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映罪一踏上山路,立觉不妥。
虽则,她以[留余庆]这属于[惊红魇]的邪功密法,紧紧啜住[铁-云]一行人,当不至于失去他们踪迹。然而,隐隐约约,她的神经回路,搜寻到某种异样波动,于空气间四处奔流──她感觉得到。
商映罪停下步伐。她小指微拉,一条张灯结彩般用的红丝,突的从地面弹起。由牵扯所用力度,不难推测被追踪群的方位和路径。[留余庆]便是以黏性十足的丝线,沾着敌人,而致使对方无所遁形的密术。亦因此,她方才悠悠闲闲的行走。
商映罪抬眼望去。天空沉灰灰,彷佛一头滚入土污的小狗,肆意甩溅而出的泥块。压迫式的色调。且有一大节乌云,攀缠于山头。眼前的山径,简直大得不像样,彷佛巨人之道。
商映罪停下步伐。她移动视线,两颗灵灵黑珠,于眼眶内,滴溜溜转着。没有任何一个角度被遗漏。“视的完全性”。情景诡异莫名。黑瞳骰子般,旋转于银瓷,恍似某种妖异生物正活动着。赫然,商映罪发现着什么。她往左后方退了一步。
霎时,大道和缭绕的云雾,悉数化尽。恍似一开始并不存在。商映罪有些愕然。冷艳的脸庞,晕开邪意,近乎跋扈。她一笑。纤足踏到右前方。一步。场景又复苏回来。商映罪皱眉。画面的衔接,着实巧妙非常。连她这个似已堪称当今〈邪系〉第一宗师的[邪],亦看不出所以然。如许状态,好若树之骨干和枝节的连结,有着理智判断的分章别类,可实际接触,即能明白──那是个完整的不可分割的一体!
………莫非中计了?………商映罪疑惑。然而,[留余庆]此等邪术,又怎可能轻易被识破?且她还一无所知?她不能置信。关乎[惊红魇],她绝对自负。………难道──已陷阵势?[元尊]一直是四大宗师中最最神秘的一人,说他会设阵,也不用意外。………商映罪细细推敲起来。………若果这小径真是阵法,则无极散人的布阵之术,确实可怕呀…天然之成,寻不出真章。该如何便好?………
外魔内邪的修炼,早让商映罪全身经脉受损。每隔一段──定期的──时间,便会生不如死。全身犹若被天穹狂电刺穿,整整痛她十个时辰。这样的折磨,犹如心头之患。只要一日不除,她始终没可能成为“异道”之首。虽有力,亦无心。………唯有设法求问,精通贯融〈佛脉〉〈道派〉两种系统内艺的[元尊],方能得救。………自与[魔]一战后,商映罪即下此决心。
商映罪长吸一口气,邪力妖劲,迅速流过体内周天。[世难容]。[惊红魇]再一功法出笼。瞬忽间,她缩回自己的心之核,缓缓而阴冷地“聆听”──邪功全开,大地的任何声息,似无一分一毫遗漏,尽数被收回耳内。
于是,她听到危讯──
危机的讯息!!!
