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过大河,有两处重要的渡头,一在郑州,一在开封。
两处渡口都有大型船,可以载车马渡河,通常从西面出关的旅客,喜欢从郑州过河,从河南南部北上的旅客,才走开封渡河北上京都。
九灵宫的车马,住进了郑州北关的中原老店,托由店家向官方办理旅行手续,要从这里过河。
中原老店好大好大,光是店伙计就不少于一百个人,车场廊房一应具全,店面就有九间,店前的停车场驻马栓马踏石设备,设备相当完善。
九灵宫的人金银多多,女眷貌美如花,所住宿的旅舍必须象样些,追踪的人很容易找出她们的落脚处,她们不怕有人找麻烦。
跟来的高手名宿为数有限,大多数已经在半途告别各奔前程。
她们要返回九灵宫,按理,应该只有够交情的人,护送她们北返,其他助拳人责任已了,不管洛阳兴师问罪成功或失败,助拳的人都该各奔前程了。
可是,夺魄魔女却不断请人传信,送交另一些人,请那些人北来会合。
她不甘心,所以召请另一些更高强,更可靠的人,用钱用色她毫不吝惜。
李平平,这个她认为贴心可爱的男人,委实令她难以割舍。
仅管她身边常不缺乏年轻英俊的男人,但怪的是,她就是忘不了李平平,而且思念愈来愈殷切。
现在,她身边就有一个年轻英俊的大男人,叫玉面二郎徐二郎,一个江湖上小有名气的浪人。
这位徐二郎心不傲志不高,很乐意跟在她身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倒象一个闲人小斯。
一度拥有而又失去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比方说钓鱼,上钩而又脱线走掉的,永远是最大的鱼。
她发誓,一定要捉回这条大鱼。
九灵宫的人,包了一座院子,安顿一些心腹男女,和一些陆续赶来会合的高手名宿。
晚膳在院子里的膳堂进食,但一些赶来助拳的英雄好汉,却自行解决,到店外的食堂酒访大快朵颐,不愿与大群男女老少在膳堂唠叨。
上房有一座小院厅,供上房的旅客活动。
夺魄魔女一而再受到挫折,显得心情不佳,小厅中灯火明亮,侍女春桃招呼店中的仆妇,切来一壶好茶,便打发仆妇离去。
魔女陪一位发已斑白的人,一面喝茶一面交谈,除了春桃之外,其他的人一概回避。
“燕丫头,到底你这次到洛阳龙门,找上了绝世狂狮,为了何事如此狼狈?”这人显然刚赶到不久,老眉深锁,语气中有责难:
“那头狮久已不在江湖走动,声誉甚隆,你去找他打上门生事,聪明吗?”
“我不得不去。”她恨恨地说。
“为何?狂狮欺人太甚?”
“他的女儿,夺走了我的男伴。”她毫不脸红地说:“虽然我没获得确证,但件件皆表明确有事实,翁叔,我真的不甘心。”
“你呀!总有一天,你会为了男人下地狱。”翁大叔苦笑:“你姨父在南京死在黑豹爪下,死了还把炼魂仙客来做伴,也是为了这个男人的事?”
“不是,是为了黑豹。”她硬着头皮扯谎:“姨父得了铁血门不少好处,不得不替他们尽力,没料到我们在追查黑豹的下落,黑豹却象鬼一样突然出现,我好恨。”
“现在呢?还在找黑豹?”
“暂且放下,等铁血门的消息,当初是姨父出面打交道的,也许天骄欧良已经放弃找黑豹的希望,不再派人来找我了,我这次请人一同上京都,就希望让天骄欧良,知道我仍然具有充足的实力,可以找黑豹的下落。铁血门肯花钱,我又另有目的,公私两便,我希望能接到这笔买卖,翁叔能帮助我吗?”
“我是你姨父的知交,你姨父死在黑豹爪下,我当然不能松手,有道义替他找黑豹偿命,只是,我很少留意杀手的动静。
对付也没有打听的必要,消息的提供全靠你了,我负责出面打他。”
“有翁叔的金诺,我就放心了。”
“算了吧!谁知道你哪一天才能查出黑豹的下落?陪你个月期限,届时你仍然有没头绪我就得撒手,总的我陪着你跑遍天下踏破铁鞋,是吗?”
“好,那就以一个月为期限,谢谢你啦!翁叔。”她脸上的神色,显得满足愉快,其实并非如此,已经大索天下将近一年,一无所获,一月期限,她哪有必定可以找到黑的豹信心?”
