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胜衣他们并不知道魔王的遭遇,一路上他们也没有遭遇任何袭击,安然到达白玉楼的私邸。
白玉楼一接消息,立即飞迎出来,他与沈胜衣非独是好朋友,而且曾经出生入死,共度患难。
白玉楼也曾经说过,他一生之中最得意的事情,并不是连中文武状元,而是有一个白冰那样的女儿,还有一个沈胜衣那样的朋友。白冰天生丽质,人称绝世无双,非独温柔,而且孝顺,沈胜衣剑名动天下,义薄云天,也是绝世的奇男子。
沈胜衣游侠江湖,白玉楼虽然无意官场,但因为身份特殊,很多事情仍然置身道外。
他们见面的机会当然很少,每一次分手,白玉楼总是千叮万嘱,要沈胜衣一有空便来我他。
白冰更就是每一次都嚷着要随沈胜衣闯汤江湖,当然每一次都被拒绝。
她虽然也随白玉楼练了一身武功,但江湖险恶,就是沈胜衣也不敢确保他的安全。
一直到去年春天沈胜衣、白玉楼才被她说动,与他走了一趟江南,却遇上了被誉为天下第一的红梅盗,险些性命不保,虽然是有惊无险,经过那一次,白玉楼更不肯让她离开府邸了。
他的兴趣却没有因此消减,反而更大,所以早就吩咐了下了,一有沈胜衣的消息,每一个便要通知她。也所以,白玉楼虽然飞迎出来,还是给白冰抢在前面。
沈胜衣才在堂上坐下,白冰便已一只蝴蝶也似飞进来,她没有加以修饰,可是以他的漂亮,根本已无需任何修饰已是会令人为之目眩。
“沈大哥”人还在堂外,沈胜衣便已听到白冰银铃也似的呼唤声,目光才一转,白冰已到了身前。
白冰也这才发现沈胜衣之外,还有两个老头子,一个大汉在旁。
她本等拿手中那方绣帕去掩着沈胜衣的眼睛,看见那三个陌生人都在伍怔的盯着自己,不由停下来。
沈胜衣即时笑一笑道:“冰儿,怎样了?”
白冰滴溜溜转到沈胜衣身旁,俯身低声问:“沈大哥,他们是什么人?”
沈胜衣反问:“你说呢?”
“是你的长辈?可不像。”话口未完,她已自叹啼的笑出来,显得更加娇媚。
张千户、秦独鹤听得清楚,相顾一笑,沈胜衣摇摇头:“又长一岁了,还是这样子”白冰不依的拉拉沈胜衣的袖子:“才见面就教训人家哦。”
一个清朗的声音随即从门外传来:“可想而知,平日怎样捣蛋。”
说话未已,一个三络长须的锦衣人已快步从外面走进来,人虽然已入中年浑身仍然充满活力,那么潇,只怕没有多少青年人比得上。
他一面笑容,看到张千户、秦独鹤,眼瞳中亦不禁露出诧异之色。
白冰嗔接道:“爹,连你也说女儿的不是。”
这个锦衣人就是白玉楼,笑应道:“爹可是铁面无私”一顿转向沈胜衣。“老弟什么风将你吹到来这里?”
“东风”沈胜衣笑笑:“这几天吹的不是东风?”
他仍然坐在那里,张千户三人已不觉站起来。
白玉楼目光再转道:“这三位……”
沈胜衣道:“江南四友的张……”
白玉楼截道:“精打细算的张老前辈,失敬”目光落在秦独鹤面上,“这位相信就是秦老前辈了。”
秦独鹤一怔:“白大人言重。”
张千户接道:“我们与自大人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面。”
白玉楼道:“晚辈对四位老前辈却是印象颇深。”
张千户、秦独鹤齐皆“哦”的一声,白玉楼笑接道:“只因为四位之中,有一位的外号与晚辈完全一样。”
“书剑双绝”张千户秦独鹤恍然齐道。
白玉楼目注张千户道:“年轻的时候,晚辈曾不止一次想我柳老前辈谈书剑一较高下,总是没有机会。”
白冰插口道:“爹当年原来也是好勇斗狠。”
白玉楼笑笑道:“却是没有你这么捣蛋。”
白冰含嗔跺脚,白玉楼接道:“我这个女儿自小给宠坏了,失礼之处,万勿怪见。”
张千户秦独鹤齐皆摇头,张千户接道:“我们兄弟一向不惯拘束,令千金也并无失礼之处。”
“那是晚辈失礼了,到现在仍然还让两位老前辈站着。”白玉楼随即一揖:”请坐”张千户、秦独鹤一生甚少出入官宦人家,加上白玉楼这个府邸气势,又实在大得吓人,再看白玉楼亦中渊停岳峙,莫测高深,才不由拘束起来,现在谈上了几句,发觉白玉楼一些官气也没有,那一份拘束亦无形中消去,含笑坐下。
白玉楼转向韩奇:“这位”“是我的外甥韩奇。”
韩奇忙抱拳:“见过白大人。”
白玉楼笑笑:“那还不请坐?”
