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岳见赵亦秋脸色喜怒莫测,心里微微一震,依然一笑道:
“哪里哪里,如赵兄肯去,正是小弟求之不得。”
赵亦秋主意打定之后,含笑说道:
“既蒙石兄不见弃,小弟只好厚脸一扰了。”停了一停,举杯道:
“借花献佛,让小弟敬石见一杯,以报知遇之恩。”
石岳连说不敢当,举杯把酒一饮而尽。
石岳会过了帐,走出酒店,在附近购了两匹马,直奔梅山庄而来。
此刻,谁也不曾开口说话,马放开四蹄急奔,快如轻烟。
他们这两个英俊的年轻人,骑着快马,在官道上并肩而驰,引起不少行人回头顾望。
在沉默中,各人都在想着不同的心事。
此刻石岳的脑海中,闪电般地掠过一阵奇怪的想法,这个想法为什么会突然在他脑际浮现,他自己都无法说出来。
他想:假如我妹妹能跟赵亦秋结成夫妻,那才是郎才女貌。
他又想:我妹妹以往自负甚高,恐怕见了赵亦秋之后,也会他暗忖到这里,忍不住失笑出口。
但笑过之后,他的脸倏然抹过一种黯然的神情……
他想:赵亦秋的武功,竟在我之下,何以能敌得过大江南北的年轻高手?想到这里,他又轻叹了一声,好像在替赵亦秋感到可惜,他下意识地回头侧望了赵亦秋一眼。
只见赵亦秋脸带坚毅之色,在坚毅的成分里,包含了一分傲然与杀机。
石岳心里又是一震,回顾了赵亦秋背上凸起的东西。
赵亦秋好像一无所觉,其实,他已经看出石岳脸带惊疑之色,只是他不开口说出来罢了。
秋风飒起,卷起尘沙,漫天飞扬……
赵亦秋思忖:梅山庄主到底是个何等样人物,我师父说围攻他的人,只有梅山庄主没有出手,他大概不是坏人吧?
想到这里,他突然冷哼了一声,狠狠忖道:“不管他是好人坏人,等见了他再讲,最少,我要让他见识见识厉害。”
两个人各自想着不同的心事,谁也不愿开口说话。
大约奔了三十里左右,石岳似有所悟,把马放缓了脚程,侧过脸看了赵亦秋一眼,问道:
“恕小弟唐突,请问赵兄师承何人?”
赵亦秋被石岳突然一问,微然一愕,冷冷道:
“恩师名讳,暂难奉告,石兄大概不会见怪吧?”
石岳微微一笑,忙道:
“哪里哪里,小弟不过随便一问,不谈也罢。”
短短的几句话,他们又开始沉默下来,在这刹那之间,他石岳,觉得他与赵亦秋之间,好像又把距离拉长了似的。对于赵亦秋这莫测高深的个性,他觉得非常奇怪,像他这种举动,好像超过常人所有。
想到这里,他又把视线放在赵亦秋的脸上,赵亦秋的睑上,依然泛露着高傲与冷漠的神情……
他又把视线停留在赵亦秋背上突出的东西,他想:“这大概是把剑吧?”
突然
赵亦秋回过头来,脸上由傲然变成严肃,冷冷道:
“石兄,你是否觉得小弟好多地方可疑?”
石岳被赵亦秋突然一问,脸色一红,忙道:
“哪里哪里,小弟决无此意。”
赵亦秋冷冷一笑,说道:
“那是最好不过。”他停了一下似有所悟,又道:“石兄,小弟现在有一言,不得不事先讲明,小弟的任何一件东西,你不能私自偷看,否则,到时候不要怪小弟无情。”
说完,面露杀机,眼睛直盯在石岳的脸上。
石岳对赵亦秋这种举动,虽然甚表不满,但他受了父亲石乾元陶冶,修养极深,依然含笑道:
“这个赵兄请放心,如不得你允许,小弟决不敢偷看你任何一件东西,赵兄大可相信小弟的为人。”
赵亦秋微露笑容,对于石岳这个答复,他好象非常满意。
沉默良久,石岳想起一件事,开口又道:
“赵兄,你出江湖多久了?”
赵亦秋随口答道:
“大概半个月吧。”
石岳突然兴致勃勃,说道:
“对于江湖近日最轰动的大事,赵兄是否有闻?”
