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恭长得既黑又高,口中却说别人是大黑小子,活脱脱像是在骂自己了。但大家都强行忍住了,没有人笑出声来。
“敬德兄!”李靖神情肃然地道:“你要仔细的想想,那个黑大个子还有什么特征?”
尉迟恭沉思了一阵,道:“有了,那人左颊下面有一个大黑痔,上面还长了一撮毛。”
“虎将燕可!”李靖道:“他用的可是一把三十二斤的虎叉。”
“不错,比起一般的虎叉短了一些,但却分量很重,我一连三鞭击在他虎叉之上,都未能把他的虎叉震脱出手。”
“真的是他们了?”李靖叹口气,脸上泛现出忧苦的神色。
李淳风道:“龙、虎二将是何方神圣?在叔宝、敬德的护卫之下,还被他们伤了世民,是不可轻视的敌人!”
“主人就更可怕了,”李靖道:“龙、虎二将只是虬髯客的四大护从中的二人,虬髯客规令森严,未得他的允准,两人决不敢擅自行动。”
“那是虬髯客派他们刺杀二公子了?”程知节道:“虬髯客在哪里?俺老程找他斗个三百回合。”
李靖道:“他如想杀你,你一回合也接不下来。不可贸然行动,自求速死。”
“世上真有如此厉害的人物吗?妖法奇术,诡奇难测,上不了台盘。俺老程不懂,但如论真实的本领、武功,俺老程怕过谁来?”
“这倒好,一句话,把袁天罡、李淳风、李靖和袁紫烟全骂上了。”
李靖摇摇头道:“虬髯客不会术法,但他也不惧术法,他是剑客,飞行绝迹快如闪电的剑客。知节兄不要逞强,就算他不用快剑,但他天生神力惊人,力拔山兮气盖世,就是他那个样子,你抗拒不住的。”
李淳风、袁天罡都听他说过虬髯客的事,也知道他和虬髯客义结金兰的关系,两人默然未语。
程知节、尉迟恭素服李靖,看他说得认真,也未接口。
但袁紫烟忍不住了,笑道:“李药师说他飞行绝迹,想来应该是传言中御剑飞行瞬息千里的剑仙了?”
李靖道:“不知道,我没有见过他御剑飞行,不敢妄言。但我见过他挥剑一击,劈了空中一只飞鹰,羽毛零落,血肉一团。”
袁紫烟问道:“李药师,虬髯客为什么要杀李世民呢?一旦他行如所愿,诸位是否准备为李二公子报仇呢?”
这番话不只是问李靖了,袁天罡、李淳风也都包括在内。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下,未回答。
李淳风、袁天罡心有顾忌,不便开口。
李靖倒是很认真的在想着这件事,该如何回答?
“袁姑娘,你要听真话吗?”李靖道:“不过忠言逆耳,真话听起来就少了一些人情味了!”
“紫烟只想听听李药师的高见,说的是真言假话就无关重要了。”
“如是他们掳去世民,我李靖会联合淳风、天罡两位老前辈,全力以赴,纵然和虬髯客闹到割袍断义、翻脸绝交,也要把世民救出来!”
袁紫烟道:“如果龙、虎二将一举之下,击杀了李二公子,药师是不准备替他报仇了?”
李靖道:“大丈夫放眼天下,志在万民苍生,岂会为逝者伤痛?世民在,我愿为世民死;因为他身系了万民希望。如果他死了,我不会为他报仇,因为虬髯客是个非常可怕的敌人,不拿性命一拚,是无法报仇的。为死人拚命,非吾之愿也!”
尉迟恭怒声叫道:“李药师,你好薄情,二公子一直把你当好朋友看待,今日盼你不至,明日望你不来,日日以你为念,千期万盼的好不容易把你盼到了,你竟是一个如此无情无义的人,咱敬德好伤心啊!也为二公子识人不值!”
“住口!”李靖大声的喝住了尉迟恭,道;“世民知我,不希望我为他报仇,期望于我能承继他的未完心愿。我知世民,不忍让他含恨九泉,以他个人的生死而误了救世大业。
袁宝儿人间至美,世上绝色,李世民都能舍了,还有什么他舍不了的?他念念不忘的是要开创一代太平盛世,让天下万民安居乐业。你们追随世民,生死不渝,固然可敬;但要了解他民胞物与的胸襟,才是他真正的朋友!”
尉迟恭呆了一呆,突然拜伏于地,道:“李药师,咱敬德是个粗人,哪里能想得如此透彻?开罪之处,药师不可放在心上。”
李靖挽起尉迟恭,道:“将军,不可行此大礼,李靖担当不起。”
“李世民真有如此的领袖魅力吗?”袁紫烟道:“谦恭下士,心怀万民,都可以装出来的。舍弃了袁宝儿更是一桩很大的罪恶,正如你李靖所言,连宝儿都能舍弃的人,天下有什么他舍不了的?无情无义,血冷、心凉,我不懂?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受到你们如此的拥戴呢?”
袁天罡道:“姑娘,世民让人敬服的,是他的始终如一的救民精神。你可知夜泣目眦、呕血近斗,是多么深刻的椎心之痛吗?宝儿难舍,可是万民苍生更难舍,以姑娘大慧才能,你又能作何取舍呢?”
袁紫烟摇摇头道:“要紫烟作取舍,我不会背弃宝儿,那是人间的大悲至苦啊!”
“天下的万民、苍生呢?”袁天罡神情严肃地问道:“任令他们永隔于水深火热之中,不作闻问了?”
袁紫烟道:“这就是我找先生的重点了,天数劫运,本于自然;人生的苦、难、欢、乐皆寓于定数之中,先生擅改天运,使一切变化失了常态,人间的运数顺序全被你搞乱了。
只为了让大隋朝气数早尽,李世民早登上九五之位。需知天下能人众多,你狂妄自恃,干与天机,当然会引起他们心中之怒,这就是欲速则不达了。
星火如燎原而起,袁先生自信能控制得住吗?虬髯客遣人刺杀李世民,就是一个严重的警告,这件事是否也在你预估之内呢?”
袁天罡道:“干与天机运行,关系重大,老朽和李淳风研议再三,但最大的失算还是未料到会引起姑娘的怒火,竟尔红颜一怒入红尘,使我们乱了章法。”
虬髯客遣人行刺,确实未在预估之内,但是世民近日有此一劫,倒是得到过天机预示了!”
袁紫烟冷厉的目光缓缓由袁天罡、李靖、李淳风三人的脸上扫过,
她冷冷的道:“天机的运行加速了,是不是一定会应在李世民的身上呢?”-
“这……”袁天罡道:“如果无能人出手干与,老朽认为就八九不离十了!”
