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姑娘,多谢你不怕我爹的大嗓门,不辞艰难地多次上门,说服我爹同意我和文祺哥的婚事,真的非常感激你。”个性大剌刺的赵燕双有着练武人的豪气和率直,以及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性情,大声谈笑,大声吆喝,丝毫不在乎外人怎么看她。
身为赵家武馆的传人,她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因为学武的大都是男子,她经年累月和他们相处久了,难免有些男孩子气。
不会女红、不善厨艺、琴棋书画一窍不通,甚至一本《女诫》她只念了三页便昏昏欲睡,从此就没再翻过,蒙上一层灰尘。
不过她的开朗十分讨喜,人也长得妍美可人,并未因习武而练出一身熊腰虎背,反而让身形更柔美修长,让人不自觉多瞧两眼。魏家学塾的斯文书生魏文祺便是爱上她的飒然洒脱,第一眼丢了心,第二眼失了魂,到了第三眼便立下心愿非她不娶,以枫叶寄情写上缠绵情诗,此举让在男人堆中长大的赵燕双大为倾心。
除了双方长辈的反对外,他们之问的恋情并没有遭遇任何波折,平平顺顺地走了好一阵子,直到相思难耐,决定共谱鸳盟。
“赵姑娘言重了,我不过恪尽本份,把媒人的看家本领全使出来,你爹是爱女心切才小有微词,担心你嫁不好,经我晓以大义后,他终于明白魏公子的用心,允了这门亲事。”只是磨去她半条命而已。
叶妍嘴上说得轻松,不想造成人家的愧疚,可老实说一句,赵、魏两家这门亲事着实折腾人,她来来回回不下二十次,每一次都无功而返。
最后她才铁了心,和李承泽合计,采取各个击破的方式,分头负责一家,找出可供下手的机会,软硬兼施,改变他们根深蒂固的想法。
人都有不尽完善的地方,东家采桑,西家养蚕,想养出好丝就得分工合作,否则桑枯蚕亡,还是徒劳无功。她就是利用这一点给人台阶下,谁也不吃亏,谁都占便宜,互蒙其利,让两家人都觉得满意,乐见其成。
“那是你厉害,能说动我爹,之前几个媒婆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到这会儿还下不了床呢:”她一直感到抱歉,心想再不成就要出家当尼姑,气死老父。
闻言,叶妍暗抽了口气。“你怎么没告诉我这回事?”要是事先知情,她一定会再考虑考虑,绝不会一口应允。
开什么玩笑,银子要赚,人命也要顾,要是出了事有个三长两短,她钱赚再多也花不到,到了阴曹地府还得直喊冤呐!
赵燕双心虚的笑笑,“我怕你不肯接下我们的请求,门一关叫我们另行他法。”
怕死的张媒婆、许媒婆、方媒婆便是关门上闩,死也不愿赚这笔媒人钱。
有可能,她心想。“不会啦!干我们这一行的哪有请财神爷离开的道理,谁缺个娘子,谁想嫁人,来找我妍姊儿准没错。”积功德呀!再艰难的事儿也要硬着头皮接,不让人失望。
“妍姑娘真是大菩萨,改天我那些师兄弟就要麻烦你了,他们都是粗汉子,没什么积蓄,恐怕不好找对象。”而且一个个虎背熊腰,面容凶恶,姑娘们一瞧没有不吓得花容失色的。
“包在我身上,先喝你的喜酒,接下来就是他们喽!”叶妍私底下数着会有几个红包可赚。“啊,对了,尽顾着和你聊天,都忘了要陪你上布行买布了,你打算上哪家买呀?”