〈怎地这么久,还没有动静?〉月心瞳耐忍不住,传音问道。
〈瞳儿啊…你就不能有些耐性么?〉
月心瞳理直气壮,〈不能!本姑娘不需要耐性。有实力就好了呵…〉云飘简直要昏了,〈你居然能在江湖逍遥这么久──也算是个异数。〉〈臭云飘,你这话是啥意思?〉月心瞳嗔骂。
云飘耸耸肩,〈字面上的意思。〉
〈你、你,你好样的!〉
〈我、我,我的确好样的!〉
两人显然又开始“嘴”斗起来。
躲在他们旁边的梦幽音,着实不知该如何处理。
蓦地,一股沉如焦雷的低喝,响起:〈噤声!〉轰得云飘、月心瞳脑袋烘烘然的。原来是铁毅感受到空气的波动,连忙制止。
铁毅不给已嘟高嘴打算来场痛骂的月心瞳机会。说道:〈有人!〉月心瞳总算还懂得分寸。她满脸含嗔的不愿,却也保持静息,隐伏。
云飘看月心瞳宜怒宜喜的神态之幻变,心头蜜蜜的跃然着。然而,眼底却有更大的阴霾,乌云般密布。彷佛某种矛盾的陷入。现象在支解和分构──诡谲异常──云飘似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怀念着“现在”。
过了好一会儿──
四人的表情,益发尴尬。
月心瞳濒临爆发界限。
就连铁毅自己也有些动摇──苦涩的──关于自己的“灵觉”。
反倒是云飘和梦幽音对铁毅的话,有十足信心。云飘自小和铁毅长成至今,对铁毅能力,知之甚详。而铁毅之于梦幽音,则是英雄形象的绝对体;她对他的态度,已臻至某种压倒性敬服的盲从信念。
月心瞳娇滴滴的怒意,渐次地搅动空气,恰似拂乱一池春水。愈来愈显明。
众人难以忽视。
终于!
月心瞳直瞪铁毅,〈喂!铁大侠客,你说有人,到底在哪儿哩?〉铁毅还未说话,云飘就开口道:〈瞳儿,稍安勿躁!〉〈稍什么安?勿什么躁?怎么你们俩师兄弟,老干些同样的事──都喜欢潜伏待敌呀?!无聊死了。上回虽然冰风雪雨,还得躲在树丛间。但总算知道[罪]潜伏着。所以才这么做。可这回就惨了。不知道敌人是谁,就四个杵这儿,傻楞楞地等──〉梦幽音暗自拉了拉月心瞳。楚楚可怜。她摇摇头。
月心瞳见梦幽音一如自丛间跌落的幼鸟凄然泣鸣的模样,心头不觉一软。
而就在此时!
一股冷冷的邪意,倏忽贯穿四人心腑。
铁毅立即拔刀,往来源处,以眨眼不及的速度,劈去!
云飘就地一翻,跳起空虚,掀起纯亮的焰光,滂沱雨势般弥天点落。
两人合作无间。
然则,刀剑一经聚汇后,铁、云却霍然色变。
尔后,一连串密集的劲气交爆声,随着一声惊叱之后,扬起!
黑刀和银剑,迅即倒卷风云,转扑后方。
铁毅冲回匿伏处。一看,不禁怒发冲冠!
而云飘则是大惊失色。
原来却是一身看似娇慵的商映罪,正逼往梦幽音。
彷佛一大块的死亡,以浓厚墨黑色渍,将梦幽音囊入深幽之暗。
“幽音!”
铁毅急扑上前,暗凶然出刀,威赫无方。
死亡潜伏于每一瞬间。
刹那,这样的字句,跳入铁毅脑底。
像是一种明悟──悲伤而寂寞。
辛酸的星霜。
铁毅并没有就此放纵自己思绪。暗之刀宛似一头狂马,猝地就冲到商映罪面前。
商映罪媚然一笑,人一闪,左手擒住梦幽音;右手小指“叮”一声,弹到刀身。
铁毅虽怒甚。然则,刀的轨迹、法度,却没有丝毫失误。他冷静如昔。暗之刀一经商映罪触实,他便感到[惊红]之邪劲,正延刀入侵。想也不想。脚踏七星,刀旋八方。第四式[春湖带雨],烟影蒙然,张出迷乱刀芒。
春湖淡邈刀带雨。
奇异的气旋,猛然间,往内急速压缩着,形成密度十足的劲块。
而黯沉沉的刀芒,却揭翻一节再一节的烟雨朦胧。
谲怪的两极!
