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角人影似流光,眨眼即至。
姜秋华是面向厅口的,相距稍远看得比较清晰,发现了流光逸电似的淡淡人影,因此急急发话警告随从小心,人也飞掠而进。
她的速度,比流光慢了许多,已来不及抢救随从了,远在三丈外便纤手疾挥,一道电虹破空而飞。
仍然慢了一刹那,流光已到了两随从身后。
两随从是高手中的高手,但反应仍然晚了一刹那,刚看清流光是人影,刚将剑拔出一半,凶猛的打击已经及体,一切都嫌晚了。
流光一掠而过,消失在对面的厢房内。
“嗯……”两随从闷声叫喊,向两面斜飞、抛起、摔倒、滑动。
姜秋华所发的电虹,仅从流光的后面风余一掠而过。
“是他!”晚一刹那扑到的姜秋华惊叫,想追赶却又颓然止步。
流光一闪即没,如何追?
“真是一个人,是谁?”后到的九杀道人大骇,总算知道流光是人影。
“丘星河!”
九杀道人打一冷颤,急急抢入大厅藏身。
妖道先前讽刺姜秋华胆怯,眼睁睁任由丘星河与四怪杰扬鞭策马而过。其实,妖道在放马后炮,死要面子,有意表示自己了不起,并非真的不怕丘星河。
连天下第一魔头天外神魔,和威震天下的九州瘟神,以及他的主子妙笔生花,也奈何不了丘星河,他算老几?
真碰上丘星河,他唯一的正确行动是先躲一躲再说,可不是逞英雄充好汉的时候。
姜秋华咬牙切齿察看两个随从的伤势,但也感到心中发虚。
她的贴身男女随从,都是武功超绝高手中的高手,居然连扑来的人影也难以看到,便眼睁睁被击飞,连自卫的机会也没抓住。
翻天鹞子也是超拔的高手,也必定是眼睁睁面对面挨刀的。
两个随从很幸运,没挨刀也没中创,同时右肩尖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击,肩骨折裂右臂算是废了,即使能及时医治痊愈,日后也失去舞剑挥刀的机会了。
“丘星河,你这卑鄙偷袭的狗。”姜秋华咬牙切齿厉声大骂:
“一你出来,你我今天非分出胜负不可,不是你就是我。”
没有任何回音,只引起村中一阵犬吠。
两个小侍女已经重新出厅,在她左右拔出匕首戒备,替主人保护身后,提防丘星河重施故技,出奇不意再用奇速偷袭。
再叫骂片刻,依然毫无反应,她只好恨恨地退入厅,静候变化。
九杀道人七个人退入后堂,将翻天鹞子摆放在壁根下,伤虽上了金创药裹了创口,但不可能走动,必须派人抬着走,而且不能派一个人背,创口在肚腹当然不能背。
“咱们得走,道长。”一名生了一双斗鸡眼的大汉说:“有姜姑娘挡灾,咱们机会不可错过。”
“走?接不到人,是你负责还是我?”九杀道人怎能走?硬着头皮拒绝手下的建议:“那小子不去逐屋冒险穷搜,咱们据屋死守或许还有希望。”
“这里守得住吗?”大汉指指巳闭好的门窗:“门窗一踹就破,咱们六个人能撑得了多久?”
