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因知石完地遁由于天赋与祖父母的独门传授,具有专长,便令他当先开路。甄艮、甄兑左右相助,金、石、二易居中,阿童与干神蛛殿后,一同前进。刚刚穿入石中不过数丈,方才风、雷、水、火各种爆震之声忽然停止。初意一座石壁能有多厚,一心只防冲开石壁,走上正路,必有许多阻碍。哪知并无别的变化,石却深厚得出奇,前途不知多深。尤其是前面坚如钢铁,石完当先刚刚冲过,上下四外直似快要冻结的石膏一般,又似极浓厚的胶质,随分随合,齐往身上挤来,身后立即填满,向人涌到。如非阿童、干神蛛各放佛光、蛛网,分头抵御,后面两人非被陷住,埋藏在内不可。并且越难通行,压力逐渐加增,在佛光笼护之下虽还无害,均觉吃力异常。
金蝉看出情势危急,稍为疏忽,必受其害,权衡轻重,不管前途如何凶险,终以防身为上。便令易鼎、易震将九天十地辟魔神梭取出,化成一条两头尖的梭舟,众人藏在里面,各将法宝、飞剑放出,护住四面,试一冲行,竟比石完开路还慢。没奈何,只得仍命石完开路,众人驾着神梭尾随在后,向前冲去。所过之处,只见金光电闪,霞彩飞腾,上下四外的石浆狂涛全被排荡开去。虽然神梭一过,后面仍旧合拢,比较先前却好许多。四边压力为宝光所阻,石完走起来也较先前容易了些。似这样,也不知飞行了多少时候。众人见前途漫无止境,又觉着所行之路迂回往复,并非直路,几次命石完留意朝前直穿,总有穿通之时。不料费尽心力,不能如意,非顺石性,不能通过。屡想用法宝、神雷往横里攻穿出去,看清石外形势,再作计较。总算甄氏弟兄持重,力说:"这里面既是土宫门径,被我们无心发现,总有到达之时。以我观察所得,好似此中只有一条道路,不照它走,便有无量阻力,此外无路。否则,早和先前一样,现出许多奇境了。"金蝉也觉有理,只得前进,走上一阵再说。也是众人不该遭难,否则,以众人法力,再如妄用主人所赠神雷,这条石中道路难免不被震破,不特众人脱身无计,五行也必失次,甚或引起一场大劫,均未可知。
众人在里面又飞行了好些时,将到尽头。只知顺路穿行,早分不出东西南北,更不知土宫缠道已将走完,过去不远,便是中心六角黑亭。但在将到以前,还有一重难关。
走着走着,方觉石质逐渐松软,石完在墨绿光笼罩之下,奋力往前一冲。众人紧随在后,猛觉身外一轻,前面石壁变作一片极浓厚的黄影,与初人士宫所见相似。晃眼冲将出去,面前一亮。回顾身后黄尘滚滚,星沙飞舞,正似潮水一般退去,一闪不见,来路只是一堵石壁,知将土宫走完,心中大喜。再往四面一看,除来路外,歧径纵横交错,蜿蜒回环,密如蛛网,望去甬道甚长,尽头处各有门户。同用心力,按照先前所见总图仔细参详,好容易才看出五宫五行方位。可是一经走动,险阻横生,不是金刀水火突然怒涌,便是风雷爆发,霹雳横飞。更有五行神雷,连同五色光柱,各像本形,互相生化,夹攻上来,一个退避不及,几乎便为所困。幸而胸有成算,始终合在一起,不曾走单,方得保全。就这样仍受了不少虚惊,才得化险为夷。未一次,更将日轮、月影差一点引发。
起先众人深知五行生克与七星运行之妙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捷逾影响,法宝、威力越强,压力越大。到了后来全数引动,一齐夹攻,必不能当。虽幸应变机警,都是浅尝辄止,不曾深入腹地,但是动辄得咎。除开来路短短四五丈地面一段死甬道外,任走何路均有埋伏。每经变故,地形必变,所现甬道更多。
正无奈何,石生笑说:"主人真有玩意,想不到这地璇宫竟比紫云宫千里神沙还要讨厌。何不照着那两位朋友所说的走法试试?"金蝉早就想到二童身上所现字迹,因主人法严,二童此举询私泄机,大犯岛规,但能不用最好;就用,也要装着无心巧合,以免主人看破,使受责罚。闻言看了石生一看,故意说道:"他教我们遇到危险,用岛主所赠神雷抵御。照着此行经历,前途大难,不到万分紧急,如何妄用?我们还是查看好了缠度和五行生克方位,试探着前进吧。"石生闻言会意,想起二童私现总图,闻钟惊慌之状。人家为友热心,何苦累他受责?好生后悔,便不再说。阿童、石完想要开口,也被金蝉使一眼色止住。又犯了两次小险,方照二童所说,往右边一条甬道走进三丈六尺,果然发现左面有一往后退的甬道。仍作不知往前走去,待前面埋伏发动,然后故作慌不择路,往那甬道退回。到了两丈一尺左侧,又一甬道形如鹿角,改退为进。仍作不知,照前触动埋伏,再退回来,改走进去,果然无事。料定所说不虚,只恐二童负过,一路做作,有时相准行势,连往别路犯险,始回正路,似这样,经过七八次之后,方始装作悟出玄机,照着所说进退之法,往前飞驰,也未再遇丝毫阻碍,所经道路竟达三百六十五条之多。走到一半以后,发现沿途所经,是个长圆形的螺旋缠道,由外而内,圈子越来越小,知将到达。事情虽可如愿,金宫黑亭最后还有难关,既不知如何冲出埋伏,更不知归途如何走法。方在商议,路已走完,略一转折,便见黑亭当路,其高九丈,大约亩许,正中心果有圆形地洞。
金蝉沿途行来,已觉越走地势越低,估计离上面海底,少说也在千丈以上。亭心地洞深三四百丈,知道下面必与地轴相连。少时遇险,再要深入,必要走近两极子午线,或将元磁真气引发。众人法宝,除灵峤三仙所赠玉虎,以及石生的两戒牌、易震的火龙钗、阿童的神木剑外,无一样不是五金之质。心方一动,忽闻有人与灵奇说话,甚似耳熟。石完、干神蛛、阿童首先飞身而下。金蝉不暇多想,恐防遇阻分散,匆匆率众跟踪赶去。快要落地,便见一道青光拥着一个红矮胖老头,正是灵奇之父灵威叟,朝着众人把手一拱,一言未发,便迎头飞过,往上升去。落地再看,灵奇手里拿着一个小晶瓶,一个内贮灵丹的玉盒,上前拜见递过,神色略显紧张,似未受苦。只奇怪灵威叟怎会在此,而且彼此情意颇厚,见面不交一言,径自飞走?接过灵丹,方要问话,灵奇已抢先说道:"诸位师叔,请快随我避入甬道,再说不迟。如非家父在此,诸位师叔一到,所有埋伏全发动了。"说罢,当先走去。众人料知来势厉害,忙即跟去。下面形势长圆,一头大,一头小,并不凹凸,不是纯圆。那甬道入口,在横面之北作三角形,大约三丈。
