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距柏亭仅十余里,小径向东伸三里左右,远远地可以眺望官道的情景,派有警戒监视四面八方的动静,另派有人在官道附近监视可疑人物。
十余匹健马,向松冈飞驰而来,派在官道左近的人并没发讯,可知来的必是自己人。
松林内,审讯仍在进行。
已经处决了甘七个人,仍然没发现任何一个男女,与天涯浪客或玉面狐相像。
全是些不相干的人,大少堡主权龙已感到焦躁不安,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怎么却落空了?
如果真有这两人在内,杀掉卅二个无辜也是值得的,但没有这两个人在内,他们岂不成了拦路打劫您意杀人的强盗?就算自己人不会泄露真象,但柏亭阜的人铁定会将消息传出的,至少山西骡车行的人,必须对旅客家属有所交代。
如果有这两个人在内,天长堡就理直气壮了,可以一日咬定失踪被掳的旅客,全是天涯浪客与玉面狐的党羽,被格杀或者逃走了,山西骡车行只能按江湖规矩和天长堡理论,也理论不出任何头绪来。
正在盘问一个壮实的中年人,外围的警戒匆匆奔入报讯,说堡主带了人赶来了。
十五匹健马在林外交给警卫,雄健伟岸的堡主玄天绝剑执天长,带了十四位亲信男女随从,神气地到达刑讯现场,接受少堡主一群人迎接。
“呵呵呵……”祝堡主远在十余步外便高兴万分大笑:“儿子,你真能干,一人不损便将人弄来了,顺利得出乎意外,呵呵!很好,很好。人呢?”
“爹,还……还没将人找出来。”大少堡主笑不出来,脸上神色尴尬:“只是……”
“只是什么?”祝堡主冷电湛湛的鹰目,扫过五个剩余的俘虏:“没有女的?哪一个是天涯浪客?儿子,你让玉面狐溜掉了?”
剩下的五个俘虏都是男的,几个女的早已处决了。
“的确没有玉面狐;”大少堡主脸色很难看:“这五个人,是否有天涯浪客在内……”
“怎么一回事?”祝堡主脸色一变:“在官道警戒的人禀告,你已经将柏亭阜全部旅客弄来了,难道说,你并没全都捉来?”
“孩儿的确全捉来了。”
“可是,没捉到那两个人?”
“这……”
“把情形告诉我。”
“好的……”大少堡主将经过一一禀明:“我们赶到柏亭阜,南面拾好来了千幻夜叉霍姑娘四个人,孩儿起初不认识她,几乎起了冲突……”
如此这般,直说至盘问口供迄今的经过,钜细无遗一一说了,不时由王屋散仙与四海游僧加以补充说明。
“唔!不太对。”祝堡主静静地听完,朋森森地说:“儿子,显然咱们又上当了。这五个人……”
“这一个已可断定不是天涯浪客。”大少堡主指指那位赤裸的精壮中年人说:“他是太原孙家牧场的草场领班,叫罗四,练了几年铁沙掌,他的手掌已可以证明他的身份,身份证明都是真的。另外四个也许……”
“我要进一步知道千幻夜叉的事。”祝堡主一眼就看出另四个昏迷不醒的人中,不可能有天涯浪客与玉面狐:“这鬼女人应该不至于出现在咱们山西道上,她怎么可能远离江南前来喝西北风?”
“堡主,去年岁梢,河南方面的道上朋友,就曾经与那魔女发生多次冲突事件。”四海游僧替少堡主解围:“她转来山西,是否另有图谋无法得悉,她能在河南闹事,为何不敢来山西?她白天很少露面,红衣裙白披风是她的活招牌。当然,所露的决不是真面目。”
“孩儿亲见她们从南面来,只比孩儿早到一步。”大少堡主接着说:“一到食店前就碰上了。孩儿不认识她,也不想把南来的旅客也牵连在内……”
“你说她还有三个随从?”
“是的,一个小丫头,另两个一男一女。”
“不对,据为父所知,千幻夜叉如果白天出现,必定带了十几个千娇百媚的女人,每一个都可能是她的替身,但不会有男随从?”
