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灯光照映下,她那如脂的肌肤呈现着一种出奇的美艳,尤其是臂上的一点殷红的贞砂,更是红得动人。
司马青坐起身子,接过她手中的灯,放在炕头的小几上,上官红的冷静似乎整个地瓦解了,一下子软绵绵地倒在他的怀抱中。
无限温柔,无限蜜爱,都在热切的拥抱中,热烈的吻中表达了,良久后,上官红才吁了口气:“这就是神仙眷属的洞房滋味吗?”
“是的,不过我也不太清楚,因为我也没有跟人进过洞房,不过我想来也是如此吧,至少你不会跟别的男人一起躺在一张床上吧。”
“这样子就会生儿育女了吗?”
“这点我敢担保不会。”
“为什么,难道我有缺陷?”
“不,我相信你是个十全十美的女人,只是我知道要想生儿育女,还要做一些别的事。”
“还要做些什么事?”
“首先我也要脱掉衣服。”
司马青只是除掉了外衣,上下的武士短靠还是好好的穿在身上,上官红的脸红得如火:
“你为什么不脱?”
“还不是你把我吓着了,据我所知,别的新娘子都是羞答地先躲在床上,等新郎替她慢慢地褪解护糯………”
上官红把头钻在他的胸前:“青哥,你别笑我,你知道我这么做下了多大的勇气,在帐钩上的长剑已经出了鞘,你如果拒绝我,我就立刻拉出剑来抹脖子。”
司马青温柔地吻了她一下:“我听见了,所以我吓得不敢脱衣服,我怕你突然受惊之下,先拔出剑来给我一下。”
“你怎么会呢,我又不是疯子。”
“不是人之常情,一个赤条条的男人乍然出现在女人面前,会使她大吃一惊,尖声怪叫,可是一个赤裸的女人在男人的眼中就不同了,所以我不敢造次。”
上官红的脸红得更厉害,一半是娇羞,另一半则是为了激动,她虽然长到这么大,对男女间事,也只是在神秘的憧憬中而已,但是天赋的本能却已成熟很久了,只是不懂得如何舒发而已。
刚才只是在一种奉献的心情下,使她有着很大胆的表露,并没有任何情欲的冲激。
热烈的拥抱,热烈的吻,再加上司马青的手指在她身体上奇妙的抚触,使她体味到一种神奇无比的感觉,那是一种从所未有的境界。
虽然这使她感到很快乐,很愉悦,但似乎又有一种意有未尽的惆怅,难道男女之情就是如此吗?
她憋了有一阵子,终于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至少那一段短时间的接近使她的脸皮厚了很多,胆子也大了很多,而且那一种意有未尽的需要感觉,也迫使她作更多的期望与需求,不仅是生理的饥渴,也是智识上的饥渴。
所以她捶着司马青的胸膛:“青哥,你坏,你欺侮我,快把衣服脱了,不然我就把你的衣服给撕了。”
司马青当然比她懂得多,而且在怀中的这个充满了热情的美艳女郎,也已勾起了他的情欲,尤其是她对男女之间的无知稚态,也更增加了她女性的魅力。
握住了她的手,轻咬着她的耳垂:“小红,别胡闹,男人脱衣服可没有美人羞解罗襦那么好看,你闭上眼睛,我才脱。”
上官红有种急需知道答案的冲动,她究竟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她宁愿接受这种安排。
闭上了眼睛,她听见了司马青在旁边悉悉脱衣服的声音,很想张开眼来看,还是忍住了。
先是一个火热的吻,然后是司马青双臂有力的拥抱,上官红的全身震栗了,她终于体受到体肤相贴的滋味。
像一个火炉,烤得她热热的,心里却是痒痒的。
这种痒是发自体内,她扭动着身子,在司马青的身上搓着、揉着,而她的双臂也有力的抱着,似乎又怕司马青会突然离去。
可是心里那种痒痒的感觉却没有消除,反而更激烈了,终于,她感到某些部位上有着不同寻常的轻触,本能地,那些部位是她防护最密的地方,使她夹紧了双褪,可是那些碰触却又似乎抓到了她心里的痒处。
司马青的动作是很轻柔的,他一直等到上官红的激情配合着体内自然的反应最激烈的时候。
一阵轻微裂疼使上官红颤抖了一下,同时也发出了一声呻吟,但是接着而来的另一种感觉使她不去理会那些痛楚,一直感到某些无以填塞的空虚,终于被填满了。
这才是人生情爱的真谛。
终于,她在一声轻吁中软瘫了下来。
她的双臂还是抱着司马青,心中的激动已经消退,可是她更爱这个男人了,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
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存在,这个男人才是她的一切:“青哥,我好爱你,好爱你,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人在出嫁后,为什么爱她的丈夫了。”
他知道这些动作在先前可能会引起她的抗拒,而现在却能引起她另一度的需求,终于他成功了。
在第二度征服上官红时,他自己也被征服了。
而这一次他给予上官红的是一种更高的享受。
当他离开上官红的时候,上官红已经软弱无力,什么都不想动了,闭着眼,在无限的满足中回味着那一切,梦呓似地间道:“青哥,世上每一对夫妇都是这么美好吗?”