但只一块银色,光可鉴人,不知底细,绝看不出那是甬道的入口。众人刚刚走到,便听上面万籁怒号,震耳欲聋,比初入土宫所闻更要猛烈得多,知道厉害。金蝉不等灵奇招呼,先命石完行法开路。石完当日连受奖勉,又听出玄玉口气,破此玄晶非他不可,越发兴高采烈,不等说完,冒冒失失,头一晃,便冲将进去。只见墨绿光华刚刚破壁飞进,忽听石完惊呼一声:"嗳呀!"同时那块玄晶也变成一股奇亮若电的银色光气冒起,亭上面的五行神雷也似排山倒海一般快要涌到。下面立生反应,上下四外一齐震动,壁上银光若箭,暴雨一般相对飞射,晃眼化成一片光海。
众人先听石完惊呼,知已遇险。因他年小胆勇,独任艰难,全都对他怜爱,惟恐有失,一着急,各用法宝护身,便要赶去。甄氏弟兄更是着急抢先,刚一飞近,猛觉奇寒侵骨,几乎血脉皆凝,快要冻僵。银光中又飞出一蓬淡青色的寒星,这才看出那玄晶竟是万载玄冰所结精英,寒星更是厉害,知道不妙。本难避免,幸而金蝉早有防备,见石完不等说完,先自飞入,忙喊:"干道友、小神僧留意!"干神蛛扬手一片灰白光网飞将出去。不过二甄心急,稍为快了一步,儿吃大亏。就这受寒惊退之际,光网已飞向前面,将那一蓬寒星兜住,不令喷出,众人也无法前进。干神蛛回顾身后形势大变,全室除甬道入口这一片外,都在灵光箭雨纷射之下,阿童正用佛光抵御。干神蛛不由情急,自言自语道:"你不趁此时进攻,我将来如何向人求告?暂时就吃点亏,所得也足偿所失。就现原形,有甚相干,谁还不知道么?"众人料他要令附身神蛛破那玄晶,果然话未说完,胸前黑衣上现出一个大白蜘蛛,以前众人所见,只是神态生动,若隐若现的蜘蛛影子。这时神蛛虽未离人飞起,却是全身毕现,看得甚真。只见那蜘蛛形如人面,狞恶非常,通体灰白,六脚长毛如针,一双火眼其红如血,凹鼻方口,上下各有两枚利齿。
一现形,便由肚脐眼内射出一股白气,光网立即加厚,同时嘴里喷出一个血色火球,由光网中心穿出。对面银光寒星虽被网住,仍在冲突飞舞,毫未减退。火球一现,立时爆散,化成一片火云,只一闪,便连光网带银光寒星全都消灭。蜘蛛也已不见。以众人的目力,并未看出是怎么收回来的。面前立现出一个三角甬道,连忙一同飞进。石完也由里面迎出,见面说道:"我出生以来头一次遇到这样奇冷,差点没有把我冻死。"干神蛛见甄氏弟兄尚未复原,便请与石完立在一起。跟着胸前蛛影略现即隐,一片红光朝三人当头一照,三人立觉一股热气罩向身上,寒气全消,当时复原。
就在这略一停顿的工夫,上面五行神雷全数爆发,随见一股五色变幻的精光直冲进来,甬道全被填满。前头各色火花乱爆,发出连珠霹雳,狂潮也似朝众人涌来。阿童殿后,忙用佛光挡了一挡。方觉力大异常,从来未有,猛瞥见五色精光齐射中心,互相一撞。跟着便是惊天动地一声大震,威力加倍猛烈,佛光竟被荡退。心灵上忽生警兆,心中一惊,不敢再抗,忙大声急喊:"大家快走!我支持不住了。"这时雷声更密,千百团五色火花随同霹雳之声纷纷爆射,宛如百万天鼓,一齐怒擂。众人听不出说些什么,但见阿童惊慌却退之状,料似不妙,无法再相问答,各纵遁光,联合一起,朝前飞去,后面神雷飞驰追来。众人见那甬道作圆弧形,往下弯去,只顾逃避,也不知飞出多远。
似这样逃窜了半个多时辰,甬道渐渐缩小,最前面只有丈许方圆。看去深黑异常,后退无路,只得飞向前去,相机行事。因虑地势如此狭小,无法应付,一同施展全力,飞身逃遁,又飞出老远。金、石、阿童三人留意后面无甚声息,回头一看,惊慌忙乱中,后面的五行神雷已经退去,四外静荡荡的,黑暗异常,雾气浓密。那么强的宝光,只能照出七八丈远近。神雷收得奇特,意欲回看。哪知才一举步,便觉潜力阻路,重如山岳,寸步难行。如往去路飞行,却是轻快异常。惟恐强行回冲,引发神雷,又人危境。互一商议,取丹救人已经做到,主人又将灵药交与灵奇转付,更无再用深机密阱苦苦为难之理。既有道路,总可通行,索性前飞,看到尽头是何景象。
金蝉随问灵奇怎会父子相见?被困时可曾受苦?灵奇答说:自被玄玉擒去,飞到岛上,便见父亲灵威叟赶出,带了自己,飞入地璇宫最下层金宫洞底。一直等到众人快来,才将丹药交与灵奇,说:"五行神雷万不可抗,应由石完开路,一同飞入。这时五行神雷一齐发动,定必来追,只要不与接触,飞行百里左右,神雷必退。虽然可回原路,穿行全宫,脱身出去,但经此一来,途径已变,除向岛主服低认过,要想觅路脱身,却非易事。逃时如若误用法宝佛光去敌五行神雷,一生反应,却不知要被它追出多远,方始撤退。不过前行彼此有益,比由璇宫迷径走出反而容易,只是道路要远得多。"说完,众人便来了,乃父也自飞去。
众人先前只顾寻路急飞,无人留心里程和飞行时间,只知所经途程甚多,不知神雷退时人已深入地轴,为前面元磁真气所吸。先只觉得越往前飞越快,好似不用飞遁,也能照样前进。那甬道已不见,上下四外暗沉沉一片混茫,以金、石二人目力,竟看不出前面景物。所行却是正中央略作弧形的一条直线,毫不偏倚。后来发现前进固是轻快无比,后退却是有不可思议的绝大阻力,不能倒退一步,成了有进无退之势,除照中心飞驰前进而外,连往两旁移动,稍改方向,都办不到。甄民、甄兑首先惊觉,跟着金蝉也已醒悟:如非深陷地肺之内,将为太火所化,形神皆灭,便被两极元磁真气吸住,人由地窍中穿出,走向去往南极的子午线上。互相一说,全都惊慌起来。众中只阿童、石完二人还能勉强挣退,其势又无丢下众人退走之理,正在忧疑。
七矮见身被前面吸住,除越飞越快而外,别无所苦,也不见有什异兆。暗忖:"照此飞行,早已穿入地肺深处,为地底千万年郁积的太火所困。照前次神驼乙休在铜椰岛陷入地肺情景,就仗法宝护身,不至炼成灰烟而灭,也绝无如此平安。再者,主人与师父尊长俱都相识,对几个后辈也绝不会深机密阱,行此阴谋毒计。此时必是附身在地轴中枢,地体下层之外,上下四面均有极浓厚的混元真气裹紧,只当中子午线有两极元磁吸力,可以通行无阻,左右移动,固然不能,什么也看不见。大火焚身之险虽可免去,但那南极尽头的宇宙磁光威力之大,不可思议,多高法力也禁受不住,到时如何抵御?