“我奉命消灭王气!”袁紫烟道:“李世民既已被诸位选定了,这就是他的不幸。”
一句话,就把事推到了无可转圆的余地。宇文成都、田当、萧雨、巧儿、莲儿,全都站起了身子,也亮出了兵刃。
刹那间局面一变,要翻脸动手了。
袁紫烟坐着未动。
袁天罡、李淳风也都还沉得住气。
李靖虽然有些激动,但还能自恃的坐着,只不过已提聚真气,目光如电,似是已经完成了打架的准备。
尉迟恭、程知节就没有那么文雅了。
他们不但兵刃出手,而且作势欲扑,比起了宇文成都等几人,更多了一份激怒和愤慨。“袁先生,他们都是虎将、勇士,一旦动手拚命,必将是一个血染战袍不死不休的局面。”袁紫烟道:“何不让情势文雅一点,大家一决胜负,又能不带血腥气。”
“姑娘有何高见呢?”
袁紫烟道:“由我和三位比试三阵,如是我胜了,就让我把世民带走。如果我败了,我就离开这里……”
“从此不再过问天下大事!”李靖接道:“如此倒也公平,姑娘口气虽是狂妄一些,还算讲理。但是如能把事情再说得更明朗一些,就全无遗憾了。”
“我明白!”袁紫烟道:“李药师是要我说明白是三阵二胜还是我要三阵全胜?我说的是三阵全胜,我只要败一阵,就算全输了。”
李靖道:“不能让她把世民带走!”
“胜了三阵也不行?”袁紫烟道:“总该有个办法能带他入长安吧?”
李靖道:“让我们所有的人全都失去拦阻你的能力,你大概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这是死亡的警告,挑明了以命护主,不死不休。
“无可奈何呀!”袁紫烟道:“一旦刀剑出鞘,总带些伤亡的气息,我是王命在身,不能让。”
李靖道:“世民为天命所应,万民的福祸所系,绝不能任你带走。袁姑娘,这就是人生的悲哀了。”
李靖缓缓站起了身子,双手合十当胸,脸上是一片冷肃,接着道:“有些事,明知凶险可期,却又无法逃避它。”
李靖的神情不像面对着即将暴发的一场恶战,却像在作庄严的祈祷。
袁紫烟看清楚李靖的神情,脸色变了。右手举起,食、中二指捏在一处,似是在掐诀、念咒。
李淳风、袁天罡的脸色也变了。
但站在厅中,手握兵刃的宇文成都、田当、萧雨却是一点也瞧不出大危机正开始笼罩了茅舍大厅。’
尉迟恭、程知节也瞧不出什么?敬德手中雌雄钢鞭已然举起,程知节手中的两柄短斧也已蓄势待发。
袁天罡大声叫道:“药师,不要啊!这件事是老朽做的,干与了天机,如果有任何报应也该由老朽承担,药师,你是局外人啊!”
李靖道:“我说过,世民只要还活着,我会用性命保护他,袁姑娘能使片片落花重上枝头,术法之精高过李靖甚多,如不作同归于尽的雷霆一击,我是全无胜算。两位前辈,请转告出尘一声,明月有圆就有缺,人生长短奈若何?我要先走一步了。”
这句话说得明白,留言诀别,李靖准备死了。
宇文成都暗暗忖道:“这是什么武功啊?还未出手,就先作死亡的准备。”
他想不通,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武功!
这也难怪宇文成都想不通了,世上根本就没有这种武功,但却有这种法术,爆血碎骨,与敌偕亡。
李淳风缓缓说道:
“药师,稍安勿躁!紫烟姑娘,记得你刚才许下的诺言吗?”
“我说过什么?”
李淳风道:“你答应在这里留两天,等候世民的伤势好一些你要和他作一次长谈。”
“倒是不错,紫烟说过这些话。”
“如今世民伤还未愈,姑娘就准备擒他回长安。”
“王命在身,事难善休,李先生要多多原谅紫烟!”
“也不急在一时,履罢约言再斗法,事犹未迟。”
袁紫烟道:“箭在弦上啊!药师情急拚命,不惜粉身碎骨,倾巢之下无完卵,我不能再坐以待毙啊!”
“姑娘,怪不得药师啊!你轻轻一言,把事情逼入了死角,激出这一番生死对决。姑娘还未和世民论及天下政情,这一战,打得太过匆忙了。”
袁紫烟默然不语。
李淳风接着道:“药师,天罡说的不错,干与天机,纵然错,也该由我和天罡承担。袁姑娘虽然来势如泰山压顶,但老朽和天罡也早已下定了决心,决不让她轻易地带走世民,明日让她和世民谈过之后,再行兵戈相见。药师,暂请住手吧!”
“死我李靖一人,世民少一劲敌,李靖死而无憾!再说,有紫烟姑娘这等仙资玉容的美女相陪伴,死后也可含笑入九泉了!”
他择善固执,心中有一套衡量人生的标准,既现实又充满至死不渝的勇气。
“落花重复枝头上,惊雷未必能偕亡。成都,你们快些退出大厅。”
袁紫烟秀目圆睁,头顶上升起了三尺灵光。
宇文成都还是无法完全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他看到袁紫烟头上升起的灵光正快速扩展,把整个人都置于灵光的笼罩之下,只好依言退出了大厅。
袁天罡、李淳风也站起了身子。
“药师兄,不可无礼,世民还未能稍尽地主之谊,也未聆教袁姑娘治世的教益,岂可慢待了贵宾。”
李世民扶着柴绍的肩头,缓步而出。
李世民又接着道:“药师兄,成全我一番心愿吧!”
李靖长长吁一口气,道:“罢罢罢!此番消除我豪勇之气,再见了出尘之面,真不知此后是否还能再鼓起这番勇气了?”
李淳风、袁天罡同时长长吁一口气,绷紧的一颗心才完全放松下来。
这一击是否能杀了袁紫烟,还是未定之数。但是李靖是死定了,厅中的人也很难逃过劫数。
袁紫烟心中也有些震动,固然是没有十分把握能挡住李靖的偕亡一击,因为这是法术中最可怖的一种攻势。
施术者,血肉迸射,任何术法都可能暂失效用,逃过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全要凭本身的真功实学。
没有人轻易施用,更没人在一开始就准备与敌偕亡。
袁紫烟被李靖几近疯狂的勇气震动了,也为他忠于李世民的豪壮之气,给夺走了先声。
她嫣然一笑,挥手道:“惊动二公子养息伤势,是紫烟的不敬了。来日方长,二公子养伤要紧,等待二公子伤势大好,我们再品茗详谈。”
忽然间改变了——来如急风骤雨,天地变色,去则乌云消散,晴空万里。
“好!紫烟姑娘言而有信。”李淳风道:“盘龙居已为姑娘准备了雅静的客舍,新开的温泉沐汤,小息一两日,不难涤除心中烦恼,老朽为姑娘带路。”
“这里叫‘盘龙居’啊?”袁紫烟举步随行,一面低声问道。
“是啊!”李淳风接道:“面对汾河,地藏热茶,雪不覆地,水不结冰,寒风至此而住,黄土高原上的草树皆枯时节,惟这里青山不改,如无经气盘居,怎会有此异征?”
