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佛撕开金林衣襟,前胸一无伤痕,但背后却有个紫色的掌印,五指宛然,浸然人肉。莫希倒抽一口凉气,道:“好厉害的掌力。”
一笑佛目光瞬也不瞬地瞧着那掌印,直有盏茶功夫,方自抬起头来,望着沈浪,道:“相公可瞧出来了?”
沈浪道:“瞧出来了。”
朱七七跺脚道:“你瞧出来什么?说呀!”
沈浪道:“紫煞手!”
朱七七身子一震,道:“这掌印是紫煞手,真、真的?”
一笑佛道:“半分不假。近五十年来,武林中有这功夫的,只有塞上神龙、毒手搜魂以及要命神丐三人而已,此外江湖中便无人具此掌力。”
莫希道:“但……但这三人岂非都已死了?”
一笑佛一字字缓缓道:“不错,这三人正是都已死了。”
群豪对望一眼,情不自禁地各各移动脚步,靠到一起。朱七七娇笑道:“哎哟,听你们说的,倒实在有些怕人。既然再没有别人会使这‘紫煞手’,难道是那三人自坟墓里爬出来将金……金林打死的么?”笑声越来越轻,转跟四望,但见人人俱是面色铁青,无人说话,她心头也不觉泛起一阵寒意,再也笑不出来。
火孩儿听朱七七说到死人,心中有些害怕,不自主的将身子靠近了沈浪,低声道:“这……这里不好玩,又……又冷得紧,咱们回去吧。”声音已有些颤抖了。
沈浪道:“你们两个回去吧。”
火孩儿道:“你呢?”
沈浪微微笑道:“我平生从未见过鬼魂,今日若能瞧瞧,倒也有趣得很……但瞧鬼的人,却不可太多,否则就要将鬼骇跑了。”他平生不愿说话,但等别人都已吓得难以开口,他却还能谈笑自若。
一笑佛哈哈大笑道:“洒家这模样也和鬼差不了许多,无论男鬼女鬼,见了洒家却会当是同类来了,万万不会跑的。”
沈浪笑道:“大师同去最好……”目光有意无意间,瞧了瞧子午催魂莫希和那银花镖胜滢一眼。
胜滢举步而前,微微笑道:“在下追随兄台之后。”
莫希亦自咯咯笑道:“江湖中人,都将在下唤作催魂鬼,今日看我这假鬼要去会会真鬼了。”笑得虽勉强,却终是大步走出。
沈浪道:“好,有四人便已足够……”
朱七七道:“我呢?”
沈浪道:“你回去。”
朱七七道:“哼哼,你凭什么能命令我?我偏不回去!老八,伸出脖子来,放大胆子,若鬼弄死咱们,咱们岂非也变成鬼了,有什么可怕的?咱们先进去,看看有谁敢拦阻咱们。”
火孩儿道:“我……我……”眼珠一转摇头笑道:“我不去,我看你也莫要去了吧。”
朱七七恨声道:“对鬼你怕了么?”
火孩儿笑道:“我虽不怕鬼,可是我怕沈大哥,我可不敢不听他的话。”悄悄一拉朱七七衣襟,耳语道:“你老是跟他作对,他怎会对你好?若是有人老和你作对,你会喜欢他么?”
朱七七眼波一转,叹道:“小鬼,早知不带你来了。带了你来,又不能不看着你,好吧,回去就回去。”
火孩儿笑道:“这样才是。”
群豪似乎还不肯走,沈浪笑道:“客栈之中,只怕也有变故,便全得仰仗各位大力前去镇压了。”
王二麻子道:“对!这里虽危险,回去也未见轻松。咱们各办各的事,谁也不能闲着。”
沈浪微微一笑,道:“正是如此。”转身走向那神秘的“鬼窟”。
突听朱七七道:“沈浪,你……”
沈浪回首道:“如何?”
朱七七咬了咬樱唇,道:“你……你可莫要真被鬼捉了去。”
火孩儿笑道:“沈大哥,我姐姐还是关心你的,但要凭你的真本事,什么鬼也捉不了你,我放心得很……”转首瞧丁王二麻子、萧慕云等人一眼,突又笑道:“你们早就想走了,还等什么?走走,咱们一起走吧。”
沈浪、一笑佛、胜滢、莫希四人,终于走入了那已不知夺去多少人性命的鬼窟之中。直到他四人身形全都没人暗影之中,王二麻子等人,也都走了。朱七七犹在痴痴地瞧着,双目之中,突然流下泪来。
火孩儿道:“你哭什么,他又不是不回来了。”
朱七七垂首道:“不知怎地,我……害怕得很,老八!他……他若也……也……不……能……回来……”
火孩儿身子突也一阵颤抖,瞧着那鬼气森森的山影,通红的小脸已变得煞白,久久都说不出话来。突见朱七七身形一展,发狂的奔了进去。
火孩儿骇然大呼道:“姐姐……”
朱七七头也不回,道:“你回去吧,去找花婆,我……我要去瞧瞧他……”窈窕的白衣身影闪了两闪,便瞧不见了。
火孩儿转目四望,但见四下风吹枯木,宛如幢幢鬼影,在漫天雪花中狰狞起舞。火孩儿活到现在,这才知道害怕是什么滋味,忍不住放声大叫道:“姐姐等我一等……等我一等……”放足狂奔而去。
山崖下,那漆黑漆黑的洞窟,一如妖魔张开的巨口正待择人而噬。四下乱石高堆,石上满积冰雪,漆黑的洞窟,衬着皑皑白雪,更显得阴森黝黯,深不见底,单只“鬼窟”两字,实还不足形容此地之恐怖。朱七七却毫不迟疑,一跃而进,去后是生是死,她已全都不管,只因纵然死了,也比在外面等着沈浪时那种焦急的滋味好些。
突听火孩儿在后面大呼道:“姐姐……等我一等……”唤了两声,似是跌了一跤,呼声突然停顿。但他显然立刻便自爬起,又自呼道:“等我一等……”这次呼声中的惊惧之意,更是浓重,连声音都已嘶哑。他胆子纵然大极,但终究也不过只是个孩子。
朱七七有心不等他,却又不忍,顿住身形,恨声道:“小鬼,叫你回去不回去……小心些,莫又摔着了……”
黑暗中只见火孩儿身形果然又是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冲了进来。朱七七赶紧扶住了他,道:“摔疼了么?”
火孩儿道:“不疼。”嘴里说不疼,声音却已疼得变了,戴着鹿皮手套的小手,紧紧抓住朱七七的纤掌,再也不肯放松。
朱七七叹了口气,喃喃道:“我真不知爹爹怎肯放你出来的……唉,还是没有火折子,你可得小心着走。”姐弟两人,双手互握,一步步走了进去,人窟越深,便越是黑暗,端的是伸手不见五指。
沈浪等四人,已不知去向,但闻洞外寒风呼啸,到后来风声也听不见了,四下一片死寂,惟有一阵阴湿之气,扑鼻而来。忽然间,一个冷冰冰、黏湿湿的东西撞了过来,朱七七骇得尖叫起来,全力一掌挥出,那东西“吱”一声,又飞了过去,朱七七道:“老八,莫……莫怕,那……那只……是蝙蝠。”她虽叫别人莫怕,自己却又怕得浑身直抖。
突见前面人影一闪,一条人影,急掠而来,朱七七颤声道:“什……什么人?”
那人影道:“是七七么?我是沈浪。”
朱七七大呼一声,整个人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沈浪,冰冷的脸,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但身子犹在不停的抖。
沈浪忍不住轻轻一抚她头发,叹道:“要你莫来,你偏要来,骇成这个样子……唉!这是何苦?”
