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小玲是红花婆婆门下艺业最高的新传弟子,后来又跟白鹤圣姑方幼龄学了三个月的“流年暗换”和剑法,再经夫婿“移花接木”助长功力,在诸女中除了王紫霜能使她佩服之外,已不作第三人想。
这时听穗姑一说起魔教的暗器,大有谈虎色变之概,心里十分不快,哼一声道:“只怕嫂嫂言过其实罢,若果蓝烟箭端的厉害,孟左端怎能走脱?冈地斯山人多是实,说他艺高,也不见得,否则,也不致毁了!”
穗姑自知这群女伴已经于志敏“传艺”之后,人人的业艺俱高得出奇,那好意思和闵小玲争执?笑笑作罢,即闻于志敏笑一声:“不好!那厮若渡河过来,岂不糟糕透顶?”
王紫霜道:“大不了推他下崖就是!”
于志敏道:“我并不是怕和他打,只想让他在前面探路,我们走起来也要方便得多!”
想是孟左端费了九中二虎之力登得彼岸,再也不敢退回这边,在河岸冷笑几声,即骂道:“你道守住仙童峰,我就不能上去么?”但见他身形飘飘,沿着河岸定向南,眨眨眼又到另一座峰脚。
于志敏说一声:“好啦!我们这回可以乘虚而入!”
王紫霜担心道:“瑾丫头三人怎地还未来?别误了这好机会!”
“不要紧,孟左端过了那边,两个老魔总该赶去阻他登峰,还怕没有来打的么”于志敏解释他自己的理由,回头一望那见三条身影倏地飞掠,笑道:“可不是来了?”
工紫霜见来的果然是丁瑾姑、玉鸾和阿莎,笑问一声:“你们怎到这时才来?”
丁瑾姑道:“你们只做两条登岸的路,我们却有三人,这还不要紧,方才莎丫头用上重力,握断你顶上一根,几乎把她炸死,只好另多开一条天架……”
于志敏知道石质甚脆,经过几人握过,折断很有可能,若让几个女的唠叨起来,不知几时才完,忙道:“不必了,你三人在崖上等候她两人到来一起走,我四人先渡这道落魂溪!”
他依照预定的计划,与王紫霜先跃下山崖,然后轮到瑾姑和闵小玲,四人在崖下聚齐,即用龙筋将穗姑绑在闵小玲背上,与王紫霜各挟闵小玲一臂,三人各自运起气功迫开溪水,缓缓前进。
这道落魂溪水甚急,由得于志敏夫妇各展气功构成一堵气墙,使溪水不能近身三尺,仍被水力冲动护身罡气而身躯出跟同摇晃。
穗姑伏在闵小玲背上,只闻头顶以及周围的水声吟啸,惊得心胆震颤,因为入水时恐防对岸的敌人察觉,未即挂出鳗珠,此时但见一片漆黑,也不知被人背走多远。
闵小玲虽觉穗姑在背上打仗,心里暗笑她胆小,但因正以全力施展一功,挡住万钧的水力下压与冲击,也不能开口说话。
三人并肩迈步走了一程,已被水力冲得斜向下游而不自觉。
这里正是一个大大的旋涡,于志敏夫妇已到达通向地下的巨窟边缘,忽然一脚踏空,再被颈顶上的水力一压,竟如殒石下坠,笔直沉下地底。
于志敏不由得失声大叫:“不好!”
他不开口犹好,一叫出声来,气功立即一松,头顶上的水骤然向下一卷,更加将他身子打横,他左臂原与闵小玲右臂相连,闵小玲左臂又与王紫霜右臂相连,经这样一来,连另外三人同被带翻,压在他的身上。
于志敏猛觉自己失策,立即重聚罡气,但衣衫已是尽湿,加上身子悬空,三女的重量和上方的水力全压在他身上,也无一人站得起来。
穗姑一听于志敏失声惊叫,自己的身子也跟了别人打横,惊得她张臂一楼,把于志敏颈子楼个结实,但她还以为搂的是闵小玲,待一股少男的气息冲进鼻内,这才发觉误将小叔当擅郎,慌忙松开手臂,芳心却卜卜猛跳。
这地洞深不可测,于志敏调了数百息,才落到实地,又被水力将他四人推进一个洞穴。
于志敏心里一惊,暗道:“若跟水流方向走去,总可走出外面,怎知它通到那里?”方才他因为开口出声,吃过了亏,这回更加不能开口,也知两位爱妻不能开口,但为了设法重返地面,不开口又怎能成呢?