袁紫烟微微一笑,道:“说的是呀!但别忘了我和二公子一场约会,他的伤势好转,就尽快通知我会晤晋见。此地虽好,却非我袁紫烟久留之处。”
李淳风暗暗叹息一声!
他知道自己是很难说得动这位姑娘了,每到重要着力之处,就把话题扭转,看来真得作最坏的准备了。
客舍不远,就在青松掩映间,两个童子迎客来。
李淳风立刻告退。
大厅中灯火依旧。
李靖和袁天罡果然仍在厅中等候。
“女人擅变!”李靖道:“喜怒也在瞬息间,一句话能把事情逼入死角,要你作生死之战,一转眼,也能够笑话解冻,把一场大干戈化于无形,这可真是叫人无法捉摸呀!”
袁天罡道:“张美人仪态万千,论姿色不在袁紫烟和宝儿之下,药师常日和她相处,难道对女人还是一点也不了解吗?
隋朝的天数、灵气,全投在女人身上了,隋炀帝宫廷多娇,老朽也为之眼花缭乱,但如言花中魁首,紫烟、宝儿、张出尘可谓花国三鼎甲。”
“说真的!”李靖道:“评论到当代三美,出尘冷艳冠群芳,却输宝儿三分媚;紫烟应是天上来,竟自投身入江沟,隋炀帝杨广伧俗匹夫,怎会得其垂青?不通啊,不通!”
袁天罡道:“药师,袁紫烟志在权势,恨老朽干与天机。投身宫廷,是要窃取权柄,隋炀帝好色如命,袁紫烟也只好从俗献身,谋得了国师职位,准备和天下英雄一较长短。”
“话说得太远了!”李淳风道:“袁紫烟热衷权势,恐难以劝其降服,我们要作最坏的打算。”
袁天罡道:“一对一,老朽自知不是她的敌手!三人围攻,又非君子行径。”
“三人合力,是不是一定能赢呢?”李靖道:“在下有一个很奇怪的感觉,合咱们三人之力,也未必稳操胜算。”
李淳风道:“如果我们先有准备,摆下一座阵势,能不能把她困住?”
“什么阵法呢?”李靖道:“让落花重上枝头,固然是有意的卖弄,但却也是给我们提出了一个警讯,看似雕虫小技,但李某连番试过,均无法让它复元。
李某再三思索,终于了解到这是术法的一种层次,袁紫烟得天独厚,她高了我们……我……也许只高过李靖一个层次。
术法有百变,可能李靖只有五十,袁紫烟高了一层,又何至多了五十变呢?一般阵法,恐无法困得住她?”
袁天罡道:“不错,单以术法而论,小丫头恐高过我们一筹!这可能因师承有别,而形成的落差,就很难以本身的修为作为弥补了。不过,锁龙阵法不是一般的阵法,是专以对付具有法术人的一种阵法。”
李靖道:”你是说置身阵中,一切的术法就难以施展了。”
“对!但苦心修炼的武功却是全无影响。”袁天罡道:
“大家都是要以本身的苦练武功,仗剑一战,李靖!真正的武功,你是否可和袁紫烟放手一搏呢?”
“这就不用怕她了!”李靖道:“袁紫烟神充气足,应该是从小就入道的扎实人物。不过,这方面我相信可以和她一决胜负。”
袁天罡道:“有我和淳风,为了世民的大业,不用和她讲什么仁义道德、江湖规矩了,这一战最好能把她诛杀于‘锁龙阵’中。”
“宇文成都是一位不凡高手。”李淳风道:“也不必心存仁慈的放过他,杀此二人,大隋朝纵还有能征惯战的名将,但隋炀帝亦难任用,世民的大业即成就一半了。”
“另一半呢?”
袁天罡虽是问李淳风,但目光却看向李靖。
李淳风道:“要看李药师了,虬髯客如果退出中原争霸,药师又愿助一臂之力,太原起兵,由世民、药师分进南北,三年内天下可定。”
李靖淡淡一笑,道:“在未和张出尘和虬髯客作一番深谈之前,我无法作任何决定。但我可以保证,个人绝不和世民为敌。两位前辈暂请把心事集中在对付袁紫烟身上,过了目前这一关再商量虬髯客的事。
晚进想不通的是‘锁龙阵’怎么会让一个身具术法的人无法施展?还望两位老前辈指点一二,使李靖一开茅塞。”
李淳风叹息一声,道:
“药师知道,会集天下至秽,能使术法失灵。‘锁龙阵’只是散布上一种药物,暂让术法失败。
袁紫烟只有凭藉武功和我们一决生死了,药师如自信能凭藉武功,胜过袁紫烟,当可取其性命,为世民立下第一大功。”
袁天罡道:“适才巡守童子来报,两百铁骑已到盘龙居外,安下营寨。数十座帐篷迅速搭起,堵住了出入要道。”
李靖忙道:“袁老的意思是……”
“锁龙阵中如不能一举击杀袁紫烟和宇文成都,若是让这批人冲杀入谷,就很难抵御了!”
李靖道:“这么说来,锁龙阵中一击,是唯一击杀袁紫烟的机会了!舍弃锁龙之术,合我们三人之力,是否可以和她放手一拚术法呢?”
李淳风道:“胜算的机会不大,袁紫烟可能师承了第一术法高手千臂观音的衣钵,那就绝非我们能敌了!”
袁天罡道:“此女不除,世民的基业很难有成功之望。执大义不拘小节,药师!错过今日就机会难再呀!”
“袁老前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李世民缓步行入厅中,道:“暗算袁姑娘,万万不可。”
“二公子果然是胸襟博大,气度过人,我这里先谢过了。”
袁紫烟突然出现,步入厅中,目光掠过袁天罡和李淳风。
她淡淡一笑,又道:“锁龙阵未必能锁得住我,但三位却先把自己逼入了绝境。”,
袁天罡道:“袁姑娘的术法是高明,潜进大厅,我等竟无所觉。老夫早已在大厅之外布下埋伏,竟是未能阻止姑娘,也未能传入警讯。”
袁紫烟道:“前辈的役鸟术十分高明,千只黄莺、金雀也都是警觉性很高的鸟儿,但前辈却不知晚辈这方面也有成就。”
“袁姑娘可是把它们全都杀了?”袁天罡道:“方圆数十里的莺、雀尽集于斯,你如一举间把它们全都杀死,此地数年,很难再听到莺、雀之声。”
李靖道;“莺、雀虽小,也是一命。姑娘能一举杀死千数百只,可真是貌如春花,心似蛇蝎!”
“我没有杀她们,只是让它们好好睡一会儿。”袁紫烟笑道:“夜寒露重,我耽心它们可能会被夜来的寒霜冻死,但此地潜存的地热完全改变了节令气候,温暖如春,会让他们这一觉睡得很好。明日之晨,我们将听到莺唱、雀鸣,它们个个精神饱满,非得唱、鸣一阵才会散去。”
袁天罡道:“散去?只怕它们舍不得此地的青草翠树和一片春色吧!”‘
“我知道你用术法拘禁了它们。”袁紫烟道:“让它们在这里四处飞翔,作为你的耳目,但我让它们安睡一阵之后,拘留它们的术法自解。”
袁紫烟笑一笑,目光转注到李世民的身上。
她缓缓地道:“二公子!今夜的精神如何?伤势可好?”
