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湘听得潜龙谷主人发话相邀之后,亦面对茅舍暗运功力集古传音,说道:
“晚辈辱蒙宠召,今生有幸,即当遵嘱叩谒,敬聆训示。”
言罢,为对此间主人表示崇敬,乃由峰头背后翻下转至谷口,沿着小径漫步而入。
这时,天已大明,甫入谷口眼前景物又是一新,远望梅花丛中茅舍半掩,炊烟缭绕升空际,渺于太虚而殁,景近意远极是动人,与在小峰上俯瞰之时,景色又不大相同。
同时听到由那茅舍梅林之间,又传出那劲朗清越之音,高唱着道:
“历代功名,多少能得好,但看谁先醒。百丰光阴即时到,稍蹉跎,再回头,已是白发到老!”
音韵悠长清拔震全谷,又直达云空,使人闻听之后,感觉名利之心全消,心底顿现空明。
吴湘边行边又听道:
“满桌珍馐,只图一个饱,绫锦千箱,能穿几个袄。田园苦自劳,名大添烦恼!万顷良田,子孙种不了;大厦千间,一身睡多少?豪杰谁步回头早?认错了虚圈套七十占来稀,不见重年少,休把这太好韶光错认了。”
唱声忽止,吴湘正已行人梅林将及茅舍院落之前。
出了梅林,便见茅舍柴扉已经敞开,一位清癯黑髯老者,正闲立院中俯首注视着一株紫菊,这位老者面色红润,双手如玉,长衫朱履意太悠闲,看去尚不到五旬年纪,那种飘然超俗之态,使人见了顿增超然出尘之感。
这时,吴湘行在雪地之上轻微的脚步声,已经惊动了这位老者,见他略一抬头,双目精光一射又敛,对着吴湘微微颔首一笑。
吴湘即忙急抢了两步深深拜下,并恭谨的道:
“晚辈吴湘叩见老前辈,并谢宠召训诲之恩。”
适在此时,忽有一阵微风不知从何处吹来一片飞絮,无巧不巧的飘落在老者左袖之上,老者有意无意之间,用右袖向外一指一摔,这片飞絮随着老者此一拂摔之力,哧的一声,好似一枝小型羽箭,直射吴湘面门,由于变生肘腋,吴湘陡然一惊,急忙将头一偏,飞絮紧擦眉梢而过,一直飞出庭院之外钉在一株盛开的梅花干上,震得遍树梅花洒落满地。
随着飞絮之后,吴湘突然感觉更有一股巨大的无形劲力压至胸前,当即将向前阳拜的身形一伏一煞,双掌急分坚立胸前,任由吴湘变招再快,仍是被震退八步,中间曾有两度,吴湘用尽全力想拿椿稳住,均未如愿,直至第八步上始暗运师传独门真气,才得立稳脚步,亦即在这第八步上,被对方认出了真正来历。
老者哦了一声,微一颔首道:
“原来是米严之徒。”
随着面上又笑容重现,问道:
“你师傅近来还好罢?”
吴湘一听对方口气,知道面前这黑髯老者,功力辈份都不在自己恩师之下,那敢怠慢,即行恭声答道:
“多谢老前辈关怀,恩师健康如恒。”
老者又展颜一笑道:
“我们已有二十年未晤面了。”
接着又感叹道:
“光阴似箭催人老,时向过得是真快啊。”
稍停片刻,老人似在回忆往事,随着又抬眼一瞥吴湘道:
“里面坐吧。”
言罢,首先转身进入茅舍,吴湘随后跟上,在下首之位坐定,见这茅舍虽只三间,但是格局较一般房舍分外宽大,室内通置书画并有琴棋,明净清逸无有半点粗俗之气。吴湘如非亲身所经,绝猜不出面前这位文质彬彬的清癯老者,竟是当代的武林侠靠东面之一间,大概为老者的居室,只见在对着门的墙壁之上,接着一柄古剑,剑鞘呈褐黑色,看去斑澜奇古,除此之外,再未看到一点与武林有关的事物。
此时,在雪峰之上暗袭吴湘的两个幼童已煮好香茗送上,看见吴湘嫩脸儿飞红分外不好意思。老者开口唤道:
“健儿,璞儿,这位是紫拐老人传人,名唤吴湘,你俩应称师兄,日后应向你们吴师兄多请教益,不许淘气。”
两小眼皆都未敢抬,乃双双向吴湘一礼,轻声呼道:
“吴师哥!”