“找追魂姹女追线索,错不了。”翁叔说:“我动身来找你之前,曾经向来自南京的朋友打听消息,知道幕阜山你们出事的概略经过,你追上了追魂姹女,黑豹恰在紧要关头现身,两者之间,绝不是巧合所能解释得了的。
你该继续追搜追魂姹女,却纠众到绝世狂狮家中生事,委实不智,狂狮与黑豹根本风马牛不相及。”
“这次上京都,我就是想重新布线索,追查追魂姹女的下落呀!我和她没完没了。”她激动得咬牙切齿:“一定是她在搞鬼,狄家两个丫头走了三天。”
他才失踪的,所以唯一的可能,是这泼妇躲在暗处,乘机带他抄小径逃掉了,没错。”
“你在说些什么?”由于她是激动中自言自语,咬呀齿自然咬字不清,因此翁叔没听清她的话。
“我在说追魂姹女,我一定要找到她,黑豹不可能永远在暗中做她的保护神,哼!”她不再咬牙切齿,冷静地分析:“只要我能抓住她,就可以利用她引诱黑豹现身了,她休想知道。”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指李平平,想歪了的心态表露无遗“想象中,追魂姹女必定将李平平藏起来了,当然如意啦,誓我要她生死两难。”她最后加上一句,象在喊叫,或者……,语气凶狠极了。
街尾的太白居,是北关的名酒楼,酒菜都是第一流的,黑一店宽,生意不错。
堂天大,酒店食客云集。
楼上中间的店堂有十余副座头,两郎则有两排小桌,以便人数少的食客进食。
灯光明亮,酒菜香扑鼻,人声嘈杂,有了八成座,真有百余位酒客,全是些粗豪的汉子,比比谁的嗓门大,谁的酒量好。
太白居很少有什绅上门,食客以旅客为多,仕绅们都在城内的有派头酒楼实客。
近东廊的一桌,坐了三位相貌狰狞的中年食客,佩了刀剑,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好路数。
这种大方桌座头,可以坐二名食客,这三位仁兄不到底下坐小桌,占了这副大座头,店伙不敢抱怨,更不敢将客人住廊下请。
廊下一张小桌,李平平独斟酌自得其乐,虎目不时扫过三位仁兄这一桌,拉长耳朵听他们酒后穷吹牛。
通常酒楼旅店,是消息供应和传播的好地方。
三位仁兄叫了不少酒莱,酒菜刚上桌不久,神气地三互碰了三杯酒,还没打开话匣子,桌旁已多了五个彪形大汉,一个个佩剑跨刀,象五个泼野的强盗。
显然,五个家伙看上了这副座头,三个人占一张大桌,五个家伙都不高兴啦!
三位仁兄起初并没留意,只顾豪笑着互相敬酒,最后终于发觉不对,有人在桌旁虎视眈眈,太不礼貌。
留八字胡的仁兄最先发觉有人虎视,猛地重重放下酒杯,扭头察看虎目彪圆,正想发作。
“咦!是你们?”要发的火突然熄灭,态度转变为惊讶:“喝!五头老虎全来了,干嘛呀?”
“原来是你这头大狗熊呀!”那位脸有斑股记的大汉怪叫:“他娘的!咱们来不得?正想抢食桌呢!几乎大水冲倒了龙王庙。”
“坐坐,坐。”大狗熊推凳而起肃客入座,向同伴说:
“两位或许认识,他们是五头猛虎,华山五彪,有名的凶暴大力士,想来抢食桌呢!”
“哈哈!久仰久仰。”同伴之一站起客气行礼大笑:
华山五老虎抢食桌,算得了什么?一旦风云际会,抢江山也绰有余裕,兄弟两手有十二个指头,匪号是多爪龙江,请多指教。
让兄弟介绍我这位前辈,五行真人太素道长。
五行真人太素,天下十大妖仙排名第三,名位比无极真仙高一级,甚至有坐三望二上升的迹象,十大妖仙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五行真人也不例外。
这应五行真人外貌狰狞,很难看出岁数,象个壮年人,其实已年近花甲。
只穿了一袭青衫,仅梳了道髻,仅有一点点象个位真人,却没带丝毫道气。
“久仰久仰。”华山五彪客气地向五行真人行礼,对妖仙颇有几分敬意。
“好说好说,诸位客气。”五行真人是前辈,安坐受礼阴阴一笑:
“请坐,今天是飞熊熊施主作东,好朋友正好聚一聚一舒契阔,别让贫道扫了诸位的兴,最好不要提贫道是前辈,贫道还不算老呢!呵呵!”
