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怪老人出现井口,“梁氏八环”突然止住身形,数百道目光,都凝聚在老人身上。
“哈……”怪老人的笑声中充满了忿怒、凄凉和一度绝望而终获生机的狂喜。
由他身上的青苔看来,井中当然有水,但他却不是藏在水中,因为他的衣衫只是发霉,而未全湿。
因此,他的头发上也沾满了绿色青苔,白森森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再配上一双深陷的眸子,神态至为骇人。
他狂笑了一阵,突然仰天长嘶一声,道:
“十五年了……想不到作了十五年井底之蛙,铁柱终于开了花……”
那根巨链,扣在他的琵琶骨上,扣环上被骨头磨得雪亮,其余的部分都生了锈。
岳家宇虽然站在三丈之外,看不到井内景物,但自老人开始发笑以迄到达井口,估计自井口到水面,足有六七丈之深。
这老人被困十五年,且带着一条巨链,竟能将井水震起十余丈高的水柱,而且又能带链出井,这等功力,实在骇人已极。
由此推断,此老乃是极重诺言之人,设若他想逃走,随时都能脱困出井。
岳家宇惊奇地看了万紫琴一眼,心道:
“不管这老人是正是邪,被困井中十五年,受尽了人间至苦,也该让他见见天日。万姑娘用心良苦,实在令人敬佩……”
老人一双电目向四周一扫,那些大汉不禁机伶伶地打一寒颤,然后那老人的目光又落在万紫琴身上,宏声道:
“是哪一位救了老夫?”
万紫琴指着岳家宇大声道:
“是他救了你……”
岳家宇正色道:
“晚辈不便掠人之美,是万姑娘把花冠放在铁柱之上!”
紫琴大声道:
“花冠虽是我放的,设若不是他力战百十高手,我也无法接近铁柱……”
老人下意识地看了岳家宇一眼,突然微微一震,道:
“小子,你姓什么?”
“晚辈仇继宗……”
老人微微点头道:
“仇继宗……仇继宗!哈……”
岳家宇不由一愣,抱拳道:
“不知前辈因何发笑?”
老人冷冷地道:
“你这名字很不错,矢志复仇,终生不渝!但老人受尽人间苦难一十五年,却不能报复,比较起来,你小子幸运多了……”
老人怆然叹道:
“老夫被困井底穴洞中,只能看到碗口大小的天,几乎记不清太阳和月亮是什么样子,仅能看到一两个星星,在被困之初,一天当中,总有数百次,望着并边的铁柱顶端,希望能看到一朵花……”
“嗨!”老人深深一叹,续道:
“人,本是为希望而活着,一旦失去希望,生命就到了尽头,老夫当然知道,铁柱永不会开花,但老夫却常常梦见铁柱上开了花,每于午夜梦回,倍加凄凉……”
万紫琴杏眼中蓄满了泪水,连“梁氏八环”及七八十个大汉也都被老人所感染,谷中笼罩着一片愁云惨雾。
突闻谷口处一阵朗朗大笑,只见一位白髯老人,有如足不沾尘,疾飘而下。
来人长髯指胸,白发苍苍,但面色却十分红润,双目中神光如电。
“梁氏八环”一齐向来人施礼,梁老大正要报告一切经过,老人立即摇摇手道:
“刚才的一切老夫都已经看到,虽然这是天意,但怠忽职守之责,却要老夫一肩承当……”
万紫琴悲声道:
“爷爷,这是我的错,由武林盟主处罚我好了!”
“半掌追魂”万世芳面色一寒,重重地哼了--声,对井边老人沉声道:
“铁柱开花,雷兄从此恢复自由之身,恕小弟不远送了……”
老人沉声道:
“万世芳,老夫今日脱困,乃是这两个年轻人的恩惠,本人自当铭记五中,候机图报,至于你……老夫并不领情!”
万世芳冷冷一笑道:
“那是自然!老大两面不讨好,只有认命,尊驾请吧!”
老人伸手在琵琶骨上一捏,巨链立即截断,“呛”地一声落在地上,沉声道:
“仇继宗,咱们走!”他回头对万紫琴道:
“丫头,你走不走?”
万世芳厉声道:
“雷士亮,你别得便宜卖乖,你想离间我祖孙的感情么!”