吴湘即起身一揖,并道:
“两位师弟辛苦了。”
两小随即退出,甫出门二人相互作一鬼脸,嘻嘻一笑如飞而去。
老者见状自言自语的道:
“也太淘气!”
吴湘乃乘此时机立起,恭声问道:
“请问前辈与家师如何称呼,以免晚辈在尊长面前失礼,晚辈即担当不起。”
老者闻言清朗的一笑,道:
“老夫追遥世外偷生山林,经数十载,早已被人遗忘,惟令师与老夫交情独厚,或能对你提过。”
他一停,接着问道:
“宁欣这个名字,你听说过么?”
吴湘突然一惊,忙行离座又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口中称道:
“晚辈参见天下第一剑宁师叔。”
老者一声长笑,清越悠远直散谷外,这次并未再拦吴湘,含笑说道:
“免礼,免礼。”
随时吴湘指正,道:
“你应称老夫师伯。你师傅较我处小七岁哪。”
吴汀应声道:
“家师经常提述宁师怕当年的英勇故事,一枝长剑镇压武林,纵横字内无人能敌,号称剑尊及天下第一剑。”
吴湘心中暗付此老年岁已近八十高龄,看去不及五旬,如非亲眼所见,绝难置信。
复闻老者欣然说道:
“果然令师还未忘记故人。”
又似回忆一下往年情景,微微点首道:
“令师性格忠厚,一向待人宽恕,总喜道他人之长,不欲揭他人之短,这一点上,是成扬魏昭和老夫等所不及的。”
接着又道:
“令师与威扬二人的紫拐乌弓,当年被人称为华夏双绝,老夫与魏昭的一剑一棍,被人称为武林双奇,其实,并无什么可奇之处,真正比较起来仍以你师傅的功力较为深厚,由于他虚怀若谷而不露,更不愿予以过分的难堪,外表看来我们四人,似是锱锑并较相差不多。”
这时,老人突然目光一亮与兴致勃发,好像又返回到青年的时候,面含微笑说道:
“你师傅的绝命三拐,戚扬的霸弓九式,老夫的追风七剑,魏昭的荡魔十八棍,算是我们四人的武功绝招。他们三人老夫都曾单独和他们分别较量过,彼此虽然都未失败,但是已经各尽全力,惟独与你师傅比斗的那一次,者夫的追风七剑连续变幻六次,你师傅始终是应付自如,丝毫现不出有捉襟见肘和吃力之处。在表面上我们算是平手,可老夫心中明白,你师傅由于不为已甚,并未付出全力,而他的真正工夫,则绝不止于此呢。”
老人又肯定的道:
“由此一点之上猜想,紫拐乌弓在青年之时,虽曾在黄山绝顶较斗四虽夜未分胜负,老夫虽未亲眼目睹。但以你师傅的一向性格,老夫猜想他对乌弓干城戚扬定有相让之处。老夫深知戚扬是一性急即进之人,如若由他得手,他是不会对人让步的。”
吴湘恭声回道:
“晚辈曾闻家师述说各位帅伯叔的武功,每人都有独到的修为,是外人所不能及的。”
老者微一点头,忽然问吴湘道:
“你会奕棋吗?”
吴湘立时答道:
“晚辈仅识着子,缺乏工夫。”
老人随道:
“譬如以奕棋来说,勿论对方之著数高低,都能与之对成和局,即为难能可贵之事,以此与武功作比,亦即是你师傅的能耐使人莫测高深了。”
吴湘稍一回忆,恩师对自己的十年教道,确实是处处以谦恭忍认勉励,听这前辈侠隐对恩师的美德赞扬,倍觉荣幸,心底顿然开朗,对于恩师更是崇敬万分。
于是从离山到住店,又记起高升客钱的恶豪客方平。乃提出问道:
“晚辈听说黄面弥陀魏老前辈,在四十年前干中原道上,以手中的紫铜棍,仅用一招“力劈华山”连毙陇东八屠于倾刻之间,威名远播,江湖流传,直至今天,武林朋友谈到此事,无不点首称许,师伯想亦熟知此事了?”