韩奇呐呐道:“在下站着就可了。”
“进门就是客,那有让客人站着的道理?”白玉楼笑接:“你若是不肯坐,我也只好站着了。”
韩奇连声“不敢”,忙亦坐下。
张千户随即道:“沈老弟路上说自大人如何……”
白玉楼一面坐下,一面道:“他说了我什么坏话,两位老前辈无妨直说,好得让我跟他算帐。”
“都是好话。”张千户目光一扫:“可惜我年纪一大把,否则一定投在白大人门下,做个应门的,也一样光彩。”
“这番说话深得落米汤精髓。”沈胜衣一笑:“不过也是事实,他年纪的确大了一些,倒是我比较合适。”
白玉楼笑笑,目注白冰:“冰儿,你听到了。”
白冰立即嚷起来:“沈大哥,话是你说的。”
“糟了。”沈胜衣叹了一口气。
白冰随又说:“我可不要你应门,只要你做我的保镖。”
沈胜衣道:“这附近还有谁敢开罪你这位大小姐?”
白冰道:“我是说……要你保护我走遍天下。”
沈胜衣摇头:“恕在下无能为力。”
白冰跺脚道:“大丈夫一言九鼎,这是你说的。”
沈胜衣一眨眼睛:“幸好白大人还没有答应,我现在收回还来得及。”
白冰高声嚷:“爹”白玉楼一摊双手:“他已经将话收回,爹得等下一个机会了。”
白冰呶着樱桃小嘴,不作声,白玉楼目注沈胜衣:“你等说服她,莫要她恼我这个做爹爹的一辈子。”
沈胜衣转向白冰,白冰却偏过脸去,眼睛却瞟着沈胜衣。
沈胜衣笑笑:“冰儿是一个乖孩子,怎会生你的气?”
白冰立即道:“我不是孩子,现在也真的要生气了。”
白玉楼佯作惊慌的一缩身,转向张千户:“四位老前辈只是来了两位,还有两位可是随后到?”
张千户摇头,白玉楼接道:“柳老前辈若是在附近,晚辈去拜访他也一样。”
张千户道:“白大人还是要跟他比一比那一个才是书剑双绝?”
白玉楼道:“比不比也不要紧,能够一瞻前辈风采,总是好事。”
张千户道:“剑方面不敢说,书方面,白大人信必在他之上。”
“老前辈何以如此肯定?”白玉楼有些奇怪。
张千户道:“书重灵气,我看他,近年来只怕已没有多少灵气了。”
白玉楼听到这里,那还听不出柳清风已甚为不妥,追问道:“柳老前辈到底怎样了?”
张千户道:“不满自大人,已经不在了。”
白玉楼轻“哦”一声,目光转向沈胜衣,沈胜衣即时接道:“我们也该谈谈正事了。”
“出了什么事?”白玉楼追问:“与我可是有什么关系?”不等沈胜衣回答,又说道:
“你我一别到现在,一切可是都非常平静。”
沈胜衣道:“这件事是否与你有关,目前我们仍未能够肯定。”
白玉楼诧异道:“你却是跑到这儿来了。”
沈胜衣微喟:“因为小艾认识的大人物只有两个,除掉我,就是你。”
“小艾?”白玉楼一轩眉:“艾飞雨?他怎样了?”