脱身更是奇难。此行如有凶危,下山时所赐仙示如何不提?"心念一动,金蝉首先想起:
"仙示偈语微奥难解,几经猜详,以及玉清大师、郑八姑二人答话暗示,好似新辟的金石谷,只是自己他年小住往来之地,真正洞府似在海外两极等处。照着目前形势,好些俱已应验。"向众一说,再互一推测,果然一点不差。石生更说:"灵威叟最爱灵奇,有时为他,甘受岛主重责。上次暗中相助,何等出力,那是因灵奇拜在岳师兄门下,爱屋及乌之故。如今我们果有凶危,断无一言不发之理。我看不特仙示应验,前行当有奇遇,连那宇宙磁光到时也必能通过。"众人法力虽高,仍是少年心性,闻言忧虑全消,反嫌飞行子午线上黑暗奇闷,巴不得早到尽头,见个分晓,一点不知厉害,全都胆壮高兴起来。众人所用法宝、飞剑,十九是大白金精所制,为防万一,遁光又连在一起。对面吸力自然随之加增,便不御遁飞行,也不由自主朝前疾驶。这一心急赶路,飞行更快,端的比电还急,朝前射去,快得出奇,晃眼便是千百里。众人只觉飞行之快,从来所无,也不知飞行了多远,飞了多少时候。正在加急飞驰,忽然发现前面微微有了一片亮光。
众人以为快要到达,心中一喜,猛觉身上奇热,前面吸力倏地加增。因见前进太快,初次经历,不知吉凶如何,想要仔细盘算应付方法,试把遁光停住,任其自进,果然慢了许多。
七矮上次见过北极磁光,见前面光影相隔渐近,只是一大片灰白色光影,并不好看。
暗忖:"前次所见磁光,精芒万丈,辉耀中天,千万里的天空布满彩霞,大地山河齐幻异彩,光怪陆离,不可逼视,奇冷异常。怎同是极光,南北不同?不但光不强烈,并还如此奇热,莫非相隔尚远之故?"正指点说笑问,猛瞥见灰白光影中现出一个黑点,并无光华,照样发出无量芒雨,作六角形往外四射,吸力又复加强好多倍。众人身子竟如一群陨星,往前飞投下去。不知黑影便是大气之母,阴阳二气正在互为消长。平日所见极光并非实物,乃是气母与元磁精气分合聚散之间发出来的虚影回光,黑影一散,极光立现。阴疑于阳必战,此正是极光出现以前应有现象。阳极阴生之际,那热力竟比寻常烈火加增到几千万倍,而且吸力大得出奇,不论宇宙间任何物质,稍为挨近,便自消灭,化为乌有。众人已经将近死圈边界,形势危险万分,一点还不知道。眼看走上死路,也是仙缘深厚,该当转祸为福。就在这快入死圈,危机一发之际,那气母元磁精气恰巧由合而分,爆散开来,挨近子午线旁的极光虚影立即出现。
众人正飞之间,瞥见那六角黑影突然暴胀,四边齐射墨色精芒,当中空现一点红色,其赤如血,晃眼加大,热气同时增加百倍。如换常人,早在半途热死,也绝不会飞得这么近。众人本就热得难耐,哪经得住热力暴加。又看出黑影红星威力猛烈,不近前已热得五内如焚,透不出气,再如飞近,焉有幸理?因觉这等突发奇热,从来未有,金蝉已早将玉虎放出,也只觉对面吸力减少一点,仍然抵御不住奇热。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干神蛛惊呼道:"前面死路,万万不能再进!"众人闻言大惊,身子又被吸住,无法停止回退。正待回问,猛瞥见左侧极光突现,万里长空齐焕精光,霞影千里,瑞彩弥空,壮丽无伦,俱以为极光原来在彼而不在此。大家全都怕热,看出前面厉害危险,猛又觉出吸力骤减,身上一轻,不约而同,便往有极光的地方飞去。本来众人身上飞剑、法宝俱与心身合一,早被元磁真气吸紧,万拉不脱。事有凑巧,极光现时,众人恰飞到正子午线侧面来复线交叉之处,已经无意巧合,现出生机。
阿童本在断后,始终未向前去。因众人法宝、飞剑均极神妙,不在佛光之下。初次下山,无甚经历,只用佛光试行后退,觉着艰难,以为前面也是一样,并未再试。忽听干神蛛大声警告,自己也是热得难受,想用全力发动佛光去挡热力,再试它一下。如在先前,此举也无甚补救。这时却是适逢其会,正赶到子午、来复两线交叉之地,再巧没有。又以师传心法全力施为。金蝉玉虎不是金铁之质,又具有隔离妙用。于是太阴元磁真气首被隔断,挡了一下,不等由四方身后包围上来,众人已经发现极光虚影,同时身上吸力一轻,更不怠慢,纷纷改道往侧飞去。一经脱身于子午线外,吸力全消,当时一个寒噤,又由奇热变为奇冷,知已脱险。惊魂乍定,惟恐又陷危机,俱以全力飞行,朝前疾驶。直到飞出老远,方始回顾,见右侧横着一条奇长无际,不知多粗的气体,别的一无所见。天色上下一片混茫,也与平日所见天色不同。只面前银色极光布满遥空,下半齐整如前,上半长短大小参差不齐,宛如一大片倒立着的天花宝盖,璎珞流苏,不往下垂,根根上竖。霞光电射,银雨星飞,与上次陷空岛北极磁光正好相反。只见万里长空,上下四外只此一片极光,不见一点云彩与别的景物。极光虽然非常好看,却不能照远,近身一带仍是黑沉沉的,并且越往前走,遥望极光越发鲜明,所行之处反更黑暗起来。心中奇怪,仍想前途总有光明,一味疾飞。哪知人已飞到南极尽头,转眼重又走入极边地窍。由地轴中通行,穿出大地底层,只消冲破最后一关,便到了小南极左近,附在地体旁边的天外神山之上。
众人飞了一阵,眼前一暗,极光不见,又入黑影之中,先还不知就里。等到又飞行了些时,才看出与陷空岛初入地窍时情景相似。心料危难已过,前途必是南极奥区,只要和在北极一样见了实地,便可进退如意。一面又想着仙示海外开府的语意,全都兴高采烈,不以为意。这一段地窍竟短得多,不消多时,便已走完。众人正飞之间,忽见前面微有亮光,近前一看,所行之路乃是一条弧形甬道,已经行到尽头。光并不强,只似一团实质,将去路堵塞。易氏弟兄心急,首将飞剑放出,哪知飞向光中,竟如石投大海,剑光一闪即没,无影无踪,仍是好好的,并无异状。众人一见大惊。石完不知厉害,又当是石土之质,飞身便朝前穿去。甄民想拦,没有来得及,人已冲入,当时发生变化。
只见奇光电漩,石完陷身其内,尽管用尽力量挣扎,不能脱出,急得大声疾呼,哭喊:
"师父、师伯救命!"又有无数光箭朝众人猛射过来。虽仗各有飞剑、法宝防身,不曾受伤,但那力量大得出奇。尤其是酷寒难禁,与上次陷空岛初探战门时所经一样。晃眼之间,众人便全陷身于光海之中,冷得乱抖。同时阿童一见石完失陷,首先一指佛光,飞身上去,虽然将他护住,但那寒光之中另具有一种极大压力,上下四外一起涌到,不能脱身。灵奇强挣着喊道:"这必是两极寒精所萃之地"那三粒神雷呢?"金蝉不等他说完,已先警醒,便将陷空老祖所赠神雷一起发将出去。那寒光竟似具有灵性,想要逃遁,无如金蝉出手得快,又是连珠同发,已经无及。只见神雷脱手,三团酒杯大小的五色火花纷纷爆炸。耳听两声哀吟过处,寒退光消,一闪不见,所失飞剑也便收回。前面地上,甬道重现,倒身两具残尸。过去一看,乃是两个质如晶玉的女子,各穿着一身薄如蝉翼的冰纨雾毅,与陷空岛二童一样形质。只是相貌狰狞,凶恶非常,已被神雷打死,肢体碎裂,横仆地上。众人知是寒魄精气炼成的怪物,已经身死,便不去理睬,仍旧前行。
走出四五十里,前面又现微光。众人全有戒心,惟恐又遇阻拦,洞径弯曲向上,看不到尽头,便把势子放缓。正在戒备前行,忽听干神蛛笑道:"我看看去,也许走远一点,诸位寻不到我,不要介意,这地方我许有一点事要办呢。"说罢身形一晃,当先飞去,转眼不见。行时,众人见他面有喜容,胸前蜘蛛影子时隐时现,张牙舞爪,兴奋异常,不似路上那样沉默忧郁之状。前面光影似由上透下,与先前遇险不同,已将邻近。
到了尽头,才知那地方正是通往上面的出口,形如深井,上下相隔约数百丈,势向前倾,上面洞口大只数尺,天光由此斜射下来。知到地头,出险在即,不由精神一振,大放宽心,忙催遁光飞将上去,出口便见面前现出一片奇景。那地方乃是一座极高的冰山顶上,通体翠色晶莹。一座高约十丈的黄色玉亭罩住出口,平顶垂直,整齐如削,直似整块晶玉搂空雕刻而成。众人先看到的是对面大片海洋,碧波浩瀚,天水相涵,极目苍茫,漫无涯际。水色又极清深,几可见底。水中鱼介多具文彩,五光十色,千形异态,不时往来飞翔于水面上。海底深约百丈,细沙如雪,上生海藻海树之类。有的五色交辉,"r权分歧,宛如巨树;有的翠带纷披,长达十丈以上。更有不少奇形怪状的海兽、飞鱼穿行其间,追逐为戏。偶然激怒,斗将起来,海底细沙受了震荡,立卷起千层星雨,亿万银花,飞舞于翠带珊瑚丛中。
方觉奇景当前,从来未见,忽听石生、阿童传声惊呼,起自身后,金、甄、易、石诸人回头去看。因前面亭外矗立着一座高达数十丈的玉壁,众人一出口,便见大海前横,景又壮丽,纷纷向海眺望,亭前景物被玉壁和两边冰崖挡住,不曾绕往前面查看,也未想到这等海上神山,岂无仙灵精怪之类隐居盘踞,多半不曾留意。只阿童一人因先前几为寒精所困,想起大师兄朱由穆铜椰岛别时之言,始终谨慎,见当地景物过于奇异,休说眼见,连听也未听过,本就惊疑。同时心灵上又起了一点警兆,照着初下山时恩师传授,料定必有事故发生,乱子还不在小。见众人正在看海,指点碧浪锦鳞,十分有兴,此时尚无异兆,不愿大惊小怪。因与石生并肩而立,便悄声说道:"这地方太怪,我们往亭那边看看去。"二人本甚交厚,随同往亭前走去。本意那山顶形势奇特,左右两面有数十丈高的冰崖,环向对峙,前面一座玉壁,除亭后向海一面,下余三面外景全被挡住,打算飞向前面玉壁之上,往外查看。哪知上面看是空的,暗中竟设有禁制,刚飞到顶,便将埋伏引发,万点银光似暴雨一般当头打下。幸而阿童早有防备,石生那一块三角金牌又是灵峤奇珍,自具灵异,与主人心神相合,金霞佛光同时飞涌,那禁法恰巧遇到克星,才一接触,便即破去。二人知已深入重地,一面传声音警,一面隐身上飞。到了墙头,恐又有甚埋伏,越将过去,方始下落,同时看出墙外别有天地,景更光怪奇丽。
原来下面乃是数千里方圆一片盆地。先在山顶观海,已觉那山甚高。再由这山前下望陆地,更显得那山高出于意外,上下相去达数千丈,地面似比海底还低得多。地面上也有不少峰峦远近罗列,最高的约有千丈,但比这座高山却差得多。最奇的是除开肢陀溪涧而外,大部地平如镜,其白如银,也看不出是冰是雪。每座峰峦均由平地拔起,翠色晶莹,上面各生着不少奇花异树,遥望过去,俱似晶玉之质,不是金光灿烂,便是锦色辉煌。有的花朵生得奇大,从来未见。如非树身高大,老干丫权,蟠屈飞舞,姿态生动,简直不像真的。更有不少金碧楼台掩映光林之中,下面地上也是处处花林,灿若锦绣,繁艳无伦。由上望下,到处仙山楼阁,霞蔚云蒸,光怪陆离,不可名状。头上的天是青的,长空万里,湛然深碧。除偶然白云如带,横亘在东南方峰腰殿阁之间,舒卷回翔,似欲飏去而外,不着丝毫云翳。下面的地又是白的,广原平野,其白如银,直似一片奇大无比的银毡。上面堆着千万锦绣,花光浮泛,彩影千重,分明是梦想不到的美景奇观。
便凝碧仙府也无此宏阔壮丽,气象万千。令人见了目眩神迷,应接不暇。
石完喜得便要往下飞去,被金蝉一把拉住,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如此冒失。"说时,发现那山占地甚大,除玉亭高居山顶正中,三面均有玉墙冰崖环绕而外,形势灵奇,景物也颇繁妙。便令众人先寻一个隐秘之地,就冰块上坐定,说道:"适才推详仙示,好似此地是我师徒七人久居修道之所,但是事前似有不少凶险。似此灵境仙山,休说是见,便听也不曾听过。其中如是海外散仙所居宫室,这么大的地方,人弃我取,选上一处做我们的洞府,对方要是正经修道之士,声应气求,必无嫌忌;如是左道妖邪,事情就难说了。干道友此地从未来过,怎会一去不回?必有原因。事须谨慎,我们孤悬南极夭外,相隔中上不知多少万里,一有失陷,连救兵也请不到。上次在铜椰岛与乙师伯分手时,虽蒙他赐我一面事急求救的信符,但是相隔大远,又有宇宙磁光大火、大气阻隔,也不知道能否当时赶来。干道友虽是初交,已成至友,蒙他数十万里犯险同来,如今失踪,吉凶难定,也须从速查探他的下落。二甄师弟伤还未愈,一路险难飞驰,虽有灵药,无暇医治。必须治愈复原,将毒气化尽,以免临时仓促,容易吃亏。"随将陷空岛所得晶瓶玉匣取出,打开一看,瓶中灵玉膏、万年续断和冷云丹外,玉匣中尚有一个小蚌壳,中藏绿豆大小十粒透明金丸。另附灵威叟一张二指大的鲛绡,上写"辟邪去火,解毒清心。到后即服,可以防身"等字。人数正对,只干神蛛不在。每人分了一丸,将另一丸连蚌壳带余药收起。甄氏弟兄接过灵药,便照前法医治。因所中刀伤有奇毒,虽仗本门灵丹保住心身,仍非陷空岛灵药不能去毒复原。不到半盏茶时,甄氏弟兄便同复原。各人又把那粒金色丹丸服下,入口觉有一丝清凉之气流行全身。再等行完一周天后,好似心神比前更加清灵,只心头微有一点凉意。急于查探干神蛛下落,是否入伏被困,匆匆起身,均料此丹有益无损,也未在意。