“不是的,只有两个相爱的人才能如此和谐。”
“青哥,你比我懂得多,以前你跟别的女孩子好过吗?”
司马青笑了一下:“小红,不要问这种傻的问题,我当然好过,否则我不会懂得女人,但是你也不必嫉妒我只是好过而已,却没有爱过女人,一个男人比女人方便的是可以用钱去买到这种经验。”
“我不嫉妒,而且我很高兴,因为我知道别的女孩子第一次并不是这么美好的,我认识的一个女伴在出嫁满月后回家,哭着不肯再回去,一直到她生了第一个孩子后,才改变了态度,却又在娘家耽不住了,因此我知道有些男人要很久之后,才知道使他的妻子快乐。”
“你能够想到这些,就是世上最快乐的新娘了,现在乖乖地躺着,好好地睡一觉,等我回来。”
她张开眼睛,看见司马青在穿衣服,忙问道:“你要上那儿去?”
“进城找人办事去,你不要跟着,还是躺着好。”
上官红很想起来跟着他去,但是她尝试着坐起来后,又躺了下去,她知道这是她顺从丈夫的开始了。
口口口口口口
八大家是指唐宋两代最有名的八名文人;八大锤则是一出戏,说的是四员猛将,每人手使两柄大锤;八大山人却只有一个人,一位丹青妙手的名号,八大胡同却是八条大胡同,比任何一个以八大为名的更有名。
京师是人文会萃之地,骚人墨客,自然知道唐宋八大家之名,也会知道八大山人的画艺无双,但没有听过戏的人未必会知道八大锤是什么?有些满身铜臭,不识之无的大商贾,或许会偶尔听听戏,晓得八大锤是怎么同事,但是问起唐宋八大家就眨眼儿了,当然也不会欣赏八大山人的画艺如何,可是一定晓得八大胡同。
这八条胡同太出名了,因为它是京师的风月场所。
京师的风月场所当然不只八大胡同一处,像猫儿胡同里有半开门的土娼,那是专门接待一些花不起大钱的贩夫走卒。
因此出入八大胡同的人未必会知道猫儿胡同,但是在猫儿胡同宿土娼的人一定会知道八大胡同。
那是高级的销金窑,有人沉湎其间,乐而忘返,有人心向往之,梦想着那天有了钱去风光一下。
刚入夜,华灯初上,正是八大胡同纸醉金迷开始的时候,一家家的书寓门口车水马龙,气死风灯上糊着彩纸,写着莺莺燕燕的芳名,—更有着书明了地籍的,南国佳丽,北地胭脂,任君选择。
苏州姑娘温柔,杭城女子佻达,维扬佳丽柔媚,北地的妞儿干脆俐落,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虽然不见得每一个姑娘都是那样儿,但是在八大胡同注明了地名的姑娘们,却绝对是具有传闻的特色。
卖淫是世上最古老的行业,也可以说是人类最早的交易行为,远在茹毛饮血,穴居野处之纪,体力较弱的女人,就已经懂得如何使用天赋的本钱让男人为她们去猎食,而人的伦理婚姻关系也是从这儿开始的。
因此,在这一门行业中,最重要就是货真价实,男人不一定能娶到心中所想要的妻子,但是却可以凭金钱买到自己所想到的女人,扬州的妓女以柔媚闻名。
因此要想在一个姑娘的芳名上冠上扬州这个地名,就必须具备风骚的条件,否则顾客受了一次骗后,不会再来第二次,而八大胡同的姑娘不同于猫儿胡同,她们的身价高,架子大,不是一进门就立刻能达成留宿交易的,从清谈到眉目传情,一直到两情相悦,要用银子铺一条路,慢慢走过去的。
因此第一次的试探性的晤面时,那些姑娘们必须要表现出地方的特色,恰到好处地抓住客人,继续前来报效。
五钱银子在猫儿胡同可以买到一夕销魂,但五两银子在八大胡同连喝碗茶都不够,身价的高低如此之钜,就在情调与韵味的不同,情调与韵味固有雅俗之别,却作不了假,要想叫客人们没来过的想来,来过后舍不得走,至少得要一些在别的女人身上找不到的东西,而八大胡同的客人,却不是找不到女人的男人。