岳家宇心头大震,忖道:
“原来这老人正是师父所说的三位前辈之一——‘金不换’雷士亮前辈,想不到巧遇万紫琴,竟做了一件功德无量之事……”
“金不换”雷士亮冷冷一哂,道:
“依老夫看来,你们祖孙之间,根本就没有情感,不然的话,这丫头绝不敢瞒着你帮助老夫脱困!”
万世芳面色一寒,冷峻地道:
“雷士亮,你现在还没有离开此谷呢!”
雷士亮哈哈狂笑一阵,道:
“姓万的,不是老夫藐视你,别看老夫受苦十五午,若要动手,你恐怕还不行……”
“半掌追魂”身份极高,武林盟主委他帮忙,还要加以“商请”二字,这些年来,他是以超然身份,协助武林盟主,处理武林公案。
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受此侮辱,他虽是极有涵养,城府极深之人,仍是无法忍耐,厉声道:
“雷士亮,你只要别说老夫乘人之危就行了!”
雷士亮冷冷一哂,面向岳家宇沉声道:
“小子,上去接他三招!”
岳家宇万没想到雷士亮会叫他出手,他虽然极恨万世芳,昔年残害吴明女婴时,他竟袖手旁观,未说一句公正话,但岳家宇却十分感激万紫琴,因此,他为难地向万紫琴望去。
万紫琴杏眼中射出恳求的表情,好象在说:千万手下留情,别伤了我的祖父……
岳家宇更加为难,搓着手对雷士亮道:
“晚辈初出茅庐,技艺不精,恐怕有负前辈厚望——”
雷士亮冷笑道:
“行与不行,你心里有数,老夫心里也有数!若是仅为了一个女人,而趑趄不前,你还有什么出息……”
岳家宇大为惭愧,心道:
“雷士亮是父亲及师父的至友,万世芳却是一个徒有虚名的老奸雄,若仅为了万紫琴,而暗中相让,这等行为,有辱师门……”
他大步走到万世芳面前,抱拳道:
“晚辈仇继宗,不揣冒昧请前辈赐招!”
万紫琴大声道:
“仇继宗,你敢!”
岳家宇目不斜视。故作末闻,只闻万世芳冷峻地道:
“小子,你真的姓仇么?”
岳家宇陡然一震,心道:
“好厉害的老贼!”也立即收慑心神,睚色道:
“晚辈的姓名,似乎没有向前辈解释的必要!”
万世芳阴森地一笑,岳家宇心头立即升起一股凉意。
万世芳冷峻地道:
“出手吧!老夫接你三招!”
岳家宇将全部功力提聚,双掌一翻力推而出,万世芳单掌一撩“轰”的一声,岳家宇连退两大步,尘土四溅,方圆两丈之内,无法透视。
岳家宇大吃一惊,深知这老贼尚未全力施为,已是如此厉害,立即再次纳足内力,挫身捣出一拳斜滑一步,以雷霆之势扫出一腿。
万世芳身子一偏,两袖交拂,又是一声大震,岳家宇的身子在半空翻了个筋头,落在五步之外。
万紫琴本是为爷爷担心,待一招之后,已看出岳家宇不是敌手,反而为岳家宇担起心来。
岳家宇一落地,俊脸微红,并未受伤?万紫琴一掠而至,低声道:
“你有没有受伤?”
岳家宇摇摇头道:
“还好,我没有受伤!”
突闻雷士亮哈哈大笑道:
“万世芳,你那‘半掌迫魂’的绰号可以休矣!”他回头对岳家宇道:
“小子,别难过,以你的年龄,能有此成就,已是难能可贵!万世芳在你这等年龄恐怕连你半掌也接不下来!”
说毕,抓着岳家宇的右臂,带着狂笑,向谷外掠去。
只闻万紫琴大声道:
“仇继宗……等等我……”
接着又传来万世芳叱喝阻止之声。
雷士亮松了手,二人迎着朝曦疾奔,岳家宇忍不住问道道:
“前辈怎会困于井中十五年?”
雷士亮慨然道:
“说起来也是自找麻烦!昔年岳家遭害之后,不久‘黑杀星’庞起就被推为武林盟主……”
岳家宇又是一震,心道:
“原来盟主就是他,看起来我要报仇。当真要和整个武林为敌了……”
岳家宇冷峻地道:
“以庞起的身手和为人,也有资格当盟主么?”
