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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折 加弑者身危

    越一晚,刑部衙门团团圊看官兵,守得虫蝇不进。

    昨晚给张三一擒,危命早已吓破了胆,只盼快点攻打完白马寺,杀掉楚十力,回到京城向皇上覆命。京城朝廷高手林立,总比留在洛阳安全得多。

    破晓时分,十头骡车缓缓走近衙门,骡子走得极是吃力,显然负载极重,十头骡车的后座均是高高拱起,用一块大黑市盖看,不知载看些甚么东西,只是最后一辆车不时发出一些动物咕咕的低鸣。

    掌车的年纪不一,从老至少都有,最老的老头子领在前面,把骡车直驱向后门。

    官兵喝道:“兀那老头,快滚开,这条路已经封了!”

    老头子惶惑道:“咱们是送食粮到衙门的。中午衙门的秦大爷来到敝店,说这两晚会多出数千名兵大爷留在衙门吃饭,看老儿张罗米粮,好不容易,才张罗到一百担米、二百担菜、二百头鸡,十头猪,赶看送过来,给兵大爷做早饭。”

    官兵呆了一呆,心想这事关系到自己的肚子,可轻忽不得,与同僚对望相觑,不如应对。

    一名官兵精灵,说道:“我去请示上头。”快步奔开。

    便在这时,后门“呀”声打开,走出一名中年人,却是衙门的执事冯先生。

    冯先生一见到老头子,立刻趋前,越过几排官兵,说道:“老许,怎么一这个时候才到,此刻已是早饭时候,厨房没米下锅,正不知多么张皇呢!”

    老许道:“我早对你说过,近几日来不知怎的,整个洛阳城的米粮都吃紧得要命,我连夜派人到太平庄张罗,到三更时分寸凑够数,即刻便装上骡车,赶看送来给你了。”

    冯先生道:“事不宜迟,你快点把米粮运进来,好生火做饭。”对官兵道:“官大哥,请通融一下,放他们进入衙门,你们的早饭都在这儿了。”

    官兵整夜没有粒米下肚,腹中早已响如雷鸣,说道:“我们也很想放他进入,好快点有饭吃,只是末得上头吩咐,贸然放人入衙门,上头怪罪下来,咱们可担当不起。”说完这句话之后,肚子突然“咕咕”响了雨声,其他在旁的官兵当场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一名军官忽忽走来,间冯先生道:“他们都是来送米粮的?”

    冯先生道:“正是。李长官,请你快点放行。”

    李长官下命道:“检查每辆大车的货物,货人人不入!”

    官兵揭开大车的黑市,有五车是一筐筐的蔬菜,最后一辆大车,则载耆几个大笼,笼中装看十头猪,二百头鸡。其馀五车,则是一包包麻袋,用刀切开布袋,一看,内里装的却是白米。

    官兵看见猪、鸡,不禁馋涎欲滴。其时军饷经费不够,官兵炊食常常不足,饱一餐饿一餐是常有的事,更莫说有肉下肚了。入伙儿饿了肉少说也有大半年,想到即将大快朵颐,均是喜上眉悄。

    李长官道:“可别忘了检查车子。”

    官兵快手快脚,把车底、车轮、车轴也检查过了,才把十辆车都推入衙门里头。

    冯先生对老许道:“那十辆骡车,中午时分寸交还给你,不要紧吧干。”

    老许道:“不要紧,不要紧,你是广源号的大主顾,咱们多谢你还来不及呢。”

    二人相视而笑。二人其窦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老搭挡”,衙门一年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全都是帮衬迹源号购买,许、冯二人至少每人可以从此得到三两百两油水。单就这一票买卖,广源号自然赚了不少银子,老许也封了一百两银子红包给冯先生,只是在别人面前,总得假惺惺的作状作态,以示不熟。

    十辆骡车都驱了入厨房门外,冯先生指挥厨房男丁卸下米粮,众人七手八脚,混乱当中,一包白米自内割开一个大洞,一名侏儒自袋内轻身窜出,滚出厨房之外,众人犹然不觉。

    一逅名侏儒当然就是张三。他买通广源号的伙计,把他藏在白米袋内,压在最底一层,是以当官兵刀刺米袋,检查白米之时,也伤他不得。这一计看似简单,买则压在他身上的白米少说也有十担八担,内力稍差,也得给白米压死。再说米袋四周密封,为了掩人耳目,米袋内再灌以白米,包里看张三,而米袋藏在中央,前后左右均再以米袋包围看,全无空气,张三的龟息功力差上一分,也得窒息而死。

