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连连点头,脸上溢出了振奋之色。
小龙睡了个酣甜的大觉,醒来时,袁美玉正坐在桌边,桌上已摆了酒菜。
袁美玉又恢复了跟班的装束。
小袁,现在什么时分了?小龙下床。
二公子,正午!
噢!这一觉睡的可真舒服。
二公子,洗把脸用饭吧!
小龙草草漱洗一番,然后上桌边开始吃喝。
袁美玉上身向后仰,偏头,贴近板壁听了听,然后坐正身子,朝小龙眨眨眼,放大嗓门。
二公子,咱们这次回家,就长远
谁说要回家?小龙也大声回答。
咦!二公子昨晚不是说要回太原么?
逗着你玩的,因为你一直唠叨着想家。小袁,你可听清楚,各人有各人的志向,我是练武的,注定了要走江湖路,所以,我有我的去向?
二公子有什么志向?
轰轰烈烈做一番大事业。
二公子,投军报国么?
废话,我说的是江湖路。
开山立舵,领袖群伦?
照啊!小袁,你愈来愈聪明了,就是这意思,值得干杯!喝完,打了个哈哈又道,再来一杯!
小袁斟上酒:二公子,这开山立舵,得有人手,凭咱们俩
当然有非常得力的人手
在哪里?
到时你就知道了。
我不信。
不信?嘿嘿!我只要提一个人,你就知道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说说看?
小龙故意用低声。
什么!黑狼李七?袁美玉大叫起来,听这名号就不是好来路
嘘!小袁,你别大声嚷嚷好不好?
二公子袁美玉放缓了声音,咱们家不愁吃不愁喝,别什么开山立舵了,回家去娶个老婆生孩子,过安稳日子吧!
你懂个屁,要回去你一个人回去,你跟着我是累赞,只会给我添麻烦。
二公子!袁美玉装成哀求的声调,我侍候您惯了,离开您日子难过,以后我一切听你的就是啦!
那还差不多,快吃,吃完去办大事。
就是去找黑狼
又来了?
是,我不说。
两人相视一笑,开始认真吃喝。
隔壁房里有四只耳朵在窃听。
吃喝完毕,主仆相将出去。
片刻之后,隔壁房的一对男女也跟着出门。
财神庙。
小龙与袁美玉匆匆来到。
进入庙门,院子里一片空寂,静得像古墓。
二公子,怎么不见人?
约好在此地见面的,走,到大殿去。
两人步向大殿,才到门边
呀!袁美玉惊叫起来。
小龙弹身冲进殿中,袁美玉也跟着飞驰而进。
两具尸体,倒卧在血泊中,尸身上血污狼藉,创痕累累,手里还紧捏着锋利的短刀。
二公子,这死的是谁?
就是我要来会见的人。
什么?就是
黑狼李七和二号黑毛武士。小龙栗声回答,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什么人下的手?袁美玉看着尸体紧皱眉头。
也是玩刀的,心狠手辣。
二公子认识凶手?
不认识。
那怎么知道凶手是玩刀的,而且心狠手辣?袁美玉追问。
小袁,你跟了我这么久,还是半窍不开,什么也没学到,首先,从死者的伤口可以认出是刀伤而非剑伤。其次,杀人的最大限度是致人于死,要害处一刀就足够,而把人戳上几十刀不是心狠手辣是什么?最后我告诉你,杀人的叫刀客。
刀客,二公子,你刚说不认识
是不认识,这没错。
但你一口说出对方的名号
小袁,只怪你眼睛太大,所以该看到的没看到,瞧,左边的壁上。
呀!袁美玉又惊叫出声。
左边的壁上赫然写了刀客两个海碗大的血字,刺目惊心。
二公子,刀客杀人的目的是什么?
这小龙稍作沉吟,据我的猜想,可能是为了那几个木箱子。
木箱,什么木箱子?
是黑狼李七和什么二号武土费尽心机得到的,据说是称霸武林的本钱
哪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两人都没说明,今天的约会就是要来看木箱的东西的,现在嗨!小龙愤愤地一跺脚。
二公子,这回孙悟空丢了金箍棒,没得耍头了,我们还是回太原老家去吧!