赵亦秋随口反问道:“什么大事?”
石岳道:
“听说八年前的阴阳剑客,又重现江湖。”
赵亦秋心里一震,淡淡应了一声:“哦?”
石岳看了赵亦秋一眼,又说道:
“听说八年前阴阳剑客被武林各派高手围攻,我父亲目睹他受了关东乞侠独特点穴法,又受了绿面神魔全力一击,打下了二十几支的高崖之下,何以会在八年后的今天,又重现江湖呢?”
赵亦秋傲然一声轻笑道:
“石兄所谓近日最轰动的大事,大概就是这个了?”
石岳说道:
“可不是,阴阳剑客出现之后,首先向点苍三剑寻仇,点苍三剑师侄所开的天虹镖局,遭了殃!”
赵亦秋只是笑笑,故作不答。
石岳又说道:
“在云中山下,听说天虹镖局马镖师所保的镖,全被阴阳剑客所劫,看来点苍三剑是无法将这笔镖银讨回来了。”
说完,深深一叹,赵亦秋见他这种神情,故问道:
“为什么没有办法讨回来?”
石岳说道:
“赵兄大概还不知道,阴阳剑客武功高不可测,点苍三剑决非其敌,何况阴阳剑客不知往于何处,你说向谁去讨?”
赵亦秋傲然一笑,说道:“那点苍三剑是自认倒霉啦?”
石岳附和说道:
“可不是,天虹镖局自被阴阳剑客劫走镖银之后,已经关门,对于这件事,江湖上也无人不晓。”
赵亦秋傲然一声长笑,又道:
“石兄好像对这件事非常有兴趣?”
石岳傲笑道:
“当然,我这次出来,就想找阴阳剑客的。”
赵亦秋不解道:
“为什么?”
石岳脸上悠然泛起傲然之色,说道:
“我就不相信阴阳剑客是三头六臂,我非会会他不可。”
赵亦秋突然冷笑一声,说道:
“石兄恐怕不是阴阳剑客的敌手吧?”
石岳反问道:“赵兄何以见得?”
赵亦秋被石岳突然一问,不觉一愣,思忖:我又何必让他知道我是谁?念头一转,含笑说道:
“石兄也不想想,阴阳剑容既让各派人物闻名丧胆,以你我之武功而言,哪是阴阳剑客之敌?”
石岳被赵亦秋一说,一想也是,不过他还是好强地说道:
“不过我以后真要碰见了,也要会会他就是。”
赵亦秋在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在心里暗道:“好大的口气,不要说你一个石岳,就是十个石岳,我未见得就把你放在眼内。”
他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嘴上依然附和石岳道:
“那当然,以后我们若真碰上了他,非看看他有什么出色本领。”
石岳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们这一阵长谈,马又跑了七八里之远。
空气又沉默下来,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石岳一紧马缰,马鞭一挥,叭的一声,打在马的屁股上,马又放开四蹄,向前急奔,赵亦秋也一紧马缰,随后追到。
两匹马又快逾轻烟,在古道上急驰如飞而过。
蓦然
一条极快的人影,在两匹马的中间,擦身而过。
赵亦秋与石岳同时一惊,停下了马,回头看望刚才那条从马身擦过的人影但背后哪有人影?
赵亦秋与石岳又是一惊,以刚才那人武功而论,已臻化境,否则在刹那之间,何以连影子都见不到?
蓦然,赵亦秋抬头之际,倏然一条人影,在远处的林内消失,赵亦秋目光过人,已看出那条人影是个中年模样的书生,手里好像拿着一把银笛。
赵亦秋想,“这个人是谁?”自然,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出答案。
他看了怔在马路上的石岳一眼,轻轻一笑。
石岳自然没有看到林内消失那个人影,自言自语道:
“赵兄,这个人好快的身法!”
赵亦秋点了点头,突然问道:
“请问石兄,江湖上有没有书生模样的人,以银笛当兵器?”
石岳根本不知道赵亦秋突然问这句话是为什么,思索了许久,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赵亦秋问道:“真的没有?你再想想看。”
石岳又想了很久,说道:
“的确没有,据我所知,江湖上书生模样的人,只有一个钱塘书圣,不过钱塘书圣用的兵器是一把铁扇。”说到这里,他似有所悟,向赵亦秋问道:“赵兄问这个是为什么?”