老者微一点头,接着看了挂在墙壁上的古剑一眼,然后傲然一笑道:
“魏昭的紫铜棍,驰名宇内,他的荡魔十八棍尤为不凡。”
随着用手一指壁上古剑,道:
“老夫当年曾用此剑,连续硬接他七十二棍。”
又微一摇首,轻喟一声道:
“现在人已老了,剑也锈啦!”
言语之间,含若无限感叹!
接着,老人低头微思,再一抬头,面色严肃,双目精光一射又敛,深深的注视着吴湘道:
“魏昭在四十年前杀了八屠,当时是为人民除害大快心,谁知在这四十年后,八屠的化身,又将为害武林,造成浩劫,非但魏昭与萧雪纯无法再在岳麓故居长期纳福,即是老夫等人,虽都已届风烛残年,到了时候恐怕仍须出去应劫!”
吴湘心中猛然一惊,问道:
“师伯听到有什么不对吗?”
老人点头说道:
“戚扬的女儿戚南姣月前经过此处,自称有事去关外回来,顺道来此看望老夫,据她沿途探听所知,八屠后人正在广结匪类对付正道人物,并报复他们的先人仇恨。她说今年秋间在冀北穆家峪端阳的七十寿的贺客中有十人被害,在穆家庆寺之前,已经有两位武林人物无故死亡,正在查寻死因当中,即发生穆家峪的事情,这才证实是由一人所为,听说此人功夫颇为不弱。从冀北经冀南转鲁境,最近又来至豫州之地,他的目的何在,尚不得而知,但所过之处武林同道受其伤害的,则颇不乏人。戚丫头说她曾于北行时,在平原县城遇到此人,归途之中她在泥沟镇外,又二次相遇,先后两次都被她发弹惊走,由于事情尚未弄清。她本身亦另外有事,故末再行多加探究。”
老者说至此处,吴湘哦了一声,自言自语的:
“原来是威者前辈的千金。”
老者双目注视着吴湘,问道:
“你认识她么?”
吴湘摇了摇头。老人微一沉思,又道:
“戚丫头又说,传说此人为往昔八屠之中阴曹使者金五之后,倘若真是如此,他们必定是有备而动,这不过仅是开端,大的举动还在后头呢!”
老人说罢微微摇了摇头。
此时吴湘插嘴道:
“师伯,此人确实姓金。”
老人目光一亮带着询问的意味看着吴湘。
吴湘接着便将在辕辕关前所遇情形,以及听杜福全所说的一切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始才说出由于追赶金大光,才碰巧到了潜龙谷。
老人接着道:
“既是如此,武林之中想已有了准备,那就看以后的变化再说罢。”
随又话头一变道:
“今后武林又将多事了。”
稍一沉吟,一看吴湘道:
“你误走误撞能够找到此地,亦是极为难得之事,老夫已至垂暮之年,对故人之徒,无以为赠,老夫即将这一生当中压箱儿的追风七剑传给你罢。”
吴湘闻言大喜过望,对通一声拜伏在地。
老人清朗的一笑,即时立起唤来健儿璞儿在旁院里,为吴湘安置妥当住处,正与两小同住一起,吴湘在这潜龙谷中一住数月暂且不提。
再说金大光在较辕辕关前败走之后,本是直向正南方向逃去,南行不远回头一看,不见吴湘追来,乃沿着颖河斜向东南奔大山方向而去,才使穷追不舍的吴湘,直至无明而未见人影。
金大光于旬日之后,到达豫鄂边界,过了九里关,便渐渐接近大别山支脉,此地山多人稀地瘠民贫,这日行过午时,尚未见到半户人家,遥远处一片黑色岩石分外扎目,其余各处都是广生林木,惟独这片黑岩之上,则寸草不生,正在注视之间,忽见对面山角之处黄影一闪,似是有一条人影拉进石层之中,虽相隔极远,但是以金大光之功力眼力,自忖不会看错,山野荒郊罕有人迹,会大光先向左右一瞥,灼一提长衫向适才黄影闪动之处掠去。
约略经过一盏茶的时候,已来到黑岩的近前,乃到近处始才看清黑岩面积极广,形状似一谷,宽度约有二里,但向内延伸竟达十余里,谷内枯石磷峋难以着足,远望尽头之处有一黑色巨石高约十丈,紧靠巨石之后是一个黑色石壁,高逾百丈壁平如削,这才看出适才远处所见,仅是这谷口和半边石壁。
金大光看了略一颇眉,心中忖道即有人影,必有居住之处,长山万里何处不可卜居,但找这种倒霉地方,实在令人猜想不透。金大光本身即已冷酷成性,但是看了这种所在,仍是觉着周身不大舒服。