“唉呀!”王屋散仙第一个惊呼。
“千幻夜叉如果与玉面狐有交情,很可能……快!准备走,去拦裁她们。”祝堡主暴跳地叫:“我敢打赌,那两个随从就是天涯浪客和玉面狐,但愿还来得及。”
一阵大乱,五个俘虏被拍击脑门留在原地,掩埋尸体的事也懒得善后了,大群人马挤命向相亭阜飞赶,善后的事留待尔后处理。
禹秋田需要奇迹,奇迹果然出现了。
百毒真君是当代大师级的用毒宗师,威震天下群雄侧目,所用来制伏大批强敌的散魄毒香,即使用独门解药将人救醒,魂魄归窍神智恢复,但毒性消散得十分缓慢,在短期间决难恢复体能,手脚发软移动吃力,许久许久才能完全恢复活动能力。
天灵盖与腰脊,皆受到致命的打击,换了旁人,一下子就够了,他挨了两下。
假使骑士们覆土,他死定了。
他如想从尸堆中挣扎出来,负责等候覆土的骑士怎肯放过他?
骑士们都走了,他躺在尸堆中默默地凝聚神功。
他并没死,当他清醒后看清处境,便知道他已经踏入鬼门关第一步了。
俘虏少了一大半,为何?
这些边地的土霸,对待一些弱者是极为残忍的。
心中有了准备,他有了应变的打算。
老天爷保佑,这些人没有乘他昏迷不醒时,割断他的咽喉或砍下他的脑袋,一定是福星正拱照着他。
余毒仍控制他的身躯,他毫无抗拒的机会,只要有令对方起疑的任何行动,他必定与死神攀上了亲。
幸运的是,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谁。
在江湖神出鬼没四五年,上过刀山蹈过剑海,经历过无数劫难,他依然活得好好地。
也许,他逃不过这次劫难了。
躺在尸堆中,他默默地、艰难地,以大恒心大毅力克服毒药和打击所加给他的伤害,小心翼翼排除万难,再三努力终于凝聚了将散的先天真气,再三努力引发体内的神功,以吸收天地的精华暂为己用。
如果那些候命覆土掩埋尸体的骑士在场,他很难逃过这些行家的眼下。
真幸运,骑土们呼喊着匆匆走了。
“老天爷真可爱!”他心中暗叫。
柏亭阜的居民,尤其是食店的伙计,受到凌厉的盘问,怎敢不合作?
其实没有盘问的必要,千幻夜叉四个人向南走了,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祝堡主不是善男信女,带了所有的人向南穷追。
要离开山西,往南定必须先到蒲州,然后分西南两途。西走大庆关进入陕西,南走风陵渡过河到渔关入河南;’半途当然有许多小道,至各地城镇躲藏。
千幻夜叉是老江湖中的老江湖,逃避追踪的手段比任何人都高明,如果沿途打听穿红衣裙白披风的女人,想得到必定白费劲。
江湖道上,想追踪千幻夜叉的高手名宿不是没有,但没听说过谁成功了,追踪到了也占不了便宜,有许多高手名宿就因为追上了才送掉老命的。
因此,祝堡主唯一的本钱是倚仗人多。
这一追,决不是短期间能追得上的,不敢派人回松冈善后掩埋尸体,祝堡主需要大量的人手助威。
卅二个人,只有三个是活的。
而唯一真正活的人是禹秋田,他最幸运。
北人屠褚安平,也是最幸运的一个,没受外伤打击,仅中毒醒不过来。
另一位是西山三霸的老大,铁门神李刚。这位大霸练了铁头功,平时脑袋比石头还要硬,运起功来甚至不怕刀砍剑劈。因此脑袋挨了一记重掌,并没损及脑髓。
腰脊也挨了一击,幸好伤势不算严重,被丢下尸坑时,仅昏迷不醒而已,已服过解药,短期问仍难活动。
半个时辰后,禹秋田离开了尸堆。
站在尸坑旁,他心潮汹涌。
“这笔财如果放弃,怎能甘心?”他喃喃自语。
廿六尸赤裸裸的人体,惨绝人寰。他毫不激动,激动无补于事,死了的人不会因为他激动而重生,而且他看死人看得太多了,没有激动的必要。
但他的话很古怪,居然是与此事无关的“发财”。
回到松林,找回自己的衣物。天长堡的人走得急促,不理会这些不值钱的死人财物。
他把另五具尸体拖至尸坑,以免被豺狼野狗糟蹋了尸体,将尸体丢入,这才发现大霸铁门神仍然活着.再一寻找,又找到呼吸如常的北人屠。
大霸铁门神容易救醒,醒来时仍然浑身虚脱活动困难,只能穿上禹秋田找回的衣裤,躺在一旁歇息。
救北人屠费了不少手脚,死中求活只好不挥手段。
北人屠终于醒来了,发现自己光赤着半躺在一株巨松下,挺着凸出的大肚皮,难看死了。
看到了坐着调息的禹秋田,和躺在一旁的铁门神,这位操刀杀人如屠狗,倒有几分正义感和豪气的屠夫,大感谅讶不知身在何处。
“咦!这是什么地方?我……我怎么浑身脱力?”北人屠脸色大变:“小子,是你计……计算了我?那……那些天长堡的人呢?”