宛若一座巍然的峻山──铁毅踏着玄妙其极的步法,往商映罪逼去。
商映罪被迫停撤势子,但左手输出的气劲,依然远远宰控梦幽音。
铁毅犹若置身九泉冥府的地狱杀神。每一步的移动,都像能带起血雨与及厉嚎的波调。
这一刀,必然惊天之甚!铁毅的眼光,充斥足使百鸟惊林而飞的不世霸威。且更有哀痛的沉荷气息;彷佛被巨大的绝望之潮倾殁,而导出旷代杀意。
商映罪空出的右手,向虚空探去,莫知所以地摇摇。
夜色扑熄山的烽火之雄奇。
暗之刀陡地侧了一侧。
这一侧,商映罪人一晃,已在梦幽音背后。
云飘、月心瞳瞬忽停住。
──投鼠忌器!!!
铁毅张红眼。暗方才突然失去力度,实源于商映罪那几抓,赫地将空气流向斗转星移,导使铁毅刀行方位及布局,悉数落空。甚且,险些伤到梦幽音。还是铁毅知机──商映罪一出手,他即发觉空间爬进几只“虫化的劲力”,肆意地啮蚀气劲。以是,铁毅挤缩刀劲形成的力块,若一经舒放,示现[春湖带雨]刀境,难保不会因商硬罪的破坏,而致准度尽失,误伤梦幽音。铁毅瞬间判断。明白局势不在自己的控制下。他忙一卸力,硬将刀一横拖,免去梦幽音开膛剖腹、玉魂消殒的惨局。
而商映罪自“顺水推舟”地擒住梦幽音。好若寒夜吹雪。让人战栗的态势。
铁、云、月三人僵住。伫于原地。三座石像的具化。
铁毅冷冷注视商映罪。
宛若山崩之际,天惊地动般的狂怒,缠绕不休于毅眸睛最深层。
云飘紧着手中的光。两眼敛而不放的精芒,深深望定商映罪──愁云深锁。
月心瞳十分羞怒,叱道:“商虎虔婆,你要怎地?!”
月心瞳这一骂,可让商映罪意外极矣,“虎虔婆?月大小姐会否弄错?我──”
“废话,少说。”凛凛然的杀势,一如苦涩的枝液,泛漫嘴腔。
对铁毅的强势,商映罪有些意外,“难道你们不怕映罪杀了这娇爱的小女娃儿?”
云飘飘忽无定的眼神,闪过一丝厉切嘲讽,“商姑娘有何索求,便直说罢…”
“好。果然快人快语。[铁-云]的确慧敏。和聪明人交涉,当真痛快。可惜──却有些无趣。不用多费脑力传达抑或换取目的,彼此倒也都省事。可一点也不曲折,回离。嘿…
委实太过无趣!”
[铁-云]根本没把商映罪的说话,当一回事儿。只热切想要得知商映罪的意欲。
商映罪只觉好若掌握情势的人并不是她。而是他们。
她开始──有些不悦了。
铁毅和云飘有相同的共识。在这等情势之下,以他俩的实力,并无多大可能于霎时底,制伏隐隐与[魔]并为“异道”颠峰人物的“邪浸苍穹”商映罪。是以,他们唯一的法子,便是让商映罪动摇──怒抑或躁。
只要她动摇,他们就有安然救回梦幽音的机会。
而生命操于商映罪之手的梦幽音,却一点也不惊惶。………铁大哥一定有法子的………
彷佛能够从她的眼神,读出这样的讯息。梦幽音并不渴求语言这头据生于人类世界的恶鬼。
呐喊对她而言,太过遥远而不真实。相反的,她以满心满灵的寂静,承受着、等待着。………相信铁大哥会搭救………铁毅之于梦幽音,宛若一座紧紧握牢大地之根的巨山;永无崩殒的一日!
“你们是否立场弄错了哩?人可是在映罪的手上──”
云飘打断商映罪的发言,“我们很清楚。所以,请商姑娘快开出条件。”
某种欲望,从骨子底冒将上来──残-虐。商映罪艳艳而冷冷,说:“映罪还是首回看到待宰的羔羊们,如此跋扈来的!总算开了眼界──还是,你们以为映罪不敢对小姑娘下手?”