沈胜衣双手一摊,白玉楼变色道:“死了?是谁下的手,我与你立即去我他替小艾报仇。”说到这些话,他立时就变得像是十足的江湖人,完全不像是当朝显贵。
沈胜衣摇头道:“报仇是其次,目前我们先必须解决的,就是那个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那个人?什么人?”白玉楼追问。
“他自称魔王。”
白玉楼大笑:“这个绰号很吓人,却也粗拙得很,这个人相信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
沈胜衣道:“但,他手中那柄刀,却是厉害得很。”
“怎样厉害?”白玉楼仍显示怀疑。
“据说那柄刀之上有诸魔的诅咒,是一柄魔刀。”沈胜衣说得看来很认真。
白玉楼又大笑。“怎样了,难道你竟然相信这种话?”
“那柄刀是否有诸魔的诅咒我不敢肯定,但的确是一柄不寻常的刀。”
“不出鞘也能杀人?”
“杀人倒还罢了,它能够变出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才是可怕。”
“又是易容?”
“也许”沈胜衣沉吟着,说道:“那柄刀也许只是一柄普通的刀,魔力只是在用刀的那只手之上。”
白玉楼道:“你已经见过那柄魔刀变出来的人?”
沈胜衣道:“而且不是一次,两个一模一样的艾飞雨,方直,冷血欧阳……”
“小艾是一个侠客,方直是一个君子,冷血欧阳”白玉楼想想:“是不是那个黑道杀手?”
沈胜衣点点头。
白玉楼奇怪道:“这三个都不是同一类型的人,怎么会址在一起?”
沈胜衣道:“这件事奇怪得很,也许我应该跟你由开始,详细说清楚。”
白玉楼道:“连你也认为奇怪,当然是很奇怪的事,快说快说!”
白冰随亦拉过一张椅子,在沈胜衣旁边坐下,怔怔的望着沈胜衣,她最感兴趣就是江湖上那些奇奇怪怪的传说。
在这之前,沈胜衣曾经跟她说过不少次,每一件都令她很刺激,却从未听过沈胜衣说出“奇怪”二字。
连沈胜衣也认为“奇怪”的事情,又将会如何曲折,如何刺激?
沈胜衣没有令她失望,那虽则没有结局,但已经足以令人魄动心惊。
沈胜衣说得很详细,白玉楼听得限用心,开始的时候,他表现得很感兴趣,但听到艾飞雨易容的那个魔王的出现,尤其是听完沈胜衣对那个魔王的描述,他的神态便显着起了变化。
变得好像有些忧虑。
沈胜衣看在眼内,没有问,继续将话说完,补充道:“这件事若是与你有关,以那个魔王的行事作风,似乎没有可能让我们这样顺利到来这里,除非他不准备在近日采取行动。”
白玉楼终于开口,第一句就是道:“这件事相信的真与我有关。”
所有的目光立时都集中在他的脸上,白冰随即问:“爹,你认识那个魔王?”
她显得很兴奋,就像是非常希望那个魔王真的与他的父亲认识,完全没有考虑到,那将会如何可怕,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白玉楼没有令她失望,点头道:“那若真的是那个人,我们彼此应该都是非常熟悉的。”
白冰急不及待的追问:“他真的是一个魔王?”
白玉楼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怎会这样的!”白冰奇怪的望着白玉楼,其他人都在凝神倾听。
白玉楼道:“他外表与一般人并没有什么分别,可是他体内流的都是魔血,言谈举止都充满着邪气,他的作为更就邪恶之极。”
白冰又问道:“爹跟他是朋友?”
不待白玉楼回答,她又道:“爹怎会有这样的朋友?”
白玉楼淡然一笑:“我们本来的确是朋友,后来却变成敌人,势不两立。”一顿一叹:
“我原以为他已经死掉了,想不到仍存在人间。”
语声一落,突然又一叹:“也许他们并非同一个人,只不过行事作风上有些相似。”
沈胜衣道:“白兄……”
白玉楼居然还有心情说笑,截口道:“你还是不要与我称兄道弟的好。”
张千户他们齐皆一怔,白冰随即“噗哧”笑出来:“是啊,那我便得改口叫你沈大叔,不是将你叫老了。”
沈胜衣苦笑,白玉楼压低嗓子接道:“我们父女早已有协定,她一定要叫你沈大哥。”
沈胜衣摇头道:“冰儿没给你宠坏,倒是个奇迹。”
白玉楼笑道:“我的年纪也实在大了一些。”一顿接道:“那也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
他随即问沈胜衣:“那个魔王是不是有一个手下,年纪虽比我还要老,身形却像个小孩子,脾气也好像小孩子一样?”
