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际已将夜尽天明,晓雾浓重,酒僧、楚零一先一后又奔杨柳村而来。
酒僧忽然忆起萧珂发病的情形来,遂向楚零说道:“他并没受伤,好象犯了什么病?”
楚零点点头道:“阴煞髓毒,不然以他的才智聪慧,也绝不会上了那两个老头儿的当。”
“很严重?”
“现在还不妨。”
萧珂被楚零抱着走了一段路,晓风一吹,人已渐渐清醒过来;但脑中仍然一片模糊,他却竭力搜索记忆。忽然他记起了谋刺秦桧,遇到了天山二叟,自己向两个老鬼出手,然后是病发不支……
那么他现在自是被人擒获了,已经成了俎上之肉?他已经是天下无敌的高手,如今却一跤跌了下来,要任人宰割,不免五内如裂,悲凄莫名。然而他又有点奇怪,试着运气调血,他的天下无敌的玄寒冰煞阴功仍在,并没有被人废去,不觉心中暗喜,猛将护身的冰煞倏然弹射而出。
楚零万没想到萧珂会在此时忽施毒手,方欲运功护身,可惜为时已晚;只觉数股奇寒之气,已如利箭般射入胸腹之中。
楚零身不由己的一阵抖颤,几乎一跤跌倒。勉强收摄一下心神,强提丹田罡力,才渐渐恢复,但却已把萧珂摔到了五尺之外。
酒和尚急跃一步,纵到萧珂面前,道:“酒朋友,你错伤了人。”
萧珂一愣,突然失声呼道:“他是楚零?”
楚零笑一下,抢着答道:“大哥,是我!”
“是你来救了我?”
“大哥,我来晚了一步。”
萧珂忽地翻身坐起,颤声说道:“可是,我害了你!”
接着他放声呼道:“我害了你,你中了我的玄寒冰煞!楚零,我伤得你很重!”声如厉鬼呼号,令人毛骨悚然。
楚零也知道伤得不轻,但他仍然强自忍耐着,伏到萧珂身边,轻轻说道:“大哥,我不恨你,而且,我可以医得好。”
萧珂挣扎着呼号了一阵,忽然一个翻身,人又昏了过去。
楚零连忙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交给酒僧,说道:“这粒药给他调酒服下,可以有助他的寒禅神功。他的病他自己会治,一时尚无大碍,您只要守着他,让他保持安静就行。”
酒和尚担心的说道:“可是,您……”
楚零黯然一笑道:“我不要紧,我还有事要办。”说完,他就挥挥手,摇摇摆摆的转身而去。
他走出了不及一箭之遥,一片矮树丛中却走出了两位素衣白裙的美貌少女;她俩轻轻低语了一声,也遥遥紧随着楚零缓缓而去。两人正是太白四女中的华家姊妹。此时飞莺姑娘轻轻对音莺姑娘说道:“二姊,你看他的伤怎样?会不会……”
华音莺眉头一皱,答道:“谁知道?不过看样子好像不轻。”
飞莺担心的斜了姊姊一眼,又说:“万一他不行了,你想咱们能救得好他?”
华音莺转头定定的看了妹妹一眼,忽然笑道:“瞧你对他这样关心,难道你真想也嫁给他,给他做妾?”
飞莺姑娘俏脸上立刻飞起两朵红霞,狠狠的白了姊姊一眼,也尖刻的回道:“是谁出的主意,要这样偷偷摸摸的跟着人家?难道你不想……”
话说到这里,忽然她顿住了,她发觉自己说错了话,粉脸儿更羞得像块大红布一样了。
幸好音莺似乎没怎么在意,她有点举棋不定的说:“你想咱们是不是该想法子找找萧震东或者云蒙禅师?”
“你知道他们在哪里?我们能找得到?”
这的确是个难题,就算找得到,也不是立时立刻就能找得到的!但是她知道,楚零受了萧珂的玄寒冰煞,看样子相当严重,万一他的真元罡力支持不住,也许会命丧顷刻,那该怎么办?
飞莺姑娘忽然轻轻的哦了一声,像发现了奇迹般的急急说道:“我们为什么不找四丫头?”