朱七七突然狠狠推开了他,跺脚道:“是我该死,谁要我救了你这个死鬼!我若让你死了,现在怎么……怎么会受这种苦?”
远处火光闪动,映得她面上泪痕闪闪发光,她赶紧转过头去。这倔强的女孩子,眼泪虽是为沈浪而流的,却也不愿让沈浪瞧见她面上泪光。但沈浪又怎会瞧不见,呆了半晌,柔声笑道:“你瞧,老八多乖,他倒像个大人,你却像个孩子。”
朱七七道:“你才像个孩子哩……”瞪了沈浪一眼,却已破涕为笑。这一笑之间,实是含蕴着无限温柔,无限深情,便是铁石人瞧了也该热心,但沈浪却转过头去。
只见“一笑佛”手持火折,大笑道:“是朱姑娘么,洒家就知道你定会赶来的……前面便是石门了,两位快过来吧。”宏亮的笑声,震得地道四下回应不绝,使得这死气沉沉的“鬼窟”,也突然有了生气。
朱七七精神一震,拭去泪痕,大声道:“不是两位,是三位。”一手拉着沈浪,一手拉起火孩儿,大步向前奔去。
一笑佛目光闪动,眼见火孩儿脸上又戴起了那火红鬼面,不禁大笑道:“好,好孩子,将这鬼脸儿戴起了,真的鬼来了,也要被你骇上一跳。”
沈浪接过了胜滢手中的火折子,左手高举,当先而行。
闪动的火焰,将窟道中四面岩石,映得说不出的狰狞可怖,看来那一方方岩石,都似是不知名的妖魔。正待随着地底的阴风,飞舞而出,一—道石门,挡住了众人去路。石门上毫无浮雕装饰,但却高大无比,众人立身其下,仰首望去,几乎瞧不见顶。
刹那之间,人人心中,都不禁突然感觉自身之渺小,而对这神秘之墓窟,更加深了几分敬畏恐惧。只见两扇沉重的石门,当中微开一线,石门上虽有斧凿之痕迹,但这两扇厚达尺余,重逾千斤的门户,却显然绝非被人强行打开。
沈浪顿住了脚步,转首沉吟道:“首批发现此地之掘矿夫,他们是如何进去的?不知那黄马可说清楚了?”
一笑佛两道浓眉,紧紧皱在一起,沉声道:“据黄马所叙,那掘矿夫乃是在酒酣耳热之际,合力破门而人的。”
沈浪叹道:“但这门户却显然不是被人力破开的。黄马所述,显然也有不尽不实之处。”众人面面相觑,默然半晌,朱七七颤声道:“门户既非被人力破开,莫……莫非是墓中的幽灵,自己出来开门的不成?”这句话虽然人人都曾想过,但此刻被朱七七说出口来,众人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火孩儿道:“但……但……”他声音也被骇得嘶哑,也咳了两声,才能接着说道:“但这墓中鬼魂,既禁止别人闯入,如何又要开门,莫……莫非是他们在……这墓中嫌太寂寞了,所以故意骗几个人进去送死,好多有些新鬼陪他们?”
这句话更无异火上加油,朱七七嗔道:“小……小鬼,胡……说八道。”声音也在不住的抖。
子午催魂莫希更似已骇得站不住身子,道:“不……不如先停下来等天亮了再……再进去吧。”
一笑佛冷冷道:“子午催魂走南闯北数十年,在江湖中也可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怎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莫希道:“但……但……”终于只是垂下头来,一个字也未说出。
沈浪轻轻一叹,代他接了下去,道:“但这墓窟之中,怪事委实太多,莫兄此刻不愿进去,实也并非无理。”
一笑佛怒道:“既已来到这里,还有谁能不进去?”
沈浪沉声道:“不然。此刻无论是谁,只要跨人这石门一步,此后生死祸福,便无人能预料,你我纵可勉强他人做他不愿意做之事,但却万万不可勉强他人,平白送他自己的生命。”一笑佛怔了一怔,还未答话,沈浪却已接口道:“莫兄若不愿进去,尽管请回……”
一笑佛突然大笑道:“他一个人行路,只怕也休想活着回去。”
莫希身子一震咬了咬牙,忽然厉喝道:“进去就进去。”飞身闯入了石门,犹自厉声大呼道:“墓里的鬼魂,有种的就出来与我莫三太爷拼个你死我活,……出来……出来呀……咯咯,哈哈,不敢么?你不敢么?……哈哈……”凄厉的笑声,激荡在窟道间,震得石屑灰粉簌然而落。
朱七七喃喃道:“这厮莫非已骇疯了?”
沈浪微微皱眉,闪身而入,只见莫希手舞足蹈,果然有如疯狂一般。沈浪出手如电扣住他的脉门,沉声道:“莫兄如此,难道不要命了么?”
莫希身子又是一震,黯然垂首发起愣来。这时众人已相继而入,但见石门之中,乃是个圆形大厅,四周又有九重门户,圆形的拱顶,高高在上,似是绘有图画,只是拱顶太高,火折光焰终究不及,是以也瞧不清那上面画的是什么。
厅中空空荡荡,惟有当中一张圆桌,此外什么也没有了。这么空寂而宽阔,使此间更显得异样的阴森,朱七七等人置身其中,宛如置身于一片空旷的荒坟墓地一般,那圆形拱顶有如苍穹高高在上,而四下鬼影幢幢阴风森森……
朱七七道:“这……这究竟会是谁的陵墓?”
胜滢道:“只怕是古代一位帝王亦未可知。”突似发现了什么,一步掠到那孤零零的石桌旁,伸出手来。
沈浪轻叱道:“住手。”
胜滢回首道:“这桌上有……”
沈浪道:“此间无论有什么,你我俱都不能用手触摸,此点胜兄务必要切切记牢……”
朱七七道:“为什么?”
沈浪叹道:“你莫忘了那些人是怎么死的。此间任何一处都可能附有剧毒,你我只要伸手一摸,便休想……”
突听火孩儿惨然惊呼一声,道:“鬼果然来了。”
众人一齐大惊,转头望去,只见火孩儿左边的一道门户外,果然有火光一闪而没,碧磷磷的火花,赫然正与鬼火一般无二。
一笑佛厉声道:“追。”
沈浪又自轻叱道:“且慢。这陵墓之中,必定有秘道交错,大师若是轻易陷身其中,只怕也无法觅路而回,是以你我切切不可轻举妄动。”
胜滢叹道:“兄台说的的确不错。据小弟所知,古代陵墓之中秘路,能寻得当时建墓时之原图外,谁也无法来去自如……”无意中回首瞧了一眼,面色突又惨变,伸手后面石桌,手指不住颤抖,口中嘶嘶作声,却说不出一个字。
一笑佛变色道:“什么事如此惊惶?”
胜滢定了定神,道:“方才小弟曾亲眼见到,这石桌上有块黑黝黝的铁牌,哪知就在这转眼之间,竟……竟已没有了。”
莫希大骇道:“你……你可瞧……瞧清楚了?”
胜滢道:“小弟自七岁时候便在暗室之中,凝视香火,至今已有十五年,目力虽非极佳,但三丈内一蚊一蚁都休想逃得过小弟双目……方……方才小弟瞧得清清楚楚,万万不会错的。”
要知“银花镖”胜滢乃是中原武林暗器世家“胜家堡”门下子弟中最最杰出之一人,胜氏子弟目力之佳,手法之准,已是江湖公认之事,此刻胜滢既然说得如此肯定,那是万万不会错的。
莫希额角之上,汗如雨下,颤声道:“此事玩笑不得,铁牌究竟是谁取去的,还请快快说出,免得大家担心。”
众人面面相望,俱是面色凝重,却无一人说话。莫希嘶喝道:“没有谁来拿,难道那铁牌是自己生了翅膀飞走的么?”