不擅女红的赵燕双哪晓得该买哪家的布,她犹豫了一下,心想直接问媒人比较快。“你替我决定吧,这方面你比我懂。”
毕竟她撮合了无数新人,上至喜帕,下至脚底的绣花鞋,全打点得妥妥当当,不找她还能找谁。
“亏得你信任我,以我平时的观察,李家布行的价格较公道,质料也比同级的好上许多,耐洗不褪色,裁成衣服轻软又舒坦。”虽然之前与李家二少交恶,可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若真要买布,她仍然会上李家布行,毕竟货真价实。
“那就到李家布行吧,你帮我挑一块喜气一点的布,我要做成喜服。”一想到要嫁为人妻,她喜孜孜地掩唇偷笑,喜上眉梢。两个女孩儿随即出发往李家布行走去。
“你要记得剪一小块布给我,我好绣上‘鸳鸯戏水’的喜帕给下一位媒合成功的新娘子,沾沾你的喜气。”让幸福延续,人人都有好姻缘。
“咦!我也有吗?”赵燕双睁大眼,讶异她所做的事。
她笑道:“当然有,谈成你和魏公子的婚事后,那方帕子也已绣好,你出阁前一天我会送到武馆给你。”她有此僻好,乐见准新娘收下喜帕时的惊喜,珍惜万分地留做传家宝。
“好期待,我听说你是凤阳城绣工最好的人,连专门进贡皇宫内院的李家绣坊也想网罗你。”只会舞刀弄枪的赵燕双兴奋莫名,拉起她的手直瞧那纤细的十指,佩服得很。
“没有啦!是大家夸大了,我只是把对新人的祝福绣进帕子里,聊表心意,希望你们长长久久的厮守在一起,啊!李家布行到了,咱们进去瞧瞧。”
赵家武馆嫁女儿,排场当然要大,唯一的千金要缝制喜服、新衣出阁,自然不管花多少银两,一定要风风光光,绝不让魏家看轻。赵燕双一进布行,让人眼花撩乱的花色她每个都中意,也都想买,她想穿上美丽的衣服,让她的文祺哥哥更爱她,为她神魂颠倒。
叶妍则在一旁出主意,告诉她哪些花色适合已婚少妇,哪些花布太艳,恐怕守旧的公婆会有意见,穿要穿得得体,而非花枝招展。
于是她帮赵燕双选中了一块大红绸布,让待嫁新娘做成喜服,赵燕双一瞧见那艳红,马上爱不释手,连连称许,巴不得明日就披上嫁裳嫁人。
最后她们一共挑了六款花布,十来匹布帛,足够赵燕双做上二、三十套新衣,这才满意地准备结帐。
就在这时候,李家的掌柜正好和旁人提到自家二少爷失踪一事,叶妍脚下顿了一顿,嘱咐赵燕双先行,她有事得耽搁一下,随后便竖起耳朵偷听。
“什么,找到二少爷了?”
找到了?怎么可能,她刚出门时,那李二少还闹着要她买徐老爹铺子里的蒸藕糕回去呢。
“是这么听说的,本家传来的消息,我们还想打探清楚呢!”此事非同小可,不可等闲视之。
“那人呢?还好吧,二少看起来不像福薄之人。”他是靠李家吃饭的人,李二少要是有个意外,那他以后的布该向谁拿。
上了年纪的锺掌柜语气沉重的说:“死了,听说被盗匪砍得面目全非。”
“是谁说他死了啊”人明明还活着,一天吃四餐还喊饿呢。叶妍沉不住气的跳出来插了话。
掌柜一抬头,秋嘘一叹。“是你呀!妍姑娘,我家少爷的婚事还是你一手撮合的呢。”
“是呀!喜事一桩,怎能没多久就传出憾事了,到底是谁造谣生事,诅咒你家主子。”她假意附和,从中套出话来。
“不就是大少爷嘛!他说在山沟里找到二少爷的尸体,人已面目全非,全身伤痕累累,就只剩下成亲当天的蟒袍足以辨认。”
“这也没个准吧!也许他搞错了,你们二少爷哪那么短命,你瞧他以前和我对呛的嗓音多宏亮。”这个李承恩又想动什么坏念头,找具无名尸就想冒充李承泽吗?