音莺姑娘也像刚从梦中醒来般的点点头道:“不是你说,我倒几乎忘了。”
于是她俩各自腰间取出了一束白布条儿,就在路边树枝上系上了一条,待走出将及半里远近,又再在路旁系上一条,就这样沿路系去。约走到巳时将尽,她们追随着摇摇欲倾的楚零,走了还不到十里多路。
这时已将走到黄花镇,但前面的楚零此时似乎再也挣扎不动,忽然一连摇摆了几下,立刻仆地就倒。华家姊妹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纵身一跃,直扑到楚零身旁。只见他口吐白沫,四肢冰冷,已经昏了过去。
华音莺双手扶起跌倒的楚零,招呼着妹妹帮忙,使他盘膝趺坐下来;从怀中掏出一颗朱红药丸,拨开他紧闭的牙关,塞入口中。过不多时,果听得腹中已有响动之声,音莺姑娘长吁了一口气,道:“这颗安神丹顶多也不过调和一下他散漫的元气,仍然无法迫出他中的寒煞阴毒,咱得先找个店住下,等四丫头来了再想办法。”
但是她们两人又都为了难,离黄花镇起码还有两里路,楚零却像死人样的躺了下来,难道要她们背着他?男女授受不亲,而且路上人来人往,未免有点不太像话。还是飞莺姑娘有主意,往返不到半个时辰,去雇来了一辆车子才把楚零拉到了黄花镇。
悦来老店是镇上的唯一店房,飞莺姑娘又悄悄的在招牌底下系上了一根白布条。为了照顾楚零方便,她们只开了一个房间。店小二搞不清他们是什么关系,两个花枝招展的大姑娘,抬着一个病得快死的大男人,不免多看了他们两眼。飞莺姑娘羞得又有点脸红,音莺姑娘柳眉一扬,娇声喝道:“他是我哥哥,半路上生了病,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去打盆热水来。”
店小二喏喏连声的打来了热水,音莺姑娘连忙将楚零上衣褪下来,用滚热的毛巾,在他的胸口慢慢揉搓。
过了约有顿饭之久,楚零头上、身上渐渐的冒了汗。音莺姑娘偷偷的念了一声佛,轻轻的告诉妹妹说:“看样子一时不要紧,咱们轮流歇上一会儿吧!”
就这样,她们姊妹守了楚零一天,他一天都没睁开眼,好在是呼吸正常,身上不断冒汗,没出别的岔儿。两位姑娘一天没出门,饭是叫到屋里来吃的。看看已经到了黄昏日落,楚零仍然昏迷不醒,四丫头也不见来,两人不免又着起急来。
偏偏天公和人为难,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楚零一天来都昏迷的躺着,这时却逐渐滚动不安起来,身上仍冒着汗珠,可是他呻呻吟吟的喊着寒冷,华氏姊妹即惊又喜,喜的是他已经知道说话喊冷,惊的是不知道又起了什么变化。
华音莺喊来了店小二,要来了三条棉被,一口气都给他盖到身上;但是他仍然喊冷,浑身不住颤抖,连牙齿也碰得格格发声。
音莺姑娘无可奈何的看着妹妹说:“他心里冷。”
飞莺姑娘点点头,她也知道一定是寒煞阴毒在他体内作怪,但是她也一样的毫无办法。
音莺姑娘忽然双颊一红,她咬了咬牙,又顿了顿脚,才慢吞吞的说道:“妹妹,你问你一句话,你得老实告诉我。”
飞莺姑娘吃了一惊,她不知道二姊在这时候要问她什么?所以她错愕的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你是不是死心塌地的真爱上了楚零?”
这种事要她怎么回答,飞莺姑娘红着脸低下了头。
“妹妹,你不用害臊,事到如今,咱们救人要紧。”
“用玄阴真力?”
“除此之外,恐怕没办法使他熬过今晚。”
姊妹两人闩上门,宽了衣,竟钻到被底一左一右紧紧的拥住了楚零。两股缓缓的暖流,透过楚零左右商曲穴,徐徐流入体内。约过了一个时辰之久,他方才渐渐安静下来,呼吸均匀的沉沉睡去。
姊妹两人为了急救楚零,不惜以自己的玄阴真力灌注给他,使他受的玄寒冰煞迫聚到“巨厥”、“期门”两穴之间,不致立即发作。但这一来她两人内力即大受亏损,俱都娇喘吁吁,香汗透体。在极端的困顿疲备中,不由也昏昏熟睡。
第二天曙色透窗,五更甫过,楚零从沉睡中渐渐醒来。他揉揉双眼,觉得有点茫然,也不知自己现在置身何处,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两个香软诱人、曲线玲珑的胴体,霍地呈现在眼前,华家姊妹仍然沉睡未醒。
楚零大感震惊,此时方才发觉到自己竟也赤身露体的一丝不挂,不免又羞又急,连忙找到衣服穿好,偷偷溜下床来。
瞬息间他已明白了一切,这两个女孩为了救他,竟不惜做了一次巨大的牺牲。他带着感激而又羞愧的目光,瞥视了两人一眼,连忙又轻轻的为她们盖好了棉被。
有人敲门,敲得很急,他把门开了一道缝,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闪身挤了进来。只见她满面含着笑,调皮中有点严肃;看看楚零,又看看睡着的华家姊妹,摇摇头,一言不发,迳自在桌边拉把椅子坐了下来。
楚零有点讶异,但从她的服饰上立刻就看出了她是太白四女中最小的仇君菁。
华家姊妹这时也醒了,华音莺睡眼惺忪的一骨碌爬起来,兴奋的喊着:“四妹,四妹你怎么现在才来?”
小姑娘仍然笑着没说话,小手指头轻轻的在鼓得圆溜溜的腮帮上括了两括;音莺姑娘这时才发觉自己一缕不挂的玉体,连忙一骨碌又缩进了被窝,差点没把她羞煞。楚零也臊得耳红脖子粗,恨不得立时找条地缝钻下去,只好尴尬的背过身去,一言不发。
被窝里不住的乱动,原来是华家姊妹偷偷的藏在里面穿衣裳,好一会才脸红红的钻出被窝下了床。小姑娘这时开了口,她说:“风里雨里的把人家喊来了,你们倒睡得挺舒服。”
音莺姑娘苦笑了一下,问:“四丫头,你早来了?”
