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动作实在太快,柳青儿又是背向房门而坐,竟浑然未觉。
直到玉芹被点穴倒身下去,发出沉重声响!
柳青儿才转过头问:“玉芹,你?”
但蒙面人已到了身後,伸手在柳青儿背心疾点,使她失去了知觉。
不消说,厨房里熬药的吴平,想必也遭了她们同样的突袭。
蒙面人并不打算取他们的性命,否则,只要出手稍重些,这三个人那有活命的机会。
显然,他是冲著韩宏来的!
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制住了柳青儿主仆,便直趋床前,以剑抵在韩宏胸前,冷声喝令道:“小子,别装啦!起来吧!”
韩宏昏迷不醒,自然听不见。
蒙面人并不知情,威胁道:“如果你再装聋作哑,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韩宏仍然毫无反应。
蒙面人右些怀疑了,韩宏纵然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在这种情势之下,绝对无力出手反击。
他只要一挺剑,即可贯穿韩宏的胸膛。
难道这小子不怕死?
蒙面人可不敢掉以轻心,左手并指疾点韩宏“华盖”“鸠尾”及“气血”三处大穴,以防万一。
及见韩宏任凭他摆布,仍然没有任何反应,才证实这小子不是装的。
灯光下仔细一看,只见韩宏脸色苍白,嘴角仍留有一丝血渍,再想到那小厮在厨房守著炭炉煎药。
终於若有所思,心想:“这小子大概是受了极重内伤,以致昏迷不醒啦!”
蒙面人心知制住了厨房里小厮,及柳青儿这对主仆,这时绝不会有人闯来,便放心大胆地展开了搜索。
其实,韩宏这间栖身的斗室里,除了书册,竹简,文房四宝,可说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他原本一身之外无长物,尽管近些时日里,靠替乐坊的姑娘们捉刀,代为作词谱曲赚了些酬金。
但又花在了柳婆儿那里,根本没有节馀,更没有想到要添置些什麽。
那麽这蒙面人究竟想搜寻什麽呢?
当他正把书册,竹简翻得乱七八糟时,忽然一个冷冷的声音问道:“老兄,你在找什麽?”
蒙面人闻言猛一惊,忽忙转头向房门口看去,只见一位华服公子哥儿当门而立,赫然正是朱丹!
一言不发,蒙面人挺剑就向房门口冲去。
朱丹从容不迫地身形一晃,仍然施展独步武林的“虚形幻影”身法,使蒙面人的一剑刺空!
但蒙面人却趁机夺门而出,连头都不敢回,身如脱弦之箭般疾奔而去。
朱丹并不追他,淡然一笑道:“你倒很有自知之明!”
言下之意,似指蒙面人如回身再攻,那就难逃一死,非送命不可。
这倒一点不夸张,那夜在旧宅废院中,马平昌就是明知不敌,犹图逞强,结果丧命在“黑心掌”下。
蒙面人可聪明多了,也相当机伶,一眼便认出公子哥儿是谁,立即佯作全力一剑攻去了。
似乎看准了对方必然施展“虚形幻影”身法,他正好趁机夺门而出,这一著确实称得上高明。
连朱丹都不得不暗自佩服。
朱丹眼光一扫,见满屋凌乱,不禁皱了皱眉头。
他喃喃自语道:“奇怪,刚才那家伙究竟想找什麽?是有关“琵琶三绝”的线索,还是我送给这小子的那本小册……”
想到那本小册;扉页上虽未标明武功的名称,但行家只要翻看前几页的图文,即可一目了然。
发现它是一种极诡异玄奥的轻功身法!
如果落在见多识广的人手里,更能举一反三,识出它是练“虚形幻影”的秘笈!
不过,朱丹事先动过手脚。
使得到这本小册的人,一旦照著图文的方法去练,必会不知不觉地,走火入魔,轻则成残,重则丧命。
那他为什麽把这小册送给韩宏呢?