要想一亲芳泽是如此的艰难,为什么客人还是这么多呢?那只有两个解释,第一是男人生得贱,总希望沾一些不易到手的东西,第二是人们一种虚荣的心理,同样的东西,花十两银子买来,跟花一两银子买来,内心里就感到不同,而八大胡同的鸨儿们是最懂得这种心理的。
所以她们教八大胡同的姑娘们不要轻易地接受男人,却钓来了更多的顾客,所以在八大胡同,姑娘们只凭一块牌子,就能把客人自动地引了进来,用不着站在门口拉客人,那是很不入流的举动,只有在猫儿胡同的贱女人才干的事儿。
但是,规矩也会例外的,今夜的八大胡同就被一个男人搅翻了天,破坏了已经建立了多年不成文的规矩。
首先发现司马青的是绮芳阁的小桃红,她是八大胡同挂头牌的红姑娘,而且正坐了车子去应一个大豪客的局,忽然,她发现了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在胡同口上走进来,行止有点踟蹰,眼睛去看着一家的名牌,一付英气勃勃的气概,却又有点嫩生生的意味,这正是妞儿们心目中最着人疼的,何况这个男人长得那么英俊。
她的眼睛里发出了光,破例地在车板上顿顿脚,那是要停车的意思,赶车的王老好连忙勒住了骡子。
小桃红搴起车帘,把那张迷人的脸探了出去,朝那个动人的美男子笑了一笑:“爷!您是来找相熟的朋友,把名字告诉我,我带您去,这儿的姑娘家太多了,您自个儿怕找不着。”
司马青怔了一怔,这情形与他所知道的不对,但他还是和气地笑了一下,很有礼貌地:
“不!谢谢姑娘,我是初次前来,久闻艳名,想见识一下,没有认识的人。”
小桃红笑得好开心,把俏丽的身子也探出来了:“我瞧着您也是初来的,八大胡同如果来了您这么一位出色的爷们,我不会不知道的,既然您没有认识的相好,奴家就高攀一下,请您上蜗居去暍盅茶。”
司马青似乎很难为情,连忙道:“不!谢谢姑娘,我只是随便看看。”
小桃红干脆下了车子,仍是含着一脸的笑容:“您要只是瞧瞧,可得我效劳了,八大胡同的姑娘们不出来给人瞧的,不过没关系,这儿的姐妹们我都熟,我陪着您,一家家地走过去,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您在一夜之间,逛遍八大胡同。”
她也不避嫌疑,上前拉着司马青的手,迳直走向第一家门里,赶车的王老好急道:“红姑娘,你有局,牛公子在大鸿楼等着呢。”
小桃红往后一甩手:“去他的,你去回一声,说我今儿不得空,把条子给退回去,明儿再去侍候吧。”
王老好讷讷地不知如何是好,司马青却道:“姑娘既然不得闲,就请见示芳名,明日我再专程奉教。”
小桃红把水汪汪的眼睛朝他勾了一下:“奴家叫小桃红,在胡同末尾的绮芳阁,回头就屈爷的驾去坐坐,不必等明儿了,今天我空得很。”
他们进的这一家叫翠华园,门上的毛伙见来了客人,忙迎上来,却又看见了小桃红,不禁一怔,别家的姑娘把客人往这儿带,那可是新鲜事儿,因此他不知如何是好了,小桃红笑了一下,先打了个招呼:“毛六,园子里有几位姑娘得闲的。”
“回红姑娘,除了水仙姑娘出牛公子的局,其他的都还空,时候还早,今儿是牛公子在大鸿楼过二十四岁大寿,客人都祝寿去了,要等散了席才会来呢。”
小桃红一噘鼻子哼了一声:“毛六!你别肉麻得叫人恶心成不成,牛化雨不过是仗着他老子做户部尚书有几个臭钱而已,他又不会分给你一半儿,你干吗要这么巴结他声;当面奉承还说是贪图几个赏钱,背后你就是叫他爷爷,他也听不见,二十四岁就算上大寿了,他老子五十四岁又该怎么颂扬法?”