胡说!小龙怒吼了一声,接着道,我不宰掉刀客,取回木箱誓不甘休。
二公子
少废话,我们先在附近搜一搜。
蓦在此刻,一个声音接上话道:不必费事,区区已经搜过了!
人随声至,不速而至的赫然是甄白夫,他从容步入殿中。
噫!甄兄怎么会到此地来?
受人之托办件事,此事与老弟有相当关系!说着,走近小龙身边。
哦!与小弟有关,请问何事?
此事不能入第三人之耳,区区告诉你说着,把嘴凑向小龙的耳朵。
小龙倾耳接听,冷不防甄白夫伸指疾点,小龙哼了一声,栽倒地面。
袁美玉栗喝一声:你敢暗算猛然扑向甄白夫,但身形才接近便被点倒。
哈哈哈哈甄白夫大笑起来。
笑声中,花五娘现身进殿,紧接着一个猴相老者跟进,然后是几十名武士围上了殿门。
甄白夫侧开身,面对猴相老者,眼睛瞟着花五娘,似乎在询问这老者的身份。
这位是本殿邱总管!花五娘引介。
邱总管利刃般的目芒停在甄白夫的脸上。
甄白夫忙拱手道:区区甄白夫见过总管。
邱总管也抱拳道:不敢,以后都是自家人。
花五娘扫了地上的小龙主仆一眼,道:如何处置这狠小子?
邱总管冷冷地道:打发上西天了事!
甄白夫道:区区以为该收为我用,要罗网一个像浪子小龙这等剑手很不容易。
邱总管沉声道:这等人很难驾驭。
甄白夫道:区区不以为然,浪子小龙好胜重名,不难驾驭,如果能用什么方式使他顺服,是极有用的利器,而我们目前对可怕的敌人刀客,如用他来对付,未始不是一着好棋。说着深望了花五娘一眼。
花五娘皱了皱眉道:总管意下如何?
邱总管道:恐怕很难驯服。
花五娘道:带回殿里,先予管制。
甄白夫道:反正人在我们手里,能用则用,真的不能用时再处置不迟。
花五娘点头道:这未始不可行!
邱总管深深一想,道;也好,就趁甄大侠进殿受听之便,把他主仆一并带去。
花五娘道;那就这么决定了,到了本殿,钢铸铁打也会变成烂泥。
阴森的长廊,两旁是铁栅,隔成了大小一致的方格,每一格便是一间牢房,房门上挂着号牌。
长廊居中切断,形成了一个十字交叉道,区分成东西两区,牢房的编号单双相对,号数前冠了东西的区号。
每一个号码,代表一个被囚的武林知名人士。
小龙现在变成了东一号,正对面便是当初囚禁袁震的东二号房,现在空着。
这里是人间地狱,也像是兽槛,被囚的永不见天日,长久被囚而发疯者的号叫与刺鼻的异味,可以令一个最坚强的人崩溃。小龙手抓粗实的栅条,脸伏向栅隙,望着走道上鬼火似的灯光,心绪一直无法平静。
他是新到的,无法想象那些苟延残喘的长客是什么滋味,反正被囚的都已经不能算是人,是一些遭劫的动物。
他还没得到消息,袁美玉到底变成了几号。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唯一接触到的是那每天两次送饭的狰狞狱卒。
这种日子要熬多久无法预料,得看甄白夫是否有机会安排。
送囚饭的挨间送了过来,最后到小龙这一间,罗筐放在地上,望着手攀铁栅的小龙,狞声道:东一号,今天如果你再捣乱,老子连水都不让你喝,到你饿倒地上为止。
小龙瞪着对方没开口。
送饭的从筐子里取出一个瓦罐,一个馍,又道:别装聋,你到底还捣不捣蛋?告诉你,老子看过比你强十倍,饿极了吃大便的。
久久,小龙才吐出声音道:老子认了。
送饭的把装永的小瓦罐先塞进去。然后把馍朝地上一扔:乖乖地吃,老子看着你!