“他找的是姜姑娘。”九杀道人握剑的手不住颤抖,找理由壮胆:“再说,咱们六个人仍可全力一拼,你可不要尽说些泄气的话。”
九幽三厉魄扼守在内堂口,紧张得身上冒冷汗。
这三个自以为功臻化境天不怕地不怕的名杀手,已经知道为自己的生命担心了。
论武功和江湖威望,九幽三厉魄并不比翻天鹞子高,而翻天鹞子不明不白面对面挨了一刀,明白表示丘星河的武功,已不是他们所能对付得了的,一照面倒的人决不会是丘星河,难怪他们吓得冒冷汗。
“那小狗找的是姜姑娘,正是咱们脱身的大好机会。”女厉魄凶焰尽消,懊丧地说:
“长上,当机立断。要让他宰了姜秋华几个人,就轮到咱们遭殃了,要不,就到前厅去与姜秋华联手,人多胆气也壮些。”
“长上,如果连命都保不住,还奢言什么接人?”斗鸡眼大汉冷冷地说:“押人来的仁兄如果来了,发现这里没有人接应。
自会设法将人押往信阳州交差.接不到人不是咱们的错。”
“如果让丘小狗知道,咱们在这里等的人,正是他要救的小丫头,咱们的处境委实令人不寒而栗。”大厉魄也晓以利害:“长上,最好偷偷逃至村后的土冈藏身,既可等候押小丫头的人,也可借草木藏身,让姜姑娘和丘小狗拼命,这才是上策。”
你一言我一语,总归一句话:逃离险境。
胆气消沉斗志全无的人,哪能言战?
“好,咱们走!”九杀道人一咬牙,下定决心:“大难来时各找生路,但愿姜姑娘不怪我们。”
“他呢?”斗鸡眼大汉指指奄奄一息的翻天鹞子。
“不能带他走!”大厉魄沉声说。
“可是……”
“把他抬入耳房藏妥。”九杀道人断然下令,当然知道派两个人抬伤者,会有何种困难和凶险。
不久,六个人悄然开溜。
厅门大开,五个女人分布五方,兵刃在手,暗器随时待发,眼巴巴地等候丘星河闯进来。
五方暗器先攻,再五人从暗器后扑上围攻,丘星河即使有三头六臂,也休想保住老命。
当然,姜秋华另有制胜的最后手段,在厅堂窄小的空间里。
绝技的威力,比在外面空旷的院子大三倍,所以她要在厅内决战。
“该把九杀道人叫来,让他们堵住厅口两侧截断后路。”一位年长的侍女说:“小姐必须把能用的人全派上用场,多一把剑就多一分胜算。”
“他们来反而配合不上,反而乱了咱们的阵脚。”侍女小芬反对,人小鬼大,说话老气横秋:“这些成名人物平时气大声粗,其实都是些虚有其表的胆小鬼!”
“他们几个人虽然不怎么出色,但有他们在,毕竟可以壮壮声威。”姜秋华向小芳挥手:“你去把他们叫来,他们应该明白各自为战的后果。”
“他们最好识相些。”小芳嘀咕着离开防守的窗口,匆匆向后走了。
“一无动静,他为何不冲进来?”小芬不安地透过厅门向外察看,院子里一无所见。
“他会来的。”姜秋华眉梢眼角明显地有忧色:“他以为我无奈他何,他的如意算盘是逐一除去我们。”
小芳突然急奔而出,满脸怒容。
“他们走了,一声不吭就老鼠般逃掉了,留下我们挡灾!”小芳不胜愤怒,直跺小脚:
“全是些胆小鬼,欺世盗名的无胆英雄,哼!”
“不能怪他们怕死。”姜秋华感慨地说,“这些人都是为利而卖命的,一旦牵涉到非要将命付出,利就不值得争取了,没有命要利何用?面对武功定力深不可测的丘星河,他们知道一定会送命的,怎能不贪生怕死溜之大吉?所以……”
“我们……”
“我们不同,我们有五成胜算,所以敢拼,敢赌命。不要小看这些人,有三成胜算他们也敢赌,敢拼。但胜算连一成也没有。
他们就没有拼赌的勇气了。易地而处,我也不敢拼不愿赌。”
她这些有感而发的话,代表了大多数江湖人所谓亡命者的心”态。绝大多数的人真要碰上必死的情势,这些亡命十之八九会逃避的。
真正为道义为目标,而抱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心,将生死置于度外全力以赴的人,毕竟太少太少了。
这种人决不会是江湖朋友口中所称的亡命。
“他们该知道小姐可以对忖得了丘星河呀!”