行时金、石二人同用慧目法眼,仔细往那群峰楼阁查看,觉着相隔太远,纵有妖邪盘踞,也难看出。但是内中一所楼台,金庭玉柱,高大崇宏,一片平台甚是广大。别的楼阁都在峰上,独此一处建在平地。四外群峰环绕,一水中涵,竟比紫云宫中的黄晶殿、蚣就榭两处还要壮丽得多。占地最大,相隔那山也最远。心疑正经修道士怎会如此奢侈,穷极工巧?意欲先往一探,又恐下面设有埋伏,干神蛛不曾走远,便被困住。这等地方不见一人,越看不出一点迹兆,越是危险,深入重地,虚实难知。便试探着隐身降落,打算由平原花林之中,沿路观察,隐将过去。先还恐地面上设有埋伏,降时甚是审慎,哪知由上下落,倒还无事。因见近山一带,除万载坚冰,青凝如翠,从未见过而外,由上到下都是空的。山下地面虽也银色,大片平原草木不生。那最壮丽美观之处全在东南角上,相去约数百里。便同往下斜飞过去。落地一看,所有地面非晶非玉,又不似冰,一片银色,通体晶莹,不见一点尘沙。那么坚硬光润的地面,竟会生着许多不知名的奇树。每株均有七八抱粗细,其高多达一二十丈以上。树身碧绿,宛如翠玉,琼枝碧叶,上缀各色繁花。有的花大如盆,宛如一朵圆径五六尺的白牡丹,千叶重重,天香欲染。
有的花大如杯,满缀繁枝,宛如朱霞锦樟,绵软芬芳。有的铁干挺生,直上二三十丈,到了树顶,繁枝乱发,广被十亩,每一枝上挂下七八丈长,形似垂丝兰叶的翠带,叶上又生着无数五色兰花。偶然一阵微风吹过,花、叶随同披拂,看去好似一座撑天宝盖,繁花如雨,五色缤纷,冉冉飞舞,似下不下。花叶相触,发出一片铿锵之声,如奏官商,自成清籁,最为奇绝。下余有的和陷空岛绣琼源所见大略相同,但是花开更艳,到处香光荡漾,玉艳珠明,为数更多更奇。那花香也与别处不同,不特清馨细细,沁人心脾,并还沾襟染袖,人由花下走过,便染上了一身香气。香并不十分浓烈,只觉暗香微逗,自然幽艳,闻之心清,令人意远。眼、耳、鼻所领略到的妙处,一时也说它不完。
众人念切良友安危,灵景当前,暂时也无心观赏。连穿越过好几片花林,飞行迅速,已经又多深入了一二百里。由一座孤峰绕过,忽闻签簧交奏,琴瑟丁冬,汇成一片极繁妙的声音。过去一看,原来面前横着一条大溪,阔约十丈,水甚清深,水底满铺着大小宝石。三座碧玉飞桥,宛若长虹,横卧水上。上下疏疏落落,矗立着不少玉笋,翠色晶莹,高出水面数丈不等。上生一种五色苔藓,其大如钱,宛如无数奇花,重叠贴在上面。
通体孔窍甚多,玲珑剔透,风水相激,顿成幽籁,适听声音便由此发出。桥下无柱,全桥宛如整块碧玉雕成。除来路孤峰上下童秃而外,两岸俱是参天花树。因为树大枝繁,行列虽稀,上面花枝纠结连成一片,一眼望过去,直似两条花龙,婉蜒飞舞于碧波之上。
因处在花林深处,更有远近群峰遮蔽,先在山顶并未看到。这时一见这等壮丽景象,心想:"来路花林,还可说是千万年冰玉精英灵气凝结而生。这三座翠玉虹桥,雕镂精细,巧夺鬼工,分明是人力所为,怎会入境已深,始终不见一人?"桥长中高,非到桥上,看不见对面景物。桥旁空处,又为花林挡住目光。石生、易震正要飞高查看,再行过去,金蝉、甄兑各用传声拦阻道:"我看此事奇怪,桥对面必有埋伏禁制。我们虽然行法隐身,但身在异地,危机将临。干道友并非弱者,忽然不见,大是可疑。如有埋伏,由地上走过,或者不致引发。这一飞高,难免触动禁网,还是小心些好。"说罢,各把法宝、飞剑暗中准备,敛去光华,由当中桥面上贴地低飞过去。一看桥那边,果然邪气隐隐,正当中涌起一片轻烟,将路阻住。那烟似烟非烟,看去好似一簇轻纱,甚是淡薄。偏生前面景物尽被遮蔽,不能远视,怎么也看不见。再用慧目细查,两旁花林也有这类淡烟浮动。情知有异。待了一会,不见动静,石生、石完和易震三人首忍不住,待要上前。
阿童也说:"已经身入虎穴,终须见个分晓。邪烟阻路,也许干道友陷身在内,夜长多梦,迟则生变。好在身形已隐,如不该来,或有险难,教祖仙示必已明言。似此相持,何如试它一试?"
阿童和众人已学会峨眉传声之法,大家说话,外人一句也听不出。金蝉本在暗中推详仙示上的偈语,意欲谋定再动,并非真个胆小,听众一说,立即应诺。因恐人单势孤,和干神蛛一样走了单,发生险难,仍然聚在一起。料定林中埋伏必更多而厉害,转不如径由侧面冲将过去。那三座玉桥,每桥相隔约有十丈,通体约有五六十丈之宽,全被那片淡烟挡住。众人议定以后,便联合一起,往对面烟中心冲去。快冲过时,忽听有人急呼:"诸位道友请慢!"刚听出是干神蛛的口音,人已飞过,那片淡烟只一冲便即散灭。
同时眼前一亮,前面突现出三座白玉牌坊,上面用古篆文刻着"光明境"三个丈许大字。
那牌坊约有三十丈高大,通体水晶建成,银光灿烂,耀眼生花。众人那么高的隐身法,竟被破去,各现原身。干神蛛也由左侧赶来,神情似颇惊惶。牌坊旁边不远,倒卧着一个虎面鱼身,六蹼四翼的水怪,身旁流着一摊腥血,脑已中空,头上陷一大洞。众人见那么清洁的仙山灵境,竟会发现水怪死尸,忙即止步,双方见面。干神蛛道:"诸位道友,可是寻我来的么?我虽被困,并不妨事,再有一会便脱身了。可惜稍缓一步,诸位隐身神妙,我没有看出,等到警觉,已经入伏。我本想求诸位相助,代办一桩彼此有益的事。偏生我那冤孽老怕人笑他,性子又急,不令我和诸位商量,致有此失。这一来,又要多费手脚了。"众人问故。干神蛛道:"前事说来话长,无暇详言。这里底细也不深悉,只知我们已经深入重地,有进无退。好在妖物自恃神通,又是天生特性,现在还不致发难,乐得探明虚实,再作计较。幸我早有防备,隐形法未破,且引诸位同去,见机行事便了。"