掌柜苦笑。“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晓得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大少爷说了,二少爷在新婚夜被盗匪绑走了,为的是要跟李家要大笔赎金,可是不知后来出了什么差错就把他撕票了,随意弃尸在山沟之中,前些日子才被人发现……”
虽然二少爷为人严厉,外表又与常人不同,可不失一位领导有方的好主子,底下的人只要不犯错,一般都有不错的对待。
但现在他不在了,李家的布行和绣坊前途堪虑,那个好高骛远,游手好闲的大少爷根本不懂进货、出货,李家产业若交到他手中,迟早会由盛转衰,一代败光。
他在想,该不该找个新东家,预留后路,免得到时候李家一垮,他也跟着受到牵连。
“是喔!还真凑巧哪,偏让你家大少爷给找着了,他怎么不去找金矿,说不定能一夕致富呢!”叶妍语带诮意的讽刺,说出大伙心底的臆测。谁都晓得大少爷和二少爷不合,二少爷没犯傻前,李家产业全由他一手掌控,庶出的长子半点好处也没捞着,只能看他脸色过活。谁知二少爷突然出事了,醒来又变成傻子,接着还传出死讯,这其中要是没鬼,说出去也没几人相信。
可这种家务事没人敢插手,谁会吃饱没事做和大少爷作对,又不是找死,二少爷的下场就是血淋淋的殷鉴。
“妍姑娘啊,饭可以多吃,话少说,免得惹祸上身,要让人听见,对你不太好。”这么一个敢直言、好打抱不平的好姑娘,他不想她有事。
可叶妍嗓音不降反升,刻意高谈阔论。“我那好友神算子说,二少爷起码活到七十岁,是长寿的面相,我敢在此打赌大少爷找回的尸体绝不是二少爷,李二少还欠我一笔银子没还,哪能死得太早!”
大家一听见她的愤慨是得向死人要钱,忍不住都笑了,没把她的话当真,只认为她是要不到银子穷发飙而已。
乔可歆真算出李承泽能活到七老八十吗?
嗟!当然是她满口胡调的,段名夫妇出外寻药去,至今未曾回来,哪来的算命之说,无疑是她编来蒙人的。
“妍姑娘,那笔钱别讨了,早早回家去吧,咱们二少爷没福气,刚娶了少夫人就没气了。”也不知是不是被克死的,新娘子一入门就惨遭横祸。
叶妍故做懊恼地吐了口气。“我不平嘛!他家大业大,银子堆成山,可谁的帐不赖,偏要赖掉我这个可怜人,想想都冤呀!”
假意吐吐苦水的叶妍和掌柜多聊了两句,打听李家此时的动静,好袭算着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过她也担心待在家里的“阿牛”,因此没多做逗留,一探听清楚便托词天色已暗,离开了李家布行。
在回家的路上,她越想越不妥当,也越来越不安,李承恩竟然大胆到拖了具尸体回府,他不怕被人揭穿吗?
“李承泽”若不复活,岂不就让他一人无法无天的作恶,光明正大的霸占李家财产,一人坐拥财富,享尽荣华富贵?这样就算之后李二少回去了,恐怕也很难讨回遭剽窃的财产,说不定李家家产早被花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空壳。
思及此,叶妍心寒的加快脚步,连走带跑的赶回家中,一刻也不敢停歇。“妍儿,我的蒸藕糕呢?”怎么两手空空,脸色白得像他刚洗净的内衫,还直喘气。
“吃吃吃……你只想着吃,大……大祸临头了还不知道。”她呼吸急促地先灌下一大杯茶水,调匀紊乱气息。
“什么大祸临头,你被野狗追了是不是,有没有受伤……”他急着查看她全身上下,忧心如焚。
李承泽不只信任她,还依赖着她,对她的关心胜过自己,一心只想她好,不愿见她受皮肉疼痛。
“你够了没,不要乱摸,我可是还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你少占我便宜!”她恼怒地拍开他的手。
“妍儿,我是不想你有事,你看起来好像很紧张,发生什么事了?”她的手好冰。
叶妍皱了皱眉,凶恶的口气中带了点不舍。“你明天就回家去,我不要你。”
他一听,脸色大变。“你要赶我走?”
“不是赶你走,而是你必须回李府,再迟一点就来不及了。”她不能留他。
“为什么,你不是说有人要害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为何如此惊慌?
“因为害你的人要谋夺你家家产,你要是不回去,他便称心如意了,成功地把你踢走,让你永远也回不了家,成为真正的‘死人’!”