所谓右其师,必有其徒,这就要说到“虚幻尊者”的性格了。
“虚幻尊者”一生没有交到一个真正的朋友,因为他生性多疑,从不相信任何一个人。
即使朱丹是他唯一的弟子,他也不敢将毕生绝世武功,倾囊相授。
他仍然留了两手,唯恐朱丹青出於蓝,胜於蓝,万一有一天背叛了他,无以制住这个年轻人。
然而,对“虚幻尊音”多疑的性格。朱丹倒是尽得真传了,完全承袭了他师父的作风啦。
那天一早,朱丹来访时出手试过韩宏,根本不是他所想像的,那种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
但他并不完全相信。
为了获得进一步的求证,他故意以那本小册相赠。
目的是要试探韩宏!
一连多日,朱丹在暗中监视韩宏的一学一动,结果出乎他意料之外,韩宏根本没有练小册上第三章的身形和步法。
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他大部份的时间都在乐坊中厮混,似对那小册不屑一顾。
这情形,使朱丹对自己的判断起了怀疑,可是本性使然,他仍不放弃对韩宏的暗中观察和监视。
他在无意间发现,暗中监视韩宏的竟另有其人。
而这个人竟是个神秘女子!
神秘女子十分谨慎小心,一连守株待免了两天。
今夜,终於按捺不住,采取了行动。
她是女扮男装,以蒙面人姿态出现,先制住了守在厨房里熬药的吴平,再仗剑闯进了屋里。
没想到螳螂捕蝉,尚有黄雀在後。
正当她各处搜索时,朱丹突然现身了。
神秘女子能一眼便认出朱丹,想必也不是等闲之辈。
不过,她颇有自知之明,心知绝非朱丹的对手。
当机立断,决心夺门逃出,她不必逞强。
其实朱丹早知她是女扮男装,而且是位年轻貌美的少女,所以才会手下留情,放她一条生路。
或许这是怜香惜玉吧?
朱丹终於在枕头下,找出了那本小册子。
他不禁摇著头笑了笑,揣入怀里。
然後,他为韩宏解开受制的三处大穴。
但是,韩宏仍然昏迷不醒!
朱丹不愿久留,心知柳青儿主仆,及厨房里的吴平,只是被普通手法制住昏穴,一个时辰之内就会自然清醒,不必管他们了。
因为今夜他尚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去做。
於是,朱丹从容不迫地离去了。
半个时辰後。
最先恢复知觉的是吴平。
由於他是被蒙面人出其不意制住昏穴,当即昏迷过去,醒来根本莫名其妙,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他还以为自己守在炭炉旁,打盹睡著了呢!
炭火已熄,幸好瓦罐里熬的药未乾掉!
吴平忙不迭用碗盛了,急急端到屋里去。
进屋一看。
柳青儿和玉芹分别倒在床边和门旁,使他不由地大吃一惊,险些失手将碗掉在地面上了吴平赶紧放下碗,蹲在柳青儿身边,用手轻推著她:“姑娘,姑娘,你醒醒啊!!”
蒙面人下手不重,柳青儿受制的穴道,经过半个多时辰已自行解开。被吴平推了几下,立时清醒过来。
她忙撑身坐起,一时也记不清发生了什麽事,很窘迫地笑了笑:“噢,我大概打盹睡著了……”
可是,当她发现玉芹昏倒在门房,不由地住了口。
玉芹不可能在门旁打盹睡著,必然是出了事。
至於出了什麽事,她一点也记不起!
只好像背後被人点了一下,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玉芹……”
柳青儿惊呼一声,急忙过去察看。
玉芹被她一推坐起,就失声惊叫:“有人……”
柳青儿忙安抚她:“没事了。玉芹,是怎麽回事?”
玉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回想了一下说:“我刚要出房,突然有个蒙面人闯进来,当时我大吃一惊,以後的事就不知道了……”
好在床上的韩宏安然无恙,他们总算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眼见满屋一片凌乱,以为是宵小闯入,大不了损失一些财物而已。
究竟损失了些什麽?