雷士亮道:
“当时老夫也正有这种想法。不久就找到他,那知这小子又臭又硬,有恃无恐。以老夫所知,他的武功,仅比‘无肠道人’、‘空心和尚’等人略高一筹,无论如何,盟主之宝座轮不到他……”
岳家宇切齿道:
“还不是他截获恩人吴明和晚辈功劳太大——”
雷土亮摇摇头道:
“这只是一种表面上的看法,设若无人暗中支持他,他岂能高据盟主宝座达十余年之久!”
岳家宇道:
“一定是有绝世高手为他撑腰了!”
雷士亮冷笑道:
“不错,他只是一个傀儡,但老夫却因此上当,这也许正是幕后人物的诡计,想以兵不血刃之法,除去障碍,当时老夫声言,他若能接下老夫二十招,老夫也拥护他。”
雷士亮微微一哂,续道:
“谁知他的武功大有进境,而且前十余招,他故意佯装招架乏力之状,老夫一时大意,竟然上当,待二十余招时,他突然施出奇招,老夫虽然立予破解,占了上风,但也输了,因他接下了二十招并未受伤,老夫自知上当,却不能不实行诺言,被困井中。”
岳家宇沉声道:
“铁柱开花的花样是谁想出来的?”
雷士亮冷笑道:
“那是万世芳示恩讨好,表示仍有一线生机,总比被困一生好些:但他却派出亲信,严密看守该井,试想‘铁柱开花’岂不是等于无期徒刑么!”
岳家宇沉声道:
“晚辈猜想,万世芳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雷士亮肃然道:
“不错!但他暂时不会向任何人泄露,设若他真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他必定设法擒住你,向那暗中隐伏的绝世高手献功!”
岳家宇道:
“那暗中操纵大权的高手,会不会是昔年狂言要家父等高手拜他为师的魔头?”
雷士亮道:
“老夫不敢确定,不过有一点不容置疑,令尊的梦游病,以及暗中被袭,都可能是那魔头所为。因此,老夫劝你,暂敛锋芒,绝不能凭血气之勇,马上去找武林盟主‘黑杀星’庞起!”
岳家宇深以为然,他认为以“半掌追魂”万世芳的身份,都受庞起指挥,可见暗中操纵之人,必定非同小可。立即沉声道:
“雷前辈,家父临终严嘱,要晚辈艺成之后,再学三位前辈的武功三招,不知另外二位前辈在何处?”
雷士亮苦笑道:
“老夫十五载不见天日,早与他们断了联络,但老夫可以猜想到,他们若仍活着,其遭遇也不会比老夫好些!”
岳家宇切齿道:
“设若晚辈学了三位前辈的武功各一招,确能与那暗中操纵的魔头一争长短么?”
雷土亮面色一肃,沉默良久道:
“这问题老夫暂时无法回答你!待你学了他二人的一招之后,若能击败万世芳,即使不能击败那魔头,自保尚无问题,如果你想确知是否可击败那魔头,必须找到‘勾漏三残’,设若你能于三五十招之内,击败‘勾漏三残’大概差不多了……”
岳家宇肃然道:
“‘勾漏三残’必是那魔头的爪牙了?”
“不是!”雷士亮正色道:
“‘勾漏三残’并非黑道中人。他们三人,一盲、一聋、一跛,永远在一起,遇上敌人,也是三人联手。据说这三人联手之下,招术凌厉无匹,当今之世,除了那魔头之外,恐怕无人能接下他们联手十招……”
岳家宇心头一震,忖道:
“雷前辈虽没说出我学了三位前辈的绝学,能不能击败那魔头,却转弯抹角,以‘勾漏三残’的功力暗示,由此看来,那魔头的武功,简直高不可测了……”
雷士亮掏出一个小册,交给岳家宇,道:
“这是老夫在井中生活研悟的一招,颇具威力,现在就交给你,在武功未能大成之先,若遇上‘半掌追魂’万世芳或更高的人物,千万别以血气之勇,螳臂挡车,设若不听老夫之言,大仇不能报,雪还在其次,你将无颜再见吴明夫妇……”
说毕,转身掠去,三五个起落,已失去身影。
岳家宇伦然道:“为了恩人,我也要不避任何艰难,学成绝世武功,以报他们的大恩……”
山风徐来,隐隐传来宏亮的说话声,岳家宇立即听出是“半掌追魂”万世芳的口音,道:
“琴儿,自你父母死后,你我祖孙相依为命,你的个性虽强,却从未不听爷爷的话,但今夜这件事,却害子苦爷爷……”
只闻万紫琴幽幽地道:
“爷爷乃是当今有数高手之一,大可以超然身份,置身武林是非之外,觅地归隐,以享天年,何必与‘黑杀星’等人同流合污……”
万世芳沉声道:
“丫头你今后说话可要小心!须知天地虽大?若想置身武林是非之外,根本不可能!况且如今盟主已排除了异己,势力远及边陲,聪明人不做傻事,他既然礼遇爷爷,我岂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万紫琴冷笑道:
“可是爷爷不能是非不辩呀!”