他打好如何采取行动的腹稿,立即一翻身子,夹在两位爱妻中间,籍她两人的罡气护身,先说一声:“你们护我,不要开口!”然后挂出鳗珠,照亮了水底,接着道:“我们定要转回去才有活命!”
王紫霜和闵小玲发觉掉进旋涡的深穴,也惊得芳容失色,待于志敏挂起鳗珠,彼此对望了一眼,俱觉对方脸色大变,此时那能不听从夫婿吩咐?但因自知一开口说话,水即上身,只好点点头表示同意。
于志敏看出她两人心意,便着她拉紧自己腰,一马当先,先转回头,水力虽重,然而脚踏实地,走起来并无多少困难。
那知回到洞底仰脸一看,不觉绝望地黯然长叹。
原来这旋涡穴高莫能测,上面的水急旋而下,发出凄厉的呼啸,穴壁经过不知几万年被激流冲洗,稍微质软的岩石早被冲走,剩下的是坚硬异常的钢玉岩,而且滑不留手。在不知多少万斤淡水重压之下,颈顶上的罡气压缩得仅余数寸,要想攀登这绝壁,确要比登天还难。
但任凭是谁,临死之前总要起一种挣扎与反抗,绝无束手待毙之理。
于志敏为了试探水力到底多少,拔出金霞剑向罡气外面一伸,猛觉一股奇重无比的力量压得剑身下垂,几乎还要脱手,激流被剑身挡住而分成两匹下垂的自练,并涌起无数浪花。
王紫霜和闵小玲看在眼里,不由得相顾失色,穗姑更吓得俏脸成了一张蓝纸。
于志敏虽觉水力奇重,但他仍未放弃最后的努力,唤一声:“霜妹!你尽力维护不让水压上身,我独自试试能否上得去!”
王紫霜知道除此之外,别无良策。她倒想到以自己的死,来换敏郎的生。听敏郎自告奋勇,也就挥挥手让他不必顾忌。
于志敏在这生死俄顷的时候,看出爱妻最是深情,更倍增他求生的勇气,忙道:“你们不必担心,大不了顺水流而去,总有出困之期,我们有耐饥丹,饿不死!”他虽饿是饿不死,但各人的罡气却不能支持太久,若果罡气一欲,洪流淹来,要想不死也不可得,这几句话不过是聊使三女安心而已。
穗姑不懂得罡气如何运用,凭籍别人力量保护自己,但他却能够自由说话,急道:“你去探路罢,别顾虑我们!”她对于志敏本是一往情深,虽然成了人家的嫂嫂,仍是此情间断,见他一再叮嘱,也要回答一声才可一恁抑郁。
于志敏点点头,吩咐她三人各将鳗珠接起,防备被水冲走时,能够寻找得到,然后往穴壁前面,猛戳一指,打算象登崖时候一样,抓出在石壁上一条雕道,然而他这一次却大失所望。
那石壁居然坚逾精钢,于志敏一指戮去,不但未刺进分毫,反而痛撤肺肝,不禁叫了一声,即被旋流甚走几丈。
王紫霜见状大惊,拖起闵小玲回头追去。
溪水虽未能沾上三女的身,旋流的压力却可将她带走,尤其王紫霜这一移动,加上旋流的速度,疾如奔马般赶上了于志敏,一伸玉臂,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拖进置气里面,忍不住说一声:“怎恁般……‘,她本想责敏郎休得大意,那知话未说完,旋流已卷到她身上,只好速闭口展气。于志敏也急施出展气成雷的气力,将旋流向外一压,才在掌心画出:”不要紧!这回我再用剑劈!“一男三女又重回旋涡穴下。于志敏一剑劈向石壁,立即劈成一道横槽,这时他已知大有希望由原路出困,忙一脚踏上石槽,向头顶又横劈一剑。
三女看着于志敏的举动,也各面露喜容。穗姑更是欢呼:“阿敏!你这回真行,快点多劈几剑!”