“大夫人、大夫人……快出来呀!少爷回来了,二少爷平安无事的回来了,没有遇害,他还活着……”
厅堂白幡晃动,两根粗长的白蜡烛燃到一半,纸钱纷飞的灵堂前放了具柳木棺,穿着白衣的婢女跪列两排,为不幸早逝的主子守灵。
那诵经声刚停,呜咽声又起,家产颇丰的李家为了让“李承泽”走得平顺,一路直往佛祖身边,不惜铺张的制金童玉女十二对,纸糊的豪华大屋和满箱的金元宝,一朵朵的纸莲花不间断的在火炉中焚烧。
整座李府沉浸在悲恸的哀伤中,就算是暗喜在心的李承恩也做足了样子,满眼血丝地伴在灵前。其实,他是纵欲过度,整晚没睡的与李承泽的新妇厮混,因此体力不支,没有精神,于是整个人看起来伤心过度,不无哀伤之态。
当厅堂外传来高昂的欢呼声时,他正假藉不支进房小憩,却躺在姚霏霏不着一物,嫩如凝脂的肚皮上,舒舒服服地打盹。
“我儿回来了吗?是我的泽儿……噢!我的心头肉,真是你,你……呜……老天爷保佑……你没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神色憔悴的大夫人哽咽的话语细碎,泣不成句,虚弱地由两位丫鬟搀扶着,脚步蹒跚地从后堂走出,欲快却快不得地急出满头汗。
她不敢相信站在面前的人是她活生生的儿子,以为是自己思儿若狂出现的幻影,非得用颤抖的手一抚再抚才肯确定。
当下,她强忍的伤痛和欢喜一下子全爆发出来,痛哭失声,紧紧抱着儿身不肯放手,唯恐这是在梦中,等她清醒后会再一次失去他。
“娘,别哭,儿子完好无缺地回来了,你别难过了,以后我绝不再让你操心。”李承泽轻拍着娘亲后背,蓝眸中带着心痛。
“真的是你,泽儿,娘不是在作梦吧!”是热的,他的身体热呼呼的……
大夫人感动得热泪盈眶,不住的口念佛号,感谢菩萨的恩泽,没让她老来失子,顿失所依。
“娘,真的是泽儿,让你担心了,你不是在作梦,瞧瞧我手脚还在,也没破相,这头白发总假不了吧!”他自我调侃地拉拉白如霜的发丝,眼中微浮闪闪泪光。
“你这孩子……”她含笑拭泪,心中满是喜悦。
有什么比以为亲儿早亡,却发现他还活着更值得高兴,她这一生的起起伏伏也够磨人了,别再让她面对痛失至亲的心酸,她承受不起呀!
“娘,你坐,怎么才一段时日不见,你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呐。”叫人看了好生不舍。
怕他自责,大夫人反而安慰他。“胃口不开就吃得少,不打紧,瘦一点才好,走起路来才不会气喘吁吁,老觉得身体重。”
“娘要多吃些,不要让孩儿心疼,从今天起我每天陪娘吃饭,我们一起变胖。”娘的身形太单薄了,苍老了许多,之后一定要让娘餐餐进补。
“好好,咱们一道用膳,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地……”她拭着泪,不无感慨的一叹,人生际遇的变化真大。
“儿呀,你这些日子到哪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真是被贼人绑走了吗?”
心情平复一些后,大夫人急急的问。
“我……我去了……呃,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他心慌地往后一瞟。
自从中了毒后,他从事事圆滑的奸狡商人变成殷实的正直儿郎,不像以前能面不改色地说出似是而非的道理误导别人的判断力。现在的他没有心机,也不懂何谓城府,而且在叶妍正义感十足的潜移默化下,更引出他良善耿直的一面,做事偏向以和为贵。
“夫人,这由我来说吧,二少爷天生贵人,记不得这些琐事,我这张嘴巴就是用来说话的,不让我开口还真惩得难受。”接收到他求救的目光,叶妍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上前帮他解围。
这头笨牛真是没用,明明在家里教得好好的,还让他演练了七、八回,就怕没套好招,露了馅。没想到他还是出状况,到头来仍是得由她出头帮腔。
唉!她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呀,难道是上辈子欠他的不成?
“咦,妍姑娘你也在呀!我怎么没瞧见你。”
大夫人泪眼一眨,这才看清楚儿子后头有个人。这娇小利落的身影,不就是先前替儿子做媒的妍姊儿吗?