毛六垂着手,十分尴瓰,小桃红笑了一笑:“这位爷叫你们园子里所有的姑娘茶局,在我的绮芳阁,你把她们都叫出来见见。”
毛六不禁诧然,小桃红一顿脚:“还不快去,这位爷打赏你二两银子茶钱,回头到绮芳阁,向我的小珠儿去支取。”
毛六这才垂手请了个安。
“谢爷的赏,请爷到厅里去待茶,小的这就侍候着。”
小桃红笑着道:“快滚,不用你侍候了,我领爷到厅上去,叫她们快出来,刀尺着点儿,别叫爷瞧了笑话。”
毛六一溜烟似的去了,小桃红拉着司马青的手,直向里面走去,司马青这才低声道:
“桃娘,你这是干什么?”
敢情他们是认识的,小桃红轻轻一叹:“爷,是您要我上这儿来混的,我遵命来了,对您,我别无所求,只求您赏我个面子,让我在这些姐妹面前骄傲一下。”
司马青的脸上涌起一股歉疚的神色:“桃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小桃红的脸上浮起了一个凄凉的笑:“像我们这样的女人,还有什么可骄傲,我们所盼望的,就是接到像您这样的客人,我要让大家都知道。”
“桃娘,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让人知道司马青曾经光顾过我。”
司马青皱皱眉头:“桃娘,我必须告诉你一句话,我刚成了亲。”
“是那位上官小姐吗?”
“是的,那是人家早就给我们配上的对。”
“很好,恭喜爷了,天作之合,事实上也只有二位才能互相匹配,是多久才恭喜的?”
“不久之前,两个时辰吧。”
小桃红脸上泛起了惊色:“爷!您是说今儿是您的洞房花烛之夕。”
“是的,只是我们的结合很特殊,那是为环境所阻,不铺张,只能草草从事,只有两心相知,连宾客都没有一个,所以除了一个人之外,你是第二个知道这事的人。”
“我很光荣,可是爷,不是我埋怨您,至少今天您不能上这儿来,你应该去陪那位新娘子。”
“我也没办法,我必须告诉你,我来要求你帮助的事可以开始着手了,我已经跟天风堡的人照过面………”
“是一个叫尤青雄,一个叫吴海狮的家伙。”
“不错,你怎么知道的?”
“人家的行动并不慢,早已在这儿打了底,五天前那两个人就来了,他们跟户部尚书的儿子牛化雨攀上了交情,借牛化雨的面,叫了我们的局,然后每人开发了二百两银子的赏。”
“这倒是大手笔,他们也舍得花,有什么需要呢?”
“没什么,只是要求我们,对登门的江湖道上的人言行注意,听到有关天风堡的谈论,告诉他们一声。”
司马青苦笑一声:“这两个家伙很能干,居然想到了这一层。”
“但是他们没有爷的思虑周密,您在一年前就想到了,要我从扬州瘦西湖搬到这儿,不也是为了这个吗?”
“可是我没有他们这么大的本事,也没有这么大的财力,老实说,我身边只有几片金叶子。”
“爷,您别担心钱,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您是在绮芳阁叫局,回头上我那儿开发去,连下人的赏钱都不要您掏。”
“那怎么行呢,我不能用你的银子。”
小桃红脸上浮起了幽怨之色道:“爷,您说这个就叫人寒心了,我如果真是爱银子的话,就不会离开扬州了,京师虽多豪客,却此不上扬州,那儿的盐商才是真正的富翁,脱手千金是常有的事,自从蒙爷垂爱之后,我已经感激不尽,就是把这一条命都献给您,也是心甘情愿的,爷,自从我侍候过您一个月,那一个月才是我最美的时光,我的一生,在那一个月里已经过完了,以后的日子我本不是为自己而活着,要不是您还要上京城来,我已经打算出家做姑子去了,您想我还会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吗?”
