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目光一扫,继续前行,魏金鹏三人弧形跟着倒退。
一张巨网倏地从树上撒下,暗器与之同时从四方八面射到,无极一声,震飞了射来的大部分暗器,七八支长矛接掷来,那些死士显然都以他为攻击的目标,他的剑却实在太快,剑光闪处,攻矛尽断,身形落下,继续往前突进。
暗器紧接射来,无极一剑翻飞,尽将之击下,霹雳一声暴喝,一剑斜斩,“刷”地竟将挡在身前的一株大树斩为两截,躲在树后的一个死士亦应声两断,那截断树“轰轰隆隆”倒下,当真是惊天动地,也震惊了所有死士。
藏在树上的两个死土惊呼中急掠而起,断树倒向的主向,那些死士亦为之大乱,无极等紧抓机会,一齐往前掠。司马长安长啸一声,凌空急迫,金鞭“呜”的一声,飞卷而至,无极前掠的身形刹那一顿,风车般接转,倒掠回来,从魏金鹏头上掠过,迎向卷来的金鞭,四十九片蛇鳞及时从鞭上射出来。
无极同时展剑,龙吟中剑影千万重,陡地一敛,四十九片蛇鳞有如一条小金蛇,全都聚在剑锋上,这一式“剑罗秋萤”乃青城剑术三大绝招之一,没有相当的内力,根本练不好。
剑一顿一弹,粘在剑锋上的蛇鳞反射司马长安,去势之劲,从金鞭上射出来一下横飞出数丈,才再往上拔起来。
无极没有追击,剑势如虹,人如奔马,一声“走”,护着三个弟子,直冲出林外。
那些死士正要追出去,却被司马长安喝住:“让他们走!”声落人落。
两个死士旋即掠至他身旁,一个道:“在树林里我们留不住,出了这个树林更难留得住的了。”
“可是--”
“让一个狼人走脱,与让他们走脱并无分别。”
“他看来并不是狼人那一伙。”
“当然--”司马长安冷笑:“否则也不会这样闯进来,他们是魏初的人,狼人绝无疑问是盛北川的了。”
“不是说,他们原是一鼻孔出气。”
“这大概是因为元宝的勒索,魏初既拿出得起钱,当然用不着再跟盛北川合作,盛北川相信亦看出魏初的意图,虽然知道人们在这里设伏,没有得他消息。”
司马长安笑起来:“不等我们动手他们先自溜了,对我们可是大有利。”
一个死士忍不住问:“那个老道士不知道是什么人?”
“青城上清宫--”司马长安一字一顿:“掌门人无极!”
那些死士齐皆怔住,司马长安笑接道:“有人说这个牛鼻子一身武功已臻化境,飞花摘叶,任何东西在他手上都变成可怕的武器,一剑在手更就惊天地、泣鬼神。”
众人眼前立时仿佛又出现了无极一剑断树的神威。
“我们今天能够将他那柄剑迫出来,亦足以自豪的了。”
也许因此,司马长安笑容更盛。
“不是说,这个牛鼻子不问世事?”一个死士问。
“天下间的事没有是绝对的。”司马长安又笑了:“据说魏初的独生子就是拜在无极座下,他既然有办法令无极收他的儿子为徒,当然亦有办法将无极请出上清宫。”另一个死士即时奔来,禀告道:“那些车子看过了,载的是整块的金子。”
“整块的?”司马长安一皱眉。
“一辆车子一块,每一块只怕有二三万两。”
“好一个魏初--”司马长安双眉突然开展,笑起来。“果然是老奸巨猾。”
魏初当然已笑不出来,也没有丝毫惊异或是愤怒的反应,在听到无极回来的消息后,他便表情木然,一直维持到现在。
无极的神态与离开之时并无不同,看来仍是那么高不可攀,魏初却已看出他内心的不安,看出他在自己面前已矮了一截。
所有的话都是由无极说,没有半句虚假,亦无意掩饰这一次的失败,但他若仍是未出发之前的无极,这番话一定留给魏金鹏说,现在他却就像是魏初的下属。
魏初满腔的不愉快亦因此消失了一半,能够完全控制这个老道士,在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无极将话说完,目光却没有从魏初面上移开,他希望能够看透魏初的内心,可是连魏金鹏这个儿子也看不透,他这个外人又怎能够;魏初沉默了片刻,脸上终于有了变化?竟然露出笑容,无极、魏金鹏不由齐皆一怔。魏初笑着道:“我应该考虑到司马长安可能已得到消息,叫你们小心一下,可是竟然会没有人记起来,一心只防着盛北川。”
魏金鹏迫不及待地问:“这我们如何是好?”