张千户脱口道:“那个小老人……”
沈胜衣接道:“他当然不是一个小孩子?”
白玉楼点头道:“像他这种侏儒并不多,很多人就是将他当做小孩子,结果吃了大亏。”一笑接道:“就是不将他当做小孩子,也一样容易吃亏。”
沈胜衣道:“有时他看起来好像很老实,有时却白痴一样。”
“这两种人,无疑都很容易令人上当的。”
沈胜衣接问:“你是什么时候认识这个侏儒的?”
白玉楼沉吟道:“在二十年之前。”
沈胜衣一怔:“那么久的了?”
“当时他叫做枇杷,是可以吃的那种枇杷,并不是那种奏乐用的琵琶。”
沈胜衣道:“我原以为是那种琵琶,当时他都是那种枇杷的样子,整个身子都是圆圆的,胖得连脖子也险些分不出来。”
“当时他已经是魔王的手下?”
“这应该说是一样玩物。”
沈胜衣方待再问什么,白玉楼已又道:“据说他是一个波斯商人带来的,懂得好些逗人开心的玩意,那个波斯商人原就是准备将他卖给大户人家,也所以才将他养得那么胖。”
“结果给魔王买去了?”
“价钱据说并不便宜。”白玉楼思索着道:“那未尝不可以说是他的造化,也许由于这个矮小子甚得那个主人的欢心,也可能那个主人发现他是一个可造之材,非独不将他当做奴隶,而且还教了他不少武功,让他侍候左右。”
沈胜衣接问:“那个主人本来是什么人?”
白玉楼道:“他姓锦……”
“这个姓氏不多见。”
白玉楼点头,接道:“现在当然已没有多少人记忆,但在二十年前,不知道锦宫城的人,只怕不多。”
“是因为什么?”
“武功,智谋。”白玉楼语声一沉,“三十年前他还是武林中人,在江北人称无敌,但他更感兴趣的却是功名富贵,所以在武林中虽然有这般声望,却甘心弃去,投身官府,不惜由主簿干起来,他的运气很不错,那当然还有其他原因,不过十年,由宁园县主簿而县令,而吉安府通判,而湖广行省佥事,再内调大常寺少卿,寺卿,升任中书省参与政事,又值上级告老再升为中书省左丞相,大权独揽。”
沈胜衣奇怪的望着白玉楼,奇怪他能够记得这个人这么多。
白玉楼接道:“当时皇上左右的大臣不是老迈就是古怪,有些迂腐,有些量小,再不就是太过荒唐,只有此人善体人意,审慎小心,既曲且谨。”
沈胜衣道:“那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何况又深得这一人的宠信,正所谓可以为所欲为,还有什么不满足?”白玉楼笑笑。
沈胜衣试探问道:“难道他竟然想做皇帝?”
“不错”白玉楼稍为沉吟,“他暗中招兵买马,密谋造反,第一个被他收作心腹手下的,是明州卫指挥林放,当时林放奉旨出海防倭,却乘机与扶桑朝野勾结,借得精兵千人,又教元朝旧臣封绩经亦和林放会合,请北元皇帝举兵南下,以便乘明军北调之际,集扶桑与及占城等地的精兵,一举将京城攻下。”
“是怎样失败的?”
“他素性多疑,追随他的人不少枉死在他手下,引起部份人的不满,待属下的态度也大骄傲,那些原准备全力支持他的人,看见他未成皇帝,便已摆出皇帝的派头,心里已大都不怎样舒快,但他最失败的一点,却是杀了属下得力的商智远。那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在锦宫城还在江湖的时候,便已经追随左右,而所有行动,据说其实大都由此人策划。”
“锦宫城应该知道缺此人不得。”
“话说在前面,锦宫城虽然绝不是一个草包,却也不是一个怎样聪明的人,做了左丞相之后,更以为,那主要还是自己的才能与运气。”
张千户一笑,插口道:“一个人成功得太快,并不是一件好事,那会使他很容易疏忽了许多成功的原因。”
“不幸商智远并没有他那么善忘,更不幸以为锦宫城少不得他,言语态度难免亦有些嚣张。”白玉楼微喟:“很多聪明人都有这个毛病。”
张千户道:“锦宫城若是能够看得远一些,应该忍下来。”
“可惜他看得既不够远,也以为事情到那个局面,他自己已可应付得来,几次要举事都为商智远阻挠,以为他包藏异心,一怒之下,便将他杀掉。”
沈胜衣摇头:“看来杀得不是时候。”
“所以很多人都不满,大概他也看出了,亦以为准备得已经差不多,正要择吉起兵,那知道事机不密,还未到时候,秘密已经露出去,禁军先发制人。”白玉楼显得更感慨:“这件事被诛连的人可不少,各门各户死的人在二万以上。”
沈胜衣试探道:“负责这件事情的,莫非就是你?”