司马青无言可答,只有一握她的手道:“桃娘,我感激,而且我也抱歉。”
小桃红凄凉一笑:“不说那些了,我今天给您出的这个主意,准不会错,天风堡有钱,但不一定能买得到八大胡同的姑娘,我替您叫了所有姑娘的局,只求您客气一点,拿她们当个人。”
司马青道:“桃娘,我对你们一向都很尊重。”
“我明白,这也是为了您交付我的工作,您只托了我一个人,但天风堡则是对所有的姑娘们都下了功夫,我再有能耐也无法跟这么多人比的,因此才求您帮我这个忙,今天这一个局之后,就可以决定有多少人能帮助我的。”
“桃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小桃红一笑道:“我曾经说过,只要您肯移玉光顾,章台青楼,没一个姐儿肯要您半分银子的,这倒不是侮辱您,而是想藉此机会给自己一点安慰,风尘中的女人尽管是为钱而予色笑,但总有一次是不为钱而奉献自己的。”
司马青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桃红笑笑道:“因此!等您走了之后,我会跟她们结帐的,相信我赔不了多少,只要有人不接受您的打赏,那就是可以帮助我的人,日后有关天风堡的动态,她们会告诉我的。”
司马青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表示,外面已经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那个毛六已经搴着帘子,拉开响亮的喉咙,高声地报起那些姑娘的芳名:“嫣红、牡丹、粉菊花、柳青………”
照例这些姑娘们在门口露个脸,笑一下,或者是摸着鬓角,行个礼后就退了出去的,可是今儿也特别,来的舍不得走,痴痴地望着司马青,似乎呆了似的。
小桃红盈盈起立,站在一边儿,跟那些姑娘们咬着耳朵,说着悄悄话儿,把翠华园里九名红姑娘都见过之后,她又到司马青的身边问了几句话,然后就笑着对那群莺莺燕燕道:
“这位爷是初上京里来,跟各位姐妹们想结一场萍水之缘,叫了每一位的局,也不争早晚,各位得空的话,就到绮芳阁去坐坐,别处有局,可以先去应酬,然后抽空去坐坐,反正绮芳阁今儿是通宵的长局。”
那些姐儿们情不白禁地发出一声娇呼,那是极端的兴奋流露,司马青扔下了一片金叶子,跟着起身到了第二家。
于是司马青在八大胡同创下了一项豪举,他在一夜之间,叫遍了八大胡同八十多位红姑娘的局。
而且他也创了另一项纪录,普通一个局,姑娘们除了出名代做主人的,才会从上席坐到席终,普通都是来应个卯,敬一轮酒,唱两支曲子就得告辞了,最多在席终的时候再来转一转,那是为了给一些熟客人的特别面子。
可是司马青这个局却不同,姐儿们来了舍不得走,实在没办法被催得紧的,暂时告个罪,出去鬼混了一下,立刻又回来了。
新上门的生客一律挡了驾,熟客人也饱受冷落,害得每一家的鸨儿跟毛伙陪尽小心。
绮芳阁是小桃红自己当家挑大梁,身后没有当家的老旁儿,所以她最自由,而且她也是最红的姑娘,更是人缘最好的姑娘,别的红姑娘对同行姐妹只有相互排挤,只有小桃红却从不如此,相反的她还尽量帮衬,遇上豪客,她从不独占,总是要拉衬几个姐妹,因此那些鸨儿们虽然恨得牙痒痒的,却也拿她无可奈何。
有一两个上门,悄悄地向她求告,小桃红却笑着道:“妈妈,这是为了你们好,你们拉拔一个姑娘不容易,总是喜欢她们能多干几年,多赚几个,可是姑娘们却没一个是甘心喜欢过这种日子的,一心一意想找个好主儿从良是不是。”
她说的是至理,这些身主老鸨儿都是过来人,只是命苦没等到那种机会,却无法驳倒这番真理。
“你们也见到那位爷了,八大胡同里几曾有过这么让人动心的爷儿们的,说句不好听的,假如叫了妈妈您的局儿,您还不是巴着舍不得离开的。”
“红姑娘,话是不错,但是得罪了客人………”
“妈妈,八大胡同还怕少了客人,能谅解的不会见怪,不能谅解的由他去,有能耐的最好去了甭再来,自会有另一批孝子贤孙补上的,这是一。那些姑娘们经过今天这个局子后,眼界也高了,至少两三年里,她们不会打从良的念头,这岂不是好事儿,这是二。再说今儿差不多每个姑娘都到了,而且都留着没走,如果单单走了你们家的,不是让人说姑娘没眼光,就是让批评说只重银子不重情了,要是给那些嚼舌根儿说你我家姑娘在这儿坐不住,让人给比下去了,那才更叫没面子呢?”