双手一抱,直挺挺地站在栅外。
小龙狠瞪了送饭的一眼,转身捡起地上的馍,吹去尘土,撕下一小块,塞进嘴里。
送饭的哈哈一笑,挑起罗筐离去。
小龙剥去了馍皮,然后再吃。他不能不吃,不吃便没力气,而行动的机会随时会到来。
好不容易把冷馍勉强吞完,拿起瓦罐喝了几口水,坐到草床上。
他刚来时捣乱拒食,是故作姿态,为了替巧巧报仇,为了替江湖除恶,他有勇气接受任何考验。
沙沙的脚步声中,一条人影来到栅门边。
小龙抬头一望,精神大振,来的是甄白夫。这三天的囚禁,像是过了三年,他希望甄白夫能带来好的消息,再一看又凉了半截,紧跟在后面来到的是花五娘。
老弟,委屈你了,我们谈谈!甄白夫开了口。
小龙恨极地瞪着甄白夫,不言不动,他必须如此表演。
老弟,过来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你是狗,出卖朋友的狗,呸!
老弟,别说得这么难听!甄白夫态度仍很平和,接着又道,彼此各有立场,说实在的,区区十分欣赏老弟的才干为人,所以跟特使两个合力推荐
少来这一套,我现在不是囚徒么?哼!小龙站起身,向前挪了两步,距铁栅不到五尺。
老弟,行有行规,不得不然。
你说,姓甄的,准备把我浪子怎样?
殿主已恩准你投效本殿。
做你们的奴才?
老弟,如果说是奴才,也是奴才之上的奴才。如果你点一下头,你可以任执行人之职,就是当初黑狼李七所任的职份,这可是破格的礼遇。
你们信任一个陌生人?
老弟,如你愿意,我们进一步谈。
如果我拒绝呢?
老弟,你必须相信我的话,此地用不上拒绝两个字,你这块大材料,不希望腐朽在这小笼子里吧?
是威胁么?
是事实也是忠告。
小龙闭口不语,低头深作考虑。
花五娘移前一步,用娇滴滴的声音道:浪子,你曾经是本殿的敌人,本殿从来没有宽恕过敌人,对你,可说是破天荒的待遇。
小龙经过长长的思考,道:不是毫无条件吧?
谈不上条件,只是有样例行的规矩,这是不分-上下全得这么做的!甄白夫回答。
什么规矩?
加入本殿,入门受职之先,必须先服下一粒药丸,这药丸
怎么样?
保证你对本殿的忠诚。
噢!这倒挺新鲜的,药丸能保证-个人的忠诚,怎么个保证法?
我说给你听!甄白夫先望了花五娘一眼,然后才不疾不徐地道,这药丸服下去之后,每隔一个月得服一粒解药来抑制,如果到期不服解药,药丸便发生作用,产生极大的痛苦,到死为止。
毒药?小龙栗叫出声。
老弟,目的只在保证,对你无害。
这不等于永远被捏住命根子?
老弟,如你永远忠诚,岂不等于没服食一样?再说,等到殿主认为你忠诚无虞之时,便可予以解除,试想,当你被送来此地的途中,昏迷不省人事之际,给你喂下一万粒你也不知道,但本殿用人必须本人心甘情愿,绝不用强制手段,这够光明吧?甄白夫说得煞有介事。
小龙又无语。
花五娘似乎看准了小龙不会峻拒,把一粒药丸递到甄白夫手上,然后道:浪子,等殿主君临武林天下之时,你至少可捞一方之王,身为武士,立业称雄,充其量也不过如此。
甄白夫接上道:老弟,这可是常人梦想不到的机会,不必再迟疑了。钳住药丸的手伸入铁栅。
小龙接在手中,一再犹豫,最后还是纳入口中,吞下。
花五娘笑着点头道:浪子,你作了最聪明的抉择,再委屈你几个时辰,等明天日出,你就可以按照规矩正式入殿!