白玉楼颔首:“这件我原是希望只究主脑,其他的从轻发落,结果连出卖锦宫城,密报上变的人也难逃一死。”
沈胜衣皱眉,白玉楼接道:“廷臣俱认为那些人原亦是叛逆,见事难成才上奏告变,不可不诛。”
“却是走了锦宫城?”
“我率领禁卫杀入丞相府的时候,锦宫城已准备出动,一身金红色龙袍,俨然帝王模样,想不到他在府中挖了地道,而令人意外的竟然有不少人替他卖命,使他能够逃进地道内。”
“你没有追进去?”
“有,却险些儿为枇杷所算,两地道之内文埋了火药,一经引发,立即将地道堵塞住。”自玉楼经埒胡子,“当时我一面着人封锁周围数百里,画绘图形,一面着人日夜不停,将堵塞地道的泥土挖开,结果在三里外地道出口的那幢巨宅的一个密室中我到了一具头顶金冠,身穿龙袍的白骨骷髅,那证实是毒药使变成肤消肉蚀,当时谁都认为是锦宫城自知无望,服毒自杀。而事实上各地都全无线索,也不再见此人出现。”
沈胜衣道:“你也是这样想?”
白玉楼摇头:“那具骷髅白骨令我恨怀疑,可是以后都没有这个人的消息,只好接受这事实。”
“其实你没有接受,否则也不会立即就想起这个人。”
白玉楼微喟:“我也不明白,这许多年了,对于这个人始终放心不下。”
沈胜衣道:“这个人实在可怕,将能够一等就这么多年。”
白玉楼道:“也许他就是在磨炼那柄魔刀,侍机发动。”
沈胜衣点头道:“若是我推测不错,这些日子以来他只怕是避居异域。”
白玉楼道:“应该就是了,否则以他不甘寂寞的性格,若是仍留在中土,早已闹出事来。”
沈胜衣道:“但虽然多年后的现在他才回来,性格并没有改变了多少。”
“江山易政,本性难移。”白玉楼笑笑,“这是老话,总有些道理的。”
沈胜衣道:“这一次地出你这边着手,除了有这个需要之外,只怕多少亦有些报复的意思。”
白玉楼“嗯”一声。“毫无疑问。”
沈胜衣紧接问:“你们当时的交情怎样?”
白玉楼道:“很不错,他认为我是最有前途的年青人,我亦觉得这个人绝不简单,也因为平日不时往来,对于这个人的性格很清楚,才能够将丞相府的外援一下子完全切断,迅速攻进去。”
“以你的智勇双全,怎么他竟然完全不感兴趣,不将你收为己用?”
白玉楼道:“像我这么本领的人,他若是也瞧不出来,又那有资格叫做魔王?”
白冰皱了皱鼻子:“爹现在是本领,那许多年之前谁晓得是不是也一样?”
白玉楼瞪眼道:“现在就已经跟爹过不去了,嫁出去,眼中还有这个爹的?”
白冰娇靥一红,躲在沈胜衣后面,沈胜衣接道:“难怪冰儿了,我也有这个怀疑。”
白玉楼佯作生气的道:“他当然没有说得很明显,但很多说话,已有很希望与我合作之意,我也是因此才对他动疑。”
沈胜衣道:“他应该看得出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白玉楼道:“所以后来他明显的已不太喜欢我去拜访他,到我率众攻入丞相府,他虽知大势已去却仍扬言与我算帐。”
沈胜衣道:“现在你的地位比当年更重要,再加上那一笔旧帐,难怪他选择你做第一个目标。”
白玉楼摸着胡子:“这说来实在危险得很,若非你们到来,我现在仍然一无所知,更不知道防范。”
沈胜衣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知道我上小艾,对于你近年的事情是必已非常清楚。”
“可惜。”白玉楼打了一个寒噤。
沈胜衣沉吟着道:“会不会,倘变出来的那些人多少都与你有些关系?”