还是云飘,“第一,云某人一等,无必要迎合商大姑娘的不良癖欲,任你割宰。第二,一代之[邪],当然没可能不敢下手。奇迹般的生命存在,对而今主控江湖经济动脉【朱大家族】的真正家主而言,比之货币抑或物品,都还要不如。你又怎会不敢?第三则是,云某人并不以为商姑娘不敢。但是──云某认定你不会!”尖锐的讽刺,风暴般疾袭商映罪。最后一句结论,犹是斩钉截铁,直向砸下,半点转圜都欠奉。
商映罪这之怒的。“好!想不到‘云’的语锋,如此凛利!可你错了。映罪不但会下手。而且,还要在此时此刻──你们的眼前,下手!”商映罪沾着梦幽音的手,看似没什么出力。然则,梦幽音却蓦地痛得面目白苍;残凉之雪一样。
铁毅开口:“你杀了幽音,只会导致一种后果──”山石一颗颗落毁似。
“………”商映罪却不理他。手劲依然按进梦幽音躯体内。
商映罪身为尔今〈邪系〉第一大派【杀红楼】的实际领导人,她的劲力,自非同小可。
梦幽音的眼神,理所当然,开始失焦。好若远处,天与海砌合无间的地平线,忽然一个倾斜,产生巨大沟渠。
她的精神,被迫从肉体剥离出来,成为飘零无依的独体:永恒的摆荡者!
铁毅心如刀割。宛然间,他似与梦幽音承受着相同痛楚。冷汗凛漓而落。
“商映罪你真想一尝后悔的果实?”云飘发觉情势不妙,当即喝道。
商映罪还不泄劲。灿丽星眸底,是满满的冰霜。之冷的。
梦幽音极痛。汗小鹿奔驰般,珠珠颗颗,蹦了出来。
“云少侠所指为何?”商映罪问道。
“你不就是想见云某人的──师父么?”
此语一出,商映罪眼底飘忽着狡黠的况味。
同一时刻,盘踞梦幽音脸庞的痛楚,烟消云散。只残余些烬灰,微微烧灼。
解去对梦幽音的折磨,商映罪“喀喀喀…”的笑着,“和聪明人来往,亦自有趣味。映罪还没说出目的,你们便猜着了。难怪你们这般有恃无恐!”说完,两眼邪瞳,扫往[铁-云],“可你们难道就不怕猜错了?”
和光竞逐的丝缕飞云,膨胀似,充斥于云飘斜起的嘴角之上:沉默的骄傲!
铁毅则像是夕阳落照,投射在地面的山影,缈然间,犹有其霸然风味。
“请你们注意点儿,如今掌握局势的人,是我商映罪!而不是你们。”
云飘一副云过无痕的清然,“云某相信,商姑娘应不至于瞳儿!”
云飘惊叫“瞳儿”的缘故,是由于一直默然不语的月心瞳,忽然动了。
月心瞳倏地直扑商映罪。
商映罪魅然笑着,正待输出真劲,戳入梦幽音体内。然则,陡地,她脸色大变。
月心瞳迅速跨越七公尺的距离,来到商映罪身边。
商映罪动也不动。眸里的世界,像是重重掩埋着宁静杀意的黑暗森林之域。
显然,商映罪再次着道!