    张三一脱米袋,立时深深吸了几口大气,骨骼一展,身体回复昂藏原状-波斯古经-的无限光明火固是博大精深,然而始终是西域奇学,终究不免载有许多旁门左道的奇门异术,龟息、缩骨即为其中之二。

    他心道:“他妈的,居然想出了藏身米袋这馊主意,真是自己找自己麻烦,差点连骨头也压扁了。那个叫甚么钱老五的家伙,简直想谋杀老子,放三五担米在上面意思意思不也就算了,干么放上十担八担,想杀死人吗亍事成之后,拿钱给他时,非得好好的把他揍一顿,以泄心头之恨。”

    钱老五就是把他放入米袋的人。张三行事谨慎,事不成功,决不先付钱给钱老五,以免他过桥油板,收钱后便通知官府拉人。至于张三用甚么嘴头哄得钱老五不先收钱而替他做事,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张三的嘴巴天下无双,总能做出人所不能的奇事。

    张三得风翩翩之助,一早已把衙门的地图看熟。掠上屋顶,五体匍匐,贴看瓦面爬行,爬到危命寝室屋顶,飞身扑下,一掌震开窗门,扑人房内。

    窗门虽是给张三掌方震破,落在地上,却是了无声音。张三那一掌的巧劲,已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张三心想:“风翩翩说过会设法使开王川,方便我行事,不知此话当真十。”

    他一跃而人房,正欲一掌拍下床铺,了结危命的性命,忽地心念一动,身体向后硬拗,硬生生一个铁扳桥,只觉一阵凛洌寒气贴腹而过,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心念奇快:“风翩翩这小子骗我!在信里暗伏杀手,取我性命!”

    那人一招不中,接连递出三招,出招无声.却是迅捷无伦,招式凌厉之极。

    月光从破开的窗口溶入,张三眼光一转,已把房内情况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床上无人,危命仰天躺在地上,双目睁大,胸口鲜血殷然,显然给人一剑刺毙。偷袭他的却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脸容清秀,作丫环打扮,手中持看一柄长剑。

    张三心下恍然:“她也是来刺杀危命的!”俯身摇头,避开少女两剑,从怀中揣出扇子,格开少女第三剑。他的扇子扇骨以精钢铸成,扇剑相交,却是寂然无声。

    少女四剑不中,大为惊愕,情急之下,一剑直指张三咽喉。

    张三微微一惊:“这是峨嵋派的剑法。”

    少女这一招“紫电青霜”便得精妙狠辣,火候十足,张三不得不退避数步,正欲出招反击,少女已然乘看空隙,闪身自窗口跃出不见。似乎她非但剑法极高,轻功也是不弱。

    张三心道:“峨嵋派除了李剑凤、厉盈盈之外,那来的这一位女剑客,剑法高得如此厉害。”

    他虽未曾见过李剑凤、厉盈盈,然而二女年龄均达二十三四,而看刚才那少女的身形体态,却不过正当妙龄,顶多不过十八,与李、厉差上一截。

    张三又想:“她究竟与危命有何仇怨,竟要冒险来刺杀于他?,”

    一这时他已想到,那少女便是刺杀危命的凶手。风翩翩把王川调走,以便他来行刺危命,谁知竟方便了那名少女。然而说到底,危命终于还是死了。

    屋外突然听见一把女人叫声:“快捉看她,这丫环是假扮的!”

    然后一阵乒乒乓乓的兵器碰击之声,张三心道:“这女子忒乜心软。这当儿身陷重围,还是不肯杀伤人命,真不像是峨嵋弟子。”

    他从兵刃破空及碰击之声,已听出少女剑剑留情,旨在伤人肢体,令人无法攻击,全然不下杀手。既要分心牵挂看不能伤人,剑法不免空碍,自殊一就难以杀出重围了。

    峨嵋派掌门普门师太退出江湖之前,外号“杀人辣剑.拒人慧剑一,辣剑杀人,与她交过手的人从无活口。掌门弟子厉盈盈素少出峨嵋山,只试过一次连杀奸杀峨嵋女弟子朱银女的嵩山七雄,连他们的父母兄弟、子子女女、一共一百一十八人,杀得一个不留,赢得了“妇孺不留”的外号。至于李剑凤是刺客列营营主,杀人如麻,更不待言了。所以张三发觉少女剑下慈悲,不禁人生少女“不像峨嵋弟子”之心。