“这里是天长堡杀人灭口的屠场,一定很对你这人屠的胃口。”禹秋田活动手脚,语气冷冷地:“咱们在食店,中了百毒真君武元真的散魄毒香,带来的卅二个人,在这里查验身份,也作为屠场。”
“屠场?这……”
“他们去追天涯浪客和玉面狐,走得匆忙不知还有人没死。你到冈下看看,尸坑里有廿九具赤条条的死尸,也许不久之后,他们会派人回来掩埋。”
“哎呀……”
“别急,追两个脱钩破笼的鱼鸟,不是容易的事,可能需要咱们做做好事,找乡民来掩埋或报官,”
“那些狗王八蛋是这样对待我们的?该死!”北人屠咬牙切齿怒叫:“糟!百毒真君的散魄毒香……”
“很厉害,很恶毒,但你是唯一没给你服解药,便丢入尸堆活埋的人。”
“咦!那我……我并没中毒,只是……”
“我救了你,还有大霸铁门神。”
“你……你有解药?”
“没有。”
“那你……”
“我不能见死不救,而且也需要有活的证人,所以明知你这人屠不是东西,但也不得不救。有一个刚咽气的人,我利用他的血救了你,血中有解药的成份。你自己知道,口中的咸味和血腥应该不陌生。”
北人屠的口角,还遗有血迹呢!
“大霸也……也不是东西,你也救他……”北人屠不道谢,脸上有愧色而已。
“他没有你坏,所以远离京都肮脏地,远走他方谋活路。你还可以勉强活动手脚,赶快找回你的衣裤物品,如果有掩埋尸体的人来了,至少还可以操刀抵抗三两下,不至于赤裸裸被宰。”
“老天爷!我穿衣裤的力道恐怕也没有了……”北人屠一面吃力地挣扎爬动取衣裤,一面埋怨:“这些天杀的狗杂种,我会回报他们的。”
“你这一辈子也进不了天长堡回报他们。”大霸铁门神有气无力地说讽刺话:“以往你所屠杀的人,都是一些势孤力单的一二流货色。天长堡主玄天绝剑,却是超等中的超等剑术大家师,你……”
“闭上你的狗嘴!”北人屠一面穿衣裤,一面愤然叫吼:“太爷我也是超等的高手,刀法的宗师,去你娘的!你不服气是不是?”
“别吵了,两位。”禹秋田制止两人斗嘴:“赶快歇息,试试行功恢复精力。我到冈下找村子,通知村民来这里善后报官……”
“报官?老天爷!你敢留下来打官司?弄不好你我反而成为涉嫌人,上法场的决不会是天长堡主。”大霸流着冷汗惊恐地说:“你做做好事,等咱们有了离开的精力,再去找村民报官,你陪他们打官司好了。我在京都鬼混,知道那些官老爷与恶霸土豪间的狗屁事,倒楣的一定是你我这种无权无势的外地人。我可没有上法场的胃口,这种官司稳输不赢,赶快把仁义道德像扔垃圾一样扔掉,至少可以多活几年。”
“这是老江湖的最佳忠告,小子。”北人屠苦笑:“小子,你贵姓大名?”
“姓禹,那位古代治水皇帝是本家。”禹秋田当然知道报官不是办法,会惹火烧身,只想找到村民告知一切便溜之大吉:“禹秋田,至少路引上的姓名叫禹秋田。我只想通知村民便溜走,把事情闹大,就有正大光明兴师问罪的藉口。好,我等你们能走动再打算。”
“你武功怎样?”
“还过得去。”
“奇怪,你怎么能逃出他们的毒手?”
“因为他们没把我当成人物,以为一两下就可以把我弄死。结果,我括得好好地。”
“而且救了我们。”大霸咬牙切齿:“我的两位义弟,却赤身露体躺在尸坑里。这些狗王八杂种,奈何不了天涯浪客玉面狐,却惨毒地杀死许多无辜,天道何存?我会索回这笔血债的。一定!”