甄白夫高兴地道;老弟,恭喜你,此后我们是一殿之臣,跟你老弟一道做事真痛快。
小龙微笑着点点头,他没适当的话好说。
花五娘道:我们走!当先转身举步。
甄白夫跟着转身,反手一抛,一个纸团落到牢房地上,疾跨两步,与花五娘并肩而去。
小龙捡起纸团,打开,凑近栅口,借牢廊上昏昧的光线细看,边看边点头,连看了三遍,自认已经完全了然于胸,才回到草床躺下,纸条撕碎了撒在垫草里。
这座黑牢有武土换班警戒,但只在外面,因为没人能破牢而出,即使侥幸破牢,也飞不出这机关重重的绝域,警戒只是防万一而已。
小龙又把甄白夫借纸条传送的行动要点默念了一遍,互相间的配合是不能有差错的。
夜已深,但牢房里并不静,各房不时发出怪声,是被幽囚者在还能发出声音时对命运的咒诅和自我嘲弄,也是绝望的呼喊。
今晚已是第四夜,小龙对这些不幸同道的怪声已不再那么敏感,他已能静下心来想问题。
铿!铿!铁栅被叩击的声音。
小龙翻身坐起,只见一条人影站在牢门外,他没出声,静候着。
牢门开启,又关上,人影已到牢中。
谁?小龙低声问。
二公子,是我!袁美玉的声音,声落,人已到小龙身前。
小袁,你怎么脱身的?
外面送来钥匙。喏,还有二公子的兵刃!一把长剑递到小龙手上。
小龙接过自己的长剑,振奋不已。
东西怎么能送进来?
甄大侠扮成警卫偷偷送来,嘱咐我跟二公子会合听信号行动。
哦!
二公子已经知道该怎么做?知道了!
小龙拉袁美玉在身边坐下:小袁,你常提的那位高人也参加行动?
当然!
我问你一句,那位高人是不是刀客?
二公子,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正是刀客,武林中第一把刀。
他人现在何处!
在外面谷里等待跟我们应合。
轰隆隆!一声巨响,宛若山崩地裂,小龙和袁美玉被震得滚倒地上。
牢房里起了骚动,各种怪声齐发。
紧接着又是数声巨响,震得小龙和袁美玉心颤胆寒,耳膜欲裂。
头顶上碎石纷落。
小龙拉起了袁美玉。
我们是在地下?
不,是山腹里,现在全殿机关的重要枢纽已被炸毁,所有机关已经失效,我们开始行动。
我们哪来的炸药?
二公子当记得幽灵殿失落的木箱,那便是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研制成的天雷震
原来木箱是落在我们手里?
对,我们快行动。
两人出了牢门。
二公子你照计划行事,我来放人!
好!小龙应了一声,沿牢房长廊往外疾奔,那送饭的狱卒气极败坏的迎面奔来。
你啊!狱卒趴了下去。
小龙继续外奔,长廊尽头有个小房间,是狱卒的卧房。
再外面是一段甬道,不长,远远可见天光,外面已传来惨号与搏击之声。
甬道口,五六名武士涌进。
小龙全身的血液已经沸腾,肌肉已经抽紧,杀机炽燃如烈焰,长剑迎着涌进的武土挥出。
哇!哇!惨号变成了一个叠声,短暂地暴起暴歇,尸体交叉横在甬道口。
冲出甬道,只见人影纵横,积尸狼藉,一下子分不出敌我。
殿阁重重,靠山而走。
殿阁中已有几处冒起火头。
小龙照字条指示的要领直往外冲,挡道的剑出人倒。
越过三重殿堂,到了紧接关门的广场。
广场上只有少数突奔的人影,看样子是在莽撞,因为情况不明,而且事出猝然。
关门紧闭,横切谷道的壁墙上人影幢幢。
小龙闯到关门,把关的武士还没认出人来他已经开始扑击。
仍然是短暂的片刻,守关门的武士全已无声地躺下。
拉开巨栓,开了关门,他无暇观望,反身又朝里闯,此际火光已经冲天,四下一片通明。
一群奇形怪状的人越广场冲向关门,一望而知是那些被幽囚的武林人土。
小龙只瞄了一眼,冲进第一层殿。
殿内已没人,只有尸体。
第二层殿正在燃烧,热浪炙人无法接近。
一条人影从侧里冲出,小龙正要出剑,人影已经仆倒。
紧跟着追出来的是甄白夫和红杏,身上已被鲜血溅满,形状像一对男女恶煞。
浪子,向外走!甄白夫挥了挥手中剑。
小龙只望了红杏一眼,来不及招呼,三人齐向外奔。
又回到广场,堡墙上已不见人影,到了关门边,只见尸体又增加了许多,有的悬空吊挂。
出了关门,停下。
天色已经放亮,身后的火光,映得谷壁泛霞。
甄白夫匆匆向小龙道:老弟,你守在这里,别放人活着离开。
他又向红杏道:你跟我走!
