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天罡是从“没羽枭”欧阳滔的身边滑过去的。
行动虽然奇快如风,“没羽枭”的剑尖仍然划破了他背上的衣服,虽未伤及皮肉,但已足够证明他行动确实不方便了。
童天罡停在“没羽臬”身后一丈开外,人已冲出院外,由于收势太急,双膝一屈,几乎跌落地上。
这个动作,更加重了他重伤未愈的印象。
生死相搏,反应与速度是克敌制胜的两大主要因素,为求其次,各种反应,几乎全是主观的本能反应,没有多家思考的时间。
在四人的印象中,童天罡的伤势仍然很重。
如一面反罩回来的巨网,四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内腾跃追扑向童天罡,方位抓得极准,仍然是四面包围的架势。
当越墙追至的四人刚刚落地的刹那间,四柄兵器同时蓄满功力待发,当他们足尖点到地面时,攻势已然发动。
此时,童天罡微微前屈的双膝不过才刚刚挺直而已。
这一次,他们是全力以赴了。
就在四人四面光网刚刚扬起的刹那间。
童天罡星目中闪过一片杀机。
童天罡原本是面向著“惊电追魂”叶天苍,他攻击的对象也是叶天苍。
童天罡的速度出乎叶天苍的预料之外,他手中突然出现了“地煞令”则更令叶天苍震惊起来。
叶天苍一向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扇招,在此保命自救的时刻,竟然变得破绽百出,一无是处。
更糟的是他没有预留自保的功力。
冲天而起的鲜血封断了叶天苍的惨吼声,致命伤在咽喉上。
醍目的鲜血吓阻了另外三个人的攻势,因为,他们连叶天苍是怎么死的都没看清。
站在叶天苍尸体后五六尺处,童天罡右手提着那个白色的长包袱,他之所以首先攻击叶天苍,就是怕他见机溜走。
冰冷寒森的目光扫过另外三人三张惊讶、愤怒兼而有之的脸,童天罡冷漠的对“刘老实”道:“刘志坚,你的确太老实了,不但老实地相信童某天天换药、裹伤是伤势未愈,甚至还老实得相信一个身在江湖的人会把自己的兵器捆在包袱内。”
“无相煞手”刘志坚气极怒吼道:“好个奸滑小辈。”
童天罡俊脸上没有愤怒之色,冷漠的道:““贵宝号”既然是“金家堡”设在岳阳的一处主要关卡,带头指挥,尊驾大概还不够这份力量吧?”
一语提醒丁刘志坚,他立刻扬声发出一声长啸。
童天罡淡然一笑道:“尊驾早这么做,声势不是更壮大吗?”
说话时神色从容,显然他并没有把“迎宾楼”的徒众放在眼里。
“迎宾楼”徒众聚集得很快,眨眼间周围已围十七八个,堂倌、厨师、打杂的都有。
这些人虽然个个壮硕、勇猛,但一眼即可着出,没上乘高手。
“孤星剑”龙腾云不满的道:“刘兄,你叫这些人来干什么?”
“无相煞手”道:“人多就是力量。”
龙腾云冷笑道:“这是在打围猎兔啊?”
“无相煞手”愣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孤星剑”龙腾云存心要跟刘志坚闹翻,因为,只有跟他闹翻了才能抽身。
“孤星剑”龙腾云之所以要处心积虑、千方百计的置童天罡于死地,主要是因为他对“火凤凰”产生了强烈的爱慕之心,而滋生出迫切的占有欲。
有欲望的人,格外的怕死。
“孤星剑”投靠“君山”,当然也是为了要借“金家堡”之力来完成私欲,他之所以敢来杀童天罡,是因为他们计划好了要先偷走他的“双令”,又知道他的外伤未好。
现在,这两个有利条件已不存在了,因此,为了保全性命,他不得不萌退念。
“我的意思是说,你召唤这批饭桶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无是处。”
刘志坚闻言大怒,反唇相讥道:“姓龙的,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有本事,你应该自己去找姓童的比个高下,为什么反而投靠“金家堡”蔽身呢?”
“孤星剑”龙腾云脸色一沉,冷哼道:“要不是看在“金家堡”堡主的颜面上,我现在就叫你好看,哼!”
话落抽身就走。
刘志坚此时如果出言留下他的话,无疑是在表示自觉力薄,求助于他,因此无法开口说话。
“没羽枭”欧阳滔是头老狐狸,心念一转,忙道:“龙兄弟,龙兄弟……”
一面叫一面转身追去。
童天罡直等两人出去一丈多远,才开口道:“二位好走。”
“孤星剑”龙腾云停住脚步,冷声道:“童天罡,错过今天,哼!”