“胡说!”万世芳老脸微红,沉声道:
“有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唐太宗以玄武门之变,夺得大宝之位,可谓心毒手黑!但事后自可改写历史,成为一代圣君,后人无不歌颂功德……”
岳家宇冷冷一哂,立即隐起身形,只闻万紫琴不耐地道:
“爷爷要带琴儿到哪里去?”
万世芳沉声道:
“你为爷爷惹下大祸,爷爷不能不向盟主负荆请罪,同时听说盟主之母,患了瘫痪之症,盟主已返里探病,爷爷要趁探病之便,候机报告此事,以爷爷的身份,申斥自不能免,大概不会降罪,因现在武林大统,一个雷士亮成不了气候!”
万紫琴大声道:
“爷爷,我不想去……”
万世芳沉声道:
“你要气死爷爷么?还不快走?你可知道那小子是谁!”
万紫琴大声道:
“他不是仇继宗么?他不是坏人呀……”
万世芳冷冷哼了一声,渐去渐远,好象万世芳始终未说出岳家宇的真正身份。
岳家宇心道:
“我必须设法看看‘黑杀星’到底是么什样子?”
他暗暗跟着,不敢太近,进入皖境,来到马鞍山附近,果见一片巍峨的庄院,建于高可三丈的城堡之中。
只见万世芳和万紫琴联袂进入城堡之中,大门立即闭上。
岳家宇决心入堡一探,他并未忘记雷士亮的叮嘱,也未轻估堡中的戒备实力,只是这堡中的秘密,对他有极大的吸引力。
他在附近小镇上进了饮食,又在隐秘之处用了一会功,打开小册了看了一会,觉得很深奥,暂时无法深研。
夜幕低垂,堡中一片澄海,一更,二更,三更——
他绕到堡后,贴墙翻入堡中,正要打量这四周景物,三道掌风,已先后袭到。
岳家宇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堡中戒备森严,寸步寸险,急切中横扫一掌,右臂自左肋下穿出,立即发出一声惨嗥。
倒下一个,另外两个稍退又进,悍不畏死,岳家宇知道不能缠围,一式“乘风破浪”,狂踏乍起,两个大汉有如枯木败枝,飞出一丈之外。
岳家宇不暇察看对方死活,一长身向第一进大厦石阶前一辆四马豪华轿车旁掠去。
哪知还未到达轿,车之旁,车后闪出五个大汉,暴喝声中,五道掌劲当胸压到。
岳家宇不想再耽搁时间,也不愿让对方看清他的面貌,转身后撩一掌,向旁边短墙上掠去。
哪知这堡中暗卡太多,他的身子刚刚过了短墙,尚未落地,突感左脚腕被绳索缠住。
他大吃一惊,急打千斤坠右足沾地,想伏身去抓左脚腕上的绳索,但对方成竹在胸,大力一抖,岳家宇“卜通”声倒在地上。
到现在为止,他还未看清来人的影子。但他以为对方以诡计暗算,心中极是不服,正想以“鲤鱼打挺”跃起。突闻一阵香风扑鼻而来,一只小巧玲珑的天足,已放在他的天灵穴上。
他暗暗一叹,颓然忖道:
“女人的脚放在顶上,真是倒霉……”他扭头一看,不由心中大惊,原来这少女正是万紫琴。
岳家宇这才看出脚腕上的皮索尖端,有一个五齿钢抓,象一个龙头,皮索极长,直通到三丈之外。
只见三丈外竹丛中有人哈哈一笑,道:
“老夫以为是一号人物呢,原来是——”
只闻万紫琴接道: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卒而已,毕老爷子把他交给侄女处理好了……”
“也好!”竹丛中那瘦小老人一抖手,龙头抓疾弹回去,翻身掠于墙外。
万紫琴扬手“啪啪”两声,作状欲掴岳家宇,却是拍着自己的手,大声道:
“小贼,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啊……”
他向岳家宇使个眼色,提起他的身子,向屋中掠去。到了屋中,放下岳家宇,肃然道:
“你知道刚才那人是谁么?”