小龙还想问什么,甄白夫和红杏已经奔离。
二公子!袁美玉奔了出来。
小龙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小袁,我们杀的全是小角色,这
也有大角色!
幽灵殿主呢?
永远见不到了!
怎么?他已经授首小龙相当激动,元凶不除,这次的行动便等于落了空。
差不多,这是水仙宫的故事重演。
怎么说?
地底秘殿在总枢纽被炸毁之后,便已全部封闭,我们进不去,他们出不来,幽灵殿主和他的重要助手,将永埋地底。袁美玉两眼放光。
到头来幽灵殿主是何许人物都不知道。
也许刀客另有安排!
刀客?小龙似在自语。
这神秘的人物一直不曾露过脸,水仙宫被幽灵殿炸毁是他最早指出来的,幽灵殿主毁水仙宫的目的何在?是基于什么恩怨?
水仙宫主人是李四姑,大嫂水仙宫主白尚香是她的义女,余巧巧是她的传人,李四姑是用刀能手
小龙猛地一拍脑袋,李四姑的独门绝技是用刀,刀客也用刀,他自始就参加了这行动,他和李四姑之间必有渊源,这毫无疑问。
二公子,你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刀客和水仙宫的关系。
唔!
美玉姑娘,你能告诉我?他不自觉地又改了称呼,不再叫她小袁。
我不能!
为什么要瞒着我?小龙大为愤懑。
刀客叮嘱要亲自告诉你。
小龙无语。
谷顶天际已现朝霞,再不见有人出来。
关里的火光已因天光放明而相对减弱,浓烟倒反而更加明显。
二公子,我们走吧!
到哪里去?
出山再说?
走吧!
两人动身朝谷外走去。
幽灵殿已毁,算是替余巧巧报了仇。
但小龙心里并没有落实的感觉,总觉得似乎有所欠缺,而他自己本身,也是一片空茫,过去的幻灭了,留下来的是无尽的遗憾,未来的是没有边际的虚无,想也无从想起。
美玉姑娘!默默走了一程,小龙开了口,令尊现在情况如何?
他老人家也参加了行动。
可是我们没碰头。
是呀!他老人家是与刀客一道的
对了,还有件事,在财神庙里,黑狼李七与二号黑毛武土双双陈尸,是怎么回事?
那是刀客的杰作,黑狼李七是被救活的,二号武土是擒到的,利用来作这次行动的引子,两个都是刀客下的手,这场戏使花五娘深信不疑。
噢!对了,怎么不见花五娘的影子
她不可能漏网,定在陈尸之列,甄大侠此次利用她而顺利达到行动的目的,不会放松对她的控制,更不会掉以轻心。
两人谈说之间,到了谷外。
小龙回头望了这座无名的罪恶之谷一眼,感慨地摇了摇头。
二公子,我们出山吧!
走!
两人加快了速度朝出山方向奔去。
奔出了两座山头,眼前是一条干涸了的溪涧,溪床很宽,怪石密布,由于地势的关系,下流一段分成了双岔,变成了两条不同方向的山溪。
看,那是什么?袁美玉手指溪床。
啊!小龙随即发现溪中一块石头上摆了一根带叶的树枝,由于石头是白的,树枝是翠绿的,所以特别醒目,树枝是所谓高人的表记,而高人就是玩刀的怪客。
两人奔近石头边,袁美玉道:二公子,你知道这记号
当然知道。
树枝的柄指方向,可是前面的山沟是双岔,树枝指的是正中,该怎么办?
