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原白海望着熊大爷和古诚两人说道:“大叔!二叔!小侄想到街上走走,顺便查探一下有无有关君妹的消息。”
熊大爷点头道:“也好,白海!你去查探一下吧,一切小心点。”
原白海道:“小侄知道。”
原白海别过两人,走出客栈,风雪呼啸着扑卷人身,街上不见行人,店铺十家有九家关了门,这是风雪的世界,紧一紧身上的皮袍,冒着风雪,向十里香酒铺走去。
不论是什么人,只要一到驻马镇,很自然的就会朝十里香酒铺走去,难怪十里香酒铺如此出名、热闹。
街上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冷风寒雪,仿佛不是人的世界,但是,十里香酒铺里却是人的世界了。
酒铺内灯光、人声、酒香、肉香,烘烘的炉火与锅中升腾的热气,混和融会,映衬得十里香酒铺不但十分热闹,而且温暖异常,今晚更是座无虚席。
原白海进入酒铺,差点找不到位置坐,亏得老板老狗头,亲自出面,将两个熟客并坐一桌,腾出一张桌位给他,他才有一席之地。
老狗头亲自送来了杯筷,殷勤地问道:“公子!来个火锅香肉,二壶十里香?怎么样?”
“好,快些送上来!”原白海趁老狗头低头放杯筷时,低声道:“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老狗头一边放下筷,一边低声答道:“绝无问题,还有吩咐吗?”
“沈胜衣跑了,要派人去盯着他!”原白海忽然提高声音道:“老板,听说你这里的香肉味道一流,在下今天有幸,可以一饱口福了。”
老狗头假笑地应声道:“公子!不是小老儿夸口,包您一尝之后再回头,小老儿这就去给你送来。”
不大一会儿,店伙送来了小炭炉,二壶酒,老狗头亲自送上来一瓦煲腾冒着香热气的香肉,放在小炭炉上,说道:“公子请尝尝,香不香?”随即压低声音道:“已派人出去四处找了。”
“嗯!好香!味道真好!”原白海赞赏着,然后立刻压低声音叮嘱道:“一切小心!”
老狗头点点头,打了两个哈哈,道:“不是小老儿夸口,每个客人尝过后,无不交口称赞的!公子请慢慢享用,小老儿有点事,不陪你了!”
说着,哈着腰退下。
酒铺内的客人只顾喝酒吃香肉,对两人的低声交谈,自是懵然不知。
沈胜衣坐在镇外一座破败的小庙中。
小庙墙颓瓦败,风雪从破墙中吹刮进来,雪花从破落的屋顶裂口飘进,庙内雪花零落,也不知是何方神圣的破神像上,也铺满了雪花,不复本来面目。
沈胜衣坐在破庙靠门口的墙角,墙角还算完好,可略挡风雪,但仍然冷得叫人打心里发颤。他紧裹着皮袍,倚在墙上。
好在他惯历风霜,冷一点,他还受得了。
他脑海中思潮起伏,从一连串事件看来,显然是有人暗中计算他,他自信这次远出塞外,中原武林道上,不论仇家或朋友,都不知道他有此行,这一连串事故不可能是中原武林道上人作的,问题肯定出在他出关之后。
虽然,他此行出关来到塞外,并不如他对熊大小姐所说,纯是为了见识塞外风光这样简单,此行实是另有目的,但对方绝无可能知道,因为他此行要找的人,根本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其人。
突然,他想起了和熊大小姐第一次在雪原上匆匆一面之后,就事故多多了,要不是他知道了熊大小姐女扮男装,他还想不起匆匆一面的就是她。自从她出现,一连串事故就发生了,照情形猜测,显然是有人不欢迎他到塞外来。
这个人是谁呢?他肯定不会是熊大小姐,也不会是她父亲熊大爷,不过此人却和熊大小姐有关!
一阵轻微的踏雪声将他从沉思中惊醒,他机警地双眼望着破庙门口,整个人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应付任何意外。
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从脚步声中他知道有两个人朝破庙走来。忽然,他像一只灵猫般悄没声息地腾起,整个人藏在破庙横梁角上,身躯缩成一团,雪夜无月无星,很难被人发现。
脚步声在破庙门外停下,语声抖颤中,一人道:“大风雪寒夜天,叫咱们在雪地野林中胡乱跑,冷得人连心也冻了,连鬼影子也不见一个,哪里会有人。王七!咱们进庙去搜搜,顺便避避风雪。”
那个被叫做王七的人,沙哑的声音颤抖地道:“那就快进去吧!我冻得双腿也麻了。”
“慢点!”先前说话的那人压低声音道:“到处不见人影,要是凑巧他躲在庙里,咱们这撞进去,岂不惊动了他?”