李世民道:“伤虽未愈,但精神尚好。我已请他们准备佳肴,明天再为姑娘接风。”
“心领了!”袁紫烟道:“王命在身,不宜久留,二公子身受重伤,紫烟是无可奈何!只好留下,既然能够支撑,可不作一次秉烛夜话,谈得投机,紫烟明天一早就可以回长安了。”
李世民点点头,目光一掠李淳风、袁天罡和李靖,道:“他们三位……”
“最好回避!”袁紫烟道:“他们不放心,可以在四外布下阵势等我!”
“我们在厅外等候!”李淳风大袖一挥,当先向外行去。
目睹三人离去之后,李世民才欠身一礼,道:“姑娘请坐!”
袁紫烟冷笑一声,道:“西北王气所钟,必出一代君主,这个人就是你了!”
“人间的苦难,还需要人去解决?”李世民道:“上天垂象,干与天机,似都已超越了人的范畴,我的心愿是只要万民生活得快乐,谁当皇帝,又有什么关系呢?”
袁紫烟呆了一呆,道:“但你有三大罪,件件都不可赦,我要带你回长安,听候皇帝的处置,王法森森,你会被斩首处决。”
“生死的事,非我所重,不去说它也罢。但世民身犯三大罪倒是令我惶然,还望袁姑娘指教指教!”
袁紫烟缓缓地道:“太原留守侯府中,聚集了江湖高手…”
“姑娘!公侯府第拥有家将亲兵,是皇上所允,不能算作违法,岂可定为大不赦的罪状?”
袁紫烟嫣然一笑,道:“云中山内,暗练甲兵,也是皇上允准的吗?”
“这倒是一件不赦之罪,请问世民犯的第二件呢?”
袁紫烟道:“你无情无义,抛弃了袁宝儿,让她身居长安深宫,心系铁石情郎,这是男子汉大丈夫作的事吗?”
李世民脸色一变,道:“你和宝儿很熟?”
“长安结识,情同姐妹。”
“那么袁姑娘就该明白了!”
袁紫烟道:“我只知道她为情牺牲,蓓蕾未绽花已残!一个盈盈十五的姑娘立身于佳丽三千的深宫内苑,和天下美女争宠斗艳,施展出浑身解数,得宠爱集一身,暗处无人珠泪涟;一个男人把心爱的女人双手捧献帝王前,以固权位。这个人还算英雄吗?”
“不要说了!”李世民大声喝道:“我不是英雄……”
他张嘴吐出了一口鲜血,接道:“但宝儿是美女,人美心更美;她舍身入宫,心怀苍生,我难及她万一,只此一桩,我就该束手就缚入长安,待罪宫门前……”
袁紫烟笑道:“你还要不要听听第三桩大罪呢?这就和我有关了!”
李世民怔了一怔,道:“除了此地会晤之外,世民和姑娘素昧平生,我的事牵涉了宝儿,已经心中难安,怎会又牵扯上了你袁紫烟姑娘呢?”
袁紫烟道:“二公子,别误会呀!宝妹妹情有独钟,我可是不解风情!关于你第三件大罪牵涉上我,那是因为我答应皇上,要帮他消除王气!天上人间,遥遥万里,天象的变化是否真和人间的变故有着相连的关系?是一种专门的学识领域,你是否相信它?但我的术法修养使我深信不疑,西北王气入长安,很不幸就应在了你的身上,所以我要带你回长安,交给皇上处置。当然,我也可能杀了你!”
李世民道:“李淳风、袁天罡、李靖、敬德等一批人,会全力阻止你带我离开。你带我入长安的最好办法是先杀了我,带着我的人头去!我死了,他们也许就不会再全力阻止你。不过……我有两个心愿,希望紫烟姑娘帮我完成!”
“说说看吧!”袁紫烟道:“能帮的我不推辞,不能帮的,就请你原谅了!李淳风、袁天罡最大的失策,就是他们对我袁紫烟了解得不够多!他们认为我们会谈论天下古今事,万民苍生苦与乐;他们不知道我早已下定了杀你的决心,我是大隋朝的国师,最重大的责任,是保护国基永固。”
“杀了我李世民,大隋朝真能国基永固吗?你为什么不到江南江北走一趟?看看那些嗷嗷待哺的饥民,造成如此局面的不是无可抗拒的天灾,而是人为的错失!”
“这是我很大的一桩遗憾的事了。”袁紫烟道:“可惜心急天下事,一步踏入繁华宫,只道是已经摆脱俗烦事,却不料此身仍在红尘中,二公子!相逢恨晚了。”
李世民苦笑道:“我求你第一件事是带我人头入长安,先让袁宝儿看我一眼。”
袁紫烟沉吟了一阵,道:“二公子,宝儿如情急拚命,那可是你害了她,我答应你!”
“第二件……”李世民接道:“我写了一本‘立国之道’,希望袁姑娘看过之后,如果你觉得值得留传于世,就帮我选一值得你信托的人,交给他!”
袁紫烟道:“为什么不交给李淳风或是李靖?”
“不能给他们!”李世民道:“此时此情,交给他们,会激起他们的拚命之心,你就算能够带我的人头离开,也必将伤痕累累。何况,你离开此地的机会不是很大。”
袁紫烟道:“你相信他们有胜我之能吗?”
李世民道:“紫烟姑娘,不要低估了袁天罡和李淳风的能力我是不愿世间的精英人物在此地拚杀个同归于尽。我也相信有一天袁姑娘会幡然回悟,会合他们之力开创出一个太平时代来,一定有这么一天的。”
袁紫烟道:“你对天下大事,似乎是了解很多!”
“是的,这些年来,世民全力观察天下大事,有个非常的可怕的大危急,隐伏于侧。如果你袁姑娘和李淳风等人拚了个两败俱伤,隋朝基业固是无法再保,虬髯客张仲坚当会脱颖而出。如不是李淳风、袁天罡牵制住他,长安城早已经繁华成梦,这个人一旦身登上九五之位,血腥的屠杀尤过秦皇……”
袁紫烟忙道:“你是说虬髯客的治世手段还不如隋炀帝?”
李世民道:“虬髯客豪勇盖世,目无余子,他是江湖中的大侠豪杰,但也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君王,他本身勇武、刚正,自非杨广能及,也非世民能比……”
袁紫烟接口道:“那不是很好吗?一个勇武、刚正的皇帝,可以使百官敬畏,奸佞绝迹,朝纲重振,天下太平!”
李世民道:“姑娘!治世之道不是断处事非,一刀两断再无牵连。强国之本,首在用人;虬髯客刚愎冷厉,如锋利之刀,一阵乱杀,将使群贤走避,国无治臣,那就形成越杀越乱了。”
袁紫烟道:“你说虬髯客勇不可挡,但你能够对付他吗!”