“我北人屠也不会甘休的。”北人屠一面活动手脚,一面凶狠地咒骂:“祝家这些狗娘养的贼王八!我会在江湖上等他们还债。”
“在江湖上等,不如到天长堡去讨债。”禹秋田在衣堆里找出一把属于二霸的剑,试了试觉得不趁手,信手丢掉:“不登门讨债,哪能讨得到?”
“可是……天长堡有如金城汤池,高手如云。”北人屠脸有惧容。
“天长堡主在江湖行走耀武扬威,同样带有大群狐群独党。老兄,到他家里去闹,比在江湖枯等来得有效,天知道他哪一天才出去?又能在什么地方等到他?天下大得很呢!”
“我……”北人屠不住摇头。
“我也不敢去?”大霸也明白表示恐惧:“自不量力去闯金城汤池,那是自寻死路。”
“小子,你要去?”北人屠问。
“有这个打算。”禹秋田的答复并不肯定:“天下间决无攻不破的金城汤池。俗语说: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老兄,天天防贼的滋味真不好受。祝堡主必须为了今天的事付出代价,我敢保证他将会天天做恶梦,大限来时堡坍人空。”
“我得考虑考虑。”北人屠郑重地说:“小子,鸡蛋碰石头……这……”
“你有一辈子时间去考虑。”禹秋田冷笑。
“你的意思……”
“除非今后你北人屠隐姓埋名逃灾避祸,不然离开这里之后,你一露名号,天长堡的人与他们的亲朋好友,便会闻风蜂涌而至了。”
“你呢?”
“我不会让他找我。”
这句话有许多解释,意义广泛;去天长堡上门讨债。自然也是意义之一。
“最好慎重些,小子。”北人屠摇头苦笑。
“我会的。”
北人屠是老江湖,已经听出这句敷衍性的话,充满了凶兆和杀气。
北人屠的武功,在武林有其应有的地位,他的刀法更是凶狠辛辣,名列宗师级的人物当之无愧,刀一出只有一个结果:你死我活。所以,绰号称人屠。也有人称他为北地第一刀。
但这位仁兄的长相,一点也没有武功登蜂造极者的外型和气概,顶门光秃秃,挺胸凸胜。凸肚,表示步入暮年锐气。消失净尽,行动不再灵活即将告别武林,该回家含饴弄孙享享清福,随时可能中风的废物了。
事实上并非如此,他依然骠捍如虎,灵活如豹,完全推翻人体生理的老化规则。
他比大霸复元得更快,很可能身上的排毒功能特佳,要不了半个时辰,便可以起身活动筋骨了,而大霸依然委顿不堪,仅能勉强站立不倒而已。
“我该动身了。”禹秋田向手脚活动渐趋激烈的北人屠说:“我耽心天长堡另有人前来善后,我保护不了你们两个还不能全力发挥的人,所以,你们最好另找地方调息,尽快脱离险地以策安全。”
“也好。”北人屠也知道不能久留:“我可以走动了,先离开再说。”
“可是,我……”大霸不胜焦虑。
“我砍树做拖板,拖你走。”禹秋田慨然说:“你一个大枯牛似的大男人,背着走实在不雅观……糟!恐怕来不及了。”
松冈距大官道不足三里,快马一冲便到。
蹄声急骤,有马群从东面来,沿小径可以直抵冈下,骑士们正在飞驰,地面似乎也在震动。
“咱们和他们拼了。”北人屠咬牙叫:“小子,快找一把剑。”
“等到需要用剑时,我会用剑的。”禹秋田并没有拾剑使用的打算。
“我还可以一……一拼。”大霸铁门神强打精神,拔剑在手往北人屠身畔靠,显然认为北人屠的刀靠得住,年轻的禹秋田不可能提供保护。
蹄声到了冈下,一览无遗。
九名男女拴妥坐骑,向冈上急走。远在里外,便可看到冈上松林的情景,看清禹秋田三个人,松林下不长蔓草荆棘,视线无碍。
六女三男,三位明艳刚健穿了劲装的女郎,佩了剑外穿大氅,一个比一个美丽出色。
另三个是中华妇人,打扮像仆妇,但往昔的美貌仍在,平添几分高贵成熟的风华,所穿的骑装朴素而出色,举动沉稳,矮捷的神情由蕴。
三位年约半百的骑土同样出色,神目如电相貌威严,外表流露的威势颇为摄人,一看便知是精明干练,久历风霜的江湖名宿。
三方包围,气势汹汹。