王七也低声道:“不会有那么巧吧,这破庙怎会有人在里面躲藏,连风雪也遮挡不了。”
那人说道:“凡事总是小心点好,咱们两你从前门悄悄进去,我从后面破墙进入,前后一抄,什么人也逃不过咱们两人的眼睛。”
王七低声道:“如此,就照你的意思吧。”
沈胜衣不知两人是不是来找他的,不管如何,小心点总是好的,他蹲伏在横梁上动也不动,凝神注意门外两人的动静。
有好一会儿听不到脚步声,他正感到奇怪,门外突然悄没声息地闪出一条黑影,闪进后立时贴身在庙门墙壁上,黑暗中只见到两点发亮的光点在来回迅速移动。与此同时,庙后破墙处,也无声的窜进一个,贴墙往前面小心搜索过来。
从两人的动作中,沈胜衣判断出,这两人身手俱都不俗。
两人会合在一起,王七低声道:“好了。咱们可以在这里放心地避避风雪了。”
“坐在那里吧。”那人用手一指刚才沈胜衣坐过的墙角,道:“只有那里可挡风雪。他妈的!这庙破成这样子,也不见有人来将它修好!”
王七在墙角跳着脚,以增加身上的体温,道:“曾九,你嘀咕什么,看不过眼,你出钱将它修整好了!”
曾九拍落身上的雪花,坐了下来,道:“咱可不干这种傻事,有钱,咱们不会去喝酒赌博嫖姐儿!”
王七哆嗦着身子,道:“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大霉,这么大雪寒天夜,在野地上吃风雪。要不搂着大白菜那骚姐儿,躺在热炕被窝里,多快活!”
“不要说了,总之你我是倒霉透顶了,要不是那沈胜衣什么的,咱们也不会受这罪。”曾九哆嗦着恨声道。
“这沈胜衣是何来路,咱们为什么找他?”王七这时也贴着曾九坐了下来。
“听说那小子是关内中原道上有名的人物,至于为什么要找他咱也不知道,上头吩咐,咱们只好照办!”
曾九冻得也将头包裹在皮袄里,道:“啊!真冷!”
“曾九,你想在这破庙里睡一觉,不怕醒来变成了冰棒?”王七见曾九将皮袄蒙头,以为他想睡。
从皮袄中露出脑袋,曾九毗牙道:“睡?你睡我也不敢睡,我不过是想暖暖身子罢了。”
说完又将头蒙在皮袄里。
王七也不再说话,两人倚坐在墙角,默然不语,王七双目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蹲伏在梁上的沈胜衣也不好受,风吹雪落,他也冻得浑身打抖,但当他知道两人是冲着他来的,他就极力忍耐着,现在他才知道,塞外的风雪之夜,原来如此寒冻刺骨,比想像中寒冷得多了。
寒夜中,人是越坐越觉寒冷,尤其是双脚。王七终于抵受不了双脚寒冻如麻的感觉,站起身,跳动着,看了一眼仍然蒙头倚坐的曾九一眼,道:“喂!曾九,咱们也该回去了,你别是睡着了吧?”
不见回应,王七弯腰俯身推着曾九肩头道:“老九!你——”
曾九突然从皮袄里露出头脸,朝王七咧嘴一笑道:“王七!你鬼叫什么,我哪曾睡,这种鬼天气,在这种鬼地方,睡得着才怪!”
语声一顿,站起身子,道:“咱们走吧!你不是说咱们该回去了吗?”说着一把拉了王七就朝破庙门口走去。
两人很快走出了庙门,朝镇上走去。
两人刚出庙门,蹲伏在梁上的沈胜衣动了。他轻捷地从屋瓦破漏处翻身上了破庙屋顶,王七与曾九两人已远在十多丈外,好在天黑雪白,他才跃落地上,迅捷地跟在两人身后,朝镇上如飞而去。
熊镇上。
一间静谧的屋子中,屋中一灯如豆。一桌数椅,余皆空无一物。
两个人俯坐桌前,从头到脚皆裹在厚厚的毛皮衣服中。
一个语声低沉地道:“事情就照老夫所说的办,明白了吗?好,若然有变立刻派人回报!”
另一人不停点头。
两人同时站起身,点头的人一口吹熄桌上灯光,屋内立时陷入一片黑暗,屋门随即无声地打开,一人闪身而出,朝内点点头,另一人立即出现在门外,两边屋角后立即闪出两人,站在第二个出屋人的身边,三人立即展动身形,朝镇外如飞掠去。
最先出屋的一人,望着三条人影消失在夜色茫茫的风雪中后,才反手带上门,加上锁,身形一闪,消失在镇上栉次鳞比的院落屋宇间。
熊北周大爷称雄塞外,独霸一方,白道领袖,黑道臣服。熊大爷俨然一方霸主。
熊家大院的大片基业,势力范围,能够屹立而不断地扩大,除了熊大爷本身武功、威望,善于经营,加上两位盟弟从旁协助外,可说全靠七十二骑的全力支持维护。
提起熊家七十二骑,塞外一带,可说无人不知,无人敢撄其锋锐。
七十二骑是熊大爷亲手训练出来,绝对效忠于熊大爷的一队死士。不但是熊大爷的统治工具,更是熊家大院势力的基础、柱石!
