先生来得迟早了……”说着话,声音渐渐远了。石继志又叫了几声,却失去了回音,知道他三人已走远了。
石继志一时好不痛心,暗忖自己真是好笨,本已无事了,又自送上门,这一下可好,丹鲁丝也没救出来,自己先被关在这种地方,真是呼天不应,呼地无声,看来要想出去,真是势比登天了,即使是恩师前来,似此等隐秘之地,恐怕他也难找得到。
想着心中好不扫兴,无可奈何长叹了一声,反身来回在这室内走了一转,倒只觉室内温度竟比上面高得多,处身其中非但不觉寒冷,反而温暖异常。室内陈列虽甚简单,却都不染纤尘,五丈见方的室内,陈设有一张玉床,床上放有精致被褥,中间地下尚有一个细草织就的蒲团,旁边散放着几张矮玉几,栏外窗前一长方冰盆中,挺出数十箭水仙。石继志看着,心中不由稍释愤怒,暗忖,想不到一处地室中竟有此雅致,真令人不可思议了。
他强忍不安,往床上一倒,瞥见石栏前人影一闪,先前那小婢晴梅出现在栏前,皱着一双秀眉道:“相公,相公!”
石继志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你还不开门放我出去,只管叫我做什么!”
这小婢眨了眨眼,满脸焦急地道:“这是三位老爷子的安置,连我也不知怎么开,何况小婢天胆也绝不敢那么做呀!”
石继志知她说的也是实话,气得闭上双目,耳中仍听到那小婢道:“相公,你要不要喝点水?我给你倒茶!”
石继志心想气都快要气死了,哪还有心喝茶,正想说不要,忽然心中暗暗一动,暗忖:她既能给自己端茶进来。那么自己定可乘虚而出了。想着不由忙翻身坐起道:“好,好!麻烦你倒一杯茶来吧!”
晴梅闻言笑着应了一声,转身就跑。石继志翻身下床,又在石室走了一圈,用手到处敲了敲,只觉石质坚硬,思念之间,却听见那婢女声音又起:“相公,茶来了。”
石继志不由精神大振道:“在哪里?”却听见外面晴梅一笑道:“相公只要把墙上黑石推开就知道了。”
石继志忙扑过一看,果然墙上有一方黑玉石面,不由依言往石上一推,满想手推处定有一门应手而开,却听吱吱一阵石响,眼前却不见任何动静,心正狐疑,却听见身后格格一阵娇笑道:“茶在那边,相公你往那边看啊!”
石继志像被浇了一头冷水似的,心中大失所望,暗叫道:“我的天!原来是这样一个门!”见那丫环从一小洞用个推盘儿推进了白瓷杯盘,石继志气得摇了摇头,只得把那瓷杯接过,晴梅尚自含笑问道:“相公,还要什么?”
石继志摇头道:“得,请吧!我什么也不要!”他又往床上一倒,心中愈想愈气,一时火起,向外猛推出了一掌,震得石壁细石纷飞,落了一身一脸,还得自己擦净。
一个人生了一阵子气,暗想光生气也不是办法,气死更划不来,还是得另想个办法才好,谁知正在焦虑之时,却听见隔石有一细音道:“隔壁的朋友!你贵性?”
石继志这才知道原来隔壁还有人呢,不由吃了一惊道:“我姓石,朋友你贵姓?”
却听见那人喜得叫了一声:“石大哥,果然是你!怎么,你也被关在里面了?”
石继志一惊,这才听出隔室之人竟是沙漠红丹鲁丝,不由一阵欢喜道:“是丹鲁丝姑娘么?原来你在这里!”
果听到隔室的丹鲁丝兴奋地道:“我被天山三老诱骗至此,想不到室中竟有机关,已被关了一天了……”
石继志不由叹了口气道:“唉,别提了!我还不是一样!看样子我们是出不去了,真想不到天山三者竟会如此卑鄙!”
沙漠红丹鲁丝似兴奋已极道:“石大哥……我真想看你……”
石继志叹了口气,心想命还不一定保得住呢,你居然还会想到这些,这女孩真是痴情得可以了……嘴中含糊地应着,心中即想到这沙漠红丹鲁丝万一有个好歹,那可完全是自己害了她了,不由道:“姑娘,我真是对不起你……唉!不叫你来,你偏要来,你看,这一下可好,万一有什么好歹,我真是百死莫赎了!”
此言一出,那沙漠红丹鲁丝竟嘤嘤哭了起来,石继志虽在隔壁,却听得清清楚楚,那女孩的哭声就像黄莺的哀鸣,那么幽咽,又似流泉,一声声都刺痛了石继志的心。
他不由长叹了口气道:“姑娘,你也别哭了!总之,姑娘为我而来,生死一切都由我负责,只要我能出去,一定救你出去就是!”
丹鲁丝哭声中止,却哼了声道:“我不是怕死才哭啊……”
石继志一怔道:“那你怕什么呢?”
沙漠红丹鲁丝半天才道:“人家是想你,偏偏又隔着墙看不见,有多气人!”
石继志闻言红着脸摇了摇头,心想:“原来为这个也哭,这女孩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