一番话合情合理,说得那几个婆子满心感激而去,连带着把没来的也劝得气消了。
因此绮芳阁中,也开了前所未有的盛况,群芳送艳一点青,像无数星星一样地烘托着一轮明月司马青。
小桃红在八大胡同虽不到两年,但是她人美,善解风情,手段灵活,人缘好,因此她不但是最红的,绮芳阁也是八大胡同规模最大的,最够气派的。
因此绮芳阁才有那么宽敞的客厅,可以同时容纳那么多的人,丝竹弦管,歌声不绝,觥筹交错,钗光鬓影,笑语如珠,这些女孩子们第一次发现,她们平时取悦人的技艺,同样也可以取悦自己的。
司马青本来很勉强,但是看到那些女孩子们脸上的表情,听见她们发自内心的笑声,他忽然觉得这一次豪举是多么的有意义了。
这些可怜的女孩子,一直都是在取悦别人而活着,只有这一刻,她们是为自己而活着,享受着生命的愉快,那该是多么的难得啊!。
因此,他也参加了她们的行列,跟她们一起唱,一起笑,一起谈天,恰到好处地夸耀着每个人的优点,像一阵春风,温暖了每一个人的心。而且,他也表现了他另一方面卓越的才气,一笛梅花弄,吹得每个人都忘其所以,一曲碧海青天的古筝,把每个女孩子都带到了悠远宁静的境界碧海青天夜夜心,他给了每一个人难忘的一夜。
曙光将透,差不多每个女孩子也都乐够了,有的已发乱钗横,缩在一角沉沉睡去,嘴角兀自带着笑。
司马青悄悄地溜回了后屋,小桃红坐在屋里等着他,看见他进来,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吻着他的脚尖,司马青倒是被她这个举动吓着了。
“桃娘,你这是做什么?”
小桃红抬起了头,珠泪承睫,感动万分地道:“爷!我是代表那八十多个姐妹感谢您,您今天给了她们多少的快乐,让她们多感激。”
司马青托着她的腮帮,怜惜地抚摸着:“桃娘,我自己也很快乐,世上只有一件东西,在分给别人之后,自己反而更多,那就是快乐。桃娘,今儿我怎么没看见你,你到那儿去了?”
“我在这儿接受每一个姐妹的谢意,您知不知道,她们每个人都曾悄悄地进来向我表示了感谢的意思,您刚才说快乐在分给别人之后,自己会更多,我深表同意,因为她在这儿听她们在外面笑着唱着,我的心里就充满了欢喜,不过对您来说,还有一样东西在分给人之后会多出来的。”
“是什么?”
“是黄金,您一共走了十家,丢下了十片金叶子开发台赏,那是给院里的鸨儿们的,但是她们又送了回来,每个人送了一片回来,都在这儿。”
她拿起一个手巾包,打了开来,里面居然是黄澄澄的一大堆金叶子,司马青愕然道:
“这怎么能收下来呢?”
小桃红凝重地道:“您必须收下,这是她们的诚意,也是她们的感激,您没把她们当窑姐儿,把她们看作了朋友,给了她们许多的快乐,她们也不愿意您为她们花费一个铜子儿。”
“那也不能多收她们的呀!”
小桃红一笑道:“对您来说是多了,对她们来说却并没有,我不是说,她们是一个个悄悄儿来的吗,每个人都以为您那一片金叶子是为她们花的,所以还给您一片,还求我别让人知道,她们希望的是取得一份完整的友情,我又怎么忍心告诉她们说别人已经拿过了,让她们有后人一步沾了人家光的感觉呢?这一片金叶子,代表着一个窑姐儿的尊严,而尊严却是不能分割的,而一份虔诚的奉献更是不折不扣的。”
“可是我若收了回来,又算是什么呢?”