于志敏一剑一步,身子渐渐升高,最后只看到一切光影在脚底下闪烁,正在满心喜欢的时候,忽闻阿尔搭儿的嗓音在石壁里惊呼一声。他一听到这一惊呼,不禁一擅,真气立散,旋流向他身上一压,竟把他压离石壁,疾往下坠。
王紫霜正仰脸凝望,忽见一个身子被旋流卷落,这一惊非同小可,顾不得先向闵小玲打招呼,抢前两步,由旋流里将敏郎夺入怀中,但见他牙关紧闭,已晕了过去,急召闵小玲过来,由她跨在敏郎身上,以罡气护卫,然后替他推宫过穴。
于志敏经过王紫霜一阵推摩,悠悠转醒,睁眼一看,见闵小玲双脚分跨自己身侧,爱妻一面替自己推摩,眼泪像串珠般一滴。
他仍记得前事,叹一声道:“搭儿遇险了!”
王紫霜见敏郎醒转,自是一喜,听说阿尔搭儿遇险,又蓦然一惊,心想:“怪不得他忽然下坠,原来有这道事!”在闵小玲罡气范围之内,她不需再施展罡气,忙道:“她不过是遇险,不见得就会死,着急又有何用?”
于志敏何尝不知阿尔塔儿的艺业与爱妻相差无几,但想到自己三人若在一起,尚且冲不上这旋涡穴,何况是毫无经历的阿尔搭儿方才她那声惊呼,分明与自己在同一高度,当然也是掉在旋涡穴里,她又不明水性,若被水灌进口鼻,要想施用罡气也不可能,除了让旋流卷走,淹死在水中,另无他途,怎不令人担心。
他想到五女俱能施展气功逼水,绿虹白霓两剑俱在她们手中,不应出多大乱子,阿尔塔儿才一声惊呼,或因她失了鞋子所引起,但这时已站在穴底,他们又在那里去了?
于志敏认定阿尔塔儿、玉鸾、惠雅、瑾姑、阿莎五人俱想不到应由原路退出的方法,而激流将她们冲走,若果水道太长,她们的气功一散,岂不淹死在水中。
这旋涡穴只有一条宽阔的水道,里面全面装满了水,怪石嗟峨,直如刀山剑树,石隙里面多的是才才白骨,想是若干年月以前的罹难者、被旋流冲进水道,皮肉被鱼蹩所食,骨殖则散失在石缝里。
于志敏见此情景,且喜未见诸女尸骇,情知未死,却又担心水底突然出现凶物,诸女防备不周,被整个囵囵吞去。他在水道里疾走一程,在身后激流推进之下,也不知到底走了多远,视觉肚里有点饥饿起来,他服下一粒耐饥丹,继往前走,决意要找出妻妾存亡的确息。
水道愈来愈狭,水力愈来愈猛,于志敏感到身上压力大增,身子已不能保持原有的平衡,也无法踏实地面,随意行走,任水力将他的身子冲得横浮起来。这时他忽然想到自己尚且如此,姜妾艺业较低,怎能抵挡这股激流,而不被冲欲提气。
他虽然十分担心妻妾的安危,在此生死俄顷一点也不敢稍懈。因为水力太重,他眼前对正激流下游尚无大碍,双脚承受着身后水压,真有点吃不消,周身援气被压缩得仅余寸许,脚底也被溪水浸湿。
倘若身后的溪水涌向颈际,则气管被窒息,那时可说是神仙难救。于志敏此时将尽余力,鼓气护使身躯,让溪水浸到腿际,正在艰苦挣扎的时候,忽觉罡气自动向外一展,不禁大吃一惊,接着又是一喜。
原来他已通过狭窄的水道,到了水势较缓的所在。
虽说这里水势较缓,也不过是比在狭道里较缓而已,仍然满洞是水,并无一处透空。汹涌的激流被一座大石崖隔成两路分流,既不知它流向何方,出不知妻妾走的是那一路。
于志敏打算攀紧石崩,好向两侧察看妻妾有无留下足迹辨认她们去向的证物。
那知手一触及石崖,就觉那石崩微微一动。于志敏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推它一下再试,果然又是一动,不禁暗诧道:“这座山竟是会动。这可算是奇事。”他要找寻遗物,自然要沿石崖边缘去找,待他抚到石崖边缘,却发觉触手处异常软滑,这可把他吓了一跳。