有人曾经说过,七十二骑等于熊大爷的右手,而他的两位盟弟,等于他的左手,如要动熊大爷的主意,必需先将七十二骑毁去,七十二骑一除,熊大爷就等于没了一条右臂,没了一条右臂的人,说什么也比双臂齐全的人好对付!
熊大爷对七十二骑素来很关心倚重,七十二骑也从来没有令他失望过,不知为他办了多少事,击退了多少来侵犯的强敌,近十年间,简直没有人敢动一动七十二骑,敢轻捋虎须!
现在竟然有人敢动了。不但动了,而且是杀!一个不留地杀!
“雪豹”雷莽率着七十二骑,在风雪交加中,狂策坐下铁骑,翻扬起满天雪花,直朝驻马镇飞驰赶去。
七十二骑的副统领带着十骑先行,雷莽和七十二骑的老大——正统领李锷紧随其后,后面是五匹一排,总共六十匹马,十二排,正奔驰在一条林中雪道上。
风雪漫天,蔽人眼目,副统领陈群一马当先,身后如尖锥般地紧跟着十匹马——这是他们的队形,冲风踢雪,直往林外驰去。
林中树梢枝丫间,冰封雪堆,人在其中,如入雪林,陈群不觉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双目精光外露,左右扫视着冰雪堆积的林间树隙,因为这些地方最好埋伏!
换在往时,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但现在情况不同了,连大小姐也敢掳了去,等于不将熊大爷放在眼中,还有七十二骑更不放在眼中,敢捋虎须!
他戒备着,留意着林中四周的动静,可说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可惜他忽略了一面——地上。
陈群一骑当先,眼看就要冲驰出林外,突地他骤觉胯下马一沉,跟着长嘶一声,心中刚倏然一惊,欲待应变!
但是,已经迟了,来不及了,天崩地塌一声暴响,连人带马跌落深坑!
马嘶鸣,天崩地裂一声响,跟在陈群身后飞驰的十骑同时一惊,马上十人心知中伏,忙勒缰止马,但马嘶声中已纷纷跌落陷坑中,只有最后二骑勉力在陷坑前勒骑人立而起,一带马头,转了方向。正想大叫示警,通知后来的李锷、雷莽,可是,李锷和雷莽带着六十骑已如旋风般卷到!
与此同时,陷坑中一阵动人心弦的马悲嘶,人惨叫!
陈群连人带马一头栽落陷坑中,心头一沉,但他毕竟身手了得:危急中疾忙甩镫离鞍,腾身拔起,想跃上坑沿,但他忘了还有后来十骑,如果只有他一骑跌落坑中,他有十成希望可以跃上坑沿。
只可惜他身躯刚拔起,已被纷纷冲跌落下的人马猛地一撞,真气一散,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摔落坑底,被坑底倒插的尖刀贯体而亡。
纷纷跌落坑中的人马,也被布满坑底的尖刀利刃破腹断肢,发出令人毛发悚然的惨叫!
九骑人马,瞬间伤亡殆尽!
连敌人的面也未见到一个,就全都不明不白地死了!
侥幸没有跌落陷坑的两骑疾声对雷莽和李锷大叫道:“前面有埋伏——陷坑!”
雷莽和李锷,剩下的六十二骑,皆是久经战阵之人,处变不惊,后面的六十骑仍然排成马队,丝毫没有慌乱,不给敌人有可乘之机!
但他们全部已陷在别人预布的埋伏中,要想安全脱身,那真是势比登天还难!
毫不犹疑地,雷莽和李锷同时作出了决定。
“冲!”当先勒马掉头,往林中冲过去!
六十骑立时分作十二堆,有的闯林,有的往回冲!
他们的原意是分散目标,给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令敌人没有可乘之机!
来不及了,敌人是预布陷阱,请君入瓮,焉容你走!
雷莽和李锷刚一动,林中蓦的响起了一声怪笑喝道:“哪里走,留下命来!”
随着怪笑声起,两旁密林高树上枝叶震动,冰渣与积雪如暴雨般疾落,罩向人马,刹那间人马骚动,马被冰渣积雪所击,惊得嘶鸣跳动,乱了阵脚!
雷莽当机立断,大喝一声道:“下马排阵!”
喝声未了,真是如斯响应,两旁树上站满了白衣蒙面人,手中箭弩齐发,箭如暴雨飞蝗般罩射向惊乱中,被冰渣与积雪疾落遮蔽了双目的人和马!
布下此计的人,可说阴狠毒辣至极,先是陷坑断其去路,再来落雪冰渣,不但打乱了七十二骑的阵式,并且冰雪暴雨般泻落中,令他们目不能视、骤不及防之下,再来这阵密如飞蝗暴雨般的箭雨,七十二骑纵然勇猛如龙虎,也将难避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