若是没有他亲眼所见的黄影一闪,他绝对不会相信这种地方会有人迹。现在,他为着要探查一个究竟,就不能计较其他了。
金大光身形一拨,右足先点在一根石旬之上,就目光所及细心搜查一会见无异状,乃一路向内搜寻而入,直行至黑色巨石近旁,仍是没有丝毫发现,他仰望了一下这块高达十丈的巨石,心中想道:
“即是当今高手亦是无法一跃而上,而自己所见又绝对不会有错,这一路赶来,所过之处均经仔细搜寻,又绝无地方有隐藏的可能,狭谷虽是很长,除了石旬较多这外,展望非常容易,况且前者所见似是一黄衣之人,黄黑分明极易识辩,亦绝无看不见的道理,心中盘算道此事若有蹊跷,亦必在此黑色巨石之上。
金大光边想边向巨石附近仔细打量,突然心中一动,身形一掠纵在巨石右边一高约三丈的石笋上,身形落定之后,发现着足的地方有尺许大小一块地方均成灰白颜色,则更认定此处是经常有人来往借以搭足之处,日久便将这尺许方圆磨成灰白。这时,他更具信心,再向巨石与石壁之间留意观察,忽然被他发现在高出石笋三丈多的石壁上有一石孔,深仅三寸宽约一尺,好像是厅硬物凿成,由其和石壁同一颜色,不深加留心便无法察觉。
金大光微一打量,乃阴笑一声,身形一拨而起,直向石壁扑去,将近石壁双足一眷足尖轻轻点向石孔边缘,随着,身子一仰双足一蹬,“金鲤倒穿波”斜斜的向着巨石射去,旋即身形一转又轻灵的落在巨石之上。
这时,才行看出巨石上端石面平整大逾五丈,上丰下锐,如果想直接攀登绝无可能。由其石前面部稍高,站立其上居高远望,近前数十里的景物尽情收在眼底,对十里长的这条夹谷,更是一览无余。但是,从外面向石上瞻望,则无法发现此处是否有人,金大光心中忖道,如果自己进谷的时候有人站在此处,岂不是被看个清清楚楚。另外还看见在巨石与石壁接连处的中间,有一高约五尺的洞口,直穿石壁而人,由其里面黝黑难辨,亦不知通到什么地方。他想到这里,又急忙回头向黑洞深深的瞥了一眼。
这时,日光偏西,整个的黑谷更显得幽暗,他徐转身形面对黑洞注视了良久,仍不见动静,见他稍作犹豫。右手突向腰中一探,量天尺应手而出,再见他身形一幌便闪进洞口。
候金大光进入洞口之后,才看清此洞内部高宽平整分外深长,由其谷前来风常年不断的穿洞吹拂所以全洞非常干燥,又向前行了一会,他才弄清他所进的是一条穿山洞道,更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在这黑暗曲折的洞道之中,已经走了数里,心中正在猜想这所洞究竟行到何处为止,突然眼前一亮使他吃了一惊。
这时,金大光自身正立在一个平坡之上,眼中所看到的,是满山苍松遍地翠色,夕阳余辉斜照半山,又现出一片新鲜景色与前谷的枯燥情形,截然不同。由其此地天然的能藏风骤气,气候亦分外,与前谷比较起来,虽仅一山之隔,恍若两个天地。
再看溪流曲折,小径蜿蜒,似是经过人工修整,金大光极目远近。即未看到房舍,亦末见着人影,他沉嗷一声,正欲举步前行,忽听在他侧方不远的地方两株苍松的后面冷冷的一笑,道:
“黑石岩向来不容外人出入,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接着,黄影一闪,金大光突觉一股劲风带着一股热燥之气,直向左肩急袭而来。
他心中一惊,木尺一抖,疾然横着飘出六尺,一看来人正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黄衫青年,双方对来人的功力深厚,同时感觉一怔。金大光心中道:
“大爷总算没有看错。”
随着便对黄衫青年略一打量,心中又忖道,天下真有吃巴豆的虫子不成,我阴手索命一向专找别人的晦气,今天竟然有人找上我来,这倒真的是新鲜,边想边亦阴声一笑道:
“小子,此山是你家里买来的么?”