简单,我们各走一条。
看来只好如此了!袁美玉抬头远望,希望能发现些别的,但什么也没有,山沟是死寂的。
刀客留这记号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未必一定是刀客本人所留。
你是说树枝已成了我们共同的记号?
对!我猜想这根树枝要不是被山风吹歪了方向,便是仓促间留下,否则不会指双岔山沟的中间方向。
很有道理,我们分道扬镳吧?
二公子走哪边?
你先走,剩下的那一边是我的。
好!袁美王笑了笑,弹身朝左边奔去。
小龙奔向了右边的山沟,沟底是乱石,但很光洁,是经年累月冲刷的结果。
两侧是凌空的危岩和倒悬的野树,想象山水暴发时,这山沟是相当危险的地方。
山沟既深且长,约莫三四里,谷势一开,才算见到了阳光,山势趋于缓和。
这里已不是沟,冲积的沙石呈扇形洒开,最宽处至少有半里,一路什么也没发现。
小龙沿右边走,是盲目地追奔,因为除了树枝指了方向而外,情况丸谜。
为了使视线更开阔,小龙登上了一座小峰。
远望山溪无尽,蜿蜒曲折,隐现无常。
小龙伫足峰顶,心里盘算该采取什么行动才适当,他不能一直跟着小沟跑。
他发现远远的山边有个屋子,半隐在林木里,照常识判断这户山居人家很可能是猎户,因为附近没有开垦的痕迹,当然就不会是山农。
这是离开幽灵殿之后,唯一发现的人家。
考虑了一阵,他准备到荒山野屋去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可循。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幽然出现。
小龙转头一望,大喜过望,现身的竟然是红杏。
红杏,山沟石头上的记号是你留的?
不是,我们也是照记号指示而来的。
甄白夫呢?
他到小屋去了。红杏遥遥用手一指。
你为什么不去?
我在等你。
那我们走吧!
不!红杏摇摇头,凄清地笑了笑,接着道,本来我已经决定要走了,又想到该向你道别,所以又留了下来,其实,唉!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小龙茫然瞠目,他听不懂红杏到底在说些什么,久久才吐出声音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是说我们已经到了各奔前程的时候。她的眼睛突然发红。
你是说分手?
对!
为什么?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有合必然就有分!红杏用手掠了掠鬓边的散发,极不自然地笑笑,我们曾经紧密地合作过,然后我们分手,此次因了善心人的关系,我们又碰在一起,现在事完了,又到分手的时候,这不是很自然的事么?
红杏!他有太多的话要说,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的情绪开始翻腾,她为什么这么无情?是故作姿态还是
小龙哥,我正式向你告别!
你真的要走?小龙激动地抓住她的双手。
我不能不走!红杏挣脱了被捏住的手,反抓住小龙的手,眼圈更红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小龙心乱如麻。
我为什么不走?红杏反问了一句,又道,小龙哥,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我们注定无缘,这是天意,不关人意
红杏,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小龙哥,我会把你对我的这一份情意永远放在心底,人老了,一切改变了,我还会记住。突地一靠身,仰头,在小龙脸上亲了一下。
小龙触电似地全身一颤,抽回手,伸手,作势要抱。
红杏游鱼般滑了开去,腮帮上挂下了两串晶莹的泪珠。
红杏,这是为什么?
小龙哥,珍重,我不向你说再见了!以手掩面,电闪而去。
小龙木在当场,他不懂,真的不懂,余巧巧已经不在人世,他以为红杏与他之间已经没有阻隔,然而,她却绝情而去,为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逐渐恢复,口里发出一声长叹,喃喃自语道:流水有情,惜落花无意,去吧,走吧,都离开吧,我也要离开所有的人,浪子你本来就是浪子,何必自苦,曲终了,人当然要散!