众人见他早来,以为必知对方虚实来历,便即依言而行。干神蛛随将众人身形隐去,由牌坊下往里走进。石生边走边问道:"这里的地主,你见过了么?你也初来,怎知底细?"干神蛛面上一红,略为迟疑,答道:"我并未走到里面妖窟,为首妖物也未见到,一切全听我那冤孽所说。也是刚过牌坊,便遇禁阻,幸而遇到两个精怪在彼闲谈,听出一点虚实。本想赶回送信,但为邪法所阻,必须寻一替身,方可乘机脱身。不料刚寻到一个水怪杀死、我还未走,诸位道友就来了。此事只内人知道一半底细,到了妖物盘踞之所,必须照她所说行事,才可减少危害。我与灵奇、石完均不会贵派传声之法,妖物神通广大,耳目甚灵,我们不过来得凑巧,才未被它觉察。等到临近,言动千万留意,务请看我眼色行事,冒失不得。但盼般般凑巧,将它除去,诸位固得这一大片灵境神山,建立仙府,我也得以解脱夙孽,勉修正果,岂非绝妙?"金蝉等闻言,才知干神蛛并未深入妖窟,只仗附身灵蛛指点,随口应诺,并不十分在意。前途景物越发雄丽。先是数十丈宽一条质若明晶的大道,长达三数十里,两旁均是参天花树,翠干银枝,琼花玉叶,紫姹嫣红,索青俪白,其大如斗,竞吐芳菲,一路香光绵亘不断。到了尽头之处,路忽两歧,左面不远尽是一座座的高峰危崖,众人见上面不少金碧楼台,当是妖人所居,正要掩去。干神蛛抢前拦住,用手示意,令众噤声。轻悄悄往右一转,便见大片花林,树不甚高,离地不过两丈,枝干却长,婉蜒四伸,虬枝委地,又复生根,往上发枝,互相纠结蟠纤,和闽、粤问的榕树差不多。最大的树占地十亩以上,有花无叶,由上到下满生繁花,形若桃梅,望去一片粉霞,宛如花城,挡住去路。
干神蛛领了众人,由花丛中悄悄绕行过去。那蜘蛛影子也在胸前时隐时现,似颇惶急不安之状。又行五六里,方由衖中走出,乃是一座极高大华美的宫殿后面。再由殿侧绕向前面,正是先前高山所见那座殿台。殿高十丈,占地四五十亩,玉柱金庭,瑶阶翠槛,珠光宝气,耀眼生颗。殿前一座白玉平台,高约丈许,尤为壮丽。因自侧面绕来,又是步行,不曾看见殿台上的事物。只见那殿位列正中,三面翠玉峰峦环绕,远近罗列,不下二百座;犹如玉簪插地,云骨撑空,斜壁琼楼,交相掩映。对面又是一片湖荡,澄波如镜,甚是清深。因为地面莹如晶玉,清波离岸不过尺许,望去一片澄明,几乎分不出是水是地。湖中心也有亩许大小一座椭圆形的白玉平台,高出水面约有二尺。湖岸旁生着一片莲花,水生之物却种在陆地上面,莲藕根也露出地上,每枝粗约二尺,其长过丈,分为三、四、五节不等。颜色比玉还白,看去滑嫩异常,吹弹欲破。每一节上各生着一柄莲叶,或是一朵莲花。那叶茎粗如人臂,长约丈许,叶有六七尺方圆。花分粉、红、青、白四色,盛开时大约翠叶之半。有的含蕾将绽,其大如瓜,吃碧叶金茎一陪衬,仿佛一条白玉船上面,撑着两三个宝幢翠盖。古诗"花开十丈,藕大如船",今乃见之,端的好看无比。只是为数不多,共总二十多条。结实又少,仅有当中一枝白莲现出莲房。
花外更围着一圈二尺多高的珊瑚朱栏,上面蒙有一片粉红色的轻烟,隐现邪气,料是珍奇仙品。那藕又嫩又鲜,定必甘芳隽美,爽脆非常。莲蓬只此一朵,必更珍贵。但有邪法防护,不是容易可以得到。
众人中只甄氏弟兄最为持重。金蝉因奉师命,暂作七矮之首,生性好强,惟恐失措,贻笑同门,遇事也格外慎重,已不似以前一味天真。灵奇素常谨慎,专一随众进退。余者多半童心未尽,一见这等珍奇灵物,多半动了食指,想尝异味。石完、阿童、石生三人首先传声提议,先往莲花丛中看个仔细。易氏弟兄随声附和。干神蛛听不出众人说话,所去之地又恰可看到台上,不曾阻止。金蝉见他未拦,以为无妨,便同了去。石生本想此地既是妖邪所居,只要力所能及,便无顾忌。石完素常想到就做,更不必说。三人如若一到就采,或者也能得手。偏生走到花前,目光看到台上一些奇怪的事,只顾观察对方情势,便耽延了些时辰。金蝉恐对方惊觉,再一拦阻,未将那三百六十五年才结实的天府玉莲采下,自将机缘错过。如非那几根神香,几乎送了性命。这且不提。
原来众人还未走到花前,便发现当中白玉平台上面全景。那台原是一块整玉建成,玉质特佳,光明若镜,大有两亩方圆。这么空旷台面,只台中心孤零零设着一个椭圆形的宝榻,上面侧卧着一个身蒙轻纱的赤身妖女,睡眠正香。妖女生得肤如凝脂,腰同细柳,通体裸露,只笼着薄薄一层轻纱,粉弯雪股,嫩乳酥胸,宛如雾里看花,更增妖艳。
尤妙是玉腿圆滑,柔肌光润,白足如霜,腔附丰妍,底平趾敛,春葱欲折,容易惹人情思。活色生香,从来未睹。另有十几个道装男子,有的羽衣星冠,丰神俊朗,望若神仙中人;有的相貌古拙,道服华美,似个旁门修道之士;有的短装佩剑,形如鬼怪;有的长髯过腹,形态诡异。什九面带愁容,静悄悄侍立两旁,面面相觑,一言不发,状甚恭谨。除当中妖女外,更无别的女子。众人见这一伙人及裸女身上多半不带一丝邪气,而沿途所见埋伏和莲花上的烟雾全是邪法,心中奇怪,不知闹甚把戏。干神蛛胸前灵蛛影子又现了两次,面色更转紧张,连打手势止住众人,不令妄动,静以观变。金蝉觉着照此情势,分明是妖邪一流,竟无邪气现出,决不好惹。也忙止住众人,先不要动,看明虚实,再作计较。
守伺了半个时辰,方觉不耐,石完毕竟天真,脱口说道:"似这样等到几时?先吃那藕吧。"众人想拦,话已出口。同时对面平台上,妖女也伸了一个懒腰,欠身欲起。
旁立老少诸人,立即赶去,纷纷跪伏在地。内有两个道童打扮的正跪榻前,妖女已缓缓坐起,粉腿一伸,一只又嫩又白的左脚正踏在一个道童头上,那道童好似受宠若惊,面容立时惨变。众人断定此女必是群邪之首,绝非好相识,石完不应出声,将她惊动,方料要糟。哪知妖女意如未觉,坐起后,只朝众人星眸流波,作一媚笑,懒洋洋把王臂一挥。那班人面上立现喜容,纷纷起立,目注妖女神色,倒退数十步。到了台口,方始转身向外,化作十几道红碧蓝紫的光华,分头朝那远近群峰玉楼中飞去,当时散尽。台上只剩一个相貌丑怪的矮胖道童,跪伏榻前,被妖女一脚踏住,尚还未退。众人去后,若有大祸将临,周身抖战不止。妖女左腿踏在道童头上,右腿微屈,压在左股之下,却将私处微微挡住,心中似在想事,不曾留意脚底。一会,忽由身后摸出一面金镜,朝那玉臂云鬟,左右照看了两次,顾影自怜,柔媚欲绝。无意中右腿一伸,脚尖朝那道童的脸踢了一下。道童忽然兴奋起来,纵身站起,两臂一振,所穿短装一齐脱卸在地,立时周身精赤,一声怪笑,便朝妖女扑去。妖女好似先未理会到他,神情别有所注。及见道童快要上身,忽把秀眉一扬,娇声喝道:"你怎还未走,你忙着求死,我偏要留你些时。