黄衫青年脸色一寒双眉一挑,怒声道:
“听你出言说话的不知高低和不明事理,留你活着实无用处。”
最后,听他更形加重语气喝道:
“今日你休想生出此谷!”
“谷”字甫经出口双掌疾然推出。两股劲风带着两股热流,势如奔浪向金大光猛卷而去。
金大光在对方双单一起,即已发觉这黄衫少年掌心如血,即深知面前这青年的掌上工夫绝非等闲。同时自己在初出洞口之时,青年会乘自己不备暗袭一掌,掌风带有燥热之气,此种掌力正是自己克星,这时见青年双掌全力而出那敢怠慢,当将木尺急抖,猛然退出一丈,更趁黄衫青年掌势一衰,右尺左掌连出七掌反扑面上,对方立被迫退两步黄衫青年微哼一声,双掌齐出掌风如涛,同时身形微拔踢出三腿,直点金大光咽喉心窝及腹部三大要穴,任凭金大光用尽全力仍然连退五步。
金大光自知今日所遇之人,为辕辕关之后的第二劲敌,此人虽不及前者所遇的那俊拔少年的功力深厚但是所处环境则极为不利,万一不巧即难以脱身,于是心头一狠乃随花面鬼王所习的全部功力运集全身,与面前敌人拼命狠斗。
在五十招之内,双方虽然互有进出,但是,金大光已不占上风。五十招一过,黄衫青年手心手背以及小臂全变成红色,金大光则面色苍白毫无生气,二人拼斗更烈,闪掠更急,只见一黑一黄两个点子,忽聚忽散在这数丈的地面之上,不住的幌动,如非从二人眼色的不同来分辩,简直无法弄得清楚。
百招之后,金大光更觉吃力,自忖从离雾露山到目前,行程数千里路,大小拼斗将近百次,所遇对手有强有弱,但是不论胜败都未越过五十招以外,今日竟然超出百把以上,对方这黄衫青年看似越战越勇,如不运用全力,用险招致胜,今日之局,恐将凶多吉少了!