他抚了抚被红杏吻过的脸颊,心头涌起了幻灭的悲哀,眼望空山寂寥,似乎物我共弃。
下意识地以手抚心,忽然触到童叟交付的密柬,心头一层,回到现实,暗道一声糟了,童叟郑重交代,在对幽灵殿采取行动之时,应拆看密柬,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他立即掏出,拆开,展视,一看,傻了。
柬上的大意是不肖女五娘,受梅天奇的怂恿,投入幽灵殿,胡作非为,父女之义已绝,骨肉之情难泯,希望能在破殿时放她一马。
童叟说过他本姓花,五娘当然指的是花五娘,原来他恨梅林主人是这原因。
花五娘无疑已陈尸在乱尸之中,如何向童叟交代。
花五娘真的死了么?这必须向甄白夫求证。
他又想到了刀客的记号,于是,他弹身朝山间小屋奔去。
小屋,用椽子叠架而成的木屋,没隔间,两张床一张木桌,四条板凳,炉灶就在桌边,角落里堆放了一些废弃的猎具。
一望而知是猎户入山时期栖身的地方。
屋里现在有三个人,花五娘坐在板凳上背靠桌子,她身前左边站着的是化名小巧的纪小芸,右边半靠门框站立的是甄白夫。
花五娘的媚态已消逝得无影无踪,脸色相当难看,她似乎突然衰老了。
她凝视着纪小芸:我花五娘是三十年老娘倒绷孩儿,小巧,你到底是谁?眸子中充满了怨毒。
我叫纪小芸,水仙宫的弟子,明白了么?
十分明白!目光又扫向甄白夫,你也不叫甄白夫,对不对?
很对!甄白夫回答。
那你该是谁?
该是真白夫。
什么?你到底
现在告诉你无妨,水仙宫主白、尚香,区区是她的丈夫武大龙,所以叫真白夫,意思就是真正是姓白的丈夫。
花五娘两眼瞪得更大。
此刻,屋外有个人在发抖,他就是浪子小龙,他实在想不到甄白夫就是大哥武大龙,这种妙参造化的易容之术,可以说独步天下。
武大龙背转身,在头脸上一阵撕抹,再回过身,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
花五娘的脸皮子不断抽动:算你们狠,我花五娘认了!
你不认也不行!武大龙咧了咧口角,现在只问你一句话,希望你据实回答!
什么一句话?
幽灵殿主是谁?为什么要毁水仙宫?
你们要知道?
当然!
如果我不想回答呢?
嘿嘿嘿嘿!武大龙冷笑了一声,眉毛一挑,花五娘,简单一句,区区的手段绝不输于你们对付敌人的方式。
花五娘努力一咬牙,微侧身,正面对着武大龙:相好的,我鬼迷心窍,看中了你,真有意思,格格格格她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别笑,快回答问题!
我要先问一句话
什么?
你准备如何处置我?
这个武大龙沉吟了一下,区区保证用非常人道的方式
怎么个人道法?
现在还说不准,有个玩刀的作主。
玩刀的?花五娘身躯一震,就是那个对本殿高手实行黑杀的刽子手?
并无不可,现在回答问题吧?
花五娘垂下头,久久,又抬起来,似已下了决心道:反正你们是放不过我的,我有个条件。
说吧!
我要毫发不损,毫无痛苦地死。
可以,区区可以答应。
好!那我告诉你,本殿主人就是三十年前名震武林的武状元骆林,他父亲北道盟主骆公望毁在水仙宫主人李四姑的刀下,他立誓要报父仇
为什么等到现在?武大龙脸色变了变。
李四姑嫁人之后便失了踪,到现在才查出她是水仙宫主人,就是这样。
武大龙寒着脸不说话。
门外的小龙激动木已,江湖上的恩怨循环太可怕了,几十年的老帐都要翻。他想:李四姑是玩刀的圣手,目前出现的刀客毫无疑问是水仙宫的人,该是谁?余巧巧曾经以杀人者姿态出现过,而她已经遇害了
怎么安顿我?花五娘凄厉的叫出声。
以你的作为,该不得好死,但区区答应过你,让你保有全尸,毫无痛苦地死,这样吧,区区作主,许你自我了断!