再客套一番,店伙送来碗着,添加酒莱杯盘,臭味相投的人自然一见投缘。
“诸位远离华山,来郑州有事吗?”酒过三巡,飞熊打开话匣:
“是应九灵宫燕姑娘的约!”
“上月初,应黄山武道门主的邀请,在开北制造事故,宰了霸剑公羊浩老匹夫,公羊老匹夫的知交荡魔一剑贺永年,必定怒火冲天挟剑上华山找我们,让武道门的人,乘机铲平贺老狗的老槐庄。”
“岂知一等再等,音讯全无。”二彪接口:
“看来,荡魔一剑只是一个欺世盗名的大侠,不敢向咱们华山五彪讨公道,咱们不放心,所以要赶往老槐庄看看,也许武道门出了意外,可能用得着咱们五头猛虎。”
“你们来晚了。”五行真人笑笑。
“仙长怎么说?”大彪问。
“飞熊熊施主应九灵宫飞柬相招,恰好半途与贫道和多爪龙贤侄相遇,结伴北行,见见桂道兄的姨侄女燕姑娘。”五行真人有条不紊地说:“昨天在新郑投宿,便听说老槐庄出了事故。”
“武道门的人?”
“不错,他们来了二十余条好汉。”
“结果如何?”
“结果如何?”
“武道门本来打算出其不意,杀入老槐庄屠庄放火,没料到一头钻人陷阱,结果……”
“如何?”
“武道门主很可能保住了老命,活的人大概不会超出三成。”五行真人摇头叹息:
“荡魔一剑功臻化境,剑术通玄,定力超绝,连贫道也不敢小看他,他们……”
“武道门残余的人,很可能还在老槐庄在近潜伏,等朋友赶来再图大举。”飞熊正色说:“老槐庄其实没有几个人,诸位应该加快前往助朋友一臂之力,本来我打算请你们助九灵宫一臂之力,上京都先赚些金银快活。”
既然你们为朋友两胁插刀,我也不便邀请你们发财了。
“真该死!咱们真该早离华山的。”大彪懊丧地说:
“贺老匹夫不去华山,岂不显得咱们为人谋而不忠吗?等于是直接坑了武道门的人,他娘的!咱们明天一早就动身,希望能替老朋友尽一分心力。”
“应该,这才是朋友的情义哪!”多爪龙说:“先别急,今晚咱们得好好聚一聚,明早动身。”
一天就可以赶到新郎,敬诸位够道义的朋友一杯。
李平平愈听愈冒火,替老槐庄的贺淑华姑娘,担上了无穷心事。
上次途中劝淑华姑娘返家防变,不知怎地,他脑海中不时幻现淑华姑娘的情形,他心目中有了姑娘逐渐鲜明的印象,淑华那充满感情的低唤,也逐渐清晰地出现在记忆里,逐渐扩大。
在京都,他就感觉出淑华对他的依恋。
他对这种掺杂有感恩的感情,避之唯恐不及。
可是,这次……
他说,他是李再平,李平平是他的二哥。
姑娘真的相信他的话?
淑华的哽咽感情低语。常在他脑海里索回:
“我……我们,注定了见也匆匆,别也匆匆吗?”
“见也匆匆,别也匆匆,这就是江湖行道者的生涯,感情丰富的人,最好早别江湖。
他目下所想到的是:老槐庄的淑华妨娘,目下仍处身在水深火热中。
水深火热的祸源在这里,在这间酒楼。
“让这些家伙无脸见江东。”他打定了主意。
“五行真人这些家伙,也在帮助为虐,饶他们不得,得给几分颜色替他们涂脸。”
这是他另一个主意。
他匆匆膳罢,用一两碎银会帐,信步绕过这一面八个家伙的食桌旁,伸脚一跳,一块丢落的骨头飞起八尺高,成美妙的降弧往桌上掉。
“四月里来龙抬头……”他流里流气地,大着舌头唱小调。
啪一声响,骨头掉人一个八色拼盘内,八色菜肴一起跳,盘也翻了。
“哈哈哈哈……怎么桌上菜盘开花?”他捧腹狂笑,神似一个无聊的酒鬼。
八个人本来发怔,不知骨头所自何来,正想大骂哪一个缺德鬼,吃完肉乱丢骨头罪该万死。
他这一笑,笑出大纰漏。
“去你娘的狗王八!”东道主飞熊气往上冲,可找到出气的人了,一蹦而起破口大骂,粗大的手指就要点在他的鼻尖上了:
“你再笑给我看看?”