“您就当一次吕祖庙的纯阳仙翁吧,善男信女们拿来供奉的猪头可没有半个的,也没两人共一个的,而且,您放心,她们都是京里有身价的红姑娘,每人身边多少有几文私房钱,谁都拿得出的,每人每年烧香拜神的花费也不止此数,而这一次却是有求必验,谢恩还愿的奉献。”
司马青想了一下,收起自己的十片金叶子,把其余的又包好给了小桃红。
“我收回我付出,领下这份情,这个就请你拿了,买份小玩意见,转送给她们,就算是留个纪念吧,只是记住,别买同样的,免得她们看见了,破坏了这份情意。”
小桃红笑了笑道:“这倒是个好办法,本来我已经替您准备好了,我从扬州带来了一串珠链,每颗都有豆粒儿那么大,每人送她们一颗,这就算我卖给您的吧。”
“那串珠子价值连城,你不是太吃亏了。”
“爷!您还跟我计较这个吗,黄金、明珠,在我看来都是废物,怎么样也比不上您给我的。”
“好吧,桃娘,我不跟你客气了,再说那些反倒折损了我们的友情,只是那些珠子都是一个样儿的………”
“您放心,她们是悄悄儿拿来的,我也会悄悄儿地给她们,收下那颗珠子,她们也不会舍得带出来的,那怕是有一天她们从良了,也不会拿出来给她们的汉子看见,临死之前,她们也会背着人悄悄地吞下肚去。”
司马青想笑,但没笑出来,他为小桃红脸上的庄严镇慑住了,对自己有这样的念头感到很惭愧,轻轻一叹:“桃娘,我不忍心向她们告别,只有悄悄地走了。”
小桃红举举手中的金片:“从这个看,天风堡的银子是丢下水了,爷,我要是听到什么,怎么告诉您呢?”
“不太重要的,你就记下来,有个卖茉莉花儿的小亮哥儿,你写给纸条儿交给他,如果是紧急事故,你就设法送个信到天齐庙外,找测字的谈必中。”
“爷!您的线儿可放得真远。”
“那都是江湖上一些热血的朋友。”
“爷,一时还不会离开京城吧?”
“大概不会,要走前我一定会来看你。”
“好,在这顶楼上,有一间小阁楼,门永远开着,里面陈设着我从江南带来的被褥卧具,一切都跟从前一样,里面那对龙凤烛只点了一半,您来了,不必让人知道,点上蜡烛就行了,即使我不在,不出一炷香,我一定赶同来。”
司马青握了握她的手,推开窗子,悄悄地走了。
曙色苍茫,他深深地吁了口气,心里有着沉甸甸的感觉,他不是小桃红第一个男人,小桃红却是他第一个女人。
望望绮芳阁,整个八大胡同在沉睡中,然而他却异常清醒,这一天一夜,他的生命中变化太大。
首先是他跟上官红成了亲,变成个有家室的人。
然后他却在八大胡同的艳窟中,跟一群莺莺燕燕度了一夜,却把他新婚的妻子一个人丢在地穴中。
只有最荒唐的男人才会做这种荒唐的事,可是司马青却没有一点自疚的感觉,因为这一切,他都是为了上官红而做的,为了武林侠义与道义。
行侠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是司马青却有着别人很难具有的条件与心胸,所以他也有着比此别人较多的方式。
捉住了一个在街上扫地的老苍头,他问明了上天齐庙去的路,开始了他第二项任务。
天齐庙外有一片林子,也有一片广场,京城在沉睡中,这儿已经有不少早起的人。
有的提了鸟笼子在蹓鸟,也有人使拳踢腿,使这儿挺热闹,因此也有了不少赶早市的小吃挑子,卖豆汁儿,卖酥奶茶的,卖汤圆的,卖热粥的,司马青是来找谈不同的,这位空空门的祖师爷游戏风尘,极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份,甚至于他的徒子徒孙们,都不知道他们的老祖宗在天齐庙以谈必中的名字在摆测字摊。
司马青到得太早,测字摊还没摆出来,但是他却看见了一大批的人约摸十来个,提着棍子,拿着剑,嘻嘻哈哈地涌了来,在天齐庙前,这种事很平常,因为那些青皮混混儿经常像煞有介事的来这儿练功夫。
但是司马青立刻就看出这批人不简单,尽管有人在哼哼哈哈的乱叫乱嚷,但至少有二个提剑的目光沉凝,步履从容,有着相当的火候造诣。
他摸不清这些人的来路,这些人都似乎冲着他来的,在他旁边摆开了架势,似乎是要练功夫,却见一个白净面皮的汉子,手上提着一笼画眉,一路哼着小曲儿过来,朝那两个提剑的汉子点头含笑:“杨师父,朱师父,二位早!二位真好兴致,这么早就出来练功夫了,这几位是贝勒府的爷们?”
那两个汉子似乎一怔?其中一人道:“早,对不起,请恕在下眼拙,尊驾是………”
那汉子笑笑道:“兄弟姓陈,陈海涛,家叔跟牛尚书是同僚,昨夜在化雨兄的寿宴上见过二位师父。”
这个武师显然不记得了,只得拱手道:“陈公子!”