魏初又笑笑:“金子由我们送上去与由司马长安送上去,并没有多大分别。”
无极目光一闪,道:“侯爷是说,司马长安会将那些黄金送上七重天将皇上赎下来?”
“七重天易守难攻,现在局势又未定,何况他们将皇上送上京师,享不尽富贵荣华,又怎会在乎那些黄金?”魏初轻掠胡子:“司马长安并不是一个太笨的人。”
无极道:“以元宝的江湖经验,应该瞧得出、问得出那不是他们的人。”
“谁的人有什么要紧?只要金子到手便成。”魏初笑笑道:“别的不敢说,元宝看见了那些金块,一定会毫不犹疑地将皇上交给送金子上去的人。”
无极想想,道:“多道这就去那儿路上等他们,看如何将皇上救出来。”
魏初摇头道:“不用急,七重天附近都不是出手的好地方,到京师一大段路,让我考虑清楚才决定在哪儿动手,这一次,我们只许成功!”
无极沉默了下来,魏初随即闭上了眼睛,但很快又张开来,摇摇摆摆地站起身子,往外走出去,无极目光落在他背上,看似要跟上去,但结果没有动。
魏金鹏看在眼内,暗叹一声,他是叹息追随无极那么多年,对无极竞然没有他的父亲看得那么透彻。
无极对这一次的失败,显然看得比死去的弟子还要重要。
对无极,魏金鹏本来只有尊敬,现在这份心情已不觉消淡很多,在他的眼中无极与其他人已并无多大分别,他心中这样想,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魏初曾经教训他,无论他心中想着什么,不能轻易让别人知道。
盛北川并没有魏初的深沉,接到郝安的报告,由开始到听罢,至少改变了四种表情。
之后,他长叹一声:“好一个长兴侯。”
郝安这才补充道:“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就是无极到来之前,我们竟然一些消息也没有。”
“那是说魏初已经发现我们的人,以他的聪明,无极的本领,他们要会面本来不是一件难事,可是那么多黄金运出长兴侯府我们竟然全不知情,便值得检讨了。”
郝安扬眉道:“属下调查过,出城的车子值得怀疑的只有镇远镖局的。”
“镇远镖局与长兴侯府是否很接近?”
“相距一座庄院,两条长街,不太远,大人难道怀疑……”
“查一查这座庄院是否魏初的产业,如果是,长兴侯府与镖局之间必然有暗道相通。”
“那以后我们便派人暗中监视镖局,以策万全。”
“这还是其次。”盛北川叹息:“最令人担心的是那些黄金落在司马长安的手上。”
“损失的只是魏初……”
“是谁的黄金也一样,只要有黄金,司马长安便可以兵不血刃,将皇上赎下来。”
“元宝……”
“不是说这个人只对钱感兴趣?你难道还希望他会去查清楚那些黄金到底是谁人所有,才决定放与不放?”
郝安苦笑,盛北川接道:“元宝有生以来大概还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黄金,财迷心窍难免有所疏忽,这本是攻进七重天的大好机会,但司马长安一定不会这样做。”
“那我们立即出动,等司马长安将皇上赎出来之后,拦途抢过来。”
“谈何容易?”盛北川摇头:“别说司马长安人多势众,旁边还有魏初、无极等人窥伺,我们动手,势必腹背受敌。”
“那就等无极先动手,我看看能否作一个得利的渔人。”
盛北川笑了:“皇上落在长兴侯手上也就罢了,还抢什么?”
郝安怔住,盛北川接道:“只怕司马长安没有那么容易应付,现在我们只有希望那飞虹抢在司马长安的前面。”
那飞虹这时候正在一间小酒馆内,孙凤翔就倒在他身前,他比那飞虹年轻,醒的时候吊儿郎当,醉的时候却像一摊泥。
桌上杯筷狼藉,下酒的两碟东西已给吃光,三个空酒壶有两个掉在地上。
孙凤翔虽然没有倒在地上,半边脸却挂在桌旁,一只手垂着,另一只手抓着那一头乱发。
那飞虹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醉了,小酒馆的人没有理会他,那飞虹也没有,自要了两碟下酒的东西、一壶酒,悠然吃喝着,只等他醒来。
半个时辰过去,他终于醒转,完全不是一个醉汉酒醉醒来的样子,他跳着,生龙活虎般,跳上了椅子,开口就嚷道:“要闷死我了。”
那飞虹放下杯,笑道:“装醉本来不是一件苦事,只是装成你那样子,却的确苦得很。”
“是飞燕告诉你我在这里?”