飞熊的嗓门本来就够大,这一示威,简直就象打雷,吸引了全厅的食客注意,人声倏然沉寂,所有的目光全向这一面集中。
他一怔,似乎酒醒了一半,吃惊地打了两个酒呃,然后虎目一翻,伸手拍拍胸膛壮胆。
酒鬼见了凶恶的人,就是这副德性。
“你这家伙凶什么?”他大着舌头叫。
“莫名其妙,你还管我笑不笑呀?”
“就是不准你这混蛋笑。”飞熊更神气了。
“真绝哪!好不容易看到好笑的事,偏偏就恰好碰上一个管笑的混蛋。”
他也穷叫嚷:“真倒楣,笑居然会惹祸招灾,我又冲了谁呀?”
“我揍死你!”飞熊场拳欲打。
“且慢!你要打架?”他掳衣捋袖。
“你欠揍。”
“你敢?你知道我是谁?”
“你混蛋,你又是谁?”
“老子姓李……”
这一声老子坏了,真是欠揍。
飞熊再也按撩不住,猛地铁拳斜飞,这一拳力道不小,真有意一拳把他打昏。
他醉人有醉福,恰好站不稳脚下失闪,双膝下挫摇摇晃晃,无巧不巧地恰好让拳头掠过他的顶头,旁观的人丝毫看不出蹊跷,只认为是巧合而已。
“真打人呀?”他怒叫,一掌劈出。
飞熊反应迅捷,虽则身躯壮宽如熊,后退闪身,一个高手岂能让一个醉鬼的手落在身上?
这一闪,坐在邻座的五行真人遭了池鱼之灾,老妖他哪有闲工夫理会一个烂醉鬼?让飞熊把对方接一顿小事一件,所以满不在乎地自行斟酒,没料到铁掌光临。
一个无心,一个有意。
扑一声响,铁掌劈在妖仙的耳门上。
即使修至金刚境界,不运功与常人并无不同,禁起不沉重一声,这一掌好可怕。
妖仙啊了一声,扭身摔倒,耳中出血,双目前突,倒下便不省人事,手足不住抽搐,象决断气的鸡,只剩下本能的挣扎。
最强劲的一个,一击便倒。
飞熊还没看清变化,左肋便挨了一记强劲有力的霸王肘,立即传出骨折声,肋骨断了三根。
“去你的蛋!”
李平平顺脚踹出,把大吃一惊,急急离座去五行真人的多爪龙,一脚踹得仆倒在妖仙身上了,脊骨错歪了。
“这狗娘养的扮猪吃老虎!”
大彪怒也,行上来一记猛虎扑羊,双爪一搭,力道千钧,双爪一搭中双肩,保证可以将对方的肩骨抓碎。
李平平一声长笑,双手崩开双爪,扭身切入,铁拳来一记霸王敬酒。
闪身一跳,便撞上了从斜刺里行来的二彪,掌出如电闪,反掌拍在二彪的鼻尖上。
好快,有如风卷残云,第二击得手,第三击已光临三彪的左颊,铁拳象固锤撞钟。
“哈哈……”
他狂笑而走,排开惊呼的挡路食客,奔向梯口。
四彪大吼一声,向他的背心掷出一把飞刀,虎跳而上,伸手擒人。
身后,大彪呻吟着,满日流血,这一记霸王敬酒,打破了下唇,断掉一排下门牙,灾情惨重。
二彪更惨,鼻烂上唇裂,上门牙也断了四颗,双目难睁鬼叫连天踉跄摸索。
三彪稍幸运些,左颊破裂,断了几颗大牙,也昏天昏地爬在地上挣扎难起。
五彪最幸运,留在原地救助同伴。
李平平到了梯口,身形左扭半转,右手奇准地抓住电掠而来的飞刀,顺手一抛。
“还给你!”