机会终于来了。铁毅、云飘二话不说,随即补上。
月心瞳一对纤纤玉手,一前、一后,拆解式搭到商映罪的手。………还好有公公的香气七散。不然,这回梦妹妹可惨了。………月心瞳的香气七散,再一次发挥奇效。
却原是,月心瞳趁着商映罪被[铁-云]两人激怒之际,悄悄捏住一把木头散;再暗地运上[香传千里]的异劲,催功将木头散的粉末,挥发开来──烟尘般散布空虚,缓缓,犹如潜伏的瘴气,精准而不觉间,侵蚀了商映罪,令其动弹不得。
若是仅仅让对方不得动弹,普通“点穴”功夫,便可达到。允称【迷月香之流】有史以来第一人的香修令,又何须进行开发和调配的工作?!是之,此一木头散,最神妙处,乃在使人体内经脉血气的运行,霎时僵败一如朽木。易言之,木头散不仅仅针对肉体的象:肢-体。它还能够更深入肘制肉体的实:功-体。于是乎,导致肉体机能,不论是里或表,都陷入停顿状态。一切的运行效路,悉数都被与其说是冻结,不若说是封锁,来得更是恰宜。这即是因何以商映罪的功力和修为,居然会动也不动,任月、云、铁三人向她而来。
眼底厉光森森而凛的商映罪,遽尔胀红脸,好似一轮拥有太多光和热的烈日,直欲鼓裂一般。而下一刻,却是一股冷风灌入,瞬间,商映罪面庞,彷佛打开一个充斥恶意与及杀意的黑盒,弓满沉痛似的寒冽味儿。
不过才眨眼间的事,两造各自发生动作──
冲突猛烈的进行着!
在因商映罪的拿捏──痛楚──以致于涩酸的汗,汇若一条小龙,蜿蜒入瞳睛深处的梦幽音眼界看来;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谬的戏剧。彷若别人记忆的切片,任意入侵她的脑界。
一个画面、一个画面,停格式的播转于视线。
永不结束的梦魇!
她并不明白眼前的意义。她只知道肉体正欲溃败。从风的尽头,灰飞烟灭──缓缓、缓缓的。………原本不是要埋伏,将敌人擒服么?为何会弄至这般田地?………纤细的心灵,闪过疑惑。关于这一点,她的的确确不明白。一切都是在发生之后的许久,或者才能懂得其发生的真正意涵。事件的走势,太过快速,走马看花。梦幽音还未臻至通透的心灵,吸收不了。于是,她恐惶。然则,对铁毅的信心,却无底限的支撑着她,去面对“肉体”对意识的叛离与及扭曲。
眼眸里持续涌现的镜头,犹若猫之夜瞳,闪烁奇妙而轻盈的玩味。
脱落的精神之灵──宛似蒲公英炸散的小株白蕊,随着海涛般天穹之蓝,上上下下、起起伏伏翻涌──仅能依泊一缕相思之情。梦幽音蓦地隐约察觉生命真义………“心陷”囹圄之中,反倒体验了自由的可贵与及高度。梦幽音还不能确实地知解这层意义。然而,那样的感觉,无疑,是曼妙的。脱窍而升,直欲融入这一片天地。
像是绝望之海中唯一的一对希望之翼。
梦幽音犹是蕴涵痛楚刻痕的脸庞,骤然绽开一份绝美的粲然笑意。
梦之尽、幽之深。
好似梦境之中,有什么美好的事,正发生着一样。
瞬间,崩离支裂的破镜,重新汇整,再组新的体态。
梦幽音跌入更深层的迷乱与及晕眩。
………
梦幽音的变化,并没有影响局势的变化。
现实仍然以霸道至极、永不溯转的速度,逸向遥远的时空彼端。
当月心瞳便要扭走商映罪搭结于梦幽音肩上的手,且将关节拆卸之际──正是商映罪全力催动邪劲,赫然突破木头散禁制的时候!