    至于少女刺杀危命,危命虽是三尺小童,却是满手血腥,人人得而诛之,那又另当别论。

    忽听得一阵掌风之声,张三脸色一变:王川也来了。

    却听得风翩翩的声音道:“你究竟是甚么人?潜入刑部衙门,究竟所为何事乍。”

    他久历场面,虽是变生肘腋,不知从那里钻了辛垣个少女出来,更担心张三成事与否,语气依然镇定若恒,不露半分担忧之色。

    王川喝道:“你们还不快去保护危大人!”他口说保护,心里却是担心危命不知是否遭了少女的毒手。

    兵士快步冲入房中,张三心念电转:“外出围看的兵士少说乜有四五千人,风翩翩在这情况,一定不敢助我脱逃,这该如何是好?一切都是那少女打草惊蛇,害人不浅。”

    张三抱起危命,将危命的小脸贴在自己胸膛,连飞数脚,将人来兵士-得穿门而出,决定已下:“好,一于便是这样!”

    他大步自房间走出,手掌按看危命的头颅,大声道:“大家住手!,”

    王川见状大惊,停手不攻少女,飞扑过来,双掌力劈张三,尖声叫道;“快放下危大人!”

    张三将危命身体一挪,挡住王川来掌,冷冷道:“快叫这些喽-退下,否则我便毙了你的主子!”

    王川双掌差点便打中危命,硬生生把掌收回,胸口一闷,连忙调息运气,免受内伤。

    风翩翩道:“有事慢慢说,你们快放下危大人。”

    围攻看少女的官兵已然尽数住手,少女挺剑而立,想看应否乘机闯出去。

    张三道:“我心急得很,有事一定要快点说,司不能听你风大人的话了。总之,你放我们走路,我们便把危大人交还给你,以后大家各行各路,两不相欠。”心道:“老子可没有骗你们,把危大人交还,可又没说他不是个死翘翘的危大人。”

    风翩翩道:“好!”

    张三心下暗笑:“风翩翩比我还要心慌,此刻我就是扯甚么弥天条件,他也非得应允不可。”

    王川却道:“慢看,我们让你走路,凭甚么相信你会放危大人?”

    张三只觉胸口一阵暖洋洋的,转念之下,已明其理,不由得心中大急,心想:“情势险峻,没空踉这头老阉鬼分说辩驳,说不得,只好撒赖。”说道:“我张状元一言九鼎,从来不打诳语,你不信,那便算了。”

    他话末说完,身形已然逸出,经过少女身旁,低声道:“还不快走!”

    少女自然知道危命已然丧命于她剑下,看见张三大吹法螺,脑筋一转,方才想到张三在玩些甚么把戏。听到张三此言,随即随看张三奔出。

    二人俱是轻功高强,身形一纵,轻轻巧巧跳上墙头。

    一这时天刚破晓,日光穿霞而出,王川蓦地瞥见数滴鲜血正从张三身上流下,心下一奇:“莫非这小子受了伤?”忽地想到真相,惊怒攻心,提起内力叫道:“快拦住他们,危大人已给他们杀掉了!”

    张三一望墙头外边,密密麻麻,不知站满多少排官兵,任凭他轻功再一局,势难一跃越过全数官兵而逃,不禁倒抽一口凉瓦,对少女道:“你踉看我,我们尽力跳出去!”

    少女点头,这时候只觉身后掌风飒然,却是王川又已杀到过来。

    张三道:“跳!”

    二人同时跃出,恰好避开了王川这全力一击。

    张三的轻功比少女稍高一筹,飞出了三丈开外,少女已然踉他相差了三尺之遥,张三长臂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二人并排而飞,宛如两头大鹏鸟,姿势曼妙之极。

    一这时总有一半以上士兵拔出长矛佩刀。仰天待刺,只等他们力尽而下,便万刃齐发,把他二人刺个万刃分尸。另外一半士兵则没有听到王川那一声喝,刚才惊觉有异,兵刃来不及拔出。

    二人跃出了五丈开外,终于力尽,身形成弧形斜落落下。

    士兵大喜,无数利刃上挺而刺,噗噗噗噗连声,鲜血骨肉飞溅而出。

    张三笑道:“王老川,你认清楚了,危大人就是给这班士兵杀死的,你治他们的罪吧。”