必须韩宏醒後,亲自清点後才能知道。
但韩宏一直没有醒过来。
他们这里是没事了。
可是,这一夜长安城里,可不太平!
尤其是平康里巷中,几乎闹得天翻地覆。
首先是秋娘落籍的乐坊,来了七,八个江湖人物,指名要秋娘陪酒献唱。
偏偏城里的金大户今夜宴客,早几天就订下了秋娘,使她分身乏术。
这批外地来的江湖人物,可不好说话。
任凭老鸨儿打躬作揖,陪尽不是,说尽了好话,他们一概不理,非要秋娘来作陪不可呢。
老鸨儿一见情形不妙,赶紧用缓兵之计,一面向他们敷衍拖延,又一面派人急向黄捕头求援。
黄捕头尚未赶到,那批江湖豪客已等得不耐烦了,自行到各房间去搜索迟迟不露面的秋娘。
老鸨儿拦不住,只好命保镳们出来阻止。
这一来,双方便起了冲突,随即大打出手。
保镳们那是对手,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一个个头破血流。
幸好黄捕头亲自带了十几名捕快赶来,才使那批江湖豪客知难而退,全都从後院墙溜了。
但是,这批人在出了平康里巷不远,就遇上了“凶煞”,连出手都来不及,便悉数被杀了。
京城重地,发生如此重大血案,黄捕头这下可有得忙了。但各处搜查了一夜,也查不出丝毫头绪。
倒是秋娘真的吓坏了。
事由她起,加上不久前曾被马永昌挟持,使秋娘再也不敢留在长安,徵得老鸨子的同意,决定暂时她先到乡下去,避避风头再说。
这两天发生的事,韩宏完全不知情。
因为他昏迷了三天三夜。
韩宏醒来时,发现是在自己的寓所里。
他望著屋顶,由模糊而转为清楚,才看到屋里有了一点改变比以前乾净多了,也白亮了,灰暗的墙上又糊上了新的白纸。
那些书册、竹简也经过整理,很整齐地排列著。
韩宏不禁奇怪,也有点难以相信,自己的那个小厮吴平不会那麽勤快,帮忙洗衣煮饭的秦妈没有这麽风雅。
她代韩翻整理过一次卧室,却把他的书册弄得七零八落,许多竹简古籍的绳子被她弄断了,又重新穿过。
却整个地搅混了,尚书订在诗经里面,害得韩宏自己整了十几天,才算把一切恢复原状以後再也不许她动了!
那麽,今天是谁替他整理房间的呢?
他整理了一下记忆,终於记起了自己是在青娘的家里,陪著开国侯李存信以及大司马一起饮宴时昏倒的。
想必也是他们送自己回来的,想想实在不好意思,那两个人都是贵极一时的显宦,因为倾慕自己的才华,才折节下交的。
而且己却在他们面前意外失仪,自己一向就是因为行止德薄,被士林所轻,韩宏对这一点倒没放在心上。
他对那些势利作态的文人圈子,以及那些酸气仲天的迂夫子们,实在无法领受,不来往还图个清静。
但是李侯与侯大司马的这次丢人的事,翎却他百口莫辩,若是传出去,更能坐实以前的轻浮之名……
想到这儿,韩宏不禁十分懊恼的,是柳青儿一定对他十分失望,今後再上柳婆子的家去,不知要如何地挨白眼了。
思念及此,韩宏但觉五内躁烦,忍不住大声地喊叫道:“吴平!吴平!给我端碗水来!”
“来了!来了!”
声音根清脆好听,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韩宏倒是一怔,自己家里没有年轻的女孩子呀?
吴平那小子虽然才只十五岁,可是童音早易,说话时哑哑的,像只大雄鸭,绝不会有这麽好听的。
门帘掀起,一个窕窈俏丽的身形,一张佻达而伶俐的脸,素白的手,端著一具漆盘,放著一个瓷碗进来了。
脸根熟悉,是玉芹,青儿的贴身侍婢。
韩宏吃了一惊,忙坐了起来道:“玉芹!怎麽是你在这儿呢?”