………连续两回──竟然连续两回,都折在看似烂漫无机、蠢货一个的月心瞳手上,简直是个污记。彻底而不能容许的羞辱。………商映罪杀机弥漫,[惊红魇]第五式[乐中悲],一时间,空虚中挤满乱头钻动、小蛇般的气劲,漫游向月心瞳。
月心瞳面临极大险境。她怎也想不到,商映罪居然不受影响似的,向她进行猛烈反击。
虽说木头散有其时效。但再怎么保守估计,亦都还有十秒。然而,商映罪竟连一秒都还不到,就加以破除──之糟──
尤其商映罪的劲气,更是诡谲难度、刁钻莫名。月心瞳疾扑的势子,唯有狠狠顿下。高速中戛然而止,滋味绝不好受。月心瞳难过得像是肚子给人落实地挨了一拳。可没时间抱怨。这点,月心瞳清楚。她右手一翻,渺渺然,紫巾席地飞出。一节软体动物般的幽紫,和地面仅距十公分,一阵滑行后,突的,饿兽一样──玄虚之间彷佛有什么足可噬饱的东西──紫巾落力攀上去,恰恰形成一幕紫色屏风。
“噗噗噗…”
微微,像是猫酣眠,乍醒还睡之际,所发出低低鸣喃般的触爆音,轻浮飘荡。
月心瞳如遭电击,全身颤——的悚寒。千万蜿蜒劲力,一经撞实,居然迳行自我撕裂,从中剖开,疾喷森严的杀机,照月心瞳袭去。那光景,好若蛇群于一声呼哨后,遽地由口中吐出一珠珠秽臭难挡的气体,氤氲地照敌人盖到。月心瞳想也不想,手腕迅快一圈,紫巾风一般,划出一处真空圆周带,将自己紧实裹住。她可不想和这样诡异的劲击打交道!
同一时刻,商映罪的劲力,业已笼罩月心瞳。彷佛千斤大钟,缓缓而执着,欲将月心瞳完全封闭。犹幸月心瞳从劲意的变化,知晓商映罪的意图,连忙自围成一个紫巾圈;否则,今日[香魂]恐怕真个要香魂飞逝,一赴黄泉。只是险境依然未去。
就在此时!
一声清吟,啸起。
“锵…”
鸣响不止,宛如古寺晨钟,袅袅不绝地悬扬于山间。
穿透云之海而出的一-线-曙-光──
生命的、希望的一-线-曙-光。
云飘的剑,及时到来!
[有情人间]第二式──
[冷眸绽星晖杀丝]!
光于半空,一个流动,虚拟出眼瞳之状。
“刷!”
光之剑劲甩,像是将缠绕剑锋上的“什么”,给抛投出去。
冷冷、冷冷的剑气,赫然套锁往商映罪。
其后,剑之星,耀舞威扬。
──星光灿乱于眸的极深处──
周遭的空间,蓦尔,塞满绚烂的精光。
像是夜空星儿,肆意得让人欢欣鼓舞般,恣性飙洒它们的绝顶光采。
寒星点点,纷纷划向月心瞳。
等于一场滂沱大雨,猛然砸在一个临时搭起的棚架。
云飘的剑气,将附葛于紫巾之上“庞然大物”般的劲力置布,戳出千百大洞。
“乒乒咚咚…”的。
月心瞳娇叱,两手聚力,推动本重逾千钧──彷佛置身幽黯的深海底,重力无止限的巨大──的紫巾,硬是由里而外,将黏液似气劲,悉数祛除一空。月心瞳人蹬起来,跃往半空。
云飘回飞。对自己这一剑,他显得自信十足。云飘连人带剑,再投商映罪。
商映罪明白云飘光之剑所发的虚画之眼,其实是凝聚度极高的剑气。隔空可制敌。然则,她是何许人也?!一个区区剑气,居然亦妄想把她的动作,完全闭锁。………简直无谓。………商映罪两手掠一往外撑,便待突围破出。
然而,铁毅又岂会让她趁心如意!
云飘一使出[冷眸绽星晖杀丝],铁毅便前扑,刀左擦右切,将其剑气蹬送开去。
再无花无巧的劈下一刀,砍到商映罪左手。
商映罪终于不得不放手。
即使是她,也断断没有道理轻视[铁-云]两大高手的合击!
尤其是他们传自[元尊]的[天-地-无-限]──铁毅一把拉过犹在失魂状态的梦幽音。右手又是一刀,横向斩去。
动作兔起鹄落,一口气还没吐完,四人便各自完成一回的攻防。
大势底定!