    他刚才掷下危命的尸身,挡住上刺兵刃,与少女脚尖同时在危命尸身一沾,身体又如箭向前疾飞。

    众士兵发觉自己“杀死”了危大人,大为惶恐,有的更怕得大声叫了起来。自然也有几名兵士尚记得王川刚才大叫危大人早已死了,然而将危大人尸体分尸,也是条一等一的大罪,是以大家都是惴惴不安,后悔刚才出招太快。

    二人又跳出了两丈开外,方才力尽,再度堕入刀网枪网之中。

    张三早已运尽全身内劲,头下脚上、无限光明火如同烈焰暴绽,一众士兵只觉烈火焚身,一声末发,便即死去,兵刃纷纷堕地,熊熊数声,却是长枪的木杆看火燃烧起来。

    少女见看张三这等神功,不禁骇然,长剑一展,三名兵十手臂受伤,兵刃落地,她遂轻轻巧巧的落在地上。

    张三落地之后,状如疯虎,叫道:“挡我者死,快让开。一无限光明火再出,七八名在他身前的士兵突然全身看火,滚在地上惨呼不止。

    其馀兵十见状,吓得纷纷走避,让出了一条路来,张三偕看少女,一冲而出。

    张三与少女展开轻功,瞬间已摆脱了所有追兵,跑了足足小半个时辰,跑到近郊一条小巷,张三突地颓然倒地,气喘吁吁道:“不成了,我不成了。”

    这一番快跑,倒还罢了,适才他那两记无限光明火,却委实豁尽了十成功力,才能便得那样声势骇人,吓唬奏功。

    也是他们早已用轻功跃过了大多数的士兵,只馀下最后的两三排,张三一这条杀十敌千的吓唬之计方才有效,否则数十排士兵一并冲杀过来,后排的士兵根本就无从看见无限光明火的威力,这条计策也就无法奏效了。

    张三使这吓唬之计,也是逼不得已。他武功绝顶,要想冲开最后三两排士兵,杀出一条血路,原非难事,只是也非一时三刻之功。时候一久,只怕王川与身后的官军已涌了上来,那便大大的不妙了。

    他内功深厚,虽是真元大耗,也不致连走也走不动,他这样坐倒下来,只是个荒唐举动,逗那少女玩儿罢了。

    少女果然一惊,问道:“你没事吧?”

    张三哼哼唧唧道:“没有甚么大事,不过刚才跑得脱了力,奇经八脉走了位,督脉走上了头,带脉走到了脚,辛苦得紧。”

    少女先是一愕:“督脉上头,带脉下脚?那有这样的荒唐事?”继而看见张三古古怪怪的表情,方知他是装模作样,噗嗤笑了起来。

    张三起身抱拳道:“在下姓张,名三,字省身,乃系今科武状元,朝廷通缉犯,上无高堂,孑然一身,行年过冠,室家未遂,年虽少,志偏豪,寸舌不让七国士,一剑曾当百万兵。敢问姑娘芳名干。”

    他一口气的把这番话说了出来,少女怔怔听看,听到最后一句,脸上一红,说道:“我的名字不能跟你说。”

    张三道:“喂,好歹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多谢也就算了,名字也不说出来听听,这么绝情亍。”

    少女检衽道:“多谢张公子救命之恩。”

    张三得意洋洋道:“下次不要叫我张公子,叫我张状元。你的名字呢干。”

    少女摇头道:“名字不能说。”

    张三怔道:“为甚么。”

    少女道:“爹爹不准。”

    张三道:“你爹爹忒也古怪,难道真怕人家知道你盱名字,便拿出个宝瓶儿,把你的魂魄吸了去吗?”、心道:“好不好间她的师父是谁,是不是普门师太?嗯,问了她也一定来个师父不准笞、爹爹不准笞,算了吧。”

    少女奇道:“甚么宝瓶儿?”

    张三道:“宝瓶儿的故事你没有听过吗?那是来自一本叫-西游记-的书,近来茶馆子说书的最流行说这故事的了。话说唐朝有一个和尚,叫唐僧……”

    少女忽地惊叫道:“不好,我这么久还不回去,爹爹要骂了。”对张三又一个检衽道:

    “张状元,小女子告辞了。”纵身而走,倏忽不见。

    张三身子动了一动,始终没有追上去,心想:“这当儿有千万般大事要做,可千万别浪卖时光在这等事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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