岳家宇十分惭愧,搓着手道:
“在下不认识。”
“哼!他就是‘十抓九稳’毕震山,他那龙头钢抓,厉害无比!身手不在我爷爷之下。你来干什么?”
岳家宇抱拳道:
“谢谢姑娘援手,并再向姑娘道谢解雷前辈之困!我只想看看‘黑杀星’到底是什么样子?”
万紫琴冷笑道:
“别酸了!哪个要你道谢!哼!你虽然进来了,要想出去却太难了!”
岳家宇冷笑道:
“我不信!”
万紫琴厉声道:
“不信你试试好了!我也懒得管你!”
岳家宇刚才吃了暗亏,仍是不大服气,他以为“十抓九稳”毕震山只是趁人之危,暗算于他,若是明来明去,他未必能得手。
况且他也不愿一个女人呵护,立即闷声不响,穿出后窗,只闻万紫琴沉声道:
“傻子,你活够了……”
岳家宇四下一看,立即向最高的一座高楼奔去。
此刻他虽知自己有点孟浪,却不甘向万紫琴示弱,穿房越脊,十分小心。
但是不管如何小心,仍然无法遁形,因为暗卡之多之密,可以说上碧落下黄泉。只见四周窜起十余条黑影,一齐扑到。
岳家宇一不做二不休,未待那些高手站稳,已全力推出三掌,罡风呼啸,掀起屋瓦,发出极大的声响。
三个高手站立不稳,翻下屋面,岳家宇动了杀机,欺身逾电,扣住两个大汉的手腕,沉喝一声,向一起猛撞。
“蓬”地-声,两个大汉哼也未哼一声,竟变成两片人饼。抖手向其余高手掷去。
他这一手十分残忍,其余高手暴喝连连,拚死扑上。就在这时,只闻一声阴笑,道:
“你们闪开!”
十余名高手立即暴退数丈。只见三丈外屋檐角落站着一个高大的老妪。
那檐角本是极薄之瓦做成,不要说一个人,就是一只猫,恐怕也拿不住,然而,这老姬单足站在角端上,身子左右摇晃不已。
岳家宇乃是识货之人,深知这正是一种极难练的功夫,叫着“寒鸦争巢”。全凭一点玄奥真气,使身子轻如纸片。
此刻他若是不理那老妪,掉头疾奔,可能逃出她的掌握,但他不甘如此,因为他以为他也能做到那一手,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老妪精湛?
他疾掠过去,提足十二成真力,作势欲推.但却不愿乘人之危,只见那老妪原势不变,单掌向他一按。
岳家宇不信她有这等功力,双掌力推而出。
“轰”然大震、屋瓦横飞,他被震退三大步,不由猛吃一惊,只见那老妪的身子晃了一阵,仍是“金鸡独立”之式,站在檐角上,发出一阵得意的阴笑。
岳家宇虽是血气方刚的人,也知“暴虎凭河”,送了性命太不值得,正要回身逃走,突闻有人宏声道:
“小子,你自动送上门来,可别怪老夫以大欺少了……”
岳家宇悚然回头,只见万世芳站在两丈之外,脸上充满了杀机。
(缺二页)
“孩子……你姓什么?”
岳家宇感觉这老妪的泪水,和两位美妇的慈爱,都有感染力量,也感觉眼眶有点润湿,他毫不考虑地道:
“晚辈姓岳——”
老妪一欠身,想坐起来,但却无法做到,她太激动了,慌忙指指楼门道:
“快……快把门关起来……谁来也不开……”
一位美妇立即闭了楼门,上了横门,老妪抓着岳家宇的手,颤巍巍地道:
“好孩子……你一定是那苦命的岳家之后了……”
岳家宇肃然道:
“晚辈正是那个死里逃生的男婴……”
老姬终于淌下泪水,道:
“孩子……老身是庞起的母亲,她们是……庞起的妻子……你不会奇怪吧?我们为什么……会喜欢你……偏坦你……”
岳家宇的泪水夺眶而出,颤声道:
“也许前辈知道家父是无辜的……”
老妪怆然道:
“这只是一个理由……因为老身是你的外祖母……她们是你的舅母——”
岳家宇骇然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黑杀星”是自己的舅舅,竟能参与屠杀岳家四十一口,而且连一个未满月的外甥也不放过。
况且,这件事他的师父未说,雷士亮也未提过,难道他们不知道?