四下回音,有如雷鸣一般,隆隆不绝,自近而远,又自远而近。显然,这陵墓实是深遂广大已极。但回音响过,众人还是无人说话。
朱七七望着莫希冷笑暗忖道:“这厮獐头鼠目,装模作样,说不定就是他在暗中弄鬼也未可知。”
莫希瞧着胜滢,暗暗忖道:“难道他根本什么都没有瞧见,口中却故意说瞧见了,好教别人疑神疑鬼,他便可从中取利?”
胜滢冷眼瞧着一笑佛,忖道:“这一笑佛武功不弱,但江湖中却从未听过此人名声,莫非也是这陵墓鬼堂中的一人,故意将大伙诱来此地送死?若是如此,这铁牌自也是他拿去的。”
一笑佛似有几次想开口说话,却又不敢说出口来,只瞧着沈浪忖道:“哼,这小子来历实在可疑,年纪这么轻,武功却是这么高,这些可惊可疑的事,莫非都是他在暗中捣鬼?”众人彼此之间都起了怀疑之心,情不自禁,各自退后了几步,你留意看我的神情是否变化,我留意看你的手掌究竟会有何动作。
惟有沈浪却是神色自若,一点也不着急。只听火孩儿道:“门外有鬼,铁牌也被鬼拿去了,这地方实在耽不得,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话犹未了,莫希突地惨呼一声,仆地跌了下去。众人更是悚然大惊,一笑佛、胜滢似待赶过去扶起他,但方自迈出三步,又不禁一齐顿住了脚。
沈浪扶起了莫希,只见他面色惨白,目中充满惊骇之意,但一双眼珠子,还能转来转去,胸膛也还在不住起伏;沈浪见他未死,不禁为之松了口气,道:“莫兄没有什么事吧?”
莫希道:“有……有……有事。”
沈浪笑道:“什么事?”
莫希道:“方……方才有……有人在我背后打了一拳。”
朱七七冷笑道:“你背后哪里有人,你莫非是在做梦?”
莫希嘶声道:“明明有人打了我一下,我此刻背后还在隐隐作痛,我……我若有半句虚言,管教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众人再次面面相望,非但没有人说话,连喘气的人都似也没有了。
胜滢冷笑暗忖道:“哪有什么人打他,这不过是他故意如此说罢了,好教别人疑神疑鬼,他便可从中取利了。”
朱七七忖道:“这究竟是谁在捣鬼?莫非是这胖和尚?”
一笑佛忖道:“非但这小子可疑,便是这女子,只怕也不是什么好来路,我莫要着了这两个人的诡计。”
于是众人心中疑惧之心更重,彼此怀疑,彼此提防,目光灼灼,互相窥望,火光闪动下,众人面上俱是一片铁青,眉宇间都已泛起了杀机。
死一般静寂中,只听莫希喃喃道:“这一拳是谁打的?是谁打的?……”突然大喝一声,扑向胜滢,厉声笑道:“方才只有你站得离我最近,那一拳莫非是你在暗中施的手脚不成?”
胜滢怒道:“你自己装神弄鬼,却来血口喷人。”
莫希怒喝道:“放屁……”迎面一拳,击了过去。
胜滢翻身退出数尺,一手已摸人镖囊之中。莫希喝道:“你胜家堡暗器虽然厉害,我‘子午催魂’莫非还怕了你不成?来来来,莫某倒要瞧瞧,是你银花镖厉害,还是我催魂针厉害。”两人俱是箭拔弩张,一触即发。这两人暗器功夫,在武林中俱是卓有声誉,这一发之下,必定不可收拾。
但此时此刻,别人又怎会坐山观虎斗?一笑佛厉喝着拉住莫希,沈浪也劝住胜滢,沉声道:“此时此刻,两位怎能自相残杀,岂非教暗中敌人瞧见了……”
莫希颤声道:“暗中哪有什么人?”
沈浪沉声道:“若是无人,那拳是谁打的?”
火孩儿锐声道:“鬼……鬼……一定是鬼……”
突听“噗”的一响,一笑佛手中火折子竟忽然熄了,四下更是黝黯,众人心头寒意更重。
一笑佛嘶声笑道:“好,好,打吧,你们打吧,反正今日咱们谁也不想活着出去了,索性看你们打个痛快。”
他虽然放松了莫希的手臂,但莫希手掌颤抖,哪里还敢出手?
胜滢大声道:“你我是进是退,此刻需得快些决定,要么就冲过去,纵然死了,也比留这里等死的好。”
话犹未了,忽见沈浪张口吹熄了手中火折子,四下立时变得一片漆黑,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众人齐声大叫,一笑佛道:“相……相公你这是做什么?”
沈浪沉声道:“这火种此刻已是珍贵已极,你们无论进退,都少它不得,岂能让它在此白白浪费。等你我作了决定,那时已无火可照,又当如何是好?”
众人想到若无火照路时的情况,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胜滢叹道:“还是相公想得周到……若是火种燃尽,你我进既不得,退又不能,便当真要被活活困死在这里了……”
忽然间,黑暗中,只听得火孩儿的声音,大喝一声,嘶声呼道:“七姐你拧我一下作什么子”
朱七七道:“我……我哪里有拧你了。”
火孩儿道:“不……不是你,是……是谁?”
沈浪、胜滢、莫希、一笑佛齐声脱口道:“也不是我。”
话一说完,立刻顿住话声,人人心上,俱是毛骨悚然,想到黑暗中不知道有什么人会在自己身上拧上一把,打上一拳,众人但觉一丝丝寒气自皮肤里冒了出来,衣衫凉飕飕的,也已被冷汗湿透。
火孩儿颤声道:“走……走吧,再迟就走……”
话声突又停顿,黑暗中,只听──阵轻微的脚步声,登!登!登……一步
接着一步,隐隐传来,每一脚都似踩在众人心上。
众人情不自禁,俯下身子,嘶声道:“什……什么人?”
只听外面一人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一笑佛、朱七七双拳护胸,胜滢、莫希掌中紧紧捏着暗器。但见一道火光自门外照射而人。足声突然停留在门外。
微弱的火光中,一笑佛闪身掠到门后,向胜滢打了个手势,胜滢干咳一声道:“门外的朋友请进来。”
外面黯然半晌,突有一只手掌自门后伸出,一掌击在石门上,只听“砰”
的一声大震,那沉重的石门,竟被震得移开数尺,一笑佛自也无法在门后藏身,凌空后掠数尺,石门豁然而开。门外人影一闪,子午催魂莫希闷产不响,扬手一把毒针撒出。但闻一片叮叮轻响,毒针全都打在石门上,这称雄一世的暗器名家子午催魂,此刻心虚手软,竟连暗器也失了准头。
火光闪动间,一条大汉,高举火把当门而立,身形有如金刚般挺得笔直,被身后无尽的黑暗一衬,更显得威风凛凛,不可逼视。众人这才瞧清,此个便是那鸢背蜂腰,鹰目阔口的大汉,显见他将妻女送回客栈后,便又去而复返。
莫希喘了口气,道:“原来是你。”
那大汉冷冷道:“朋友不分皂白,便骤下毒手,不嫌太鲁莽了么?”
奠希咯咯干笑一声,道:“这……”
一笑佛忽然厉声道:“此时此刻,人人性命俱是危如累卵,自是先下手的为强,纵然错了,也比被人取了性命的好。朋友你若还不肯说出姓名来历,我等不辨敌友,还是难免要得罪的。”
那大汉怒道:“某家难道也是这古墓中的幽魂不成?”