玉芹笑著道:“韩相公,人家都侍侯您三天了,到今儿才知道是我呀?”
韩宏又是一怔:“什麽?侍候我三天了?”
“可不是三天,您那天在席上晕了过去,可把大家给吓坏了,幸好李侯爷把了脉後,说不要紧。
您只是郁气积存,再加上突地气急攻心而已,要是憋久了倒很讨厌。
幸而那一冲,把病源整个地带了出去,目前只要善加休养,再用药补一下就好了……”
“我……一躺就是三天了?”
“是的,李侯爷说藉著这个机会,好好给您打打底子,所以他一面用药给您顺气平血,一面给您安息补神,在药里加了几味宁神剂,让您吃了就睡,侯爷说这样会好得快。”
韩宏又是惭愧,又是感激地道:“真不好意思,为了我一个人,累了你们大家了吧!”
“我们倒没什麽,凭姑娘跟您的交情,待候您本是应该的,倒是李侯爷,对您可关心著呢!前两天他就该回去了,为您耽误了两天行程。
天天都来瞧您,为您诊脉,今天实在不能等了,他来把过脉,说脉象已稳,最多再有个一两天就能复原了!
他还把个叫兴儿的小厮留下照顾您,自己才启程回三原去了。”
“这……就太不敢当了,我怎麽好意思,对了……你家姑娘呢,她……”
玉芹笑道:“姑娘衣不解带,在这儿足足侍候了您三天,今儿是因为侯司马大人邀她一块儿去送李侯,才先回去换了衣服,梳洗一下。”
韩宏没想到自己这一病,居然会引出这麽多的麻烦,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惠我者多,何以为报!”
玉芹看了他一眼道:“韩大相公,您这一病,的确累著一些人,李侯与我家姑娘是不必说了。
侯大人每天陪著李侯来问讯,还有我,也陪著姑娘,为您忙了三天,多少也有著一点苦劳吧!”
“是的,玉芹,我知道,我会记得的,我将来一定会找个机会报答你们的。”
“韩相公,我们对您这样子尽心,倒不是施不望报,每个人都期望您将来能有所报,特别是我家姑娘,至於如何报答,相信您自己明白的。”
这一番话把韩宏说得怔怔了,点了一下头:“我明白,你们都要我去混个功名。”
玉芹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韩大相公,你若是这麽想,那就不必勉强了。”
“难道你们不是要我去谋求个出身?”
玉芹道:“不错,我们是希望您能振作起来,去求取功名,去争取前程,可不是要您去混!李侯说您的才华博功名当能如取草芥,我不敢批评他的眼光不准,但是他说您考试落第是主考官不识文!
我却要反对!根本上,您的态度就不够真切,只是抱著混混的心理,换了我是主考官,我也不取这个人。”
韩宏不禁一惊,冷汗沁然而下,连忙道:“是!是!玉芹,是我失言,我只是口中说说而已,真到去做时,我是会很认真的。”
“不是这麽说,您是心里对这件事不当真的,所以才会说出那个混字,言为心声我……”
韩宏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右这麽深的观察力,平时只觉得她慧黠可人,今天才知道她的内涵之深,忍不住深深地打量了她一眼。
玉芹右点不好意思地道:“韩大相公,是我太放肆了。我只是个下人,不该说这种话的。”
“不!不!你该说,而且说得对极了。玉芹,你说说看,我还有那些地方不对的?”
玉芹笑道:“这我怎麽知道呢?不过有一点,我想可能韩大相公还没听过,前两年有位杨度杨大人,外放了考官,到各地去主持举试。”
韩宏道:“我知道他,我的乡试就是在他手中取的,很有点学问,听说现在已经升为礼部侍郎了。”
“那位杨大人有多大学问我不知道,不过恰好有人在我们那儿为他饯行,闲谈时听他说了一番话,很有意思!