刀剑交加,沉厚与轻灵两种劲力,将商映罪迫得暂时失去攻击能力。
云、铁两人的几下动作,真可说无斧凿之隙。全然的、紧凑的,将商映罪逼得出不了手。到底还是两人配合无间。一人救一人;且还近乎完美无间,接续着攻防。两人的默契,让人心寒!
同时,商映罪亦明白一件事。………[铁-云]似在武艺上有更长足的进步。能够感觉得出来。某种蜕变之后的力量,充沛地跃动着。………接连和[四妖]、[夜枭]、[魔]等不世高手对决之后,显然他们吸收不少激素,竟致使她施展不开。
铁毅将救出的梦幽音,用劲一抛,轻轻巧巧地推到亦才脱身的月心瞳旁。
“照顾她!”铁毅喝道。
一个疾转身,暗之刀凛出千千款款之华,异常轻柔。
──水月思离蝶梦江──
铁毅不敢分神,与正回身攻来的云飘,一个错身,交换方势,再袭商映罪。
云飘这一剑式,可还没有完结,更绝的还在后头。
光之剑亮耀奇异的辉采──像是站在墙上的猫儿,不堪太阳激烈射落的日光,于是乎眯着眼;其眼缝底,闪闪烁烁炸出的沉森冷意──猛然,云飘一扯剑。原先射向月心瞳,助之突破商映罪围劲的剑气,立即给拉得一动。
──牵-引。
和商映罪邪力抵触,解体为悬浮粒子的剑气,没可能的,重新凝聚起来。
并飞快沿着光的拖行轨迹,穿越而来。
冷眸绽星──晖杀丝;这才是真正的晖杀丝呀!
剑气银芒风暴一样,汹涌澎湃地朝云飘之剑射来。
并自动于剑尖汇合,形成滚大球劲。
同一时刻,云飘整个人陷入似摇若静的摆荡波调。玄秘非常。
铁毅亦晋入某种幽然的意态。
杀意之前的庞然寂静!!!
下一刻,云飘已连人带剑,射到商映罪身边。
一剑扫去!
商映罪刚将铁、云所布下劲力,消除得一干二净之际──云飘的光,业已至。
另一边,铁毅老实不客气,暗之刀柔柔款款的刀气,转瞬亦抵。
一刀、一剑,将商映罪的进、退路,密密切切封合。
商映罪邪然一啸。宛若脚底之下深处传出的妖物之哮。
连大地亦鸣动起来。
[聪明累];[惊红魇]第九式。
啸声之后,商映罪两手捏诀,食、中指各自一伸,遽尔挟紧暗和光。
铁毅的刀、云飘的剑,就像生根般,扎于商映罪的指缝。纹风不动。
云飘闷然一哼,真力一转。劲意如心,剑气纵横:发!
沾附剑锋的球劲,忽而迸裂,化作千丝万缕,蜂拥似,朝商映罪啮去。
铁毅嘿然一夺,带着商映罪的身子,就是一侧。他再一送,“崩!”运劲挣开商映罪的钳制。再一个转向,刀的斜切面,对准商映罪,流星般滑去。蝶-之-舞-梦──[水月梦蝶]。
刀势为水。刀锋是月。刀意若梦。
而蝶嘛…刀在人为。蝶可以是刀。又如何不可以是人?