一笑佛道:“这也难说得很。”
那大汉仰天笑道:“你定要瞧瞧某家来历,也未尝不可,但我却先要问你,可知道昔年大悲上人临去时所说的四句偈语么?”
一笑佛忖思半晌,面色又变,沉声道:“莫非是:白云重出日,紫煞再现时.莽莽武林间,大乱从此始!”
那大汉厉声道:“不错。这一代高僧,十年前便似已能预见武林今后之灾难,是以说出这最后四句禅偈,方自含泪而去,其意乃是说只要紫煞手重现江湖,武林中的大乱之期便又要到了。”
一笑佛大喝道:“这与你又有何关系?”
那大汉狂笑道:“你且瞧瞧这是什么。”
狂笑声中,缓缓伸出手掌。火光闪动下,只见他一只手掌,五指竟似一般长短,掌心赫然竟是深紫颜色,发出一种描叙不出的妖异之光。
众人齐地大惊,脱口道:“紫煞手。”
那大汉一字字深深地道:“不错,乱世神龙紫煞手……”
莫希嘶喝道:“好贼子,安阳五义原来竟是被你杀死的。”手掌疾扬,又是一把暗器撒出。
那“乱世神龙紫煞手”厉喝一声,挥手之间,便将暗器全部劈落,口中厉喝道:“你疯了么?胡说什么!”
莫希咬牙切齿,怒道:“安阳五义明明是死于紫煞手下,除你之外,还会有谁能使紫煞手?你……你还他们五人性命来吧。”怒喝声中便自和身扑上,一掌拍向那大汉胸膛,但掌势还未发出,便被沈浪轻轻托住了手肘。莫希嘶喝道:“你……要做什么?”
沈浪道:“莫兄请冷静一些,仔细想想,安阳五义被害之时,这位兄台正与你我同在一起,又怎能分身前来这里?”莫希呆了一呆,手掌垂落。
那大汉怒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厮来到这里,莫非已被骇疯了不成?”
沈浪抱拳笑道:“不敢请教兄台,据闻昔年塞上神龙柳大侠,有位独生爱女,自幼生长于塞外万里大漠之间,却不知与阁下……”
大汉截口道:“那便是拙荆。”
沈浪道:“不想阁下竟是柳大侠高婿,失敬失敬。”语声微顿又道:“武林中人人俱知紫煞手阳刚之劲,举世无俦,但必需纯阳男子之体才能练成,而昔年毒手搜魂师徒同时遇难,要命神丐生性孤僻,更无后人,塞上神龙柳大侠也惟有一女,是以江湖间都只当威名赫赫的‘紫煞手’,已将从此绝传,却不想柳大侠的千金自身虽不能练得此等掌力,却将练功秘诀相授于兄台,武林绝技,从此得传,当真可贺可喜。”
那大汉嘴角微露笑容,缓缓道:“兄台年少英俊,叙及武林掌故,如数家珍一般,想必亦属名门子弟。”
沈浪道:“在下沉浪,小卒耳。兄台高姓?”
那大汉道:“铁化鹤。”
沈浪拊掌笑道:“乱世现神龙,斯人已化鹤,名士自有佳名。”
铁化鹤哈哈笑道:“兄台言词端的风雅得很。”眉宇间一股肃杀之气,在沈浪三言两语中便已消失无形。
沈浪敛去笑容,沉声道:“但当今江湖之中,除了铁兄之外,必定还有一人亦自身怀‘紫煞手’秘技,只是兄台尚不知情而已。”
铁化鹤皱眉道:“怎见得?”
沈浪当下便将安阳五义中大义士金林,身中“紫煞手”而死之事,一一说了出来,铁化鹤面色立时大变,厉声道:“不想这古墓之中,竟有如许怪事,毒手搜魂一门死绝,要命神丐亦无后人,那么这‘紫煞手’乃是自哪里学来的,某家今日好歹也得探个明白。”高举火把,大步走了进去。
一笑佛大笑道:“对,还是这位铁兄够胆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与铁化鹤并肩走人了右面第一道门户,回首道:“莫希、胜滢,你们敢来么?”
莫希、胜滢对望一眼,终于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朱七七瞧着沈浪,道:“咱们呢?”
沈浪举目望去,只见铁化鹤等四人身形都已转入门后,火光渐渐去远,嘴角突然泛起一丝奇异之笑容,瞧着火孩儿道:“你说怎样?”
火孩儿颤声道:“咱们还是走吧,这里必定有……”
“鬼”字还未说出,沈浪突然出手如风,拇、食、中三指,紧紧扣住了火孩儿脉门间穴道经脉,左掌一抬,拍了他肘间曲池大穴。
朱七七大骇道:“你这是做什么?”
沈浪道:“你还当这是你八弟么?”左手晃起火折,交给朱七七,厉声又道:“你瞧瞧他是谁。”随手扯下了“火孩儿”面具,露出一张鸡皮鹤发的面孔──原来火孩儿人洞之时,便已变作花蕊仙了。
朱七七更是大惊失色,道:“八弟呢?你……你将他怎样了?”
花蕊仙骤然被制,亦是满面惊惶,垂首道:“老八被我点了晕穴,用皮裘包住,藏了起来,一时间绝不会出事。”
朱七七这才想起自己入洞之时,火孩儿隔了半晌方自追来,在洞外便曾惊呼一声,想必在那时便已被花蕊仙做了手脚。人墓后她虽也发现“火孩儿”声音有些变了,只当他是受惊过甚,又着了凉,声音难免嘶哑,是以竟未曾留意。
此刻她骤然发现花蕊仙竟如此相欺于她,心中自是惊怒交集,顿足道:“你……你为何要对他如此?你疯了么?”花蕊仙头垂得更低,朱七七道:“你说话呀,说话呀……我倒要听听,你为了什么竟使出这种手段对付我。”
沈浪沉声道:“她对付的又不止是你一人。方才门外有绿火一闪,也是她弄的手脚。等到别人目光都被吸引时,她便将桌上的铁牌藏起了,然后又悄悄打了那莫希一拳。别人都将她当做个孩子,自不会疑心到她,至于她在黑暗中大嚷有人拧了她一下,那自然更是她自己在故弄玄虚……”语声微顿,一笑又道:“也就因为这最后一次,才被我看出破绽。试想她面上戴着面具,又有谁能在她脸—上拧一下?”
朱七七更是听得目瞪口呆,呆了半晌,方自长长喘了口气,道:“原来是她,全是她,倒真的险些把我骇死了。”
沈浪微微笑道:“险些被她骇死了的,又何止你一个?”