此时不该你班,去吧。"说到未句,纤手往外一扬,当胸打去。道童闻声,早就止步,只不知对方心意,进退两难,微一迟疑,便被打中。道童看去颇有气候,人更健壮。妖女人既美艳,手又纤柔,这一掌仿佛打情骂悄,轻轻拍了一下,并无甚力。道童竟似禁受不起,忽的一声惨嗥,跌出老远。连衣服也顾不得穿,随手抓起,纵起一道蓝光,就这样赤身飞去。众人见他逃时手按前胸,好似受有重伤,面上偏带着十分喜幸神情,俱都不解。
妖女逐走道童,又取镜子照了一下,微张樱口,曼声娇呼了两句,音甚柔媚,也不知说些什么。平台对面群峰上,便起了几处异声长啸,与之相应,却不见有人下来。又隔有半盏茶时,妖女意似不耐,面带狞笑,一双媚目突射凶光,更不再以柔声娇唤。张口一喷,立有一股细如游丝的五色彩烟激射而出,一闪不见。跟着便听好几座峰上有了一片呼啸异声,随有七八道各色光华,拥着一伙道装男子飞来。到了台前,全都落向台下,一个个面如死灰,神情狼狈。最奇怪的是,这一班人看去法力颇高,身上也多不带邪气,对于妖女却奉命惟谨,不知为何那么害怕。妖女反和没事人一般,娇躯斜倚金榻之上,手扶榻栏,满脸媚笑,微唤了一个"龙"字。
来人中有一身材高大,长髯峨冠的老道人,闻声面色骤转惨厉,把牙一咬,随将腰间两个葫芦,连同背上两枝长叉向空一掷,由一片烟云簇拥着,往斜刺里天空中飞去。
跟着飞身上台,在一幢紫光笼罩之下,走到妖女面前,厉声喝道:"我自知今日大劫将临,命送你手,但你不要喜欢。我虽异类修成,道力也非寻常,已经费尽心力,由地轴中穿行,去往中土,拜在一位仙师门下。本可逃出你的爪牙毒口,不合结交妖人,犯了教规,恐恩师金刀行诛,没奈何又设法逃回。以为藏身之处邻近地窍,本来精擅玄功,又收服了两个冰魄寒精,与我所炼法宝合用,不畏太阴元磁真气,稍有警兆,也可由子午线上遁走。不料一时疏忽,为你阴谋暗算,将我师徒擒来,供你蹂躏淫欲,已有三年,仗着功力较深,苟延至今。无如你淫凶诡诈,毫无信义,致在日前为你盗去元丹。如换别人,早应残杀。你表面虽说,这多年来一班有气候的同道被你残杀殆尽,苦无适意之人。那日盗我元丹,由于一时情浓,并非本心,现在仍想和我做长久夫妻。难得瑶池玉莲今年结实,到时令我采服,虽仍不能复原,足抵三百年苦炼之功。说了许多花言巧语。
起初我也颇受你愚弄,近日方看出你只为欲心大旺,禀赋奇淫,暂时留我补空。等我元精被你吸尽,早晚仍作你口中之食,并非真有好意对我。昨日回去,想起寒心。恩师以前所赐白柬忽现字迹,才知我命该终,万难避免,今日便是我应劫之期。幸蒙恩师怜念,算出结果,有了准备,否则连元神也保不住。可是我死不久,你的数限已尽,身受较我尤惨。我本可设法拖延到你伏诛,免去此劫。一则前蒙恩师点化,传授道法,备悉因果,自知恶孽太重,非此不解;再则元丹已失,与其苦炼数百年,本身仍是精怪一流,何如保着残余精气,一灵不昧,往转人身,悔过求师,重修仙业。刚才你唤人时,本想早来,为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特在事前向诸位道友告以趋避之法,意欲稍为保全几个。本来他们闻呼即至,乃我一人行法阻止,迫令听完我话再走,为此晚来一步。我已拼作你口中之食,供你淫欲,也只一次,无须作此丑态,由你摆布便了。"
当道人初上台时,妖女面有怒容,似要发作。及听对方厉声丑低,反倒改了笑容,喜孜孜侧耳倾听。斜倚榻上,将一条右腿搭在左腿之上,微微上下摇动。玉肤如雪,粉光致致,上面瓤犀微露,皓齿嫣然,更在频频媚笑,越显得淫情荡态,冶艳绝伦。一任对方厉声辱骂,直如未闻,正在尽情挑逗,卖弄风骚。及听到未两句,方始起身下榻,扭着纤腰玉股,微微颤动着雪也似白的柔肌,款步轻盈,待要朝前走去。道人话已说完,好似早已知道对方心意,有心激怒,不等近前,双臂一振,衣冠尽脱,通体赤裸,现出一身紫色细鳞。妖女虽然心中毒恨对方,但是赋性奇淫,此时欲念正旺。本意阴谋被人识破,欲以邪法强迫为欢,不料对方痛骂了一顿,仍和往日一样脱衣来就,一时疏忽,忘了戒备。道人身外那片紫光,忽然电也似急地当头罩下。此是毒龙所炼防身御敌之宝,厉害非常。总算妖女功力甚高,口张处,飞出一股绿气,迎着紫光微微一挡,便全吸进口去。表面仍和没事人一般,媚笑道:"你想激我生气,没有那么便宜的事。"说时肚脐下猛射出一丝粉红色烟气,正中在道人脸上,一闪不见。经此一来,台上形势大变。
妖女固是荡逸飞扬,媚态横生;道人也由咬牙切齿,满脸悲愤,变作了热情奔放,欲火如焚,不可遏制。双方立时扭抱在一起,在那一片形若轻纱的邪烟下,纠缠不开。
众人看那道人相貌奇丑,身有逆鳞,也是水中精怪修成,功候并不寻常,来时明已悔悟,结局仍为邪法所迷。所说恩师不知何人,料是散仙中有名人物。事迫无奈,多表同情。激于义愤,想要救他,又看不惯妖女丑态,正在传声商议。干神蛛比较知道底细,惟恐冒失,又不便开口说话,只得忙打手势。又用手指画字,告知众人说:"先在光明境牌坊下面,曾听妖邪私语,妖女乃是一个极厉害的妖邪。此外也都是小南极光明境这一带修炼数千年的精怪和一些左道妖邪。我们如在此地建立仙府,这么多妖邪,扫除费事,此时正好任其自相残杀,以暴制暴,有甚相干?那妖女不知是人是怪,如此厉害,就要下手除她,也须等到探明虚实深浅以后;或是少时由我同了内人,前往那些翠峰楼阁之中,生擒一两个拷问明白,下手不晚。"众人也看出妖女邪法高强,何况还有许多妖邪精怪,休说不胜,就被漏网,也是隐患,只得忍耐下去。