这时,夕阳已经落山,幽谷之内一片灰暗,金大光想至此处,便聚真力,真黄衫青年猛攻微滞之势,沉喝一声。尺掌齐施,连续八招而上,最后一招“天罗地网”,已将黄衫青年全身罩住,只要木尺再稍微一抖或掌力一叶,黄衫青年即不命丧当场,亦必伤无疑。
黄衫青年被金大光这一轮猛攻,连续退出五步,在对方最后一招罩向全身之时,突觉一股阴寒迫人窒息,黄衫青年身子一伏双掌如梭连出九掌,一声暴喝,接着一声问晌,附近树木全都发出一种焦干气味,黄衫青年面色赤红,跟随退出七步。金大光则整个身子被悬空震出将近两丈。
正在金大光身躯空即将下落之际,突闻一声粗沉的冷笑,接着由空中飞落一团黑形,金大光身子尚未着地。猛觉后头一紧,已被人凭空抓起,金大光木尺一圈疾向身后点去,随党右肘一黄,后颈奇痛无比,接着人已失去知觉。
金大光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的傍午,一线阳光分外鲜明耀目,这时自己始发觉是躺在一个石洞之中,虽为石洞但是门窗具备,石洞方整一如卧室,惟除自己以外再无别物,更不要说椅凳床桌了,适才的一线阳光,正是透窗而入。地面干燥四壁清滑,金大光心中想道,如若将此室加以布置,倒是一个居住的大好所在。自己分外纳闷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回想昨日所遇,在出洞道之后。未见有石室,‘己得自己与黄衫青年斗到最后被人抓起,不知此人究竟是敌是友?如果是敌,自己应当已无活命。况且无人看管亦未加捆绑。岂非有意凭自己来去。如若是友,照此种对待,实非待客之道。过想便暗运真力想起来看一看这是什么地方再说。谁知一经用力,感觉周身酸痛百骸如散,非但无法立起,即连活动一下亦所不能,这时他才知道此间主人为何会对自己如此放心。
正在思索之问,听到有脚步声音。正向石洞逐渐的移动,顷刻间即到石洞之间,脚音甫停,木板门随着无声而开,立在石洞当门的,正是昨日午后与自己动手的黄衫青年。
黄衫青年立在门前,看了金大光一眼,冷冷的道:
“家师有令,命你即刻晋见。”
金大光亦冷然看了来人卜眼,然后收回目光,自言自语的道:
“大爷如若行动方便,早已离开这穷山绝地,谁管他什么有命没命!”
黄衫青年怒哼一声,跨足之间已至金大光身前,伏身将金大光一把提起,随即转身出洞行约二十余步,又到另外一座石洞门前,然后恭身问内发话道:
“敬禀师尊,来人已经带到。”
接着石洞之中,传出一个沉重粗宏的声音道:
“带他进来!”
青年闻声乃提着金大光步入内,进洞之后,便将金大光丢在地了。
又闻原先发话的人嗡咐道:
“让他起来回话。”
青年亦未答言,即行跨近两步,左手一提金大光,右手随着在他脊背上分上中下三个部位连拍三掌,并在腰背之间奇快无比的截出七指。金大光周身一震,顿觉气血通顺,功力恢复一半,待黄衫青年退回原处同时,金大光已平平稳稳的坐在地上。
这时,金大光始才看清这间石洞,比较适才自己所住的石洞大逾三倍,桌椅齐全布置古样雅治。罪洞内有墙角间,摆着一张石床,床上放置着一个大如桌面的棕质蒲团,蒲切上坐定一个黄衫肥胖老人,两眼如火,眉发全为土红色。双目一开一合之间,发出两股红光令人不敢迫视。床前有一张紫檀本的长方桌,桌上置有书卷笔砚之类,当中有一香烟,烟气缭绕细蕴,带着一种清香气味。旁边一石墩,高与桌齐,不知作何用途,自己所有的量天尺,这时正被置在这石墩之上。金大光突见肥胖老人双目一闪,向自己的量天尺看了一眼,目光并未移开便冷冷的道:
“此系常眠香所用之物,你与花面鬼王有何渊源?”
金大光一听这肥胖老人直呼自己师傅姓名,老气横秋的毫无半点谦虚,心中即老大的不是意思,本想不做回答还再趁机讽刺对方几句,抬头一看肥胖老人双目的两道红光,正带着十分威严,紧紧的盯着自己,不知不觉间,便脱口答道:
“那正是家师。”
肥胖老人双目剧睁,同时哦了一声道:
“听说阴曹使者金五之子,亦随常眠香学艺,两人谁大谁小?”
金大光闻言一惊,知道面前这位肥胖老人必与自己的前一辈有着极深的交往,这时先前的那股冷傲之气顿时半点皆无,并恭身答道:
“晚辈就是姓金,前辈所说的人正是家父。”
肥胖老人接着又重声问了一句道:
“你就是金五之子?”