“世民不能,但李淳风、袁天罡或许可能……”
“或许的意思是没有把握了?”袁紫烟娇笑道:“我能不能呢?”.
李世民道:“你紫烟姑娘,如再加上李靖,那就十拿九稳了!”
“我倒是不相信了!”袁紫烟道:
“虬髯客真有通天彻地之能!”
李世民道:“也许他无法对抗姑娘的精奇法术,但他有十万甲兵啊!这些人一旦起来,是需要兵略、战策,决胜于疆场之上,难道姑娘能役使术法和数十万大军一战吗?”
袁紫烟呆了一呆,忖道:这确是万万不成的事,术法只能乘势助威,决胜于高手搏杀之战,对抗千军万马,恐是力有不敌。
但闻李世民接道:“姑娘,我无道基,不通术法,但古往今来,精于此道的人从无一个能在逐鹿天下的大业中争取到一席之地。”
“说得对!”袁紫烟道:“但二公子忽略一个非常重要的关键,道法不足以立国安邦,但却能洞透先机,掌握变局。王气集聚二公子的身上,一代帝王基业非君莫属了。斩君之首,断去王气,天下的变化又是一番新局了。李淳风、袁天罡乃至兼通道法、战策的一代将才李靖,都无能为力了。二公子,怪只怪袁天罡目空四海,自恃才气,妄自干与天机,才引动我这深藏山林的小女子动了争胜之心,下得山岗入凡尘,一头栽进了是非中。”
李世民道:“袁姑娘,你是说袁天罡、李淳风如不干与天机,你就不会抛去仙境入凡尘,参与这场纷争了?”
袁紫烟道:“小女子居住在终南山绝峰之顶,经年和白雪寒冰为伴,听松涛唱和,看明月清风,不解男女风情事,怎知人间有纷争?”
李世民长长吁一口气,道:“我胸无块垒,不解天象,如果真有天机存在,被你们一搅和,就天机大变,那还能称天机吗?”’
袁紫烟被问住了。
她沉吟了一阵,方道:“二公子,人定胜天啊!”
李世民笑道:“如是人算胜过天算,天机又何在呢?自然界的一些变象确和人类的命运息息相关,大旱三年,水涌两载,蝗虫为害,田地龟裂,再英明的皇帝,再贤能的宰相,也无法让天下的百姓们丰衣足食。但明主贤相可以减少灾害至最轻,例如南货北运、倾库赈灾、减免粮租等,至少可以多保一些人命。”
袁紫烟听得神往了。她精研术法,追求的是仙学金丹大道,企图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为的全是个人,从未为别人想过。如今听得李世民娓娓道来,顿觉心胸扩展,视界一开。
她暗忖道:天下有那么多人,为什么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别人呢?”
李世民道:“姑娘,就算太平之世吧!但人谋贪赃,官贪兵骄,也一样使生民困苦,不同的是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治国之道,首重用人,有英明之主,才能用贤能之臣。牧民之官,如能爱民如子,天下治矣!”
“听起来很简单嘛!”袁紫烟道:“为什么历来治国的皇帝大都不肯这样做呢?”
“不是不肯,而是不能!”李世民道:“皇帝也是一个人,目不及十丈之远,耳不闻百尺外言;要远奸臣、亲贤臣,才能身在深宫,心及千里;这就要下番大功夫了。要熟知天下事物,胸罗千古文章,君能明查细微,臣就知无不言,天下才士才肯投效,开一代民富国强的太平盛世,尽在其中矣!”
袁紫烟叹了一声,道:“学习道法的人,只知有己,不知有人;今宵与君一席话,胜读寒窗十年书。一代天骄,非君莫属。只可惜,你我势同水火,君虽有强国富民之才,我却无惜才放纵之心。二公子,只怕要多多得罪了。”
他脸上没有畏惧、痛苦,反而有一种回归的轻松,不知想到什么高兴的事?嘴角间竟浮现出微微的笑意。这个人的一切,都和常人不同。
袁紫烟刀已在手,却有着难以下手的感觉。
她心中充满着强烈的好奇,道:“你一点也不害怕?刀过人头落,鲜血溅衣袍,是件很痛苦的事啊!李淳风可以用灵丹、妙药疗好你严重的伤势,但他没有能力把斩下的脑袋重新接续回去。”
“紫烟姑娘,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件解脱!”李世民双目微睁,脸上的笑意依然,接着道:“何况,你已经允诺阻止虬髯客,世民死后,你才能集中全力去对付他,未必一定要取他之命,逼他离开中土就好。”
袁紫烟暗忖道:他念念不忘虬髯客,看来在他心中,这确实是件十分重大的事!
袁紫烟忍不住问道:“逼他离开中土,不怕他去而复返吗?”
李世民道:“不会的,虬髯客生性刚烈,一旦遇上挫败,就豪气全失,只要离开了,绝不会再回中土。这个性格注定他刚愎自用,永不回头。所以,他不能作皇帝,只要他开始屠杀,也就永无休止。”
袁紫烟突然生出一份敬慕之心。
他武功平常,但领袖的魅力却筑建在全无私念的胸襟之上,他坦然面对死亡,有如解去身心重负,似是活着的责任压力尤在死亡之上。
这样一个伟大的救世英雄,如何能够让他死去?
她想到了隋炀帝的生活,日日盼望的是她和袁宝儿,共侍君王于一榻之上,两个绝世无伦的美丽胴体让他左拥有抱,同赴巫山共云雨,把玩终宵不稍停。
隋炀帝和李世民,竟是两个如此全不相同的人。
一个身为帝王,却日日追逐淫乐,置政务国事于不顾。
一个是生长于侯府的年少公子,却以天下万民为念,日思夜虑,筹划出一套治国大道,要开创一代盛世,使万民共享繁荣。
袁紫烟缓缓收起利刃,杀不下手了。
她暗暗吁一口气,使心情平静下来。
她不能让对方感受到心中生出的敬慕之情。
她只缓缓地道;“二公子,我想带你入长安。来时,曾受宝儿妹妹一番嘱咐照顾你。若带你首级回宫廷,岂不断了我们姐妹的情意。君既不畏死,何妨生离此地入长安,先见宝儿一面,再死不迟!”
“紫烟姑娘,只怕是难如人意啊!”李世民睁开了眼睛,道:“我如不死,李靖、李淳风、袁天罡绝不会任你带我离开此地。四位一番斗法拚杀,胜负难料?但伤亡可期,最不幸的是你们打个两败俱伤,那就留给了虬髯客可乘之机,也非我的心愿了!”
袁紫烟道:“两百铁骑已经布守在‘盘龙居’外,袁天罡和李靖都已知晓,我只要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冲了进来。就算他们三位想和我拼死一战,却也机会不大,战与不战之权操之在我了啊!”