他大叫。
四彪双爪落空,本能地急接抛回的飞刀。
李平平到了,双掌电闪,耳光声暴起,四记正反阴阳耳光,把四彪击倒在梯口,满口流血,大牙往楼板上跳,不知人间世事。
“哈哈哈哈……”
狂笑声摇曳,消失在楼下人声嘈杂的大食厅中。
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地,健马也精神饱满小驰。
身后,蹄声得得,另一位骑士用稍快的脚程,逐渐接近前一匹健马。
坐骑都是枣骝,两骑士的身材都不高,穿了对襟青骑装佩剑挂囊,鞍后都带了长程马包。
后一匹健马开始超越,两骑士都带了名贵的遮阳帽,戴得低低的,谁也看不见对方的面庞相貌。
这条新郑至郑州的官道,车马行人络绎于途,谁也懒得理会旁人闲事,谁知道同路人是何来路?各走各路各奔前程。
前面的高屯店,是小有名气的歇脚店,新郑至郑州全程不足九十里,人和马都算一程,所以骑马不需要赶路。
高屯店在县北四十里左右,再往北约十里地,便是郑州的州界。
三十余户人家,建了土围子,官道在屯西,所以在土围子外面近官道旁,建了歇脚店,有车的站亭,有拴马的和七八家食店及供应日用品的小店。
骑士在一家食店的门外槐树下马,在拴马栏紧妥坐骑用马鞭跳起遮阳帽挂在肩上,取下鞍旁的水葫芦,悠哉游哉向店门口走。
附近的小店有不少的旅客打尖,每家店前都有不少坐骑,旅客们买些吃喝,以便有精神赶路。
刚到达店门外,门内鱼贯出来了五名健壮的骑士。
骑上是追魂姹女费玉芬,穿男装风尘仆仆走天涯,寻找那位她不胜思念的好友李子平,千里奔波进入河南,要到洛阳洗马庄,讨取李平平的消息。
人难免好奇,好奇往往会带来灾祸。
出来的五骑士,其中的四个的确令人不胜诧异,相貌本来就生得狰狞,再加上脸肿唇破,鼻损,药散膏两边贴,那模样倍增恐怖。
她难免好奇,避在一劳多看了对方一眼。
“看什么?他娘的混蛋?有什么好看?”
那位说话透风,掉了下门牙的骑士大彪,怪红眼彪圆,盯着她含糊地大骂。
她不是省油灯,不是善男信女,而是令人闻名色变的女杀手,怎受得了侮辱?
多看人一眼被捅一刀,多说一句话便挨一顿揍,自古以来不足为奇。
她不该多看对方一眼,大彪不该开口伤人。
“你这猪一样的货色,怎么开口伤人?”
她也回骂,当然女人骂不出什么脏话,男女对骂,女人注定了是输家:
“你怎么知道我看你?为何不说你看我?可恶,真是岂有此理?”
假使她知道这五个脸蛋变了形的家伙,是关中凶名昭彰的华山五彪,一定知趣避远些,一比一,她不见得能稳操胜算,一比五,想都不要想。
她也回口伤人,铁对铁钉对钉,准有好看。
果不其然,受了伤憋了一肚子愤火的大彪,立即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进生,巨灵之爪一伸,劈胸便抓。
大彪不知道她是女人,女人的胸口怎能容人抓?
她一声怒叱,闪身一脚避招反击,扑一声踢在大彪的右膝弯外侧,她本来是踢膝盖要害的,却落了空,心中一惊,这家伙反应灵活得很呢!
大彪四个人,被李平平出其不意揍得天昏地黑,灾情惨重,怎敢再大意与人打交道?所以反应快,腿一扭便保住了膝盖,膝旁一击抵受得了?
“小王八蛋!要你的命。”
大彪怒吼,猛扑而上。
二彪三彪更是火爆,两面一抄,四双大手象捞鱼,怒吼着合围。
她不能发射袖箭,岂能因小念小怨杀人?上次在幕阜山,面对死仇大敌的侍女,她也仅射伤两传女的小腿肚,可知她并不是一个真正嗜血的人。
稍一迟疑,大势去矣!
扑扑两声,她崩开抄来的两双爪,只感到反震力奇大,震得双手发麻,身形一晃马步一虚,横被大彪乘机切入,一脚扫中她的右大腿外侧。
“唉呀……”
她惊叫,身躯斜撞而出。
四彪恰好在等她,巨爪光临她的顶门。
这时,想发射袖箭已嫌晚了,就算她射毙两个人,另三人必定可以杀死她。
蹄声入耳,骑士飞跃而至。
“恶贼纳命!”
刚到的骑士身向飘至,娇叱声传到,裹铁的靴尖已光临四彪的脑袋。
四彪正在得意,没料到有人从天而降,脑袋挨了一靴尖,狂叫一声向侧摔倒。
追魂姹女逃出死神的手爪,危机间不容发,顺势向地下一躺,双手齐扬。
对方志在要她的命,她有权报复,以牙还牙,双手的袖箭迸射,打击有如电耀霆击,箭出人倒,分别射人二彪三彪的心坎,追魂箭名不虚传,箭出追魂百发百中,女杀手当之无愧。
女骑士踹破了四彪的头,人化狂鹰折向而起,半空中拔剑在手,猛扑唯一面目可辨的五彪。
五彪昨晚已受伤,看清了女扮男装骑士的面容,吃了一惊,拔出钢刀来一记出拒柴门,仓猝间架剑移位,制造反击的契机。
铮一声暴震,架住了电射而下的一剑,连剑影也没有看清,第二剑已排空贯人胸膛。
“荡魔……剑术……”
五彪居然叫出声音,话未完,被骑士一脚踹倒了。
一比一,追魂姹女缠住了大彪,两人都不用刀剑,你来我往拳掌交加,打得激烈万分。”
骑士到了,堵在一旁。
“大彪,拔刀!”