而陈海涛却像是说开了头,滔滔不绝地道:“昨儿可真扫兴,本来大家借着牛兄的生日,要好好地乐一下子的,那知道蹦出了一个不开眼的家伙,居然跟化雨兄过不去,把八大胡同的姐儿全给截了去,弄得冷冷清清的好不凄凉,在席上听见二位说逮到那家伙,一定要好好地教训他一下,二位可摸出那小子的底细没有?”
这姓杨的武师沉着脸道:“没有,我们没说那句话。”
陈海涛却道:“杨师父,您甭谦虚,凭您仙人剑杨仲岳,跟八仙剑朱泰山的大名,提出来已经够把那小子给吓着了,何况二位还是铁贝勒府的护院教师,几时找到那小子,可别忘了通知兄弟一声,也好瞧个热闹………”
陈海涛一面说着话,一面用食指弯过来成了个圈儿叩在画眉笼子上,那正是空空门弟子的手势,司马青心中了然,这是空空门的人在向他递消息了。
想不到对方居然也缀上了自己,乃笑了一笑:“在下司马青,就是昨夜在八大胡同叫了所有姑娘局的人,也就是那不长眼的小子。”
陈海涛似乎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了两步:“原来就是你呀!好,好小子!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跟我们化雨兄过不去,你等着,这两位老师父要教训你。”
他又朝着杨仲岳与朱泰山叫道:“原来二位师父已经盯住这小子了,那敢情好,二位甭客气,给他两下狠的,我去通知朋友来给二位捧场的。”
他跑得远远的,大声叫道:“大家快来瞧呀,贝勒府的两位教师爷已经找到昨夜在八大胡同卖狂的那小子了,要狠狠的修理他………”
被他这一吼一叫,弄得那两个家伙十分难堪,而且又围上来一大堆的闲人。
司马青淡淡一笑:“二位朋友,一大早带了人,原来是要赐教的。”
仙人剑杨仲岳讷讷地道:“没………没有的事。”
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
陈海涛又在叫了:“小子,贝勒府离这儿七八里路呢,要不为教训你,两位师父会跑到这儿来,你小子等着挨揍吧!”
他像是存心要挑起这场热闹来。
司马青一笑道:“二位既然在昨夜放了话出去,今天又何必不敢承认呢,难道二位只敢在渤海龙王面前说大话。”
八仙剑朱泰山却脸色一变道:“小子,你说什么?”
司马青淡淡一笑道:“在下昨夜虽然人在八大胡同,没赶上牛化雨的盛宴,却也知道昨夜在大鸿楼上,渤海的两位龙王才是真正的主人,不仗着那两个家伙撑腰,凭二位这两块料,也敢向我司马青发狂话,既然找来了就甭再充孬种,请!”
他脱去外衣,亮出了佩在腰间的剑。
杨仲岳却急了,他们是来对付司马青的不错,但不是这个样子,带了一批人,原准备装糊涂打群架的。
因为他们在铁贝勒府教武护院,没多少人认识他们,那知道会闯出个叫陈海涛的冒失鬼,哇哇的叫开了,而且还抖出了他们俩的字号,连带在贝勒府的身份也喊明了。
司马青已经摆下了道儿,聚众群殴的计划行不通了,单打独斗,他们可实在没把握,更可恶的是司马青把吴海狮跟尤青雄的底子也叫了出来,明摆着他们是为天风堡出头的,这场架不打既不行,打输了更糟,因为吴海狮另外在暗中还遣了几个高手,这时为了避嫌,都不会出手了。
脑门上淌着汗,杨仲岳讷讷地道:“司马青,这儿人多不便,约个地点,咱们改日领教。”
司马青淡淡地道:“我没空,碰上了就算,二位不愿赐教也行,司马青不是好斗的人,只要二位承认,昨夜的那些狠话是放屁………”
两个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司马青笑道:“如果二位没说,自然是没有放屁,于二位盛名无损,如果二位说了,今天虎头蛇尾而退不太丢人吗?”
朱泰山的性子较为躁烈,撤剑怒吼道:“小子,你欺人太甚了,大爷还怕你不成。”
剑光如电,直刺过来,司马青看他使的是八仙剑,而且真有几分火候,闪了几下,才发剑以奇门剑应敌,轻松地交手二十多招后,剑招突变,偏过剑身一拍,“撒手!”
朱泰山的手中剑应声落地,手背上一块红印,那是被司马青拍中的部位,幸亏是平着拍下来的,否则,那只手就跟着剑一起堕地了,而司马青要平过剑身来,至少得此原式慢了一倍的时间,技不如人,而且还差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