李世民摇摇头,道:“姑娘的术法修养也许确有胜过三人之处,但绝不能心存轻敌。李淳风、袁天罡数十年的修为,岂是等闲?此刻你不杀我,日后再想找杀我的机会,只怕就很难再有了!”
但闻一阵波波轻响,密如连珠。
寒芒闪动,大厅中灯火复明,似是厅外面有人已展开一场对阵搏杀,只不过很快就消失不闻了。
袁紫烟冷笑一声,道:“哪一位试图要闯入大厅?”
随手一拂,原本隐失不见的厅门突然出现。
李淳风披发仗剑,当门而立,道:“老夫李淳风,姑娘竟在茅舍厅外布下了禁法,阻绝听闻,未免有些喧宾夺主!老夫只好试图破除禁法,得罪之处还请姑娘包涵。”
袁紫烟道:“老前辈要见二公子,还是要见晚进?”
“姑娘几乎杀了二公子,是吗?”李淳风道:“姑娘虽以禁法阻绝了目视、耳闻,但却无法断除天罡的慧眼透察。”
李世民道:“没有啊!我不是好好的活着吗?”
“紫烟姑娘的手中利刃一度架住了二公子的项颈之上。”袁天罡缓步而入,道:“如非老朽以慧眼透过禁法察看,还真想不到紫烟姑娘谋取二公子,是如此一个急迫法,老朽和淳风、李靖作番商议,由李靖带着老夫守山四童,布守入口,拒挡来敌,老朽和淳风准备和紫烟姑娘放手一拚了!”
李世民叹息一声,道:“袁先生,听到我和紫烟姑娘的谈话了!”
袁天罡道:“紫烟姑娘的禁法厉害,声不出大厅之外。迫得老朽以慧眼洞察,正见到紫烟姑娘以利刃逼颈,这就是老朽和淳风、李靖不得不作最坏的打算了。
紫烟姑娘的慧法使得我们听不到她如何逼问二公子,但她也听不到我们研商的拒敌之策。”
李淳风大袖一挥,人影一闪,突然挡在李世民的身前,道:“由此刻起,姑娘再想接近二公子,就得先取去老朽的性命才行。”
袁紫烟心中忖道:我如要杀他,早就杀了,还会等到现在?但我也不能答应放了他呀!统师北上,剿灭王气,是我请命而来。如果不能押解世民入长安,要我如何向皇上交代?
她心中一急,脸色变了,冷冷的道:“两位是迫我一战了?”
“是的,姑娘!”袁天罡道:“既无两全之策,只好放手一拚,姑娘如想带走世民,那是万万不能了!”
李世民急急地道:“两位先生,可有胜过袁紫烟姑娘的把握?”
“不敢瞒哄二公子!”李淳风道:“袁紫烟姑娘是专修术法的高手,术法深不可测,我们没有取胜的把握。不过,我和天罡已经取得共识,必要时,不惜同归于尽,拚上这条老命了。”,
袁紫烟道:“不惜一死,也未必能拚个同归于尽。”
李淳风道:“姑娘,这就太小觑老朽了,我和天罡都有一甲子以上的修为,虽非专练术法,可也通达血拼之术,老朽对此下过一番特别的功夫,绝非李靖能及。”
“紫烟姑娘,道法的禁忌是以术法伤及无辜。”袁天罡道:“李世民不是我辈中人,姑娘以术法对付他,是否有些过分了呢?如果大家都不遵守这一传统上的禁忌,宝儿欲取隋炀帝的性命有如探囊取物一般,还会用得着留居宫廷,忍受着身心上的煎熬?”
袁紫烟道:“果然是你们逼她入长安的,宝儿是绝世美女,却过着天下最痛苦的生活。我想不通你们为什么要用出这样的手段?让她面对君王争宠爱,心系情郎暗泣血;把一个小姑娘折磨得柔肠百结,谁之过也?说!是你们哪一个的主意?”
“是宝儿自己的决定!”李世民道:“她不忍看我终日忧万民之忧,自愿入宫!”
袁紫烟道:“那就罢了,自己的决定怨不得别人,只好自作自受了。但你能舍了她,却是大有修道人的冷酷性格,斩情断义……”
袁天罡接口道:“二公子情兼天下万民,义泽四海苍生,姑娘冷眼看世态,李世民是不是会令人肃然生敬呢?我干与天机的运行,是希望人间少几年兵祸杀戮,却不料引出你姑娘这么一位厉害的人物出来。逼得大军未动之前,先要一场术法对决,这是大大的出了我意料之外。”
袁紫烟忽然笑了;笑得如春花盛放。
她缓缓地道:“两位老前辈对我威胁恐吓了半天,既要施展血拼大法和我同归于尽,又要布下‘锁龙阵’,让术法暂失效用,以武功搏杀于我,我想这是两位老前辈对我的师承来历不够了解的缘故!”
“姑娘不是千臂观音的高足吗?”李淳风道:“她是天下第一术法高手,而且技艺古怪,莫可预测。”
袁紫烟道:“不错!紫烟师门向为人视作了旁门左道,本门也确实以技艺为重。不过,我们练的不是障眼邪术,而是真正的移转大法。诸位如果以旁门邪术来定位本门技艺,错估的失误,将使两位老前辈付出巨大的代价。我已练成了身外化身,解体血拼大法未必能伤得了我。但施术者却是非死不可,这一点晚辈要先作说明……”
袁紫烟目光转动,扫掠了李淳风和袁天罡一眼,接道:“你们对挛世民的忠诚,我很感动。不过,他是王气所钟的人,也是我来此的目标。所以,我一定要把他带回长安,我只能保证让他见见袁宝儿,然后把他交给皇上处置,结果如何?就非我所能作主了!”
“这是强人所难啊!”李淳风道:“我们这一切布局,失去了二公子,就全无意义了!”
“所以我要和两位老前辈来个约定,紫烟愿在两位老前辈布设的‘锁龙阵’中,和两位作一场公平的斗法。如是术法真的已无法施展,那就各凭武功一战,紫烟败了,只怪我学艺不精,小小弱女子妄图干与天下大事,实是自不量力,我回头就走,不回长安回终南,上表请辞国师位,从此不再入红尘,如果紫烟胜了两位……”
“你可以带我们回长安复旨。”袁天罡接着道:“把所有的罪状都推在我们两人身上,你可以说我们妖言惑众,乘势作乱。隋炻帝要杀要剐,由他处置就是。”
“不……我要带走李世民,两位是世外高人,紫烟不敢冒犯,”
“这就有些矫情了!”李淳风道:“你可以申述出一百个理由,说服隋炀帝,他也会相信姑娘,但是带走李世民,绝不可以!”
李世民道:“两位前辈,世民一介凡夫耳,怎会硬被指定为王气所钟的?如果王气钟我,自会有百灵护佑,紫烟姑娘岂能杀得了我?如是紫烟姑娘把我杀了,那说明我只是一个俗凡人物,死之何惜?两位老前辈识见过人,何不赌一赌世民的运气呢?让袁紫烟姑娘带我入长安,至少我可以见上宝儿一面。”
袁天罡道:“这个……太冒险了!千金之躯,坐不垂堂,二公子纵然有百灵护佑,也不能冒这个险啊!”