叶妍眼角抽描了一下,她这么大一个人杵在那儿不动,瞎子都看得见遮光了,何况是明眼人,她干笑的说:“夫人眼里只有二少爷,我这芝麻绿豆大的小黑点就不用多瞧了,我这不就自个儿出声了。”
“瞧我一时高兴过了头,忘了招呼你了,来来,快坐下,快告诉我这傻儿子究竟上哪去了。”她吩咐下人上茶。
叶妍也老实不客气地挑了张紫檀椅坐下,脸上堆满讨赏的笑。“还不是先前我和二少爷打了个赌,他赌我没法在一个月内办妥他的终身大事,我也跟他赌了气,非赢这局不可……”此时一杯热茶送了上来,她缓了口气先啜口上等龙井,再娓娓道来令人不起疑的假话。
“……想当然尔是我赌赢了,婚礼当晚我就向他要赢来的赌金,谁知他输了赖皮,不肯给,在新房门口闹了一会就跑了。当时我想他人就在府邸里,总要回房过新婚夜嘛,我也识趣的走开,当是玩笑一场,没再提起此事,一忙就忙忘了……”
“那你怎么找到泽儿的,我们李府上下全派出去了,就是毫无消息……”想到先前的煎熬,止住的泪又扑簌簌往下流。
一见到娘亲落泪,李承泽窝心地用自己的衣袖替她拭泪,顺手端起茶杯让她喝一口,润润喉。
叶妍夸大的哈了一声,模样俏皮逗人开心。“说来也真巧,我刚上李家布行买布,和锺掌柜聊了起来,乍听二少爷死讯时还吓了一跳,压根不信欠债的人居然想以死赖帐。”
说时,她吐了吐粉舌,假装为自己的一时失言致歉。“哎呀!不是我跟死人要钱啦,一脸富贵相的二少爷怎么舍得丢下夫人你,当个不孝子呢,我在心里为你抱屈呢,边走边骂时,结果你猜怎么着?”她留着尾,吊人胃口。
“继续说,别停。”大夫人急了,催促着。
叶妍又喝了口茶,抿了抿唇。“也许是我这债主运气好,一出城还没到家呢,就瞧见有个人蹲在树下啃馒头,我上前一瞧……哟!我的阿爹阿娘,不就是李家二少爷嘛,他还啾着我说,他没输,是我诈胡。”
“那他有没有跟你提过他这些天去了哪里,遇见什么人……”好端端的人不会从府里说失踪就失踪,肯定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叶妍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夫人你也晓得二少爷的情形,我费了心思要问明白,可他一下子说天黑了,一下子又想追兔儿,一问三不知,我也没法问下去。”
她说的口干舌燥,编个谎真不容易,要面面俱到,环环相扣,才不致让人起疑,要不是李府藏了只包藏祸心的土狼,她又何必这般辛苦,吃力不讨好地把自己扯入这场混水中,弄湿了双脚还得陪着提心吊胆。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我还以为……”大夫人苦笑地看着身旁毫发无伤的儿子,心里总是不踏实。
这阵子儿子也太多灾多难了,先是中毒傻了人,又差点回不了家,老天还要给他多少磨难。
为人母的心疼溢于言表,大夫人难掩忧色,指拈佛珠求诸众神。
“人都回到李府了,夫人就放宽心吧,吉人天相的二少爷不会傻到把自己卖掉,你身子骨要养好,才能看牢他啊。”这府里能做主的人不多,大夫人不担着点,恐要起大乱子,难有宁日啊。
“……希望别再有事才好……”大夫人喃喃自语。
“忌中”贴柱,白幡飘扬,一阵焚纸钱味飘进鼻翼,叶妍眉头一颦瞄了眼,浑身不舒服,莫名地怒气往上扬。
“你们大伙没瞧见二少爷回来了吗?还不赶快把晦气的东西彻了去,别触楣头!你家主子会长命百岁的……”在她清脆的吆喝下,披麻带孝的李府下人纷纷除麻去丧,将幡布取下,个个勤快地把灵堂撒去,恢复成平常的大厅,哭脸成笑脸。没人乐见家中有丧,主子能平安归来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还有件事叫人着实苦恼。
“妍姑娘,那这口棺呢?”里面也不知躺的是什么人,亏他们一日三拜,上足了香火。
知道棺木里装的不是自家二少,奴仆们个个闪避,就怕沾上不干净的晦气。
“哎呀!怎么问起我了,我可不是李家人,夫人在此,该由她做主。”她顺水推舟,置身事外。
思子的抱郁加上近来终日的烦心,身心疲惫的大夫人气虚地一扬手。“妍姑娘,你心地好,就帮忙出个主意吧。”
怎么又推到她头上……叶妍微恼。“夫人都开口了,我哪敢不帮忙,你们先把棺木送到义庄,择日以无名氏身份下葬,算是为李府积积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