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西施断缆 越山青青,越水清清。 大船扬帆待发,范蠡带着西施、郑旦等五十名入吴的美人,登船向吴国出发。 闻讯赶来的亲人来到河边送别,船上岸边,手牵着手,泪眼对泪眼,依依不舍,含愁带怨,哭声一声。 范蠡抬头看着日光,眼见时辰将至,开船的时间要看潮汛,此时水涨船高,正好行舟。下令道:“来人,解缆升帆开船了。” 哭声更响了,有几个送行的老者,跳下水面,护住了缆绳,仿佛护住了缆绳,就是护住了自己的亲人,就能把她们留在越国似的。 范蠡的手已经按住了剑,眼前的这个局面,只怕凭几句温言劝告,是无法阻止的。吴将王师雄亲来接舟,潮汛待发,时辰无法延迟,眼前的状况,必须由他来做一个决断。只是如今越王正全力在博取民心,这样的长河送别,执手泪眼,他如何能够下此强硬命令。 西施静静地坐在舱中,听着流水声,忽然觉得心烦意乱。看着身边的郑旦依旧是离愁别绪满怀,可是她的心中,却希望大船早早地开,早早地到吴国去。范蠡、范蠡既然心中无她,既然她已经回不去若耶溪,她只希望立刻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切。 她站了起来,走到船头。 范蠡眉头深锁,手按剑柄,却迟迟难以下令。 西施走到船头,淡淡地道:“早也是去,迟也是去,早去迟去,都是一样。”她的手按上了范蠡的手背,范蠡一怔,松开了手。西施拨剑而出,一挥——那剑本是极锋利的, 缆绳便应声而断。 那护着缆绳的人们,忽然扑了个空,跌坐在水中;那拉着亲人的手,忽然脱空而去,只余几方绢帕落于水面…… 眼见着风正急,水正湍,帆正紧,那船便如离弦之箭,顺风而去。 西施将剑放回范蠡的手中,转身回舱,范蠡怔怔地看着她,心中忽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想叫住她,他想拉住她,可是这口却再难开,这手却再难伸出。 勾践站在会稽山上,看着大船就要远航,忽然看见一个女子拨剑断缆,失声道:“此女子是谁?” 君夫人的脸色变了:“是西施!” “西施?”勾践蒙蒙胧胧地想起那天册封时的两个美女,但是他此刻已经弄不清哪个是西施,哪个是郑旦了? 船行行停停,日与夜的交错中,让人恍惚中,不知道这命运之舟会把自己带到哪里去。越山、越水,一日日远去,遥望岸边,总有越女的轻轻哭泣声,此一去,不知何年何月,重归故乡。 除了离愁,除了别恨。还有晕船的,饮食差异的……这一趟漫长的船期,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或多或少的折磨。 然而再长的路,也会走完。 终于,船沿着苏州河,进入姑苏城中。 经过一天的休息之后,大部份的美人已经恢复了身体,于是精心梳妆,巧事衣着,准备觐见吴王。 走进守卫森严的吴宫时,越女们战战兢兢地低头亦步亦趋,不敢看吴宫的华丽,不敢看那亭台楼阁的美妙,不敢看水榭莲花开处,宫娥嬉戏,只觉得汗湿重衣,慌得抓不住哪怕是一根稻草。 终于她们被引到一处高台前,跪下行礼,拜见吴王夫差。 听说夫差喜怒无常,听说夫差谈笑杀人,听说……人到了这个时候,总会想起一些最害怕的东西来。 夫差看着如下美女如云,微微一笑。勾践还算恭敬,虽然上报自诉说今年越国大灾,但是总还是常进献珠宝巨木等,这一次,又送来了如许美女,倒也不枉自己放他回去。 伍子胥这些年也是老了,老是担心这担心那的,勾践乖得象条狗,踢他两脚还是会迎上来摇尾巴,居然会担心这种人能有什么危险,还是伯嚭说得对,放勾践回去,越人更能心悦而臣服,以越人治越人,方是征服天下的心胸。 昨日王师雄已经向他报告一路行来的状况,他有些好奇地问:“寡人听说,大船临发之时,是一位美人砍断了缆绳,她可在你们之中?” 西施深吸一口气,袅袅出列跪下:“臣妾西施,拜见大王。” 夫差只见着人群中最美的一个少女走了出来,他不由地惊异了:“是你?”万没想到,断缆之人,竟是这样一个极美丽极娇怯的女子,但见她微微低着头,更显得娇柔妩媚,弱不胜衣,微风吹来,吹得她衣袂飞扬,仿佛就要被风吹去了似的。 夫差缓步走下高台,微笑道:“真想不到,越国穷山恶水,竟也有如此绝代佳人。” 西施抬起了头来,秋波流转,在场的男人,心都不由地跳动加速:“不,大王,臣妾不是越国人。” 夫差怔了怔:“你不是越国人?你不是越国的王妹吗?” 西施微微摇头:“臣妾曾经是越国人。可是……”她轻叹一声,这一声轻叹,仿佛似柳丝拂过所有人的心中,心中就有一种春天到了的痒痒的感觉,说不出的温柔,说不出的快乐。 西施低低的声音,清楚地回荡在每个人的心中:“自臣妾踏上吴国土地的那一刻起,我就告诉自己,从现在起,我就是吴国人了。” 夫差怔住了,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忽然,一阵大笑声打破了沉静,夫差大笑着冲下高台,一把抱起西施,笑道:“说得好,说得好,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奇妙可爱的女子。你说得对,从现在起,你就是吴国人了,因为你是吴国的王妃,我的王妃。” —— 幻剑书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