“小心,不可鲁莽。”迎面一方,随在那位蓝劲装女郎身后,相貌威猛的人,出声阻止女郎再迫进:“那位杀气慑人的刀客,是大名鼎鼎的北人屠山东褚安平。看来,光天化日之下,在往来大道中掳人行凶的事是真的了。可是,北人屠从不结伙掳人。”
“那一位仁兄我认识。”右方那位中年人沉声说:“京都的蛇鼠,西山三霸的老大铁门神李刚,不是好东西,无恶不作的杂碎。”
“先擒下他们严加拷问,便知道真相了。”左方一位绿衣女郎毫不迟疑地拔剑迫进:
“看那一堆衣物,他们把掳来的人抢光了,连衣裤也剥下,天理不容,可恶!北人屠交给我。”
先入为主,没有人愿意讲理。
北人屠是凶残的刀客,铁门神是京都无恶不作的蛇鼠,这就够了。
一声娇叱,绿衣女郎扑上了,剑出狠招飞星逐月,吐出三颗寒星似的剑虹,射向横刀屹立的北人屠上盘,无视于冷芒暴射锋利无比的泼风刀挡在身前,这种刀势可以封架从任何方向攻来的兵刃,甚至可以封挡暗器;
北人居本来就愤怒如狂,一声虎吼,刀气乍起,刀光闪电他的错出,铮一声斜架住来剑,扭身切入一刀反击,快跑电光石火,刀光狂野地光顾绿衣女郎的右肋。
女郎反应奇快,左移一步反手就是一剑斜吐。北人屠刀沉力猛,也仅能将剑震偏八寸,这一剑更为快速,更为神奥,剑已看不见形态,幻化为一道激光,光一现便到了北人居的右腰肋,北人屠根本不可能躲开这神乎其神的快速一剑。
侧方人影乍现,像是突然幻现的。
旁观者清,其他八男女同时发出惊呼。
剑气澈体,北人屠胆为之落,做梦也没料到一刀落空,反而让剑从不可能反击的方向及体,护体神功根本挡不住如此凌厉的剑气,便知道这一剑他难逃大劫,任何反应也无能为力,只等长剑入体啦!
绿衣女即突然发现得人影乍现,也来不及有所反应了,只感到一只大手到了她的右肘下,握剑的手被一股无可抗拒的怪劲向上托,同时右胁一震,被另一只大手反掌一挥,气流激旋中,她被斜震出丈外。
救人的是禹秋田,速度之快,委实匪夷所思,乍隐乍现便超越四丈空间,旁观的八男女,以及在他不远处的铁门神,也是在他在绿衣女郎身侧幻现时,才看清是他平空出现,大感震骇。
穿宝蓝色劲装的第三位女郎,反应最为迅疾,绿衣女郎一退,她便一跃而上,剑如匹练横空,紧蹑在禹秋田身侧移动,剑吟声有如隐隐风雷。
禹秋田抓住北人屠的左臂,闪出三丈外,将北人屠向侧一推,俯身拾起先前丢掉的,属于二霸的长剑。
一声长啸,饱边着激射跟至的剑光,吐出千朵白莲,每一朵白莲都发出慑人心魄的眩目激光。
双剑接触,竟然不曾发出金属的铿锵撞击声,而击出像是鼓风入耳的怪异啸吟,女郎的剑急切地外崩、疾退,斜荡,眨眼间便退了两丈余。
“小心他的剑!”一位中年人惊叫:“不要……”
女郎身陷危局,同伴当然有抢救的义务。中年人的意思,是阻止其他的人接近,可惜叫晚了。
蓝影在左,绿影在右,两位女朗同对抢出,同时到达,配合穿宝蓝劲装女郎的剑,三剑齐聚,韵气发放怒涛山洪,行雷霆万钧的致命一击。
一朵朵白莲似的激光再现,四剑乍合。
罡气迸爆,电气火花像满天烟火旗花,这次射出了金铁交鸣声,利器破风的尖厉锐鸣,令人闻之头皮发麻,心胆俱寒。
狂风卷起了半尺厚的松毡,像一阵黄褐色的烟雾,乱了旁观者的视线,当事人更是眼前松叶乱舞。
三女分向三方暴退出丈外,手中剑光华熠熠,但举剑的手呈现不稳定,三女的马步也虚浮。
罡风乍敛,松叶落定。
场中心,遗留着一个剑靶。
剑身已碎成百十段碎屑,随风散出五六丈外,击打着核树枝干,发出令人心寒的击打声。
禹秋田失了踪,地下没有血踪,没有破烂布帛,没有断手残肢。
“老天爷!”北人居脸无人色,握刀的手在发抖:“这……这是传闻中的天残剑术,可以分裂人的肢体。他……他是传闻中的神……神秘复仇客,我……我有眼不……不识泰山。”
“不是传闻;是事实。”那位阻止两女上前而未能如愿的中年人,说话声调不稳:“确是可怕的天残剑术,每吐出一朵激光,都有分裂肢体的技巧。奇怪!神秘复仇客是只问是非,不讲情法的天下怪杰,怎么可能与你这种人神共厌的屠夫,走在一起做掳人打劫的强盗?”