朱七七道:“我们全家一直待她不薄,她如何反倒要帮这古墓中的怪物来骇我们?还把老八也制住了……”越说越是气恼,忽然反手一掌,掴在花蕊仙脸上:“你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花蕊仙霍然抬起头来,凝目望着朱七七,目光中散发着一种怀恨而怨毒的光芒,但却仍然紧紧闭着嘴,决不肯说出一个字来。朱七七与她相处多年,从未见到她眼神如此狠毒,只觉心头一寒。突见花蕊仙嘶吼一声,拼尽全力,飞起两足,踢向沈浪下腹。
沈浪轻轻一闪,便自躲过。花蕊仙似已被朱七七一掌激发了她凶恶的本性,此刻竟有如一只发狂的野兽般,拳打足踢,怎奈脉门被制,连沈浪衣袂也沾不到。花蕊仙张嘴露出了森森白牙,一口往沈浪手背咬了下去,沈浪反手一提,便已将她手臂拗在背后。
花蕊仙纵有通天的本事,此刻也无法再加反抗,但面上所流露出的那种乖戾凶暴之气,却仍然叫人见了心寒。
沈浪柔声道:“我知道你在古墓中故意造成一种恐怖意境,只是要我们快些退出此地。但这是为了什么?莫非这古墓中有什么秘密,你不愿让我们知道?莫非你竟和这古墓有什么关系?只要你好生说将出来,我绝不会难为你。”
花蕊仙嘶声道:“你放手,我说。”
沈浪微笑道:“我放了手,便再难抓住你了。”
花蕊仙低吼一声,身子倒翻而起,双足自头顶上反踢而出,直踢沈浪胸膛,但沈浪手掌一抖,便又将她双足甩了下去。花蕊仙咬牙切齿,道:“好,你折磨我,我要教你死无葬身之地,我要将你舌头拔出,眼睛挖下,牙齿一只只敲碎,头发一根根拔光……”
朱七七骇得惊呼一声,颤声道:“住口……你……你莫要再说了。”
花蕊仙狞笑道:“我说说你就害怕了么?等我真的做出了,你又当如何?快叫他放手,否则……”
朱七七顿足道:“你受伤将死,我家收容了你;你被人冤屈,我想尽法子替你出气;你昔日作孽作得太多,有时半夜会做恶梦,我晚上就陪着你,哪知……哪知我换来的竟是如此结果……”说着说着语声渐渐哽咽,两行清泪,自双目中夺眶而出。
花蕊仙怔了一怔,垂下头去,乖戾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惭愧之色,张口似乎要说什么,但终于还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
沈浪缓缓道:“你为何如此做?你为何直到此刻还不肯说?莫非这占墓中有个什么人,你必定维护着他,这人莫非是你的姐妹兄弟……”
花蕊仙厉喝一声,叫道:“你怎会知道?”语声出口,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怒骂道:“小畜生,你……你休想再自我口中骗出一个字来。”
沈浪脸色微变,但仍是心平气和,缓缓说:“想不到花夫人你竟还有兄弟姐妹活在世上。你为着他们,也该说的,说出来后,我也可帮你设法,否则今日纵被你将我们骗出去了,但这古墓的秘密,既已传说出去,迟早总有一日,要被江湖豪杰探个明白,那时你后悔只怕也来不及了。”他语声虽平静,却带着种奇异的慑人之力。
火光下,只见花蕊仙双目之中,突也流下泪来,顿声道:“我说出来,你会帮着我么?”
沈浪道:“我若不帮着你,方才为何不当着别人揭穿你的秘密?你是聪明人,这道理难道还想不通?”
花蕊仙咬一咬牙,道:“好,我说。二十年前,我们就知道这里有个藏宝的古墓。那时我十三天魔虽正值横行武林之际,但时时刻刻都得防备着仇家追踪,是以也无暇前来挖宝。后来衡山一役,十三魔几乎死得干干净净,我也只有将这古墓的秘密,永远藏在心底。想不到这秘密终于被人发现了。”
朱七七动容道:“你为了维护这古墓的秘密,不让别人染指,所以就使出这手段来么?”
花蕊仙苍老的面容,起了一阵抽搐,道:“不是。”
朱七七讶然道:“那又是为了什么?”
花蕊仙道:“只因……只因我发觉这些在古墓中中毒被杀的人,全是被‘立地销魂散’毒死的,而这‘立地销魂散’,却是我花家的独门秘方,普天之下,只有我大哥‘销魂天魔’花梗仙能够配制。”
沈浪、朱七七不由得悚然变色,朱七七骇然道:“销魂天魔花梗仙,岂非早已在衡山一役中丧命了么?”
花蕊仙道:“衡山一役,到了后五天中,情况已是大乱,每日里都有许多不同之谣言传出,但谁也不知道真相如何。那时当真是人心惶惶,每个人都已多少有了些疯狂之征象,我十三天魔本自分成两帮觅路上山,到后来却已四零八散,我只听得大哥花梗仙死在乱云涧中,却始终没有见到他的尸首。”
朱七七道:“如此说来,你大哥死讯可能是假的。”
花蕊仙缓缓道:“想来必是假的。”
朱七七道:“如……如此说来,莫非你大哥此刻便在这古墓中不成?”
花蕊仙垂眉敛目,冷冷道:“想来必是如此,‘立地销魂散’既在这古墓中出现,‘销魂天魔’自然也在这里了。”
沈浪突然微笑道:“那‘立地销魂散’,说不定乃是你大哥的鬼魂在墓中炼制的亦未可知。”
花蕊仙身子一震,但瞬即狞笑道:“在这古墓中,纵是我大哥的鬼魂,我也要帮着他的,绝不能容外人前来骚扰。”突然用左手自怀中掏出一面铁牌,又道:“你又认得这是什么?”
沈浪就着朱七七手中火折光亮,凝目瞧了两眼,只见那黝黑的铁牌上,竟似隐隐有烟波流动,瞧得越是仔细,感觉这小小一块铁牌上,竟似含有苍穹险暝,云气开合之势,变化万端,不可方物,沈浪不禁微微变色道:“这岂非昔年天下第一绝毒暗器‘天云五花绵’的主人,云梦仙子之‘天云令’么?”
花蕊仙道:“果然有些眼光。”
朱七七骇然道:“威震天下之‘天云令’突然重现,云梦仙子那女魔头莫非也未死么?”
花蕊仙缓缓道:“别人之生死,我虽不敢断定,但这云梦仙子昔年死在‘九州王’沈天君‘乾坤第一指’下时,我却是亲眼见到的。”
朱七七变色道:“死人的东西,怎……怎会在这里?”
花蕊仙冷冷道:“‘紫煞手神功’、‘立地销魂散’、‘天云令’,这些有哪件不是死人的东西?而如今却都在这古墓中出现,可见这古墓中鬼魂非只一人。我与他们生为良朋,死为鬼友,岂容他们灵地为外人所扰?你们还是快快出去吧,否则也要与一笑佛、铁化鹤他们同样的下场了。”
沈浪悚然道:“他们如何下场?”语声未了,突然发觉一笑佛、铁化鹤这些人走进去的那扇门户,竟已不知在何时无声无息地关了起来,沈浪等专神留意着花蕊仙,竟未发现。
朱七七不禁骇然大呼道:“这……这扇门……”
花蕊仙纵声大笑道:“你们此刻才发现么?……这古墓之中,又添了几个义鬼,我留在这里,怎会寂寞?……但念在昔日之情,我劝你们还是快快走吧……”凄厉的笑声,听来当真令人毛骨悚然。
沈浪目光转动,断定这八扇门户,确是依“八卦”之理所建,不禁皱眉道:“他们走的这扇乃是生门,怎会成为绝地?”拉着花蕊仙掠过去,全力一掌,拍在门上,只听“砰”的一声大震,石门纹丝不动,显见这石门之沉厚,却非任何人力所能开启。
石门的震击声,凄厉的狂笑声,四下回应,有如雷鸣。
忽然间,十余个身持火把,腰佩利刃的大汉,自门外一拥而人,原来四下回声,掩住了他们的脚步声,是以直到他们入门后,沈浪与朱七七方才发觉,骇然回顾,只见当中两人,竟是那彭立人与万事通。
沈浪道:“彭兄居然真的来了,倒教在下……”
一句话未曾说完,彭立人身后突有几人狂吼而出,道:“小贱人,原来你在这里,爷们追你追得好苦呀。”这几人正是那“穿云雁”易如风、“扑天雕”李挺、“神眼鹰”方千里,与那“威武镖局”之总镖头展英松。
原来他几人一路追至沁阳,虽未追着朱七七,却见到了彭立人,彭立人与他们乃是素识,一见他们之面,就忙着将这古墓的秘密说出,而且定要催着他们到古墓中一瞧究竟。方千里与展英松等人本是好事之徒,被彭立人万事通再三鼓动,便一齐来到这里。
朱七七眼波一转,悄声道:“不好,对头找上门来了……”身形突然斜斜掠起,闪入了另一重门户,却偏偏还要回首笑道:“这里面可全都是厉鬼冤魂,你们可敢过来么?”眼角有意无意间向沈浪一瞟,沈浪暗中跺了跺脚,只得拉着花蕊仙,相随而人。
“扑天雕”李挺怒喝道:“你就算跑到鬼门关,李某也要追去。”长刀出鞘,身形乍展,却被方千里一把拉住。
但见白衣飘拂,朱七七已没人黑暗中。
沈浪追过去,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怎敢如此轻易闯入?”