他说他取士首重实学,有些人才气纵横,文章华丽,所谈的却是治国的大道理,若是考丞相,他一定拔取在头名!
但他只是衡文取士,选的是郡县小吏,所以把那些志大气豪的庙堂之才刷掉了……”
韩宏又是一怔,这的确是他前所未闻之宏论,因此忙又问道:“他还有没有进一步说明呢?”
“有的,席间也是有人为他以前主考的标准提出询问,他才有那番说明,自然也有人不服,说科学取才,本就是选拔国家的楝才,说他不公平。”
“他怎麽说呢?”
“他说丞相楝梁,不是一步就登上去的,科举及第後,要从七品小吏做起,从事的只是教化百姓,治理地方的事务,那才是做官最基本的学问,如连基本都没弄懂,就去谈治国之道,是浮而不实,好高骛远,不足为选。”
韩宏一下子呆住了。
玉芹问道:“韩大相公,您认为这个看法有没有道理?”
“有道理!有理极了!难怪我那次考不上,正是犯了这个错误,那次也是他为主考,我还埋怨他不识真才!
却不知自己犯了大错,总以为自己的书读多了,无不通之道理,把经世致用的学问忽略了。”
玉芹笑道:“韩相公,您如果认为他的话有道理,那就得赶紧下点苦功在这方面,因为今年的大主考又点了他,您要想金榜题名,至少得合他的意。”
韩宏却神色一黯,摇摇头叹道:“晚了!迟了!”
“怎麽会晚呢?要三四个月後才考呢!”
“考期虽在三四个月後,但应考的名册却必须要在期前呈报,检窍资格,并不是跑了去就能考的。”
“那您就赶紧去报名呀!”
“上那儿去报呀!我得先回昌黎的老家去,因为我的资格底案在那儿,由那儿的郡官具册呈报核准後,贡院才会安排我一个号棚,而我此刻回到家里,名册早已具送到长安了啦!”
玉芹道:“赶回去是来不及了,可是总有办法的吧?我知道有些路远的士子,如果一第不中,不赶回去了,就留在京师等待下一次,他们又是怎麽弄的呢?”
“那是预先就办了登记的。”
“您以前没办登记呀!”
“本来是办了,可是後来我灰心於仕途,缺了一期未考,郡里就把我的名字勾掉了,所以必须我自己回到家乡去,请求恢复考籍,才能有效。”
“这麽说今年是来不及了?”
韩宏一叹摇摇头道:“至少今年是来不及了!”
“可是李侯跟侯司马早上谈起这件事还很为您关心。”
韩宏道:“他们又能如何个关心法呢?”
玉芹道:“详情可不太清楚,好像是要我家姑娘提醒著您用点功,在今年的秋闱上争它一口气。”
韩宏叹了口气:“他们一个是武官,一个是世袭公候,对科场的事太隔膜了,以为我具有了举子的身份,就一定能参加秋比京考似的。”
正说著,却听得门口人声嘈杂。
玉芹道:“一定是我家姑娘回来了……哎呀!糟糕,这是为您炖的人参茶,只顾著说话,好在还有点温,您快喝了吧!
若是给姑娘知道了,可要骂死我了!”
她忙把盖碗拿起,硬要喂著韩宏喝下去。
韩宏正感舌焦,心头也空空的,这一碗参汤却来得正是时候,一口气骨都都地喝了下去他身心顿感舒服多了,但又有意犹未尽之感。
因而他便问道:“还有没有?”
“熬好的没有了,人参倒是还有几枝,都是李侯拿来的,是真正的吉林老山野参,每枝都有大拇指粗细,说要每天炖了给您补一下,不过这玩意儿很费火候,至少要炖上四五个时辰呢!”
韩宏听了又是一阵感动,他知道像那种老参是极为贵重的珍品,贵不去说了,有时拿了钱还买不到。
萍水相蓬,即蒙如此相待,这份情实在太厚重了。
玉芹还在看著他发呆,又问道:“韩相公,您若是还要喝,我就给您炖去,不过李侯爷说过。
补品补体之虚,要慢慢来的,每天喝一次就够了,多了也没用。”
韩宏这才警觉道:“我不是要喝参汤,我是肚子饿,想看看有什麽可以让我果腹的呀!”