“放你的狗屁!”北人屠大骂:“大爷卅二个人,在柏亭阜食店午膳,被天长堡的人入店行凶,由百毒真君武元真那混帐东西,先施放散魄毒香,擒来这里查验是否天涯浪客和玉面狐,每个男女都在这里脱光衣裤严刑迫供,我们三个是死里逃生的人,至今体力仍末恢复。阁下,你到下面去看。”
“下面不远处有一座土坑,堆了廿九具赤裸裸的男女尸体。”大霸铁门神支持不住,坐下厉叫:“我大霸的两位义弟也横尸在内,我和北人屠都是被刚才那位年轻人救活的,我们根本不认识他。你们不问三七甘一,一口咬定我们掳人做强盗。柏亭阜的人,都可以证明我们是旅客,我们的马匹行囊,都还留在食店里呢!你们……”
“我知道你们的来路了。”北人屠咬牙说:“如果我所料不差,武林七他女中,恐怕有你们三女在内。好,武林七仙女大半是侠义武林世家的侠女,另一半是邪神魔鬼的女儿。希望你们是武林世家的侠女,你们可以替廿九个男女旅客申冤了。”
九男女楞住了,脸色不正常。
“但愿你们招惹得起天长堡,玄天绝剑在江湖算不了真正的超越高手。他们去追赶天涯浪客与玉面狐,追不上便会派人回来埋尸灭迹的,你们可以在这里等。如果不杀我和快门神灭口,我们要走了。”北人屠收刀入鞘,扶起铁门神:“那小子碎剑逃走,大概不会回来帮助我们了,走吧!”
“请等一等。”中年人居然客气地加了一个请字:“咱们从五台山朝山南返的,在路上听人说,有大批强盗掳人,所以……”
“你们行侠只会听说?”北人屠冷笑。
“不能全怪我们,你们两位的口碑的确太差。劳驾,说明白一些好不好?”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这种事在天下各地都可能发生……”北人屠将经过一一详说了。
“在下抱歉,误会诸位了。刚才那位年轻人……”
“他也是食客之一,外表看不出任何可疑处,只知道他姓禹,叫禹秋田。他太年轻,至于是不是传闻中的神秘复仇客,恐怕就没有人知道了,复仇客神出鬼没,有千万化身,见过他庐山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
“他的剑术,确是可呈现异象的天残剑术,可以伤残人体,与正常的剑术刺击不同。”
“如果是他,诸位。”北人屠摇头苦笑:“他会找你们复仇的,几乎可以写保票。武林七仙女都是功臻化境的武林新秀,武功拳剑与超绝的高手名宿毫不逊色!居然三比一向他下手,而且诬赖他是强盗……”
“我们是情急救人,怎能怪罪我们?”绿衣女郎急急分辩。
“你不要向我吼叫。”北人屠冷冷地说:“姑娘,你可以向他解释,我相信你有机会的,他一定会找你们复仇,一比一你们……除非你们永远走在一起,永远有三比一出手的机会。”
“咱们走吧!马匹行囊还在柏亭阜呢!”铁门神催促北人屠就道。
“称还敢到掐亭阜取回马匹行囊?”北人屠冷笑:“你不是想再找死吧?被天长堡的人发现?你如果无法变成鸟,休想飞离山西地境,哼!”