这座怪石崖太高、太大,因为水波漪漪,珠光不能照遍,无法一目了然,只觉对着自己这方面的崖壁,石色褐色,十分光滑而已,但他摸到崖缘之后,已察觉是一只极大的怪物,如果妻妾遇上这庞大的怪物,还不被它连皮带骨吞个净尽?
敢情这只大怪物因为身躯庞大,不能挤进那狭窄的水道,才在水道外面专等上游流下来的食物,若它张开大口,套着水道出口,不说是有人当作美点,吃了也不必吐骨,甚至鱼虾蟹蛤,半只也难幸免。
于志敏遇上这只大怪物,要地想到若非怪物已吃饱肚皮,那肯这般酣眠,任由推撼也不肯复苏?
这时他恨不得立刻把这怪物开膛破肚,好将妻妾的骸骨形出,但他这枚金震剑长仅三尺,带有六尺芒尾,怪物既有这般大,也许厚有数丈,一剑戮它不死岂不连自己也给它填充肠胃?
他要诛此怪物,首先要找到它的要害,最好就是能到它的颈部,只须一剑将它头部割断,由得怪物再凶猛也无能为力。
于是,他不即不离地沿着怪物的边缘,轻轻爬行。蓦地,他找到一根合抱不过的肉柱,这根向往斑剥离奇,乍看起来象是颈子,然而仗着珠光极目看去,见未端似分为几个肉,又不该是头部。
于志敏早在七州洋底游玩,曾经风过大狗鳖(按:“即通常所谓的海龟。)但那些狗鳖通常只是七八尺大小,最大的也不过一丈二三尺,那有象这怪物有十丈大?但他因此而联想到这只怪物,可能是上古的遗种。他记起列子荡问篇会记载有:渤海之东,不知几亿里,有大壑焉,实唯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纵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减焉。其中有五山焉:”一岱岛,二日员侨,三日方壶,四日臼赢外,五日蓬来,其山高下周旋三万里,其顶平处九千里,山之中间相去七万里……帝恐流于四极,失群圣之居,乃命寓疆使巨蹩十五,举首而昂之,迭为三番,六万岁一交焉,五山始峙,而龙之国有大人举足不盈数步而暨五山之后,一钓而连六鳌,合负面趣归其国,灼其骨以数焉,于是,岱峡员娇二山流于北极,沉于大海,仙圣之播迁者巨亿计。“由这一段记载来看,一座高山周围三万里的山,只须一只巨蹩就能将它顶得稳,那只巨蹩岂不比这只怪物大千万倍?于是,他立刻断定那根柱状物,是一条长腿,长腿并非怪物的致命部位,又再向上爬,发现一条巨大的尾巴。他花费了不少时候,将怪物的四周爬遍,发现计有四根粗腿和一条根粗愿,却看不到它的颈子。
于志敏此时已知这怪物确实一只大鳖,但它的头颈往那里去乎?旋即想到渤鳖都会缩头,莫非这大龟把头缩进腔子里去了?他小心翼翼取准尾巴的反方向爬去,果然找到一个凹进去的深槽,情知这便是鳖头的所在。
他看过别人斩龟斩鳖,失用一根竹筷逗龟鳖将头伸出,比地咬竹筷,再与它抢夺,那龟鳖在怒极之下,不肯放松,出不再开口咬人,于是一刀下去便可将它颈于斩断。
这只鳌太大,而且又在水里,找不到别的东西拨弄它伸头,再则它的头缩进颈里,若猛然伸出,只怕连大人也送进它嘴里,决不能正面去拨,于志敏心急忘危,将真力找聚金霞剑上,对准包在鳌头外面的软皮一剑贯穿,剑锋向着鳌头伸出的方向以为这一剑下去,巨鳌负痛,必定伸头,颈猛一伸,自被金霞剑割成两半,不但连到诛鳌的目的,还可省下多少力气。
那知他这一手分说贯穿了鳌皮,然而那巨鳌仍然不动。他不禁暗诧道:“莫非这怪已经死了?”