“这个倒未必,譬如,方直这个君子,我与他可就完全不认识,但他在武林中却很有声望,大可以利用其号召武林中人去助他解决某些事情,甚至于组织所谓义师。”
“有方直出面,一件邪恶的事情的确也会变成正义,到他们醒悟的时候,事情也许已成功了。”沈胜衣又沉吟起来。
白玉楼倏的剑眉一皱。“我现在只是担心一件事。”
沈胜衣道:“你这儿是否有他的人混进来。”
白玉楼点头,张千户等人无不变色,这其实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沈胜衣道:“这里住的人相信不会少吧?”
“也不怎样多,大都有一份详细的记录,证明他们的出身清白,但锦宫城竟然能够变出另一个完全一样的人,那份记录只怕没有什么作用。”
“与变同时,他是必会先弄清楚那个人的底细。”
“可不是。”白玉楼喃喃道:“而且我们亦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调查清楚。”
“锦宫城也应该到了。”沈胜衣有些诧异的道:“令人奇怪的只是他竟然不阻止我们赶来。”
白玉楼道:“以你看,那会是什么原因?”
“也许他的目的并不是这儿,也许他力有不逮,也许真的追不及我们。”
白玉楼笑笑。“这都是从好处想。”
沈胜衣接道:“也许他根本不将我们放在心上,但若是如此,在嘉兴那儿,与我们应该还有一场好斗。”
白玉楼再接问:“没有第五个也许?”
沈胜衣道:“还有一个,那就是他们那一伙之内,也许出了什么乱子,自顾不暇。”
沈胜衣抚掌道:“我也是这样想,但可以肯定一点,除非他的目的真的不是我,否则,以他的性子,绝不会让我们久候。”一顿笑接道:“但有你们从旁协助,我倒是放心得很。”
张千户苦笑一下:“最怕他又变出什么好朋友到来,使我们防不胜防。”
白玉楼道:“这个简单,由现在开始,这儿什么人也不接待就是了。”
白冰道:“那我也不能够外出玩耍了?”
“当然”白玉楼笑笑。“万一你给他们抓住,换了第二个人回来,如何是好?”
沈胜衣道:“这个我倒很放心,冰儿人间绝色,他那儿能够我到一个差不多的人来变?”
白玉楼大笑,白冰瞟着沈胜衣一眼,娇羞之外透着难以言喻的喜悦。
白玉楼随即又接道:“一会我再吩咐有关人等小心城内外所有往来的,若发觉形迹可疑,立即追查下去,这总比呆着等好。”
沈胜衣他们当然并无异议,白玉楼倏又一笑,道:“万一几位突然发觉有异的是我本人,那么也不要客气,将我抓得起来,一辨真伪。”
沈胜衣叹了一口气。“若是有这种事,只有你将我们抓起来,那还有我们分辨真伪的余地。”
白冰插口道:“爹可以预先吩咐他们,什么人都可以抓,就是不能抓沈大哥他们,即使下命令的是爹你。”
“好办法”白玉楼拈须微笑。
“万一假的是我们,那如何是好?”沈胜衣反问。
白冰一呆,轻轻撞了沈胜衣一下:“人家好容易才想出这个办法,又给你弄坏了。”
白玉楼笑道:“幸而我们有的是时间,尽可以从详计议,相信总可以想出一个好办法来。”接道:“长途跋涉,大家相信都很累也很铁的了,我这就吩咐下人先准备酒菜与及休息的地方。”
白冰道:“沈大哥那座院子不是一直都收拾得很好?”
白玉楼道:“当然了,他们怎敢不听从你这位大小姐的吩咐。”
白冰道:“我早就知道,沈大哥,一定会到来探望我们。”
白玉楼佯叹道:“我却是不知道他这次到来,目的并非完全在探望我们,而且还害得我们心惊动魄。”
白冰道:“那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沈大哥总有办法应付的。”
白玉楼立即道:“那你还不赶快送他去歇息,好让他赶快将办法想出来?”