骑士的女性嗓充满愤怒:
“你华山五彪来晚了,我贺家的人等你,等你血债血偿,拔刀冲我来。”
大彪一怔,收把扭头一看,大吃一惊,怎么四个同伴都倒了?
追魂姹女也一惊,原来这位和她一样女扮男装的女骑士,必定和这五个凶恶的华山五彪,有不解的血仇,难怪一见面便下杀手。
她吃惊的是,怎么这样巧?竟然碰上了可怕的华山五彪,她死过一次了。
上次她在河南逃匿,多少也听到一些风声,知道华山五彪制造藉口,杀了开封的霸剑公羊浩的事故。
有不少看热闹的旅客,一看出了人命,纷纷大惊而走,食店连店门都关上了。
大彪一听是贺家的人,便感到心底生寒,四个同伴都倒了,他怎撑得住?一声不吭,飞步奔向坐骑,千紧万紧,逃命要紧。
追魂姹女愈想愈恨,大彪踢了她一脚,险些送了命,一咬银牙,斜刺里电射而出,一指头点在大彪的脊心穴上,进一步一把揪任背领,信手便摔。”
“送给你做谢礼。”她用女性的原音娇叫。
贺姑娘在千钧一发中救了她的命,她是一个知道感恩的人。
“谢谢你,这位大姐。”
贺淑华拖起大彪向坐骑走:
“赶紧,走离开这里,不能打人命官司,请随我来,我地头热,快!”
她怎敢逗留?急急解了坐骑上马。
贺淑华向北奔,远出里外向路右的小径折入,不久再越野而走转向南面急驰。
“放……我一马……”
被按在鞍前的大彪狂叫。
“公羊家的人要你。”
贺淑华恨声说:
“碰你的运气吧!我不追究你和武道门计算我老槐庄贺家仇恨,你该心满意足。”
“杀了找,不……不怨你……”
“我不屑杀你。”
追魂姹女策马跟上,并小驰。
“你是荡魔一剑的人?”她问。
“我叫贺淑华,荡魔一剑是我爹。”
贺淑华嫣然一笑:“姐姐贵姓?”
“女杀手追魂姹女。”她勒住坐骑,宽下脸:“我不能和你走在一起,我欠你一份情,后会有期。”
“费姐,不要这样好不好嘛?”
贺淑华也勤住坐骑:“我的杀孽比你重,我们不要计较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成见,相见也是有缘,我们做个朋友?”
“哼!你没安好心。”
“我?我没安好心?这……这从何说起?”
“你想把我带到老槐庄,交给你老爹贺大侠,处置我这个女杀手,想得真妙。”
“我爹已管不了江湖是非了,贺大侠三个宇已是昨日黄花。”贺淑华失声长叹:“所以,江湖败类才一而再图谋我贺家。
“怎么一回事?这华山五彪……”
“一言难尽,黄山武道门一群恶贼,伙同这五个凶虎图谋我家,家父不良于行,谁知道他们的毒谋?这次要不是事先得到好朋友李不平通知,说是他们花重金买黑的拒绝了这买卖,要我家准备应变,我贺家恐怕剩下不到几个人了。”
“且慢!”追魂姹女脸色一变。
“费姐,怎么啦?”
“你说到黑豹?”
“是呀!”
“李不平告诉你……”
“他告诉我黑豹拒绝了这笔买卖。”
“这个叫李不平的人,怎知道黑豹拒绝这笔买卖?”
“他没有解释,但我相信他的话,而且坚信不疑,我猜想他与黑豹有深厚的交情。”
“你知道我与黑豹的事吗?”
“抱歉,费姐,我很少出门,也不便向人打听江湖动静,我……”
“晤!有意思,快找地方歇息,我们好好谈谈。”
“费姐”
“我对你所说的李不平,有一份好奇,走!”