李淳风叹口气,道:“二公子想过没有,你跟紫烟姑娘同赴长安,秦琼、敬德、柴绍、程知节等一般英雄好汉岂肯坐视不理?他们一定会赶往长安救你,以紫烟姑娘精湛的术法而言,一网打尽,无庸置疑。二公子,你忍受让他们全部受害吗?”
李世民呆了一呆,道:“淳风,你要想法子阻挡他们啊!”
李淳风道:“他们拥戴二公子,是出于一片至诚。头可斩,血可流,志不可屈。这一点,二公子比老朽还清楚了。”
李世民点点头道:“是啊!所以要两位老前辈阻挡他们,就说世民有事他往……”
李淳风接口道:“二公子,要我说谎?此事万万不可!”
“淳风,有时候,几句善意的谎言是可以救很多条人命的,”
李世民道:“多说几句又有何妨?”
“淳风兄!”袁天罡突然开了口,道:“二公子既然作了决定,咱们再多干与,就有点独行其是了!”
李淳风道:“你是说……不管了?”
袁天罡道:“管得了吗?以术法而论,我们两人联手,也未必是紫烟姑娘的敌手?就算我们和紫烟姑娘拚了个同归于尽,二公子也未必会感激我们?”
李淳风摇摇头,叹息一声,道:“二公子如果坚持要去长安,咱们只好从命了!”
李世民忙道:“对对对!两位前辈若不相信世民,请代我完成一件心愿……”
袁天罡接口道:“二公子请吩咐!”
李世民道:“阻止虬髯客张仲坚,绝不能让他坐上皇帝之位。”
袁天罡点点头,道:“他将会杀得天地变血流成河!”
李淳风亦道:“是的,绝不能让虬髯客得逞!”
李世民微笑道:“好!世民这一个心愿就重托两位了,也请两位阻止敬德、柴绍、程知节。”
袁天罡点点头,道:“淳风,你去劝李靖让路,我阻止敬德等人。”
李淳风点点头,急步而去。
事情急转直下,成了如此一个变化,却是大大地出了袁紫烟意外。
她也知道,事情绝不会如此的单纯,个中必有原因。但思前想后,瞧不出破绽何在,只好默然不语。
李淳风很快就回来了。
他脸色凝重地道:“紫烟姑娘,宇文成都已和敬德、柴绍等对峙在大厅之外。双方剑拔弩张,大有立刻动手之意。老朽只能劝阻敬德等人暂时忍耐,但宇文成都却咄咄逼人,老朽也就无能为力了……”
李世民忙接口道:“要快些阻止他们,紫烟姑娘,他们都是精勇之士,一旦拚上命,九牛拖不开,不能让惨剧发生啊!”
“放心!我的人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卷旗收兵,绝不敢不听命令。”袁紫烟道:“现在跟我一起走吧!”
李世民笑道:“姑娘要不要替在下加上刑具?”
“看在宝儿妹妹的份上,免了!”
袁天罡道:“二公子,你送紫烟姑娘离开这里,最好是并肩而行,谈笑风生,有一种送客登程的离别情绪。”
袁紫烟娇笑道:“还要如此做作吗?”
“避免麻烦啊!”袁天罡道:“如果没有人能瞧得出你是押解二公子回到长安处死,顺顺当当的离开这里,又有什么不好呢?”
“说的也是!”袁紫烟笑道:“二公子,咱们走吧!既然要谈笑风生,那就让它传神一些吧!”
牵起李世民一只手,向外行去。
乖乖,不得了啦!
仙姿玉容的袁紫烟竟牵着英姿凤目的李世民,简直看得人耀醒生花呀!
但是李世民却吓傻了!
这像话吗?却又不能躲。
因为,这样一个画面出现在宇文成都和尉迟敬德的面前,不用劝说自然就打不起来了!果如所料……
双方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两人身上,不自觉的收起了兵刃。
袁紫烟低声道:“成都,我们走!出去和刘飞鹏等会合。”
“是!”
宇文成都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行去。
萧雨、田当、莲儿、巧儿都护着袁紫烟向外行去。
尉迟恭望着李世民的背影消失,才回过头来,道:“李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啊?”
李淳风道:“你说呢?”
“看上去,不像是敌我相对,有些像谈情说爱呀!”
李淳风道:“你的看法,可和老朽无关!”
尉迟恭一掌拍在脑袋上,道:“携手同行,笑语盈盈;这一点难道咱敬德还会看错吗?错不了的!”
李淳风苦笑一下,没有答话。
李靖也没有阻拦。
他倒不是因为袁紫烟、李世民携手并行,误会两人在谈情说爱,而是接到李淳风的通知,要放过他两人。
李靖右手仗剑,伫立道旁,一欠身,道:“二公子,多保重啊!”
李世民道:“李靖兄,和淳风、天罡仔细的研究一下,不能让虬髯客登上帝位!”
李靖默然无语,没有反对,也没有答应。
刘飞鹏和凌云也早得到了宇文成都的通知,整队待命,等待文成都的信号传来,立刻就向里冲杀。
见宇文成都提剑而出,立刻迎了上去,道:“总统领!可要杀进去?”
宇文成都道:“国师来了,一切听国师吩咐!”
袁紫烟牵着李世民行出谷口。
她低声道:“刘副统领!”
“飞鹏在!”
“把二公子的双手缚起来,替他选匹好马,就由你负责保护二公子的安全。”袁紫烟道:“太原留守侯府的李二公子,可是钦拿要犯,不准他受到任何伤害,更不能被他逃走!”
刘飞鹏接过李世民,捆了他双手,道:“二公子,你都听到了,希望合作,别让刘某人为难。”
话虽说得客气,但无疑是提出了警告,要是不合作,那就不客气了,不但要捆起双手,连双腿也要捆起来了。
李世民淡淡一笑,道:“放心,在下是甘愿受缚;绝不会逃走!”
宇文成都目睹袁紫烟牵着李世民的手,状甚亲热,心中又妒又火,忖道:“你是宫妃的身份,举止间怎能如此放肆?”
但出了盘龙居,袁紫烟竟把李世民交给刘飞鹏,还交代捆上双手,不禁暗叫惭愧,她公事公办,牵着李世民的手,是怕他逃走,也瞒过了敌我耳目,实在是冤诬她了。
其实袁紫烟没有他想得那么好,牵着李世民的手时,袁紫姻心中并无什么杂念,但握紧了却突然怦然心动。
原来袁紫烟是第一次牵住了男人的手。
隋炀帝握着她的玉手很多次,但每次都是隋炀帝牵她,不是她去牵人。
握住了,就觉得有点不对,再想想李世民的英俊挺秀,袁姑娘连看也不敢再看李世民一眼了。
她愈想压下心中微动的情感,却愈感到心中波动不已。
李世民的手似是会放电,电得紫烟姑娘心跳不已。
袁紫烟心中暗自骂道:“怎么了,从没对男人动过心啊!今夜怎会神不守舍?”