“我没有忘记这个时候你一定不会在家,也没有忘记你的酒量有多大。”
“你却让我装下去?”
“你喜欢做的事,为什么我要阻止?”
“谁喜欢了,你这个小子突然找来,不会有好事,我原是准备你一动,立即借酒行凶,狠狠地揍你一顿,再找机会开溜。”
那飞虹笑问:“你怎知道那不是好事?”
“我记性虽然坏,还没有忘掉你一向干的是杀人的买卖。”
“杀人并不是一件坏事。”
“尤其是你这样,只杀坏人,但对我来说,这种事却坏极了。”孙凤翔双手一摊:“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见不得死尸,甚至一见血便要昏倒。”
“哦,我倒是记不起来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奇怪,我也记不起来。”孙凤翔打了一个哈哈。
那飞虹正色道:“那决不是一件坏事,却是一件大事,比我从前做得任何一件都要大。”
孙凤翔只问:“在这件事当中,我们会得到多大好处?”
“万两黄金。”
孙凤翔吁了一口气:“果然大得很,万金一杀手,到底要你杀什么人?”
“是救人,不是杀人。”
“这不是你的特长。”
“所以我非要来找你不可。”
“那我的好处当然也不少的了。”孙凤翔摸摸鼻子忽然摇头:“但还是不要为妙,因为我贱命,享不起那么多钱,只怕得到的了,没有命去花。”
“那件事很有意义。”
“我现在活得已很有意义的了。”孙凤翔往旁边柱子一靠,懒洋洋躺下来。
“我还以为那么大的事一定会引起你的兴趣,既然不是,只好一个人去了。”
孙凤翔笑问:“这一顿算你的还是我的?”
“难道你还会跟一个就要赚进万两黄金的人抢着会帐?”
“当然不会,倒是有些后悔没有好好吃你一顿。”
“有机会的,我走一趟七重天回来,再跟你好好地聚聚。”
“七重天--”孙凤翔一下子跳起来。“现在我明白你为什么要找我了,那个元宝到底掳去了什么人?”
“皇帝。”那飞虹笑笑。
孙凤翔一怔,怀疑地道:“你是说皇帝?”
“你大概不会连皇帝是什么也不知道。”
孙凤翔突然大笑起来:“我早就知道,天下间没有什么事他不敢做的了,但斗胆掳劫皇帝,还是大出我意料之外。”
“你这是引以为荣的了。”
“多少有一些。”
“掳劫皇帝你知道是怎样一个罪?”
“他十岁便已是一个碱,到现在所犯的罪只怕一千个脑袋也不够砍。再说他父母双亡,既没有老婆,又没有孩子,了无牵挂,便是诛他的九族,也只是他一个人。我倒是不明白,皇帝怎会落在他手中,以他这样懒的人,总不成会跑到京师去。”
那飞虹也知道这个人平日吊儿郎当,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仍然问:“燕王造反的事你可知道?”
孙凤翔竟然反问:“燕王又是什么人?”
“朱元彰这个人你大概知道的了。”
孙凤翔立即竖起大拇指:“这个人了不起,竟然由和尚做到皇帝,将元朝弄翻。”
“朱元彰一共有二十六个儿子,其中朱楠生下不到一个月便死掉,而除了被立为太子的朱标,其他二十四个都被封王。”
“燕王就是其中之一?”
“不错,他原叫朱棣,与太子朱标同一个母亲,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标病故,朱元彰原该立朱标的同母弟秦王、晋王,或燕王、同王,可是他却立了朱标的儿子先权为太孙,三十一年闰五月朱元掉驾崩,同月辛卯日太孙即位,大赦天下,改元建文。”
“所以燕王不服气,要反了?”
“这场仗打了三年多将近四年,怎么你好像一些也不知道?”
“这附近可是太平得很。”孙凤翔若无其事:“这场仗打完了?燕王打赢了?”
“今年六月乙丑日燕王攻陷京师--”那飞虹将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孙凤翔听得眉飞色舞,听说元宝要三十万两黄金才肯将皇帝交出来,却不由一声:“他疯了!”
那飞虹笑道:“也许他本来是要三万两,但突然发觉,三十万两才合理。”
“以我所知,他一生最大的希望就是在金子上打滚睡觉,现在大可如愿以偿了。那么多金子总该可以铺遍他居住的地方。”
“看来你与他一样高兴。”
“他变得那么富有,我们做朋友的,自是也与有荣焉,而且他向来都阔气得很,只要开口,还可能将黄金滚滚送来。”
“这是说,你……”
“来找我原是盛北川的意思?”