“前面不远,有我一门亲戚,我打算前往,将这恶贼交给他们押往开封,我就动身去洛阳找不平,天可怜见,希望他承认我这位感恩的朋友。”
“咦?你……”她盯着贺淑华眼眶的泪光发怔。
“费姐,不要笑我。”贺淑华捂捂眼睛:“因为他不认我这个朋友,故意说他叫李平平,李不平是他的二哥,示警之后便走了。”
“去洛阳。”
“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他是跟踪夺魄魔女的。”
“老天爷!真有意思。”追魂姹女笑了:“李平平、李不平,还有一个李再平,现在,扯出了夺魄魔女,好哇!我要到洛阳。”
“费姐,你的话我听不懂……”
“也许你以后会懂,走吧!”
老槐庄在新郑城西北约五六里,南面是清河。
这一带平原有些岗丘起伏,南面可以看到隐隐青山,那就是嵩山的东脉,山里面是不法之徒的安乐窝。
近午时分,庄西南的疏林野地里,健马飘忽时隐时现,有时出现在庄南的树林内,监视着通向县城的小径不时有村民往来,看不到外地的旅客。
马象幽灵,骑士也象幽灵,来去飘忽,藉草木隐身,不易为人发现。
南面八里地,是至密县的小官道,可通车马,走动的人林多些。
老槐庄静悄悄,呈现反常的紧张冷寂气氛,感觉敏锐的人,看第一眼就能感觉出这种压迫气氛不寻常,知道发生了或即将发生某些变故。
终于,看到庄西的疏林野地出现了八匹坐骑,缓缓接近在西南的芦苇丛生河岸。
“那话儿来了。”幽灵似的骑士喃喃自语,远在两里外,他便看出那边的八骑士,是他所要等候的人。
健马悄然移动,向八骑士接近。
小农庄在阳光下显得和平安详,顽童们看到越野而来的健马,警讯传出了,等健马驰近,顽童们都不见了,却有几名健壮大汉,在在墙上眺望。
“家驹二哥,是我。”淑华姑娘老远便大叫,驰入庄门外的小径。
栅门拉开,几名大汉欣然出迎。
“淑小妹,怎么啦?”那位叫家驹二哥的大汉,也老远地高叫:“有什么不对?”
“抓到公羊家的凶手,不要声张。”健马飞驰而至,冲入庄门:“快请二表吴叔到粮仓相见。”
粮仓在庄院西北角,仓内剩粮不多,将大彪带入,庄主人已带了五位子侄赶到。
“这位是敝表亲吴二叔、表兄吴家驹……”淑华姑娘先替追魂姹女引见:“二表叔,这位费姑娘是侄女的好朋友,帮侄女抓住了这个恶贼……”
双方客套一番,吴二叔急急询问经过。
淑华姑娘将经过简要地说了,只是瞒下追魂姹女的绰号。
“二表叔请准备轻车,将人送往开封交公羊家。”淑华最后说“我爹那方面,也请派人通知一声,侄女先问口供,很可能重行北上。”
淑华,恐怕你得赶回老槐庄。”吴二叙说:“你爹不久前派人传来信息,说你一早动身之后,不久又发现县城来了一些形迹可疑的陌生人,很可能是武道门的余孽,找来了某些可怕的人物助拳,淑华,你应该等平静一段时日之后再外出找人,对不对?”
“这……也好,回家走一趟着看再说。”
淑华显得忧忡仲,对方不死心卷土重来,她的确不宜匆匆远行,决定先返家再说。
“我这就备车送人,你也准备赶回老槐庄。”
吴二叔带了子侄往外走:“问口供要快,车随时可以动身。”
问口供,外人不便在场,但追魂姹女不是外人,她动手将大彪背双手,准备将人吊起。
“我来问口供。”她兴冲冲地说:“贺小妹,你得向我这个名杀手学学。”
“不要虐……待我……”嘴巴裂肿掉了上门牙的大彪,用尚可听清的嗓音狂叫:“我……我也曾是……一代之雄……”
“是吗?你这种雄,天下间多得很,用扫帚一扫就是一大堆,你算了吧!”追魂姹女嘲弄地说:“我要挑出你一些筋,逐根拉扯,直至你说实话为止。”
“太爷是刀头舔血的好……好汉,所说的每一句都……都是实话,你们问吧!大爷都会斩钉截铁回答,用不着用刑待我。”大彪厉声叫。
“好吧!也许你真是敢做敢当的好汉。”追魂姹女在一旁坐下,笑吟吟地不象一个杀手:“武道门又请来了些什么绝世高人?”