玉芹笑了起来道:“有!有!姑娘早就为您准备好了,昨天就熬了一锅江米莲子粥,我这就去给您端来。”
“别去了,我已端来了!”
这是柳青儿的声一曰,她的手上端著一个小火炉,炉上一口小细陶砂锅,正在冒著蒸蒸的热气。
玉芹忙上去要接下道:“姑娘,您回来了,怎麽自己下厨房去端炉子呢?可别烫著了!
快给我。”
柳青儿笑道:“这点事情都做不好,那还得了,你别管我了,去拿杓子跟碗来,记得可要先洗乾净!”
玉芹答应著下去了,柳青儿放下锅子,先用布擦了手,然後摸了摸韩宏的头,含情脉脉地道:“君平,你感到怎麽样?头昏不昏?”
韩宏握住了她的手:“我躺了那麽多天,总是会有点昏沉沉的,只要起来活动一下就会好的。青娘,听玉芹说我这次足足昏迷了三天!”
“可不是,那天可把我吓坏了,你又吐了好多血,幸好侯爷,他的医道精良,救治得法,否则可难说了。
君平,你也是的,平时看你挺达观的,怎麽会突然想不开呢!”
韩宏只右长长地一叹。
柳青儿又嫣然地一笑道:“不过侯爷看了你吐出的血块後说,这是多年的积郁,已非一日之根。
且喜这一激,倒是把病根吐了出来,以後只要好好调养就行了。”
韩宏觉得在这个题目上谈下去,太没意思。
再者,此刻柳青儿就坐在他的榻上,两人耳鬓厮磨,从未如此接近过。
他忍不住,用手揽著她的肩膀道:“青娘,这三天你都是一直在我这儿守著我,那可太苦了你了。”
柳青儿一笑道:“也没什麽,其实这三天倒是我真正的休息呢!再也不必为著应酬人而强颜作笑。”
“对了,这三天你不回去,你娘答应吗?”
“娘当然不太高兴,可是侯司马跟侯爷都有了话,她也不敢不答应,侯爷说她把你给气病了,要拿帖子叫地方来办她,判她个侮辱斯文的罪,可把她给吓坏了。”
韩宏忍不住笑了道:“想不到李侯爷也怪会唬人的,居然能想出这麽个罪名来。”
柳青儿道:“他贵为侯爷,要想办一个民间的老太婆,根木不需要任何罪名。”
韩宏忙道:“李侯却不是那种仗势凌人的人,他也只是吓吓那个老婆子,并不会真办她的。”
“我知道侯爷只是吓吓我娘,不会真关她的,否则不必去想罪名了,他只要吩咐一声,地方上也会立即照办的,侯爷吓她,主要还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我们的将来?”韩宏惊喜地问。
他与柳青儿两心相许已非一日,只是为了柳青儿的身价奇昂,赎身无力,所以无法长相守。
现在李侯爷出头,大概是有希望了!
果然柳青儿笑笑道:“侯爷知道我们的事,很想成全我们,他拿钱出来为我赎身,再让我们在一起。
在侯爷他说来也并不是件难事,但他却认为这不是助友之道,相信你也不会肯接受这种安排。”
韩宏眼眶一红道:“青娘!这是他敬重我,不愿意让我有受恩惠的感觉,但是我为了要跟你在一起,任何条件都会接受的。”
柳青儿的娇躯一阵颤动,热泪盈眶而出,她也不去擦拭,用湿辘辘的脸颊磨著韩宏的脸庞。
她口中哺喃,直是低呼著:“韩郎!君平!你对我太好了,给我太多了,我不值得你这麽对待我的,我的身子是污贱的……”
她的确是在内心充满了感激,韩宏虽然落魄潦倒,但他却是一个十分耿介而有原则的人。
虽然接受了平康里巷中娼家的馈赠,但那是他以诗章换来的,那些娼家所得的好处远超过她们的奉赠,所以韩宏受之无愧。
此外,他是一介不苟取的人,也有些暴发的商家,为了想附庸斯文,以重金为酬,想请韩宏赠一诗一文,或是代诗捉刀。
韩宏都严词拒绝了。
他虽穷,却不为富贵所役,一身傲骨是不肯出卖的。
但是为了她,韩宏却肯牺牲自己的原则,在第三者看来,也许会不齿此举,认为韩宏没出息。
只有柳青儿知道韩宏说出的话是多深的情意,难怪她要感澈心脾了。
可是韩宏却不满意了,他用手抬著柳青儿的下颔,用另一只手为她抹去泪痕,庄严地说道:“青娘,你说这种话是不知我了!