随着亦未见他如何作势,人已到了面前,伸手将金大光抓起,分别在两腿弯处的大穴上捏了两把,又退返到石床的薄团上。
金大光英觉两股热流沿腿上下运行不停,向下运行的宜达末稍而止,向上运行的,冲至腰际身子猛然一震,已全身水汗,周身感觉舒畅无比。”
肥胖老人看着金大光道:
“再过半日不施救,你将终生残废。”
金大光那样的残忍冷酷,闻言之后亦是陪吃一惊。继而一想这肥胖老人功力似是极高,但他究竟是谁,我必须先弄清楚再说。主意一定,便对老人躬身道:
“不知老前辈是那位尊长,请明确指示,以便称呼。”
肥胖老人沉声宏动的一笑,面容即复一肃的,道:
“老夫人称火阳地君,冷面佛汤铭是老夫的徒弟,你父亲在世之时,曾对你说过吧?”
金大光一听这老人竟是昔年纵横江湖的火阳地君脱荣,不由惊喜交集,心想此老伯不将近百龄年纪,仍还健在,这才心服口眼得拜伏在地,恭恭敬敬的说道:
“父亲与杨五叔在世之日,经常提起您老的威名,金大光今能有缘得见师祖,实晚辈平生大幸。”
接着又道:
“晚辈昨今两日的盘浪莽撞,还求师祖谅宏。”
火阳地君只平淡的说道:
“不知者不罪,不必多礼了。”
随着用手一指等候在旁边的黄衫青年道:
“这是老夫晚年的唯一弟子南宫,你应当称他师叔。”
金大光随即又向南宫见礼,南宫自昨日一来,似对这位新师侄不太满意,仅与应对几句,表现得极为冷淡。
随听火阳地君吩咐南宫道:
“你将大光带去养息几天,三日之后再带他前来见我。”
南宫即与金大光拜别出洞。将他带至左面第三个石洞暂时居住,第二石洞则为南宫所居。
这时,舍大光始仔细看清,这石洞共是五间,全为人工造成,除火阳地君本人所住的石洞,较大以外。其余四洞都大小相同,平排造在金大光来时所经过洞道村面的山壁。由其壁上满生藤葛,壁前青松连横,乍看之下不易发觉,但由石洞向外瞻视,则分外清晰。
金大光在初行入谷的时候,未能发现,就是这个道理。
第四天的清晨,南宫遵照师傅的吩咐,带着金大光到大石洞讨谒见火阳地君。火阳地君一见金大光便即问道:
“你的功力完全恢复了么?”
金大光当即应了一声。火阳地君即向南宫说了四个字。“到水洞去。”
南宫答应一声便返身出洞,金大光随后跟着行出,行至洞旁三丈左右一处稍凹的地方,南宫回头看了金大光一眼,亦未说话足尖一点便拔空三丈有余,单臂向石壁上一探抓住藤葛,灵如猿揉直升面上。
金大光亦步趋的紧随身后,不过一盏热茶的时间已达顶峰。
到达顶峰之后,金大光对南宫道:
“师叔,师祖老人家来不来?”