白冰鼻子应一声,一把拉了沈胜衣就走。
沈胜衣脚步不停,思想却几乎完全停顿,虽然他已经知道事情与白玉楼有很大的关系,却不知道锦宫城将会采取什么行动。
他到底只是一个江湖人,对于朝廷中的情形知道得实在有限,也多是由白玉楼那儿中听来。
白玉楼口虽说有的是时间,事实何尝不知道,时间也许已所剩无多。
锦宫城事实也已经进城了。
在白玉楼下令有关人等密切注意之前,锦宫城已经与玉蝶坐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进来。
玉蝶换过了一身普通衣裳,锦宫城那一袭金红色的龙袍外亦罩上了一袭商人衣服,头上那顶金冠亦被一顶高帽子遮盖。
他的眼神亦变得很慈和,最奇怪的却还是玉蝶,那原是碧绿色的变瞪现在已有如黑漆一样。
即使命令已下,也没有人会留意这样的两个人。
那个车把式亦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马车进了城,转过长街,锦宫城才吐一口气,他一直坐在那里,呆望着窗外的景物,神情异常复杂。
玉蝶也这才问:“与你离开的时候有什么分别?”
锦宫城笑笑:“繁华得多了。”
玉蝶淡淡道:“你的兴趣当然也更大了。”
“当然。”锦宫城摇头:“若是一来就搬来这里,寡人实在怀疑是否能够待到这个时候。”
玉蝶道:“你现在的情形不见得就好到那里去。”
锦宫城叹息:“寡人虽然能够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却不能够将他的心也变掉。”
玉蝶道:“也许你所表现的态度,一开始就错了。”
锦宫城没有作声,玉蝶接道:“我虽然不知道身为帝王对子民应该采取怎样的态度,但你表现出来的,却总是觉得差一点儿。”
锦宫城笑笑:“最主要当然是因为连一天真正的帝王寡人也没有做过。”
玉蝶道:“这实在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锦宫城道:“更可惜的是,你虽然看出寡人有这许多弱点还是要投靠寡人。”
玉蝶道:“没有比这件事更刺激了。”
锦宫城点点头,忽然笑起来:“寡人又何尝不是这种感觉?”
玉蝶也笑了,笑得竟有如白痴一样。
马车在一幢不太大的庄院门前停下来,车把式赶快从车座上跳下来,恭恭敬敬的拉开车门,放下梯子。
玉蝶扶着锦宫城走下,锦宫城走上石阶,却忽然回头:“锦安,将马车安置好了之后,你就可以走了。”
那个车把式垂下头:“奴才要走又怎会等到今天?”
锦宫城拈须微笑:“想不到寡人身旁,仍然有几个忠贞之士。”
锦安没有作声,锦宫城接着说道:“寡人绝不会亏待你的,但寡人仍然希望你再详细考虑一下,你虽然一直留在这儿,寡人如此回来,也应该看出事情不很顺遂了。”
“方才奴才不走,现在更不会走的了。”锦安说得很肯定。
锦宫城一声:“好!寡人事成之后,是绝不会亏待你的。”
锦安道:“奴才只希望能够终生侍候主人。”
锦宫城连声说道:“好”举步继续上去,庄院的大门即时打开,现身的竟然是那个小老人枇杷。
锦宫城、玉蝶先后走了进去,待小老人将门关好,才问:“枇杷,城里头有什么消息?”
枇杷道:“沈胜衣、张千户四人已经进了白玉楼那儿。”
锦宫城沉吟了一下,道:“若是我所料不差,白玉楼很快就会下令有关人等留意我们的行踪。”
枇杷道:“他们不会有所发现的。”
柳林那一战才开始,他便已溜了出来,那当然是锦宫城吩咐,要他先赶来打点一切。
他追随锦宫城多年,已摸清楚锦宫城的脾气,虽然锦宫城没有吩咐他在什么时候离开,亦知道那实在不是时候。
锦宫城看了枇杷一眼,接道:“你最好还是少现身。”
枇杷笑道:“因为我只要一现身,就会给你认出来。”一顿接道:“所以我进城是选择黑夜,赶路也是选择黑夜。”
锦宫城沉吟道:“你却是赶在我们之前。”
枇杷叹了一口气:“那事情对我们当然是非常不利。”
锦宫城点头:“我们现在可用的人已经不多,但事情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枇杷道:“老奴要做的也都已经做妥了。”
锦宫城道:“要来的也都全来了?”
枇杷道:“在密室之内等着。”
“很好”锦宫城吁了一口气,神态说不出的落寞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