两人相搀相扶,狼狈地下冈走了。
九文具女骑士愣在当地,不知所措。
他们看过尸坑,查验过遗留的衣物,观察过杂乱的蹄痕。最后,他们奔赴柏亭阜。
两个老村夫,各牵了一匹小驴,驴背上各有一位老村妇,分驮着两个大包裹,不徐不疾向北走。
在这一带,小驴是妇女们最安金的代步牲口,但必须有人牵着,以免小驴发起倔来反而不安全。
谁都不会在意村夫村妇乘驴往来,那是防近村镇的人。往来的长程旅客,都是人强马壮的引人注目大爷。
小驴向北缓进,村夫村妇心无旁鹜通过柏亭阜。
相亭阜的食店与车行歇脚站,人们仍在忙乱。山西骡车行的大车仍在,食店的拴马桩仍系有旅客留下的十余匹坐骑,邻村来的乡丁保正,正在与当地的人讨论善后问题,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九位男女骑土已来了片刻,向店中的伙计盘问。乡丁里正不敢得罪这些鲜衣怒马,佩了剑的英雄好汉,只能在旁补充一些意见,不敢干涉他们的盘问是否合法。
前来掳人的凶徒,的确是天长堡的好汉。天长堡的人不是匪徒,只是太原西面山区的一座民堡,堡主祝天长是太原版近的大爷,山西地区的风云人物,潜势力颇为庞大,地方人士谁也招惹不起这位大爷。还在数百里外的解州,也感受到天长堡的声威压力。
天长堡人多势众,柏亭阜的入怎知道这次主持掳人的主事,到底是堡中的哪一位爷?
没有尸体或证人留下,谁敢指证主事人是谁?官府又如何向太原行文追缉凶手?所以,这种事乡丁里正大感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两头小驴通过食店,可以清晰地看到九位男女骑士的相貌身影。
三位女郎一绿、一蓝、一宝蓝,显得特别出色。
“认得那些人吗?”第一匹小驴背上的村妇,用只有牵驴老村夫才能所得到的语音问。
“认得两个。”老村夫一面定一面说:“穿绿衣的是绿凤欧阳明凤,穿宝蓝色骑装的是幻剑飞虹李春萱,武林七仙女中的两个。”
“那个穿蓝骑装的母老虎,是针神张淑贞。”驴背上的老村妇说:“也是七仙女之一。
哼!有一天,我千幻夜叉要替她们除名,凭她们这些黄毛丫头,也配托了大号称武林七仙女,真是欺人太甚。”
“她们不会愚蠢得招惹你这可怕的夜叉,你又何苦有心多树强敌?”老村夫好意地劝解:“各人头上一片夫,一饮一啄皆是前定;你有你的天下,她们也有她们的道路。我天涯浪客口碑差,她们对我并无威胁,毕竟她们三个是颇为讲理的人,所以我不会有把柄落在她们手上,因此我不会主动招惹她们。”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横不懂?蠢蛋!”化装为老村妇的千幻夜叉笑骂:“就因为你我口碑太差,所以总有一天会与她们发生冲突的,与其日后被她们找上头来,不如早日主动向她们挑衅来得光彩些。”
“你做做好事,姑奶奶。”天涯浪客怪腔怪调:“至少,不要在咱们到天长堡公私两便之前,离开这些仙女远一点好不好?我知道你对付得了她们,我和玉面狐却惹不起她们。”
“你少说些泄气话。”
“好,不说不说。”天涯浪客苦笑:“得再尽快改装,尽快赶往天长堡办事,这样慢吞吞乘驴赶路,委实令人心中冒烟。”
“急什么呢?你和玉面狐已经按计将祝堡主引出来了,我的人会让他们在大河上下奔波,短期间他决不肯甘心离开。咱们将从容不迫,搬光他堡中的珍宝,再回头半路收拾他,我一点也不急。”
一阵轻笑,小驴向北又向北。
九位男女骑士出店,到了拴坐骑的广场,一个个显得忧心仲仲,懊丧已极。
“都怪我冒失。”绿衣女即沮丧地说:“我们真该先平心静气,问明经过再……”
“不能全怪你。”和她在一起的中年女人说:“北人屠是神憎鬼厌的人,谁看了也会认为是他在造孽,哪能平心静气处理?”
“伊婶,我不能怪北人屠,他是受害人。”绿衣女郎有承认错误的勇气,转向中年人问:“伊叔,这件事,咱们怎办?”
“好侄女,你是指哪一件事?”中年人伊叔苦笑。
“这……”绿衣女郎欲言又止。
“神秘复仇客?”
“他会来找我们吗?”
“也许会。”
“也许?”
“如果他知道是误会,那就不会。”伊叔郑重地说:“这种江湖怪杰脾气虽然古怪,但相当讲理。”
“他应该知道我们不可能是天长堡的帮凶呀!”
“但你们都是这三四年来,名震江湖的超等高手,虽说情急救人不约而同并肩出手,他能冷静地原谅你们吗?何况……”
“何况什么?”穿灾蓝色劲装的幻剑飞虹不安地问。
“你们巳看到了廿九具尸体。”伊叔显得心事重重。
“是的,惨绝人寰。”
“而且,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
“是呀!”