隋炀帝抱着她又亲又抓,袁紫烟也没有动过情潮,因为她精修术法,早已经是心如止水了。
这次只不过牵住男人的手罢了!怎么会有异样的感觉呢?
她要掩饰,不能让李世民发觉什么?更不能让别人瞧出她心神不宁。
是了,这个男人就是与众不同,否则以袁宝儿的人间殊色,怎会为他动心?而且又爱得那么深,甘愿牺牲一切去帮助他。
这么一想,心波就激动得更厉害了。
把李世民交给了刘飞鹏,好像甩掉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如释重负一般,转头就走,连看也未再看李世民一眼。
袁紫烟一马当先,向前飞驰。
她要迎着拂面晓风,也好吹散心中一股情愁。
宇文成都一提马缰,追上了袁紫烟。
他低声道:“国师,现在去哪里?”
“回长安!”袁紫烟道:“北征的目的已经达成。”
宇文成都忙道:“就捉一个李世民?”
袁紫烟道:“是的!王气所钟的,只有一人,咱们把他捉住了,自然可以回长安复旨了。”
宇文成都心中有些不服气;但却又不敢辩驳,转过话题,道:“李淳风、袁天罡会让我们带走李世民吗?”
“他们是不愿意。”袁紫烟道:“不过,李世民说服了他们。”
“那是说李世民自愿跟我们走了?”宇文成都有些茫然的道:“尉迟恭、程知节,他们也同意吗?”
袁紫烟道:“他们都是李世民的死党,而且都是宁折不弯的人。说服他们,当然是不可能了。所以我才略施小计。刚才你们都看到了,敬德那般人自然也被搞迷糊了。”
宇文成都暗忖道:原来如此!
他口中却赞道:“好,好!国师高明,兵不血刃、草木不惊的带走了李世民。不过,属下还是有一点想不通?”
“想不通,你就问吧!’’袁紫烟道:“我相信都能给个满意的解答!”
“李世民的实力不弱,他又为什么愿随我们回长安?”宇文成都问道:“又劝阻他的手下不要阻拦。”
袁紫烟笑笑道:“第一,他想活着再见袁宝儿一面……”
“宝妃娘娘?”宇文成都吃了一惊,道:“她和李世民有什么牵连呢?”
袁紫烟道:“牵连可大了,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对我承诺。不得泄漏出去!”
“是,成都绝对保密!”
袁紫烟将袁宝儿与李世民的情侣关系说了他听。
袁紫烟却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
宇文成都道:“以皇上的才情,只要把一半精神放在、国事上不须一两年时间,天下大治矣!”
“成都,我也有此看法。”袁紫烟道:“只是想不通啊!他又为什么不肯分出这一半精神呢?国强民富,天下大治,再来享乐时犹未晚啊!”
宇文成都神情肃然的道:“只怕不是如此吧!皇上非常了解自己的处境,而我却能了解他的心情。”
袁紫烟道:“你了解!怎么会呢?这一点我就想不透啊!”
宇文成都叹息一声,道:“皇上点拨我,而且他说得非常有理,我也不便多言了。”
“我知道,你们君臣之间心意相许,无话不谈。”袁紫烟道:“但此事关系重大,我就想不通他如何能说服你?成都,一旦江山变颜色,后宫哪有阿娇声?这一点他就想不通吗?他选了天下美女,竞艳长安宫廷,享受奢华;这都是他身为君主的缘故,一旦丧失了君主之位,这些事都将如云烟过眼,化作一场春梦。”
宇文成都道:“这一点皇上也想到了,而且想得更透彻……”
“有这等事,你说给我听听吧!”袁紫烟道:“既知江山如画,又爱后宫多娇,为什么不用心去保护它呢?”
宇文成都笑而不答。
袁紫烟一皱眉头,道:“说啊!”
宇文成都正色道:“可以说,但我也要求国师保密,不能泄漏!”
“好,我答应!”袁紫烟笑道:“你们君臣之间秘密,比我们的枕边细语还要多呢!”
“事情涉及到宝妃娘娘和国师,成都自是不敢轻易出口,请国师先恕我唐突之罪。”
袁紫烟道:“好吧!放心说了,我不怪罪!”
宇文成都道:“宝妃娘娘以人间绝色入长安,别有所图。国师以天上仙子下凡来,只是因一股好胜之心。造成这样的情势,都因他纵欲昏庸。一旦他清醒了,把国事治理得井然有序了,第一个留不住的就是国师,宝妃娘娘也不会留在长安宫廷。失去了两位的颜色,长安的皇宫就再无留恋之处。”
“怎么会呢?”袁紫烟道:“后宫佳丽三千,失去两个,有什么关系?”
“成都也这样劝过皇上,暂忍一时之痛……”
“皇上怎么说?”
袁紫烟问出口,已觉得问得太多了,可是已无法收回。
“成都不敢说,不敢说,不敢说……”
一连几个“不敢说”。
这又引起了袁紫烟好奇之念。
她暗忖道:我不信皇上会把床上的事告诉大臣,除此之外,我是全无顾忌,要他说说何妨?
心中念转,口中却道:“既然说了,就一股脑的说出来吗!”
“是国师逼迫,可不是成都不敬啊!”
袁紫烟暗忖道:难道风流皇帝真的把床第间的事情也告诉了人吗?
袁紫烟心中打转,宇文成都已经开了口。
回头看去,随行的铁骑都在数十丈外,不知是有心逃避呢还是无意间把距离拉开,但肯定的一点是绝对听不到两人低声交谈。
宇文成都仍然是不敢看着袁紫烟。
他转过头去,道:“皇上说,自和宝妃娘娘、国师有过男女欢爱之后,其他的嫔妃、夫人就味同嚼蜡了,就算风华撩人的萧皇后,也是难及万一!”
“好啊!连皇后的事也敢告诉你呀!真是滥得不像话了。”
袁紫烟啐了一声骂着!她心中却暗自忖道:宝儿如何?我不知道,但我每次被他拥抱占有时,从未用过术法。想不通,和别的女人会有什么不同呢?
但想到隋炀帝抱紧她那美丽的胴体时,脸上如醉如痴的神色,却欲死欲仙的表情,确是人间至乐的形色。
袁紫烟不禁脸上一热,提马向前奔去。
胆大的宇文成都竟敢纵马追了上去。他想多看一眼袁紫烟那红晕未退、娇羞不胜的神情。
可真是色胆包天啊!
“国师!”宇文成都道:“皇上说过……”
“好了,我不要再听下去了!”袁紫烟道:“他口没遮拦,真不知还会说些什么?羞死人了!”
“皇上说……天下大治,先走的是国师。”宇文成都道:“以国师之能,他尽出举国之兵,也无法寻觅到国师的踪迹。”
袁紫烟道:“皇上真的这么说?”
“不错!成都转述皇上的话,一字不减,一字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