哈哈哈哈花五娘狂笑起来,许久才敛住笑声道,也罢,我早说过认命的,我死之后,就把我埋在这小屋后面,立块碑,上面写武林一艳花五娘之墓答应么?
可以照办?
花五娘费力地逡坐地面,看样子她已经被制了穴道。
小巧,我一向疑心极重,但对你却丝毫没起过疑心,这应该算是天意。
对,天意!纪小芸冰冷回答。
花五娘坐正,闭目。
慢着!小龙大叫一声,冲进屋子。
花五娘又睁开眼,脱口道,浪子!
武大龙和纪小芸意外地愕住。
花五娘厉声道;武大龙,记住你的诺言,如果浪子损了我的身体,我做鬼也要报复。
小龙扫了花五娘一眼,目注武大龙:大哥,放了她!
什么?
我说放了她。
什么意思,小龙,你
小龙把童叟的密柬取出来递给武大龙。
纪小芸眉头皱了起来。
武大龙看完,牙齿咬了又咬:小龙,你一定要坚持这么做?
我不能对童叟背信。
童叟?花五娘栗叫出声。
花五娘!小龙吐了口气,道:令尊是正道之士,遗憾生了你这个不肖女,他的请求是基于骨肉天性,武道不能偏离天道,所以在下不得不网开一面,你已经是中年人,希望你后半辈子好好忏悔思过。说完,把密柬从大龙手中取回递给花五娘。
花五娘接过看完,眸子里溢出了两滴泪珠,头垂了下去。
小龙接着道:看样子你还保留了几分人性,你走吧!
花五娘抬头,起身,脸上的表情无法以言语形容,她是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
武大龙上步伸手,在花五娘身上点了两指,道,你没有武功更能安分度你下半生,走吧!
花五娘挫了挫牙,深深环望了在场的三人一眼,低头出门,不久背影消失。
武大龙悠悠地道:这真是生死有命,花五娘做梦也没想到她会死里逃生。
小龙点点头。
纪小芸道:二公子是照树枝记号指示来的么?
小龙道:是的!
突地,他想到了刀客,下意识地目光一转,向大龙道:大哥,怎不见高人现身?
武大龙道:你是说刀客?
小龙道:是的。
纪小芸转身出门,张望了一眼,回到门边,道:二公子,刀客在外面等你!
小龙心头起了激动,迫不及待地大步出门,目光游扫之下,只见不远处的林葫中有条黑色人影,黑色披风,黑巾蒙面,全身只见两眼。
是个女的。
小龙奔了过去,面对刀客,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开口,定定望着对方。
他发觉对方的眼神似曾相识:芳驾是谁?
对方眼神一黯,没有回答。
芳驾到底是谁?
蒙面人抖落披风,一边的衣袖是虚飘的,面巾摘落,露出脸来。
小龙忽感一阵天昏地暗,身躯连晃之后,僵住,所谓的高人,刀客,赫然是余巧巧。
这不像是真的,但失去了一臂的余巧巧活生生站在眼前,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巧巧!小龙的热泪夺眶而出,心头翻搅得像狂涛巨浪。
小龙哥!余巧巧的泪珠也滚落凄清的粉腮。
巧巧,这不是梦?
人生本就是一场梦,何必追究真假?
巧巧,那坟墓
是假的!
你怎能逃过大劫?
水仙宫另有应变的秘密出口。
这么说,宫里的人
水仙宫被埋,但只有几人受伤,师父李四姑命封姥姥她们早已离宫另有安身立命之所,实际上事变发生之时,我是主人。
啊!小龙太激动,周身抖个不停,巧巧,我我能对你说什么?
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必说。
你不会再离开
余巧巧笑了笑,笑花绽放在泪光里。
小龙伸张双臂。
拥抱,紧紧地拥抱。
刀与剑终于在历尽风波之后合而为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