四丫头小嘴一撇,道:“二姊姊三姊姊有令,敢不来吗?既叫人家来,可又早早的睡了觉,偷偷的演那双凤朝阳……”
“四丫头,那是为了救人……”
“对了,我该叫您什么呢?”仇君菁说着转向了楚零:“是二姊夫还是三姊夫?你可听见了,二姊姊三姊姊为了救你,牺牲得可太大了,你说,该怎么报答她们?”
楚零赧然的回转头,冲着华家姊妹一揖到地,道:“多蒙二妹三妹相救,小兄终生不忘大恩。”
“光不忘就行了?要一辈子都像昨晚那样亲热法子才行。”
华家姊妹赶着要撕她的嘴,仇君菁方才停住不说了。音莺姑娘瞟了楚零一眼,却向仇君菁道:“四丫头,快想办法给他治一治。”
“给谁治?治什么?”
“四丫头,你别装糊涂……”
“你和三姊姊不是已经给他治好了?”
“那是救他的急,不能救他的命。”
楚零却忽然插嘴说道:“二妹三妹不要担心,其实这伤我自己会治。”
“二姊三姊可听见了?人家的伤自己会治,你们这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接着她又转向了楚零:“你自己要多少时间可以治好?”
“约需旬日左右。”
仇君菁格格一笑,鼻头一皱道:“大哥大姊的事你不办了?”
楚零一楞,愕然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仇君菁笑得更得意,不住的前仰后合,半晌才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想出来的计谋好狡猾。”
“你……”
“我会见了萧老将军,也会见了瑾姊姊。”
楚零兴奋的问道:“那么你不反对?”
“事关大姊一生幸福,我这做小妹妹的反对什么?而且先师太白仙姥羽化以前,就有此主张;我既然承继了先师衣钵,更应该竭力促成。不过……”
她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两条柳眉紧紧蹙在一起,俏丽的粉脸上挂着一层忧虑的神色,庄肃的接着说道:“你想大哥会同意?”
“事前不能泄露消息。”
“事后呢?”
“生米已成熟饭,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可是他的誓约?”
“那好解除,我负责办。”
“还有……”她凑到楚零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楚零竟也皱了眉,显然地是有了棘手的事。但他轻轻叹了口气道:“不管怎样,我们要尽人事听天命。”
音莺姑娘不解的瞅了他俩一眼,问道:“四丫头,你又捣什么鬼?”
“对不起,二姊姊,以后会告诉你。”
她说着又瞄了楚零一眼,道:“为了这事,你不用我治伤,我也得厚着脸皮给你治,两个时辰包好。”
她接着从腰里摸出了一个白绫子小包,打开来,里面竟是四支三寸多长的银针。
“二姊姊,你扶他上床,三姊姊你给他脱衣裳。”
她却格格笑着,把银针往桌上一放,拉了把椅子对着墙坐了下来。
“二姊姊,第一针刺他脐下‘阴交穴’,第二针再刺他左胸‘乳根穴’,而第三针……”在仇君菁指挥之下,华音莺一连刺了他十二处大穴,挑了二十四处筋脉。楚零先是紧咬牙关,后来忍不住轻轻出声呻吟,最后竟大呕大吐;折腾了一个时辰左右,方才满身大汗的安静下来。
仇君菁转过身来道:“好了!”但她却突然愕然的惊呼了一声。声音虽低,却使华家姊妹不由也跟着打了一个冷颤;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对面空荡荡的墙壁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张柬帖。
柬帖是用一根小蛇形状的三寸铜钉钉在上面,柬帖上只有一幅模模糊糊的图画;好像是一座破庙,上面有一弯新月,庙前边有两条蛇守着一堆骷髅。
送柬帖的人不问可知,身手相当高强,不然何以四个人守在屋里,竟没听到一点声息。华飞莺首先喊了出声:“金蛇郎君!”仇君菁刚想制止她,但是已经来不及。楚零应声下了床,那张钉着铜蛇小钉的柬帖早看到了眼里,他沉思了一下道:“这事太突然,为什么不早不晚,单赶在这个时候?大哥的名头太大了,尤其是那柄黄帝神刀,已经引起了天下武林人物的垂涎,恐怕他……”
仇君菁截断他的话道:“那么原来的计划是不是等……”
楚零却急急的答道:“不论发生什么事,有我一人担待,我们的计划照常进行。”
“可是金蛇郎君的死亡之约……”
“我去对付。”说完他就举步要走,但走到门边又转身说道:“涵龄道长大概已先去了太白谷,你们最好能在三天之内赶到,杜红枫姑娘自会准时到达,别的事情都由我去办。”
华家姊妹追到门边,几乎同声说道:“二哥,你要小心!”
楚零点点头,不由满腹感慨,但他没说话,仅只挥了挥手就转身大步而去。他去了不久,华氏姊妹和仇君菁也相继山店上路,她们径奔太白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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