朱七七轻笑道:“一不做二不休,花蕊仙说得越是怕人,我越是要看个清楚。反正咱们有她陪着,她哥哥无论是人是鬼,总得给咱们留下点情面。何况,与其叫我落人方千里那群人手中,还不如索性被鬼弄死的好。”
沈浪叹道:“你这样的脾气,只怕连鬼见了都要头疼。”
突听“哗”的轻轻一响,身后的石门,又紧紧关起,将门外的人声与火光,一齐隔断。朱七七手中火折已熄,四下立时被黑暗吞没。
门外的“扑天雕”李挺正在向方千里厉声道:“大哥怎的不让我追,莫非又要眼见这贱人逃走不成。”
方千里冷笑道:“他们走的乃是‘死门’,反正也休想活着回来了,咱们追什么?”话犹未了,果然有一道石闸落下,隔断了门户。
李挺悚然道:“好险,若非大哥还懂得奇门八卦之学,小弟此刻只怕也被关在里面了。”
方千里两眼一翻,冷冷道:“话又说回来了,这古墓中所藏如若是人,奇门八卦之术自然有用;这古墓中所藏若是鬼魂……嘿嘿,只怕纵然诸葛武侯复生,也一样要被困在绝路之中。”
“穿云雁”易如风沉声道:“那丫头既已被逼得走入绝路,咱们这口怨气总算已出,不如就此全身而退,也免得多惹事故。”
展英松等人俱都沉吟不语,显见心里已有些活动。要知这些人虽然俱是胆大包天的角色,但见了这古墓中之森森鬼气,仍不觉有些心寒。
万事通与彭立人偷偷交换了个眼色,彭立人突然大声道:“这古墓中藏宝之丰,冠于天下,咱们入了宝山,可不能空手而回。无论这里藏的是人是鬼,咱们这些人也未必怕了他们。”
万事通悠悠道:“各位若是怕了,不妨退去,但我与彭兄么……嘿!好歹都是要闯上一闯的。”
展英松怒道:“谁怕了?我威武镖局门下,从无临阵退缩之人,咱们闯。”立有七八人哄应一声,抢步而出。
神眼鹰方千里冷冷道:“我‘风林三鸟’,也未必是怕事的人,但却也不是单逞匹夫之勇的鲁莽之徒,咱们纵然要闯,也得先要有个通盘之计,展总镖头,你说愚兄可有道理?”
展英松道:“依方兄之意又待如何?”
方千里道:“咱们这些人,正好分做两拨,一拨前去探路,一拨留此接应,一面连以长索,以免探路的人迷失路途,走不回来。”
彭立人拊掌道:“方兄果然计虑周详,但,谁去探路?”
方千里道:“待我与展总镖头猜枚定赌局,负者探路。”
展英松道:“就是这么说。”
方千里将一只手藏在背后,道:“总镖头请猜我手指单双。”
展英松沉吟半晌,道:“单。”
方千里微微一笑,伸出两根手指,道:“双。”
展英松厉声道:“好,咱们去探路。威武门下,跟着我来。”
彭立人冷忖道:“这方千里当真是个老狐狸!他手掌藏在背后,展英松赌单,他便伸出两指;展英松赌双,他便伸出五指。如此赌法,赌到明年,展英松也休想胜上一盘。只是……今日你们既已入了古墓,便休想有一个人直着走出去,胜负又有何两样?”当下大声道:“小弟陪展兄一同探路。”
方千里取出一盘长索,将绳头交给了展英松,道:“总镖头且将绳头缚在身上,长索尽时,无论走到哪里,总镖头都必须回来,一路上也必须留下标志。如若半途有变,总镖头只需将长索一扯,我等立去接应。”
展英松道:“知道了。”将绳头系在腰间,大喝道:“跟我来。”高举火把,大步当先,走人了一重门户。随行之镖头中,突有一人颤声道:“这道门若是也落下来,咱们岂非要被关在其中?”
李挺道:“这个无妨。此门若有石闸落下,我与易三弟还可托住一时,那口才展大哥扯动绳索,各位便可赶紧回来。”
展英松大笑道:“人道‘扑天雕’非但轻功卓绝,而且还具有一身神力,看来此话果然不虚……如此,就有劳李兄了。”声落,和彭立人及手下镖头,九人鱼贯而人,九枝火把,将门内石道照得通明。
直待九人身形去远,李挺叫道:“展英松倒也是条汉子。”
方千里冷冷道:“只可惜太蠢了些。”
展英松当先而行,脚步亦是十分沉稳,但是这秘道顶高两丈,四面皆石,曲折绵长,似无尽头。石道两旁也有一扇扇门户,但都紧紧关闭,推之不开。
彭立人却远远压在最后,手持双刀,面带微笑,一副心安理得之态,似乎深信这些人都死光了,他也绝不会有任何凶险。走了段路途,彭立人长刀突展,将绳索割断,前行之人,自然谁也没有瞧见,彭立人这才赶上前去,沉声道:“展兄有何所见?”
展英松摇头叹道:“想不到这古墓竟有这般的大……”突见前路一扇门户,竟开启了一半,门里竟似隐隐有火光闪动,展英松心头一震,骇然道:“这里莫非还有人在?”一步掠了过去,探首而望。
只见门里乃是一间六角石室,六角分放着六具铜棺,当中竟还有一盏铜灯,发出像鬼火似的光芒,此外别无人踪。这铜灯也不知是何人燃起的.何时燃起的,绿惨惨的火光映着绿惨惨的铜棺,一种诡秘恐怖之意,令人几将窒息。
展英松长长喘了口气,道:“进不进去?”
彭立人沉吟道:“你我不如拉动绳索,让方兄等人进来再作商议。”
展英松道:“好。”反手扯着绳索,扯了一阵,只觉绳索空荡荡的,毫无着力之处。展英松面色微变,猛力收索,突见绳头又现,这才发现长索竟已断了。众人齐声惊呼,一人道:“咱们快退吧!”