“郝安在替他卖命,所以很多事他都知道,保持我与你、你与元宝的关系。”
“郝安,这个小子--”孙凤翔叹了一口气:“你们部是江湖人,怎么一下子全都跟官府拉上关系?”
“郝安服了盛北川,这个人虽然有些不择手段,可是颇重义气,据说盛北川有思于他,不过要他这种江湖人臣服卖命,也不是易事,我则是因利乘便。”
“因为司马长安?”
“不错。”那飞虹道:“你现在明白我为了什么答应盛北川的邀请了。”
孙凤翔道:“这的确是因利乘便,看来司马长安这个小子也不简单,以你的本领,到现在仍然不能够将他击杀。”
“现在他的势力已很大,据说由他一手训练出来,又由他统率的死士数逾千人。”
“那我倒奇怪,你竟然能够活到现在。”孙凤翔忽地一笑:“看来元宝要赚的那三十万两黄金也不容易。
盛北川到底要你怎样做?”
“他只是拿出有限的黄金,希望在事情还未弄得太坏之前说服元宝,将皇帝交出来。”
那飞虹深注孙凤翔:“司马长安已经封山,要上七重天已经不容易,上了七重天,还得要将元宝说服,就非要有一个他信赖的人在旁不可。”
孙凤翔抓着乱发,道:“这个人当然非我莫属。”
“对,可是你到底意下如何?”
“这件事太危险,盛北川有郝安等人不用,要重金聘用你当然就是因为郝安等人闯不过司马长安的封锁,我懒了这许多日子,武功都已丢得七零八落,若是答应,不是等于自寻死路?”
那飞虹笑笑,突然一拳击出,拳未到孙凤翔的身子已然倒飞上了横梁。
那飞虹接着问:“谁说你的武功已丢得七零八落?”
孙凤翔怨皮笑脸,道:“这里只你我二人,不是你说的就是我说的了。”
“盛北川这个人你当然也不会陌生。”
“我早就说过这个人很不错。”
“我们是好朋友。”
孙凤翔叹了一口气。“抽冷子一拳,这样的好朋友幸好不多。”
“元宝跟你也是好朋友。”
“一直都是。”孙凤翔又叹了一口气。“所以我实在不忍心叫他放着三十万两黄金不要。”
“你却是忍心看着他被司马长安等人包围起来?”
“七重天易守难攻,这方面我倒是很放心。”
“司马长安等都是杀人的好手,就是找不到七重天的弱点,只是封锁七重天的进出口,总有一天元宝会带人下山。”
“到那一天再说。”
“燕王的援兵相信亦会很快赶到,他们志在必得,一定会尽办法攻山……”
“你也别忘了他们目的在皇帝,将皇帝还给他们,还有什么解决不来?”孙凤翔笑了。
“元宝这个小子最懂得看风色,势头不好,自然会将人交出去。”
“你也不在乎天下落在别人手上?”
“还不是一样?我又不是做官的,哪管得这许多?”
孙凤翔突然反问那飞虹:“你也不是那种甘心为钱卖命,甘愿为官府做事的人,怎么这一次这样积极?”
“除了这件事很有意义--”那飞虹一顿一叹:“也许你不知道先父曾受过盛北川的恩惠。”
“原来盛北川挟恩求报。”
“错了,相信他已完全忘记那件事,那一次受他恩惠的人逾百,而据说他也不是一个施恩望报的人,一向都没有将那些事放在心上。”
孙凤翔抚掌笑道:“幸好我没有受过他的恩惠。”
那飞虹不由苦笑道:“看来我是绝没有办法说服你的了。”
“也不是。”孙凤翔笑得有些奇怪。
那飞虹诧异追问:“到底要什么条件?”
“你不是不知道我生来只听一个人的话,你要我答应,得先说服她。”
那飞虹脱口道:“飞燕!”
孙凤翔道:“我只有飞燕一个妹妹,不听她的听谁的?”
那飞虹沉吟不语,孙凤翔接道:“你也很久没见她了,来到这里也不去见她一面,不是很不够朋友?”
“她近来怎样了?”
“有病,不很好,脑子里就像堵满了铁石。”
“这是什么病?”那飞虹甚感诧异。
“天晓得,总之我跟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叫她赶快嫁掉算了,省得我老是放心不下,那儿也去不成。”
“也许她在等你娶了妻子,有人照顾你了才放心。”
“也许是的。”孙凤翔两条眉毛一高一低的,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