“事实上,我从来就不曾真正对付得了他。”姜秋华总算承认自己没有必胜的信心:
“不要管他们了,好好准备,他应该来了,不许再说话!”
她在百宝囊中掏出一些工具,剑徐徐斜举、挥动,头一摆一旋,髻散发垂,再一抖秀发飞扬,左手一挥,口中念念有词。
蓦地风生八步,淡雾袅袅,似乎寒流涌发,大厅的光度转暗整座厅堂充满阴森诡谲的神秘气氛。
“来吧!我等你……”她喃喃地说。
九杀道人精明干练,明时势识兴衰,明知与丘星河拼命,必定九死一生,怎敢留下来等死?
他带了五位同伴,从后门溜之大吉,连越两条小巷,接近了村后。
村后里余,就是三座草木葱翠的长土冈,只要逃入草木丛中,命便可以保住了。
村中的巷道,都是弯弯曲曲,时宽时窄的不规则格局,有些人家甚至建了围墙,房屋都不太高,罕见楼房,人在其中行走,发生意外,到处都可以逸走或藏匿,相当隐蔽,安全性很高。
六个人像受惊的老鼠,分两路沿两侧快速地窜走如飞,逐渐接近了村外缘,沿途平安大吉,毫无警兆,紧张恐怖的心情,因逐渐远离危境而慢慢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兴奋和宽慰。
九幽三厉魄走在左侧,这次女厉魄仍然走在最前面,三厉魄中女厉魄的武功和地位最高,有走在前面的特权,窜走的速度相当迅捷。
很不妙,这段巷道两侧是房屋的侧面,像是风火巷,如果有人两端一堵,那就成了堵水捉鱼啦!
前面突然传出一声轻咳,人影陡然幻现。
“哎呀!是……是你……”走在最前面的女魄骇然止步惊叫,像是见了鬼。
是一个蒙面人,剑插在腰带上。
错不了,正是他们最害怕的神秘蒙面人。
去年在郑州计算商庄主,三厉魄在外围把守,拦阻替商庄主助拳的朋友,被蒙面人轻易地贯围而入,三厉魄不堪一击。
由于他们在外围把守,也因而保住了老命。
“嘿嘿嘿……”蒙面人阴笑着拔剑拦住去路,左手抛起一串制钱,钱连贯上升,也有秩序地下落,响声颇不悦耳,私铸钱的响声本来就哑哑的:“每人给你们一文路费,我是很慷慨的慈善家。”
九杀道人走在右面一路的最前面,惊怖地拔剑。
上次拂尘被蒙面人一剑击碎,从此妖道不再使用拂尘,与人交手不再卖弄,干脆用剑速战速决。
妖道曾经说过,这辈子不希望再碰上蒙面人,偏偏就碰上了,真可说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昨晚妙笔生花三十余位高手中的高手,被蒙面人用碎钱打得落花流水,这时一看到蒙面人抛弄的制钱,一个个惊得魂不附体,斗志沉落。
九杀道人也不例外,吓了个胆裂魂飞,身形一挫,蓦地一鹤冲霄向上飞升,千紧万紧,逃命要紧。是向后方飞升的,退后可拉远距离。房屋高仅丈余,上屋逃生是最佳的选择。
“你不乖,下来!”蒙面人高叫:“嘿嘿嘿……”
“哎……快要升上屋顶的九杀道人狂叫,升势一顿,手舞足蹈向下坠,居然能保持脚先下的身法,可知仍有控制身法的精力。
可是,着地就不由自主了,砰一声背脊着地,跌了个手脚朝天,立即开始叫号。
制钱斜贯人右腿股,爆裂成数片碎铜,挤裂了肌肉,胴骨也受损,怎受得了?”
同一瞬间,女魄咬牙切齿挺剑凶猛地扑上夺路。
铮一声爆震,女魄的剑飞上半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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