彭立人跺足道:“这……这是谁弄的手脚?此刻事变已生,再退也来不及了,不如索性往里面闯一闯,好歹瞧个究竟。”
展英松沉吟半晌,猛一顿足咬牙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展英松今日若要死在这里……唉,就死吧,闯。”身形一闪,入了石室。
彭立人道:“我来守着这道门户,各位请进。”众人面色苍白,脚步犹疑,彭立人目光一闪又道:“那铜棺之中,说不定便是宝藏所在之地……”话犹未了,众人已蜂拥而入,彭立人嘴角泛起一丝狞笑,脚步一缩,突然将那石门一推,门里暗藏机簧,“咯”的一声,便关得死死的了。
门内人发现不好,惊呼出声时,石门已闭,瞬即将惊呼之声隔断。这时石道中突有一条灰影闪出,行动间了无声息,彭立人还未觉察,只是狞笑低语道:“展英松,你莫怪我,这……”
突听身后响起一个冷冰冰的语声,阴侧恻截口道:“这件事你办得不错,现在,快回去扯动那根断索,好教方千里等人进来送死。”
彭立人辨出这语声又是那灰袍人发出的,双膝虽已骇得发软,但仍勉强颤抖着举步而行。只听那鬼魅般的语声又道:“一直走,别回头,对你自有好处。你若想回头偷看,便教你与他们一般下场。”
在外面,方千里目光凝注着长索,李挺、易如风,紧立在展英松走人的那扇门户两旁。长索渐尽,突然不再动了。方千里自不知绳索已断,只是皱眉沉吟道:“展英松为何不往前走了,莫非已发现了什么……”
众人屏息静气,等候动静,只觉这时间实是过得缓慢无比。众人手脚冰冷,呼吸渐渐沉重,也不知过了多久……突见绳索被扯动三下,过了半晌,又扯动三下,李挺耸然道:“里面有变,咱们去接应。”
方千里冷笑道:“你真要去接应么?莫非要陪他送死?”
李挺呆了一呆,道:“这……”
万事通目光一转,突然说道:“展英松只怕在里面发现了藏宝亦未可知,各位不去,在下却要进去的。”展动身形,掠了进去。
方千里阴沉的面色,亦已动容,默然半晌,突也大声道:“咱们与展某虽无交情,但江湖道义却不可不守,走,进去助他一臂。”率领手下,亦是一拥而人,李挺、易如风双双断后。
万事通暗笑忖道:“老狐狸,满腹阴险,满口仁义,明明是贪得宝藏,偏偏还要嘴上卖乖,但这次也要叫你这老狐狸有进无出。”众人方自走出一箭之地,身后门户已然紧紧关闭。
易如风首先发觉,大喝道:“不好,咱们中计了。”
方千里自也大骇,反身察看,但集众人之力,也休想将那石门动弹分毫。方千里悚然道:“今日你我已是有进无退,索性往里闯吧。”又走了两箭之地,便赫然发现那已被斩断的绳头。
众人更是大惊失色,李挺颤声道:“展……展英松他们到哪里去了?莫非已遭了毒手?”
方千里面寒如铁,闭嘴不答,目光凝注着前方一步步走了进去。众人虽然心寒胆怯,但事已至此,只得跟在他身后。突然发现一道紧闭着的石门前,有枝已熄灭的火把,火把虽灭,犹有余温,可见熄灭还未多久。方千里拾起火把,容颜更是骇人,缓缓道:“这正是他们拿进来的,看来……”戛然住口,再向前行。
他话虽未说出,但众人均已知他言下之意,正是说展英松已是凶多吉少。人人心中除了恐惧之外,又不觉加了一分悲痛。但此时多言亦无益,众人只有闭着嘴巴,硬着头皮前行。前面突然发现有三条岔路,三岔路口上,赫然竟有条血淋淋的手臂,鲜血犹未凝固,手掌紧握成拳,惟有食指伸出,指着左面一条路。右面一条路上,火光可照之处,一路竟都是枯骨,有的完整,有的震散,有的枯骨手中,还握着刀剑。闪闪寒光,森森白骨,衬托出一种凄迷诡异之画面,有如人们在噩梦中所见景象一般。
李挺倒抽口冷气,道:“还……还往前走么?”
方千里道:“不走又如何?”
李挺道:“但前面也似是……死……死路一条。”
方千里冷冷道:“本就是死路一条。”
李挺嘶声道:“这古墓中人,为何定要将咱们全都置之死地?”
方千里沉声道:“此番被诱人这古墓之人,来历不同,互相亦毫无关系,但古墓中人却要将这些人置之死地,可见绝非为了仇怨……”
易如风道:“却又是为了什么?”
方千里道:“依我看来,这古墓中必定蕴藏着一个绝大阴谋,这阴谋也似乎正是武林动乱之前奏,你我便都成了这次阴谋中之祭品。”
万事通道:“方兄已认定在这古墓中的是人非鬼么?”
方千里冷笑道:“世上哪有什么鬼魂,除非……”突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方千里等毛发立时为之悚然,一齐转身望去。
但见后面石道空荡荡,哪有一条人影,再回头时,那条血淋淋的手臂,已改变了方向,手指赫然已指着中央一条道路。众人再也忍不住,放声惊呼起来,也不知是谁,颤声呼道:“这……这……这不是鬼是什么?”
方千里飞起一步,将断臂踢开,大喝道:“是鬼我也要斗一斗。”展动身形,向中央一条道路冲了过去。
万事通面上泛起一丝诡秘之笑容,悄悄俯下身子,抹去了足尖一点血迹──这血迹自是他在暗中将断臂踢得方向改变时留下的。只见“风林三鸟”与门下弟子都已奔人中央那条秘路,万事通方自举步跟去。突然一条手臂扯住了他衣角,一个灰衣人自石壁间走出,站到他身后,阴侧恻笑道:“你也要跟去送死么?”
万事通浑身发抖,道:“小……小人……”
灰衣人道:“你还有用,我怎会要你死?记着,往右面那条满布枯骨的路上走去,你那朋友彭立人自会来接应你。”
万事通道:“知……知道了……”突听中央道路那方,传来“风林三鸟”等人一声惊呼,但惨厉的呼声方自发出,又被一齐隔断。万事通身子足抖了盏茶时分,渐渐平息,四面静寂如死,火光下,那血淋淋的手臂更是凄惨可怖,万事通忍不住偷偷回望一眼,身后哪有人影?那灰衣人鬼魅般出现,此刻竟又鬼魅般消失了。
“风林三鸟”与门下弟子奔人中央那条通路,方自弯过两个转折,突见前面一间石室,洞开的门户中,隐隐有珠光宝气映出。方千里精神一振,喜道:“看来咱们这条路果然选对了!”当先掠入门户,但见石室之中,并排放着四口石棺,棺盖俱已掀开,四口石棺之中,竟满堆着不知名的奇珍异宝,辉映着奇异的光采。
“风林三鸟”虽也都是大秤分金的武林豪强,但一生中却也未曾见过这许多珍宝,目光掠过,忍不住脱口惊呼出声来。风林门下弟子,更是惊得目定口呆,呆了半晌,突然同时欢呼一声,飞扑过去,各自伸手攫起了成串的珠宝。
哪知珠宝人手,突然碎裂,一连串多彩的水珠,自碎裂的珠宝中飞激而出,溅在风林门下弟子们的身上、手上、面上,风林门下弟子只觉水珠触处,有如火炙一般,惨呼一声,翻身跌倒。但见只要是水珠所溅之处,无论衣衫、肌肉、毛发,在刹那之间,便已完全腐烂,直烂入骨,而风林弟子也在这一刹那间,便已疼得满地翻滚,全身痉挛,那模样当真是惨不忍睹。风林三鸟虽是满心惊怖,却又生怕也被毒汁所染,竟不敢伸手去触及他们弟子的身子。只见弟子们挣扎渐停,呼声渐微,终于在一阵剧烈的颤抖之后,动也不再动了,而那入骨的腐烂,却已蔓延更广。几个精壮剽悍的小伙子,眼见在转眼间便要化作一堆白骨,方千里又是惊心,又是心疼,嘶声道:“好毒……好毒……”突然一声轻响,回首望处,他们身后的石门也关上了。
且说沈浪、朱七七与花蕊仙三人,自石门落下后,便置身一片黑暗中,咫尺之间也难见对方面目。沈浪仍紧抓住花蕊仙手腕不放,朱七七却伸手勾住了沈浪的脖子,踮起足尖,娇靥贴上了沈浪的面颊,轻轻叹息一声,道:“真好……”
花蕊仙冷笑道:“人都快死了,还好什么?”