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我不重视这些的,我要的是你的心,一颗皎洁的心,其他的我都不在乎,你懂吗?”
他用手摇著柳青儿,她柔顺地点点头。
韩宏大声地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告诉你说,我要娶你,名正言顺地娶你,而且我娶的是一个清清白白的柳青儿!
不管是什麽时候,或是什麽方法,我都要娶你,这番话永远都不会变的,青娘,你懂吗?”
柳青儿又点点头,强忍著泪水。
韩宏这才放松了握住她一眉头的手,长吁了一口气:“那就好,以後别再说那种话了,只要你的心是洁白的,你的人也就是清白的……快说下去,李侯要你娘如何?”
“他跟我娘讲理,说我已经替我娘赚下了几十万钱,早已把价偿还回去了,要娘准我脱籍,还我身体自由。”
“这个……你娘答应吗?”
“李侯以权势相逼,娘若不答应,李侯就要送她入官究罪,何况还有司马侯大人在旁说项,这两个人,那一个动动嘴唇都能要了她的命,她只有答应了,不过她恳求稍延几个月,等今年秋後。”
韩宏道:“为什麽要等秋後?”
“京比在即,各路的举子云集长安,这段时节是我们那儿最热旺的季节,娘要求我做满这一季。”
韩宏轻轻一叹,他虽然不满意,但又可如何,只能问道:“李侯他们如何说呢?”
“他们自然答应了,李侯毕竟不是仗势凌人,无理取闹之辈,他们认为在道理为我争得自主,才能让我们日後在一起时,心情上宽松一些,才几个月,你就等不及了?”
岂只是在心情上宽松一些,在别人的观感上也不一样,娼家从良只有两途,一个是由人赎身买出,那始终是奴婢的身份,为姬为妾,由人决定,即使是纳为正室,也难受人尊敬,因为她是买来的。
另一途则是自己暗中贮满了身价,取得了身主的同意,脱离娼籍,完全成个自主的人,这当然困难得多。
不过在地位上却能受人尊敬,因为她是经过一番奋斗,挣扎著脱离苦海的。
柳青儿虽然入籍多年,可是柳婆儿太厉害了,她很难落下什麽私房体己钱的,客人有所馈赠,柳婆儿总是变了方法弄了去。
所以她虽然有心,却一直没有储下多少,再加上她为人颇有侠心,有几个钱,还要去周济贫苦,帮助同行的姐妹,一直没有存下来。
但是她很走红,在平康里巷,缠头收入最多的,除去正常的例赏之外,客人另外所加的馈赠,积起来也足可抵几个身价了,所以李存信以此为争,虽是动了些权势,也有威逼之意,但在道理上也说得过去。
韩宏只能轻轻一叹道:“几年都等了,几个月自然是熬得过的!只怕到时候你娘又变了卦。”
柳青儿一笑道:“那她可不敢,李侯已经交付了兴儿,在一两天内把文书券署妥当,注明日期,先行画押,交司马侯大人保管,到时候娘再敢毁约,可是自找苦吃了。”
韩宏这下子总算是放定了心,居然一跳下地,将柳青儿抱了起来道:“青娘,再过几个月,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这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