岳家宇面孔扭曲,切齿道:
“庞起真是我的舅舅?”
“一点不错!你妈妈叫庞丽莲。”老妪凄然道:
“当初岳家遭祸,老身于一月后才知道,当时闻到噩耗,昏了三次,但老身深信老天不会灭尽岳家之后,所以才忍痛等待,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你……”
岳家宇伏在外祖母身上悲声道:
“家父做错了什么事?庞起这贼子竟能屠杀自己的妹夫?他到底为了什么?……”
两位妇人低声道:
“孩子,快别悲伤了,外面的警钟是不是为你敲的?”
岳家宇陷入极度悲恸之中,他大力点点头,道:
“晚辈遭遇了三个绝世高手,其中有‘十抓九稳’……”
“‘半掌追魂’……及一个高大的老姬……”
两位美妇同时一震,道:
“你能自他们手中逃脱,足见你身手十分了得!不知令师是谁?”
岳家宇肃然道:
“家师是‘三绝逸叟’司马龙!”
两位美妇同声道:
“这就难怪了!不然的话,恐怕我们今夜不会相遇了——”
其中一位美妇肃容道:
“虽然如此,要想脱出此堡,也难比登天!你所见到的三个高手,还是此堡中次流人物,还有——个‘绿袍判官’娄森,身手之高犹在‘血手孟婆’之上!况且自现在开始,堡中二百多护堡大汉,一齐出动,将堡墙团团围住,插翅也逃不出去……”
另一个美妇幽幽地道:
“妈……您看怎么办?”
老妪喃喃地道:
“为了救这岳家的命根,为娘我已经想了一个破釜沉舟的办法,只是苦了你们……”
两位美妇面色一肃,正色道:
“妈妈能被釜沉舟,难道作媳妇的就不能——”
老妪微微一叹,道:
“为娘乃是行将就木之人……活得已经太久了……但你们正当盛年……万一不幸而守寡……”
两位美妇面色一黯,同声道:
“庞起心术太毒,迟早必受天谴!妈妈能牺牲自己的儿了,作媳妇的也能不要丈夫……”
人是情感动物,她们虽恨庞起,毕竟也是夫妻,说到未了,垂下头去。
岳家宇大受感动,想不到二位舅母,竟是深明大义之人,真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了。
老妪对岳家宇正色道:
“孩子,我终于见到了你,和见到你母亲一样,心愿己了,死而无憾,我死之后,把我的尸体暂时藏起,你就坐在我的轮椅上,身上披着斗篷,头上蒙着布帏,一切准备就绪,叫你舅母传话庞起。就说老身自感寿限不多,想到堡外去看看,只要我陪着他。由你舅母二人推着车子……”
岳家宇大吃一惊,道:
“外祖母……你老人家还是好端端地,为何……”
老妪沉声道:
“时已不多,且听我说,老身生了这个儿子,常常引咎自责,对不起女儿及女婿,现在见到了你,心愿已足,下定决心,要以庞起的血洗刷女儿和女婿的大仇!你不必手下留情,为了岳家四十一名,及武林未来的命运,你应该完全照老身的话去做,若不照做,老身虽死亦不瞑目……”
岳家宇惊愣之下,抱着老妪嘶声道,
“外祖母……你不能死……晚辈可以设法突出重围……”
老妪伸手抚摸着他的面颊,泪水象泉涌一般,颤声道:
“孩子……千万记住我的话——”
“格支”一声,鲜血自她口角流出,老脸上泛出一丝笑意,双手自岳家宇的脸上滑下……
岳家宇全身颤栗着,抱着老妪泣不成声。
在他的小心灵上,已负担了吴明夫妇舍女救他的大恩,如今又有外祖母大义灭子,二位舅母舍弃丈夫的情感重担。他的心灵几乎无法负荷。
“孩子……别哭了!妈妈已逝,只要你能照她的遗言去做,她会含笑九泉……”
岳家宇抹去泪水,跪在床前拜过外祖毋,又向二位舅母大拜三拜,站起来道:
“庞起为晚辈的舅父,家师和雷士亮二位前辈为何从未经及?”
其中一位舅母含泪道:
“理由很简单,因庞起罪大恶极,罪不容诛,他们怕你不忍下手所以绝口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