赵亦秋淡淡应了一声:“没有什么。”他的脑中正在想着这个奇怪的人物,为什么突然擦身而过?
石岳的脑中,倏然闪过一个人影,不觉“咦”了一声。
赵亦秋被石岳“咦”的一声惊醒过来,问道:“是不是想到了?”
石岳的脸上泛起恐惧的神色,说道:
“想是想到了,不过,是不是他?”
赵亦秋忙问道:
“谁?”
石岳想了一想,说道:
“赵兄,你想刚才那条擦身而过的人影,会不会是阴阳剑客?”
赵亦秋忍不住放声大笑,石岳被弄得莫明其妙,说道:
“赵兄你笑什么?”
赵亦秋停下了笑声,反问道:
“石兄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阴阳剑客?”
石岳说道:
“我认为除了阴阳剑客之外,根本没有人有这身武功。”
赵亦秋几乎忍不住再笑出来,但他没有,只是说声:“大概不会吧?”
石岳自然想不到他所说的阴阳剑客,正是他身边的赵亦秋,是以,他认为刚才那个人影,就是阴阳剑客。
而赵亦秋却不明白刚才那一条人影擦身而过是为什么?这也不像在他面前卖弄武功,他想:“不懂的事又何必想?不想也罢。”
赵亦秋望着石岳那副脸色,说声:“走吧!”
就在赵亦秋吧字未落之际,蓦地又是一条人影,从两匹马的中间,擦身而过。
赵亦秋与石岳同时一怔,放眼过去,只见那个人健步如飞,赵亦秋一看便知道那个人以“踏雪无痕”的轻功走路。
赵亦秋冷笑一声,身形一展,人形闪处,已飘落在那人面前。
石岳看赵亦秋一晃身之间,便截在那人前路,心里一惊,暗忖:“他武功并不在我之上,何以轻功有如此造诣?”思忖间也忙向那人身侧跃去。
赵亦秋一见来人是一个年逾古稀的叫化子,不觉一怔。
蓦听那老乞丐说道:
“未知阁下拦阻老要饭的去路,意欲何为?”
赵亦秋被老叫化一问,不觉哑口无言,怔怔站在那里。
赵亦秋以为这个人便是刚才在林中消失的人影,故拦阻去路,哪知这一看根本不是,人家一问,他怎答得出口?
石岳眼光突然触到那老叫化的脸,忙一揖道:
“原来是萧老前辈,晚辈朋友对你唐突之罪,在此谢过。”
那老叫化白眼一翻,看了石岳一眼,哈哈笑道:
“原来是石岳,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石岳忙道:“正是!”忙拉过赵亦秋道:“赵兄,这位就是我刚才所说,名满江湖,号称关东乞侠的萧老前辈!”
关东乞侠四个字一出口,赵亦秋的脸上,倏现杀机,狠狠瞪了萧堂一眼,思忖道:“原来是你这个贼乞!”突然间,师仇在他脑中浮现,他恨不得马上抽出阴阳剑,把萧堂劈死剑下,替阴阳剑客报仇。
但,他没有那样做,因为他身边还有一个石岳,他不愿在石岳的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知“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道理,是以,他虽然满腔怒火,依然把它压住了。
他又狠狠瞪了萧堂一眼,思忖道:“暂时让你多活几天,到梅山庄之后,再收拾你。”
忖罢,他的脸上又恢复笑容。
石岳根本没有看到赵亦秋这种举动,含笑说道:
“赵兄,萧老前辈点穴法独步武林,以后你得向他讨教几手。”
赵亦秋含笑向萧堂一揖道:
“久仰老前辈大名,晚辈赵亦秋今日得睹尊颜,真乃三生有幸。”
萧堂见赵亦秋脸上喜怒莫测,心里大感奇怪,而且分明赵亦秋的内功,已有相当的造诣,含笑说道:
“赵少侠不必客气,未悉赵少侠师承何人门下?”
赵亦秋主意打定之后,一扫冷漠作风,笑道:
“晚辈恩师名讳,暂难奉告,老前辈大概不会见怪吧?”
萧堂被赵亦秋这么一说,也不便多问,他的脑海中,对于赵亦秋这种奇怪的个性大感不解,不过,他不便说出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