朱七七悠悠道:“我能在这梦一般的黑暗中,同他相依相偎,纵然死了,也是好的。”轻轻一拧沈浪耳朵,道:“我不要有第三人在我们身旁,你……你放开她的手,让她走吧。”
沈浪道:“小姐,你虽然想死,我却还没有活够,我不放她。”
朱七七转过头,狠狠咬了他一口,恨声道:“你这个无情无义,不解风情的小畜生,我恨死你了,我……我真想咬死你。”
花蕊仙冷冷道:“快咬快咬,越快越好。”
沈浪扳开朱七七的手,道:“拿来。”
朱七七道:“拿什么?”
沈浪道:“火折子。”
朱七七道:“没有了。”
沈浪缓缓道:“我瞧见你将火折熄灭,藏在左面怀里,还用一块白色的手帕包着,是么?”
朱七七连连跺足道:“死鬼,死鬼,……拿去死吧。”掏出火折子,掷了过来。
虽在黑暗之中,但沈浪伸手一接,便将火折接住,一晃即燃。只见朱七七双颊嫣红,眼波中流露的也不知是恨?是爱?
沈浪微微一笑,道:“有了火光,便可往里闯了,走吧。”
朱七七道:“谁要跟你走。”跺着脚,转过身子,过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偷偷回眼一瞟,却见沈浪已拉着花蕊仙走了。
朱七七咬了咬牙,大声道:“好,你不管我,你走吧,我……我就死在这里,看你怎么样。”
沈浪头也不回,笑道:“你瞧你身后有个什么人?莫要被他……”话未说完,朱七七已“嘤咛”一声,奔了过去,举起粉拳,在沈浪肩上擂了十几拳,口里虽连声骂着:“死人,我掐死你。”但落手却是轻轻的;口里虽在说:“我偏不跟你走。”但脚下还是跟他走了。
三人走了半晌,但见一重门户半开,门里有棺,棺上有灯。朱七七道:“这里莫非有人,我进去瞧瞧。”方自举步,还未入门,突听沈浪轻叱道:“进去不得。”
朱七七道:“为什么?我就偏要进去。”
沈浪叹道:“姑娘,你难道还瞧不出这是对方诱敌的陷阱?你若进去,门户立刻就会关上。”
朱七七转了转眼波,突然“噗哧”一笑,道:“算你聪明。”
三人再往前行,又走了半晌,但见前面三条岔路,路口一条血淋淋的断臂指着左方,右方的道路,隐隐可见死人白骨。
朱七七眨了眨眼睛,道:“咱们往中间这条路走。”
沈浪一沉吟,道:“常言道:实中有虚,虚中有实,右面这条路,看来虽凶险,却是通向这古墓中央的唯一道路,而这古墓的秘密枢纽,也必定是在墓之中央。中间这条路,是万万走不得的。”
朱七七道:“外面为何却有八道门户?”
沈浪道:“如今我已看出,外面那八道门户,俱是疑兵之计。这八条道路非但全都一样,而且必是通向同一终点,只是每条道路上,必有许多岔路,也必有许多陷阱。只要我等能避开陷阱,踏上正路,便必能探出此间最终之秘密。”说话之间,三人俱已走入了右面那条道路。
花蕊仙冷笑道:“花梗仙行事从来最是谨慎小心,你们万万不会探出他之秘密的,还是快回去吧,又何必要送死?”
沈浪非但不睬她,连瞧也不瞧她一眼。突听朱七七一声欢呼,道:“对了……对了,咱们必定走对了。”只见她手指一处,光华灿烂,一间石室中,竟满是奇珍异宝。
花蕊仙脸色大变。朱七七虽然生长在大富之家,但无论哪一个年轻的少女,见着这么多珠宝,总难免由心底深处发出一种喜爱之情,忍不住奔过去要抓起那些珠宝,轻轻抚摸,仔细瞧瞧,哪知她手掌方伸出,又被沈浪一把拉住。
朱七七道:“拉我手作什么?”
沈浪道:“你生长大富之家,难道未看出世上哪有光华如此灿烂之珠宝?这其中必有古怪之处。你若想活着探出此间之秘密,还是莫要动它的好。”
朱七七咬了咬嘴唇,道:“好,再听你一次。”
花蕊仙又自冷笑道:“算你聪明。这一手又是花梗仙的拿手好戏,这珠宝外壳乃是他秘方所制,其中满贮毒汁,无论是谁,一触即死……嘿嘿,但你也莫要得意,花梗仙素来心灵手巧,你纵能识破他这一手,他还不知有多少花样在等着你哩。我看你不如快些放开我,他瞧我的面子,只怕还可放过你们。”
她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套,沈浪还是不理她。再往前行,转折越多。忽然间,一条人影自左方掠出,在右方隐没。就在这身形一闪间,他已扬手发出三道灰惨惨的光华,夹带风声,直击沉浪、朱七七与花蕊仙三人。
两人相距既近,又是骤出不意,再加上秘道幽暗漫长,纵有火折微光映照,仍是朦胧不明,这三道来势如此迅急之暗器,本非任何人所能抵挡,哪知沈浪右手突然划了个圆弧,竟似有一种无形无影之引力,将这三道暗器,全都吸了过来,“噗,噗,噗”三声,三通灰光,俱都投入沈浪袖中。
朱七七又惊又佩又喜,定了定神,眼角一瞥,已瞧出这三道暗器,竟是三枝打造奇特,灰光闪闪的九寸短箭。这下朱七七再也忍不住,颤声道:“箭……箭……莫非这就是那……那死神手中射出来的?”
沈浪撕下一片衣袖,垫在手里,把三根箭一根根拔出来。虽然中间隔了块布,但沈浪触手之处,仍觉一片奇寒彻骨。他面上虽不动声色,但心中已不禁充满惊异,就着火折微光,注目瞧了几眼,双眉立刻展开,长笑道:“原来如此。”
朱七七面上神情,亦是又惊又喜,竟已拍起手来,道:“原来如此……原来这死神弓中射出的鬼箭,看来虽是那般神妙,其实也不过如此而已。”
只听甬道曲折间,隐隐约约,又传来那慑人的歌声:“冷月照孤冢,死神夜引弓,燃灯寻白羽,化在碧血中。”这歌声方才听来,确实充满了阴森恐怖诡异之意,但沈浪此刻听了,却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道:“什么鬼箭,只不过是几根冰箭而已。”这人人猜想不出的秘密,说穿了其实不值一文──原来这死神弓中射出的鬼箭,竟是以寒冰凝结而成,加上内家真力,自可穿肌入肤,但被人体中沸腾的热血一激,又必将立刻溶化为水,是以等人燃灯去寻时,自然什么也瞧不见了。
朱七七喘息着笑道:“真亏这些人想出的鬼花样,若不揭破,当真要被他吓得半死。但若非如此天寒地冻之时,他这花样也休想耍得出来。”
沈浪道:“只是你也莫要将这瞧得太过简单。凝成这冰箭的水中,必定含有极为厉害之毒汁,一遇人血,立刻溶化,散布四肢,方能立即致人于死。”
说话之间,随手一抛,将那三枚“鬼箭”,俱都远远抛了出去。
朱七七撇了撇嘴,道:“但无论如何,我们总算将这古墓中的鬼花样全都识破了。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还有些什么……”话犹未了,她身后平整的石壁,突然开了一线,一股浓烟,急喷而出,朱七七还未来得及闭住呼吸,头脑已觉一阵晕眩,人已倒了下去,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