“我怎知道?”大彪说:“原先说好了的,河南方面的事,不需咱们插手,只负责将贺永年诱往华山解决掉,铲庄除根的事由武道门负责,悔不该等不到贺老匹夫而起疑,一时好奇赶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故。”
“没想到昨夜赶到开封,恰更碰上夺魄魔女的人,走了霉运,在酒楼与一个自称老子姓李的混蛋,把咱们打得好惨,连可怕的五行真人,也被打成白痴成了真的妖仙,你要问我这里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
“且慢!你说夺魄魔女到了郑州?”淑华姑娘兴奋地问。
“说说魔女的事。”追魂姹女拉住了淑华,以免淑华泄露天机。
“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魔女上洛阳找绝世狂狮,逼狂狮的女儿,交代一个叫李平平的人的下落,结果……”大彪将听来的消息简要说了,最后说:“飞熊本来想邀咱们华山五彪,随魔女上京都赚些金银的,但咱们要到老槐庄探消息,所以不便同行。
“没想到……罢了,咱们华山五彪英雄一世,武功超绝,竟然在阴沟里翻船,被那个什么老子姓李的家伙……”
“那个老子姓李的人,长象如何?”追魂姹女忍不住嘻嘻娇笑:“是不是什么老头子怪杰……”
“屁的老头子,一个年轻的,不值半文的泼皮,用粗俗的手法偷袭而已。”
“是吗?一个泼皮,能以一比八,把你们一群武功超绝,以及号称妖仙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这……”
“他没要你们的命,已经够宽洪大量了,魔女的手下高手如云,三残四毒掌是高手中的高手,全都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难道就没有人知道夺魄双面鬼的来历?连红尘三邪那几个江湖人也不清楚?”
“我怎知道?反正谁也不知道。”
追魂姹女含笑而起,将淑华挽至仓门外。
“问不出什么了,不必在这恶贼身上浪费工夫。”她低声说:“听出什么头绪吗?”
“李平平随魔女返回郑州,可能要跟上京都。”淑华兰心惠质,信心十足地说:“那个什么夺魄双面鬼,什么老子姓李,准是他。”
“来。”追魂姹女挽了淑华,在仓旁的草垛坐下:“把你所知有关李平平的事告诉我,最好详尽些,也许我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这……这得从去年未说起……”淑华将京都历险的事,—一详说了,甚至把她对李平平的感情和思念,也毫不掩饰地表白,最后说到这次途中相遇示警的事:“他不承认身分,我……我好伤心,我……”
“不要掉眼泪,贺小妹。”追魂姹女轻拍她的肩膀:“你怎知道他就是李平平?”
“我第一次见他,向他求助。”淑华含泪而笑:“费姐,你猜他怎么说?”
“他拒绝了,你说过啦!”
他说:“小女孩,如果你知道你在向什么人求助,保证你魂飞魄散,呵呵!”
“他就是那个夺魄双面鬼,谁不怕?”
“我请求他把真姓名告诉我,我好常记在心里。”淑华的明目又盛满了泪水:“他说……他说,不要这样,姑娘,当我离开京都,李平平就不存在了,日后如果相逢有期,你也不会知道我是谁,你如果心中有负担,活得相当忧愁的,费姐,我会为他愁一辈子。”
她终于流下珠泪,不胜悲伤。
“他就是那种让人又爱又恨的风尘铁汉。”追魂姹女也叹息着说。
“而那天,却有一个叫李再平的人,说李平平是他的二哥。”淑华破涕为笑:“离开京师,李平平就不存在了,这话怎么说?”
“嘻嘻……”追魂姹女也开怀大笑:“这叫做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男人嘛!有时是很大意的,心中一宽,就会露出马脚,小妹,我想,你我找的是同一个人。”
“费姐……”
“也就是夺魄魔女要找的同一个。”
“我……我不懂?”
“日后你会懂的,我会告诉你前因后果,总之,不管是李平平。李不平、李再平,或者夺魄双面鬼,甚至黑豹,答案都在我们所要找的人身上。”
“费姐,别买关子……”
“好啦好啦!别缠人,以后我会告诉你,目下我们的行动……”
“费姐,我听你的。”
“我想,他不杀这几个恶贼,一定另有用意。”
“费姐的意思……”
“他如果到了郑州,一定挂念你的安危,他不是一个真的不愿管闲事的人,一定觉得做事要负责任,他利用这几个恶贼的狼狈象,吓唬武道门的人,而且……”
“而且什么?”
“他会到你家附近看风色。”
“哎呀!我得去……”
“急什么呀?如果我料到中了”你老槐庄必定有惊无险,带些干粮在路上吃,咱们一定来得及看到结果。”
“好的,我去叫表叔大些好吃的点心。”淑华跳起来,兴奋地撒腿狂奔。
“好纯的丫头。”追魂姹女冲她的背影摇头苦笑:“她是这么信赖我,信赖一个凶名昭彰的女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