刀蝶;蝶之刀。
人蝶;蝶之人。
铁毅这一刀,全然颠覆刀之凶霸,一如默然对着月夜低思无语的山,于静止中,展示着无与伦比的动态。刀宛若蝶之双翼,轻轻然,空气般──简直不知道何谓重力──的飘到商映罪上方。
[星晖梦蝶]。
[天-地-无-限]第二式。
商映罪突然恶意十足,一笑。
而后,退。
她这抽身一退,让铁、云二人吃足苦头。
所谓[聪明累],立意于将全身真气卸空不用,只余两手四指的劲道,控制两方夹击而来之敌人的方位,让其自相残杀、两败俱伤。端的是阴毒非常。只这一式,对施使者亦相当危殆。要是一个计算不好,时机、力道、方位任一环节有所疏漏;甭说克敌,恐怕就是自己的一条命儿,亦得送掉。而且,还需不让敌人觑出意图,不然一个将计就计,也唯有落个身败人亡的下场。
亏得[惊红魇]这一套邪功,本就分成拥有同样招式名目的[十二势]、[十二支]两种系统。其中,[惊红十二支]为运算人体劲气,与及天辰场地等等变异状况的奇术。因是,商映罪以[十二支]的[聪明累],推算出[铁-云]的合击时间,再经具体招式[十二势]的[聪明累],予以两人互残可能的确切实践。铁毅、云飘两人于不觉间,便着了道儿。
铁毅、云飘一眨眼,失去商映罪的身影。甚而,根本没有察觉任何劲气的流动。
彷佛商映罪这个人凭空消失。这亦是[聪明累]算计而致,乃是其厉害之处。商映罪这一退,看似没有什么,实则是机关一回。要知,绝顶高手的对决,经常于劲气掌握状况、意志力高低、气机强弱等等因素,论英雄之败成。是之,高手往往对气,有着敏锐得可怕的感度。且人的移动,本会造成气流变异。这一点绝逃不过高手耳目。更何况是[铁-云]这等级数的强者!
商映罪的[聪明累],就从这些方面着手整治敌人。首先,在夹住刀和剑之时,她已由脚跟处往后,延伸出一道又一道的真气,漫布一个具有大吸啜力的漩涡之劲。而后,铁、云发招──早将所有真力悉数回入“气府”的她,一边以刻意留于身后路径般的真劲,挑动后方劲力团,将自己导引过去;同时,还用最后残余的真劲,于极短暂时间,预先封死周遭的气流,乃得烟灭她移动必然有之的气劲响音。
“累”一字,正是该邪招的精义。累者,累蓄也。非是疲累之累。“累”便是一个阶段接着一个阶段的延续及发蔓。确实是心机沉重的一式邪功。谁人又会想得到其中有这等复杂而绵密的玄机!?
当下,铁、云栽进进退维谷的窘境。两人一个眼神交会,立即作出适当反应。铁左、云右,各择一方,硬是将原有势道,迫得转弯而去。犹是[铁-云]收发如心,方不至酿成惨剧。相残危机,顿时弭平。
但终究──铁毅、云飘因过度收放真劲,而喀血。伤退!
有能力让[铁-云]于这么短时间、齐齐负伤的人,当今天下不出其四。即武林四大宗师“僧尊侠魔”。商映罪这一手,立刻证明她有绝对实力,能与“魔天纵横”争夺“异道”
之首。
云、铁迅速退回月、梦身边。掣刀、持剑。对着这绝不下于[魔]的当代之[邪]!
虽让人夺走梦幽音。但商映罪看来像是一点也不介意,“唉…如此一来,映罪只好费一番拳脚。”显然,她要大开杀戒,“不过嘛…在那之前,你们还是先注意注意你们的幽音妹子呗…”
铁毅闻言,探往梦幽音。
云飘维续一定警戒,以防商映罪声东击西。
“幽音!”
云飘耳边忽然发生甸实的震荡──是铁毅的低呼。
原来,梦幽音真的不妥。
只见梦幽音的眼瞳,全无先前灵灵飘飘的神采。反是空茫然一片。
铁毅怒喝:“你对幽音作了什么?”万马奔腾般的杀机,爆裂式充溢于空玄。
一只阴魅,飘荡于商映罪的脸庞底,“你说呢?”她问而不答。
情势剑拔弩张。
一-触-绝-发!
这时,蓦地──
有个人说话:“罢手!”
商映罪赫然色变。………这人,是谁?………竟可直来到身侧,她还犹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