他见巨鳌不动,心胆陡壮,迅速再刺一剑,那巨鳌仍是未动,知它果然已死,心事一宽,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只怕已有万岁长寿,怎会即死,是寿终正寐,还是死于非命,他追察面前的鳌背,只发觉有几十次剑痕,看那剑痕犹新,并有道极长的剑伤,知道诸女到此尚与巨鳌激战。但那些剑痕尽是由表皮掠过,连它里面的硬壳都未伤着,这巨鳌怎能即死?
忽然他自己打个冷战,恐怕巨鳌将诸女吞进腹中,诸女一时未死,各挟利器,削它五藏六腑,杀死这条巨怪,若果自己这样猜想是对的,则她五人也许仍在巨鳌肚里,甚至于并未死。
于志敏脑里掠过一线希望,也不问自己猜想是否正确,拉出将宝剑向巨鳖颈于得剜几剑,拖出它长达丈余的长颈,透血被激流一冲,一片红光,随流水滔滔而去。
鳖颈虽被拉出,里面却是血肉模糊,若等待急流把它洗尽,知到何时?于志敏顾不得淹赞肮脏,找到它的食管,立即一赞而进。
巨鳌的喉管也大,不费多少的候,即到达胃室,但见诸般食物,有的已化,有的未化,黄水滚滚,腥臭异常,却未发现诸女的兵刃,情知巨鳖未将人吞下,心事更加一宽,索性割开巨鳌五藏,好找另一条出路。不料他边割边走,又看到前面的肚肠横断不少,他虽想走那部位,其实并未到达,巨鳖腑藏之断,应该是受了别人所伤。他顺着肠断处割去,即找到一个碗大的伤口,外面的清水,由伤口津津流进。
于志敏回想由伤口到达所见肠断的部位,最少也有一丈五六,除了绿虹剑的芒尾能够到达,连白霓剑都办不到。由此,他知道阿尔搭儿和诸女未死,急将伤口剜大,穿孔而出。
这里的水势甚缓,几乎成为不流动的模样,于志敏好奇地回头一望,原来是那洞鳌堵住整个洞口,激流虽急,只能由它身旁渗入。忽然一样东西映入眼帘,认出是惠雅的一幅衣袖。
那衣袖是有人先用剑在鳌腹穿了两个相近的小洞,然后挂上去的,于志敏想了一想,便知除了阿莎和阿尔搭儿之外,别人没有这样灵巧的心机。因为对方居然算得到若是自己到来追寻,定会发现这只巨鳖,纵使不再杀巨鳌,只消把它翻转,也就会发现这块花布的袖子。
他为何要将衣袖拴在鳌腹而不挂在鳌背或鳌颈的皮上?想是当时她们激战巨鳌,见斩它不死,情急之下遁进这条水道,恰遇巨鳌挺腹追来,被阿尔塔儿一剑穿破肚肠,巨鳌身重万斤,加上激流的水力,她们几人怎能将它推倒?而且摧倒巨鳌的刹那,罡气必欲。只好在鳌腹拴抽了。
于志敏待在鳌腹下面想了片刻,觉得自己推想不错,多半是出自阿尔搭儿的心意,敢情以后每一分歧的地方,都会有遗留下来的表记,当下满心欢喜,循着水道疾走,果然在岔道处陆续发现玉鸾和阿莎的表记,然后周而复始,又轮回阿尔搭儿、丁瑾姑、张惠雅的表记,虽那表记只是一块方布片,或几缕丝条,但它分明显示五人安然无恙。
这一场旷古无俦的水底长征,直走到于志敏再度饥饿,才发觉罡气外面压力减轻,水势回环,回顾出来的洞口知已走尽地下的水道。于志敏轻吐一口闷气,摇壁上升好几百丈,忽觉头上有硬物盖顶,用手一摸,只觉冷气直进心脾,不由得暗叫一声:“不好!十天来随波逐流,莫非走到北极冰原下面?”