“那么,咱们是装聋作哑,打马南下过河呢,抑或是北上天长堡,替枉死的廿九个人讨公道?”
“这……”
“李姑娘,凭咱们九人之力,撼动得了天长堡吗?报官?山西哪一座州县能受理、敢受理这种无法缉凶的公案?官府知道咱们是老几?女侠?你算了吧!”伊叔的话,道尽现实环境的无奈。
即使解她的官府受理,他们能在这里打官司?他们又不是目击证人,这种官司天知道会打多少年月?往来太原的文书也将你来我往,耗去不少日子。
闯荡江湖的人,打官司是最犯忌的事。
“先找地方落脚,再从长计议,伊老哥。”穿蓝劲装女郎的同伴中年人接口说:“这件事必须慎重处理,出了事岂能怕事?”
“吴老哥可有腹案?”伊叔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吴老哥的修养显然不够,有唯力是尚的霸气:“神秘复仇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许多黑白道的大豪,都被他在短短的四五年中除名,所做的事并不孚人望,咱们用不着怕他,是吗?”
“至少在我们三剑一击下,他并不如传闻中那么了得。”蓝衣女郎也是唯力是尚的人:
“就算我们误会了他,他应该加以解释,不该逞能卖弄,救人屠示威给我们看。哼!他最好不要妄想找我们复仇。我们走吧!先找地方歇怠,再打听天长堡曲人去向。”
“也只有如此了。”伊叔叹了一口气说。
小驴出了名的倔,它高兴走就走,不高兴你打死它它也不走。更糟糕的是,假使路旁出现一头草驴(牝驴),那可就灾情惨重,一声惨叫乱跳乱蹦,拼命向草驴冲,驴背上的人那能坐得住?小姑娘老大娘不摔个半死才怪,所以需要有脚夫牵驴,甚至得加上只能向前看的驴眼罩才保安全。
但它也有缺点,十分好吃,消化力特强,只要给它吃饱喜欢的草料豆麦,跑起来一定精神愉快,沿途再带一些它喜爱的食物逗它、哄它,保证比骑马还要轻抉写意。
两个经过化装易容的脚夫是行家,腰囊中藏了小驴喜欢吃的食物,两个小驴跑起来有板有眼乖得很,速度足以媲美健马的小走步。
前面来了一位徒步旅客,脸色有点苍白。
千幻夜叉四个人在柏亭阜食店时,出事时人在店外,并没进店,根本不知道食厅中有些什么旅客!看到路旁出现的禹秋田,当然不知道他是食店中的受难者之一。
禹秋田必须返回柏亭阜,他的坐骑和行囊还在食店呢!
他并不认识于幻夜叉,只从红衣白披风“认为”是江湖人人又爱又怕的夜叉。
但她有江湖人精明、锐利、记亿力特强的眼力,一眼便可从所有的特征中,找出最特殊的特征牢记在心,过目不忘,这是江湖人必具的条件:锐敏的洞察力。
驴背上老大娘那一双眼睛并不老,虽则故意眯着眼半死不活,但脸上明显地留着愉快的神情,半眯的眼睛也就无意中泄漏一些玄机。
路上旅客往来不绝,何需对一个不起眼的孤零零旅客提防?
但旅客的神色有异,就必须提高警觉了。
禹秋田走在路旁,一时兴起便对驴背上的老大娘咧嘴一笑。
一点不错,老大娘正是店外所见的千幻夜叉。虽则千幻夜叉的化装易容术极为高明,从一个美丽的十五六岁青春少女,突然变成五六十岁的花甲村妇,但那双神意内效的眼睛,却逃不过他锐利的法眼原形毕露。
当然,除了眼睛之外,另有一些小象征也被他看出异处。比方说如从侧方所看到的鼻尖轮廓,鼻子着了色加了皱纹,但外型轮廓仍然没变,留心的行家仍可发现其中的异同。
神秘复仇客之所以被称为神秘,原因就是他的庐山真面目一直就不为世人所知。
目下他虽然仍然是旅客禹秋田的装扮,但他另有用意,必须保持目前的形象,才有向天长堡讨债的正当理由,所以不打算加以改变。
这一笑笑坏了,四个人都对他陡然生出成心。
已经相错而过的千幻夜叉,半眯的老眼突然张开了。
“拦住他!”夜叉扭头向他一指,向后面的两位同伴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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