突听一个沉劲的声音起自身后道:
“快走罢。”
金大光心中又是一震,回头一看,火阳地君正站在。人身后。
这峰后是一横谷,谷宽风寒,草木尽枯,谷腰有一个天然水潭,已结坚水,离着潭边约五丈的地方有一洞口,在远处望去很像一口石井,金大光心中想道:
“这前中后三个山谷,像是三个不同天下,各有其奇别之处,上天造物端的变幻难测……。”
这时,三人已行抵井形洞口,南宫毫无犹豫一跃而入,金大光也随后跟着跃进,这洞口地方深约二丈,向前则愈行愈低,光线昏暗不易辨识,唯一感觉与洞外不同之处,即是洞中奇寒无比,行约半盏热茶工夫,已到洞底,依方向与所行时刻猜测,此潭似乎正在水潭之下。
最底是一间石室,凭金大光的武功目力,仅能辨出有两条黑影,不能分别面目,进入石室,火阳地君首先就石室当中盘漆坐下,然后两手左右一拥,南宫与金大光二人乃分别坐在两旁。
才一坐定,即党寒冷异常,金大光心想自己向以阴功见长,对严寒酷冷总无什畏惧。半个时辰过去,金大光已感觉着奇寒难耐,偷眼一看其余二人似乎都很平静,丝毫没有像自己坐立不安的情形,于是乃重定心神运功继续抵御那奇寒冷气。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金大光已经混身颤抖,脸色青黑,牙齿作时地碰得轻响感觉痛苦万分。
这时南宫面色红润,仍然稳坐原处,而火阳地君则满头热气流汗水止。侧面一看金大光的那狼狈样子,便一跃而起大呼闷热,首先领头出洞。金大光不待吩咐,如获大赦紧随而去,直至洞外停了很久时间,才去掉了那种瑟缩之态。
火阳地君在寒风吹拂之中一面挥袖一面指着流汗,对南宫道:
“老夫暂在此处凉快一会,你们先去火洞等候。”
南宫带着金大光又沿来路返回前谷,行至峰顶金大光偶一回头,看见火阳地君仍在谷底挥袖纳凉。心想这冰洞的一个时辰,以自己的功力所长,尚都不能克制,不知这人洞又要如何的难熬!
这时,已来至所居石洞的前面,南宫毫未停留直奔对面,到达金大光来时所经洞道的旁边,亦正是南宫袭击金大光藏身之处的附近,便伸手将壁上的悬藤一拉,又露出一个黑色洞口,南宫首先闪入,金大光才一进洞,即有一股闷热燥气袭面而来,再往里进,越行越热,约行里许光景,又到一石室,南宫一言未发入室后即叠坐地上,金大光一进石室陡然又是一惊,原来石室之中除南宫以外,尚另有一人盘坐中位,直到近前始才看出正是师祖火地君。
心里又惊又怕,便悄然坐在近旁。但是才一坐下,即觉地底有一股强烈的炙热之气烘人如烤,不到半个时辰,已经五内如焚,汗淋如浆,南宫仍然平静如恒,火阳地君则大呼道:
“不行,太冷!太冷!”
说着,又首先起身出洞外,直到四至所居石洞,火阳地君还是满脸鸡栗,似乎寒冷之极。他见金大光满头大汗和衣衫尽湿的那付尴尬样子,便道:
“南宫在外间听人传遍说,你从人关一直至冀豫各地,到处与正派人物为敌作对,就是凭着这点功夫么?”
金大光半晌不能回答,火阳地君又问道:
“你对正派人物的出手狠辣,老夫并无责难你的意思,不过照你这样东打一仗西打一仗非但难以成事,恐怕还要自取灭亡,你这次行径的真正主旨何在?老夫尚不明白。”
金大光这时才回答道:
“晚辈此次离山,是奉师傅之命先到西域玛帮那山拜访了阴风道人班接班老前辈,其次是下云贵间的八达州拜访黑煞瘟神簿专请老前辈,依师傅的的意思是要晚辈能求得天下三大阴掌之长,加以融会好准备对付各正派人物,并为先人复仇雪恨。”
火阳地君微一点头,道:
“你师傅这一打算,并没有错。”
金大光接着又道:
“但是晚辈由于报仇心切,又处处看不惯这些所谓的正派人物,才沿路顺便罚治了几个……。”
火阳地君未等金大光说完,便微哼一声道:
“荒唐,你可知道经你这样一闹,不但不能早期复仇,说不定还来个惹火烧身。在四十年之前,你父亲等八人被黄面弥陀魏昭杀害,以者夫的功力威望昏时还可对付一时,后来屡经衡量自觉势孤未便出手,四十余年的岁月和忍耐,全是用在自己昔练和培植后人身上,谁知你竟如此大胆,任性胡闹……”
说到此处,火阳地君似乎已经生气,右手一抡沉动的道:
“南宫!带他下去监督苦练,一年之内不许出洞。”
南宫等二人即忙同应一声,恭身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