他将剑鞘伸出罡气外面,装了一剑鞘的水,舌尖浅尝,竟是咸得变作苦味,果然是大海里的咸水,证实自己所想的不假,他曾听说过,北极冰原辽阔无际,冰厚数里,终年不解。
自己虽能由水中取气而吸,总不能终生在水底作个人鱼,这回如何是好?“忽然,他想到虽名叫“冰原”,未必处处都有厚冰,倘若凿通较薄的部份,登上冰面岂不较好。
他在冰下游戏多时,却见两只巨大的兽相争一件东西,他看那水兽体型虽大,却有几分可亲,缓缓游近它身旁。
那两只水兽像是胆小,见一团发光的东西向它接近,起先是停斗睁眼注视,忽然拔转回头,疾驰而去。
于志敏捡起它所争的东西一看,原来是瑾姑腰带上的丝穗,不由得惊喜参半,知道各人只要能够幸存住命,终有相遇之日,但又担心她们上不了冰面,被窒死在海底。但他此时自顾不暇,那能顾及别人?不得不暂收起愁肠,放出剑开始凿冰。
过了半晌,两只水兽迅速游来,后面还有一大群同样的水兽,黑压压将于志敏围在核心,乱滚乱蹦。
于志敏吃了一惊,暗道:“你可是要把我分吃了?”他停下凿冰的工作,惊奇地望着那群海兽,看它形状,十分像水獭,但要比水獭大十几倍,心想:“你这群怪东西,我从未见过,无名以之,暂把你叫成海獭罢?”
他仔细端详这群海獭,看它有什么新的举动,但他也自知周身罩着有“束气成钢”的气劲,这群外表善良的海獭决难冲被他的罡气。
那群海蹦滚一阵,即有一只海獭缓缓游到罡气的外面,意似要叩关而入,被罡气一挡,它又停了了来,以诧异的目光向人望望,又把头点点。
于志敏暗道:“怪哉!你这些海獭难道还会救人么?”好奇地试向那海獭走去。
那海獭确是奇怪,见于志敏向它走来,立即调转头去,缓缓而泳,其余一大群海獭也回头疾泳而去。
于志敏这时看出几分道理来了。原来缓泳的海獭泳不多久,就回头看看,见于志敏跟得上它,又加快了几分:再见于志敏仍然跟得上,又加好几分,最后也疾泳起来,但见海水被它冲开一道白浪,神速异常。
要知于志敏在“魔海吞舟”的惊涛骇浪,暗礁浮沙里面学来的泳术岂同凡响?他见这群海獭既是来引路,说不定是它的天性,像貂鼠那样在雪地舍己救人,也说不定是那一位高人所养,所以对人亲呢。反正跟着它走,并无大碍,也许它惯居极地,知道何处冰厚,何处水薄,重见天日也非难事。
因为以罡气护身泳得不快,一时兴起,即撤去护身罡气,与海獭较功,一下子就冲过海獭前面老远。回头看那海獭四脚忙乱,泳得海水急旋,不禁好笑地停了一停。
那海獭想是见这异种之物竟能胜它,并由停下来等它,惊喜的目光凝望于志敏一阵,缓缓泳近,靠紧于志敏身边,仰起脖子搁在他的身上。
于志敏大奇,轻轻抚它身上,又缓缓泳出。
一人一兽并肩潜泳,约二里之遥,即见方才那群海獭停在前面打滚、蹦跳,有些泳了上去,又泳了下来。
与于志敏同来的海獭一到獭群的水域,即缓缓上升,于志敏跟在它身后,蓦地见它翻身一跃,即闻“哗啦”一声水响,这一喜岂同小可?急忙向上一冒,竟冲上冰面,却见那海獭四脚爬在冰上,对自己点头示意。接着一大群海獭也跃登冰面,全是四脚爬着,互舔身上的咸水。
于志敏见海獭恁地对同类多情,对异类亲呢,不由得感激到就流下数行侠泪,抚着带付上来的海獭嘶声赌誓道:“我知道你们听不懂我的话,但我也要说,你们虽是异类,比世上那些狡诈的人类好多了。不说于志敏承你们揖救之思,就凭你们这份善良的德性,也不能让别人伤害你们!”