隔了一会,忽听台上接连两声怒吼惨啸。众人因不愿见那淫秽之事,正向台下人丛中查看,见一道者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幼童,并立一处,面带愁容。幼童生得粉装玉琢——,骨秀神清,决不是甚妖邪,不知怎会与群邪一起。心方奇怪,闻声往台上去看。先见道人已经仰跌地上,胸前连皮肉带鳞甲裂去了一大片,满地紫血淋漓。妖女正由榻上起身,目射凶光,手指道人,狞笑一声,喝道:"我已用你不着。你元阳虽失,内丹仍在,想要欺我,直是做梦,趁早献出,少受好些苦痛。"道人闭目未答,似已身死。妖女连问数声未应,张口一喷,一股绿气便将道人全身裹住,悬高两丈,那绿气便往里紧束。道人身本长大,经此一来,便渐渐缩小,只听一片轧轧之声,跟着便听道人惨哼起来。妖女笑道:"你服了么?"随说,绿气往回一收。吧的一声,道人坠落台上,周身肉鳞全被挤轧碎裂,肢骨皆断,成了一摊残缺不全的碎体,横倒地上,血肉狼藉。溅得那光明如镜的白玉平台,染了大片污血,惨不忍睹。妖女二次喝问。道人缓了缓气,强提着气,颤声答道:"我那两粒元珠么?方才自知今日必死,已用恩师尸毗老人所赐灵符;连我法宝,一同冲开你的禁网,飞往神剑峰去。为防你不肯甘休,脑中一粒尚在。但有恩师仙法禁制,此时周身糜烂,无法取出。你如不伤我的元神,我便指明地方,情愿奉送如何?"妖女不俟说完,厉声喝道:"我早知你存心诡诈。你此对元神受禁,迫于无奈,就肯献出,也非将你元神吸去不可。何况龙珠已失,又中诡计,所说直是做梦。你不说出,当我不能自取么?"道人好似无计可施,急得惨声乱骂。妖女也不理睬,伸手便往他头顶上抓去。众人见状,俱都忿极。连金蝉也忍不住怒火上冲,正待发作。干神蛛见势不佳,连忙摇手阻止时,只听台上喳的一声,道人大喝道:"无知淫妖!你上当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妖女手刚打中在道人头上,猛见一朵血焰金花由道人头顶上飞出,中间裹着一条尺许长的紫龙,比电还快,刺空飞去,一闪即隐。妖女一声怒吼,道人右手便炸碎了半截,残尸在地,方始完全死去。
妖女似知追赶不上,咬牙切齿,暴跳乱吼了一阵。忽然走向台前,望着台下众人,作了一个媚笑,眼含荡意,瞧了两眼。走回原榻坐定,张口一喷,全台便被一片绿气罩住,什么也看不见。金蝉、石生二人本能透视云雾,知系妖女丹气,与先前所见禁制不同。忙运慧目法眼,定睛注视,才知妖女竟是一个极奇怪的妖物。体如蜗牛,具有六首、九身、四十八足。头作如意形,当中、两头特大,头颈特长,脚也较多。一张平扁的大口,宛如血盆,没有牙齿。全身长达数十丈,除当中两首三身盘踞在宝榻之上,下余散爬在地,玉台几被它占去大半。道人残尸已被吸向口边,六颗怪头将其环抱,长颈频频伸缩,不住吮啜,隐闻咀嚼之声。形态猛恶,从所未见。想不到一个干娇百媚,玉艳香温,冶荡风骚,柔媚入骨的尤物佳人,一现原形,竟是这等凶残丑恶的妖孽。
金蝉等正惊异间,忽见台下人中幼童不知去向,那具残尸也被,吃完。妖物身子渐渐缩小,在台上盘作一堆,状似睡眠。甄艮猛觉石完扯了一下衣服。众人随手指处一看,那结有莲房的荷花,忽然中空,那粉红色的邪烟仍笼花上,只当妖物摄去,也未在意。
再往前一看,幼童忽又在道者身侧出现。跟着台上绿气忽敛,妖女又恢复了原状,仍是方才初见时那么称艳淫荡神态,那只断手仍是玉指春葱,入握欲融。地上仍是晶莹若镜,休说残尸不见,连半点血迹俱无。妖女柔肌如玉,斜倚金床,无限春情,自然流露,正在媚目流波,呢声娇唤。台下众人似知当日情势分外凶险,一听娇呼,虽然面色惨变,早有两人装作满面喜容,飞身上去,见了妖女,更不说话,各把衣服脱去。这次结束却是极快,共总不到刻许工夫,上去两人全都奄奄待毙,状若昏死,僵卧榻上。妖女把手一挥,便似抛球一般,两人滚跌出去老远。跟着妖女又唤了两声。似这样,接连上去六人,情景大略相同。到了未次事完,前两人首先回醒,似知将落虎口,勉强爬起,乘着妖女前拥后抱,正在酣畅之际,想要溜走。刚纵遁光飞起,妖女把口一张,全台立被绿气布满。妖女突现原形,当中两身各用四五条怪爪紧紧搂抱着一个赤身妖人,尚还未放。
先前四人,已被那如意形的怪头吸向口边,一片吮啜咀嚼之声,先已连肉带骨吃个净尽。
后两人为邪法所迷,抱紧怪物下半身,尚在缠绵不舍。不知怎地触怒妖物,当中两个如意怪头往起一伸,张开血盆大口往下一搭,便将那两人整个身子咬下半截。这两人也是旁门中得道多年的散仙,本来隐居南极各岛上修炼,新近约有十几个同道来此,妄想盗采当地灵药仙草,全被妖物擒来,遭了惨死。此时为邪法所迷,明明搂抱着一个凶残丑恶的妖物,竟把它当作天仙美女。正在得趣当儿,连声都未出,便送了命。
这妖物便是盘踞光明境多年的前古妖物万载寒蚿,以前被禁闭在台前湖心地窍之中,近数百年二次出世。生性奇淫,凶毒无比,终年残杀左近方圆七千里内外的精怪生灵。
当地乃紧附宙极下的一座天外神山,两间灵气所钟,并有极光大火元磁真气阻隔,为仙凡足迹之所不至。神峰翠峰不下千百,地质宛如晶玉。更有琪树琼花,灵药仙草,种类繁多,遍地都是。岛上生物和海中鱼介之类,生此灵区仙境,得天独厚,渐渐飞腾变化,具有神通。本来与世隔绝,除了强存弱亡,偶起争杀,或因一时多事,前往隔海侵扰,被不夜城主钱康诛杀收服而外,本可潜心修炼,相安无事。不料妖蚿二次出世,大肆淫凶。始而只是幻身美女,勾引挑逗,使其竞媚争宠,互相残杀,共起淫欲,于中取利。
彼时当地颇有几个得道数千年,本领神通和妖蚿差不多的精怪,终于在妖蚿媚惑之下,同室操戈,一个个失去灵丹元阳,相继做了妖蚿口中之食物。
妖蚿近年吞噬既多,神通越大,淫心食欲也更加盛,越发任性妄为,恣意淫杀。那为采灵药自行投到的南极散仙,不知死了多少。照例交合之后,除却道力较深,知道厉害,元阳未失,还能保得暂时活命,去往妖蚿所建仙山楼阁中困居待死而外,多半交合之后,便遭吞噬。因当地一带,由上到下全有极严密的禁制,被擒人身上均中妖毒,休说逃不出去,就算侥幸逃脱,出境毒便发作,全身糜烂,化为脓血而死。同时妖蚿也必赶来,将元神吸去,捷如影响,连做鬼都无望。妖蚿又生具特性,纵欲之后,非食肉饮血不可。吸血之后,必要醉卧一会。所食如是人血,经时更久。先死六个,倒有四个是人,吃完便自睡着。台下还剩四人,好似胸有成算,妖蚿一睡,两个首先往殿后偷偷绕去,走的正是众人来路,方向、途径一点不差,也是步行,一会便穿入花林之中不见。
剩下一个道者和那幼童,互相急匆匆打了一个手势,幼童便往众人立处的荷花前面赶来。
道者拉他不听,紧随在后,神情似颇惶急。到了花前妖烟之外立定,道童一晃不见。道者回到台上,正在愁急,忽然人影一闪,幼童二次现身,手上却握了两尺来长的一段藕尖。双方又打了一个手势,同往湖心中穿去,动作快极,一点声音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