他睹了一回誓,逐次抚摩每一只海獭,那知未及一半,那只海獭忽然昂头朝向同一方向嗅着,老海獭一声怪叫,群獭惊得争先恐后,连爬带滚,落回那水窟。
于志敏知是高警,但海獭既是对人类亲呢,来的定非人类,也许是冰原里的一种凶兽,才使海獭慌成那个样子。
他对于海獭的善良,既是十分感佩,对于残杀海獭的凶兽自然极度愤恨。这时他凝望远方,要看来的究竟是什么,但珠光不能及远,天空地面俱是一片漆黑,白雪、冰山本来是白的,在这地方也是一片黑。于志敏站在珠光里面看黑夜,更加不易辩物。他并非不明此理,但他抱有一种痴念,认为海獭曾经衔过瑾姑腰带的丝穗,说不定曾经引导她们由此出困,看来相距并不太远。有了珠光,被她们远处看到,定能赶来相会,才不肯藏起鳗珠。
良久,良久!冰面上忽然起了一阵微而杂乱的步声。于志敏凝神看去,仍然一无所见,但他已辨出是一群巨兽,相距不过百来丈远。
他恐怕来的是极其凶猛的巨兽,急拔出金霞剑准备应战。
就在拔剑时,锵锵响声卒的瞬间,一双蓝光的怪眼已在数十丈外向他瞪眼。霎时,数以百计的蓝眼,就如繁星般闪个不停。
“呜呜”的怪声,也由巨兽的嘴里叫出。
于志敏他细辨那声音,觉得有点像猪叫,难道是成群海猪上岸?海猪是否能叫,他没有听过,只觉那群怪兽叫声不但难听,而且充满敌意,正要喝它一声,看他肯不肯退再作定夺。
不料心念方定,真气未提,那边已怒嗥一声,一道白影已由冰面冲入珠光,但见它势如奔马,十分神速。
“熊!”于志敏看清它那付形相,忍不住叫出声来,但他又觉得这熊不像通常所见身黑胸白的熊,这只竟是通体全白,还以为它老了才白毛,但后来冲出十几只是遍体通白,才知它族类如此。
他认出来的是熊,那还把它放在心上?赌定那白熊冲近,忽然一拨身子,离冰数尺,将剑向下一挥,登时把它腰斩。
白熊虽死,余势未尽,“扑通!”一声,跌进水窟。
所谓“臻坯之勇”到底不虚,群熊竟是前仆后继,前前猛冲。于志敏一声大喝,震得近处一座冰山倒塌,声如巨雷,群熊登时吓得回头就跑。于志敏又好笑,又好气,心念一动,暗道:“我该多杀几个,也好酬劳那些海獭朋友!”轻声一纵,追及熊群,剑光过处,登时倒下十余只。余熊一阵惨嗥,各自奔散。
于志敏自言自语道:“这样差不多够朋友一顿饱了,待我削成碎脔,也省得抢吃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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