童天罡冷漠的道:“错过今天,童某不杀二位,金永泰也不会让二位留着。”
“孤星剑”与“没羽枭”心里同时一凛,突然显得进退两难了。
他俩都是投靠“金家堡”的,如果叶天苍与刘志坚都是死在童天罡手中而他俩却全身而退,确实无法自圆其说。
童天罡见状又冷冷笑道:“不过,二位就算留下来,也是死路一条,及早脱身还可以多活几天。”
留下来确实只有死路一条,能多活两天总是好些,何况金永泰还不一定会将他们全杀死呢。
权衡轻重,两人还是走了。
童天罡把包袱平放在地上,蹲下去慢条斯理的打开了包袱,从衣服中间取出“天煞令”及“地煞令”的剑鞘。
这是个下手的机会,刘志坚不断的提醒自己,但却鼓不起勇气。
机会,往往也可能是个陷阱。
童天罡把“双令”分别插于腰间,起身目注刘志坚:“刘志坚,现在轮到你了。”
“孤星剑”二人的开溜,给“无相煞手”带来极大的精神压力,看看地上叶天苍的尸体,他觉得喉头发干。
童天罡又道:“尊驾莫非还在等人?”
“无相煞手”刘志坚脸色一沉,突然厉声道:“兄弟们,上。”
这些人都没有见过真正的高手,半瓶醋的人最不知死活。
人群在一片吼叫声中涌向童天罡,他们倒是个个争先,勇猛无伦,刘志坚却趁机抽身走了。
脱身之后的刘志坚,先翻上距打阈场所十多丈外的“迎宾楼”第三进的屋顶。
回头望了望混乱的场面,迳自射向二进屋顶,然后才跳落院中,直奔自己的住处,推门走进了自己的房内,刘志坚长长吁了一口大气,反手掩上房门,移步向里房走去。
“无相煞手”刘志坚才挪出第一步,突然听到里间响起一丝轻响,问都没敢问,刘志坚转身扑向身后的房门,刚拉开门,背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老弟什么事这么急?”
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刘志坚急忙又把房门掩上,转身道:“无华兄,你也不早招呼一声,吓了我一大跳。”
里间走出来的果然是“巧手阎罗”商无华。
商无华一见到刘志坚脸上的颜色都变了,溜到嘴边的打趣话也不敢说了,商无华忙正了正脸色,笑了笑道:“老弟,你在躲人?”
刘志坚点点头,没开口。
“巧手阎罗”商无华一呆,说:“那“迎宾楼”等于是在“金堡主”的眼皮底下,是谁敢到这儿来找咱们?”
刘志坚摇头苦笑道:“这个人你也见过。”
商无华道:“别打哑谜,到底是谁,快说呀?”
刘志坚道:“童天罡。”
商无华老脸立时一变,脱口道:“童天罡?他还在这里?”
刘志坚笑笑道:“不知道,不过,现在有你来了,就算他找来咱们也不怕他。”
商无华凝重的道:“什么时候了,亏你还有心情说笑。”
刘志坚一怔道:“说笑?谁说我在跟你说笑了?”
刘志坚脸上的神色的确一本正经,不像说笑,商无华说道:“老弟,你对童天罡这小子的事,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糊涂?”
刘志坚满头雾水的望着商无华道:“童天罡的什么事?”
商无华道:“重挫“无刃剑”、“万幻枪”,逼得他们没有颜面再在江湖上露脸的事呗?”
双眼瞪得大大的,刘志坚呆了半晌,才长吁了一口大气道:“这就难怪了,幸亏我见机得早。”
商无华迷惑的望着刘志坚道:“你在说什么?”
刘志坚凝重的道:“此地也不安全,咱们快走。”
商无华也觉得心虚。“走?到哪里去?”
刘志坚道:“离开此地,上“君山”去。”
商无华道:“我就是刚从“君山”来的,怎么能再回去。”
刘志坚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商无华道:“我是奉了“金堡主”的命令来办事的呀,事情没办完怎么能回去,回去怎么交代?”
刘志坚焦急的道:“那兄弟我可要先走了,不然,童天罡叫个店中的弟子领路,准会找到这儿来。”
话落又去拉门。
商无华道:“我就是来通知你的,不然,我到这儿来干什么?”
刘志坚笑道:“老兄,很对不住,我没有接到堡主指令。”
商无华道:“你也不能走,因为,你也是办这件事的人之一。”
刘志坚摇着头道:“老兄,就凭你这么一句话?”
商兴华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到刘志坚面前道:“老弟,你自己看吧。”
刘志坚认得金永泰的笔迹,一照眼,忙道:“咱们先换个地方。”
商无华也认为有这个必要,立刻点了点头。
刘志坚伸手拉开房门,原本抬起的右脚不但没向前走,反而向后退了一大步。
童天罡正站在门外。
商无华一眼着到童天罡,也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大步,脱口道:“童天罡!”
做梦也没想到童天罡会这么快找到这里来,更令刘志坚不解的是根本没有人带路,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童天罡迈步走进房内,挡在门前,目注刘志坚冷冷的道:“尊驾大概没想到童某来得这么快吧。”
刘志坚声色俱厉的道:“姓童的,你的手段果然又快又狠。”
童天罡摇头道:“尊驾召来的那些保驾的一个也没死,因为,童某根本没动手。”
刘志坚心头一跳,脱口道:“你……那你……”
童天罡淡淡的道:“跟着尊驾来的。”
话落一顿,接着又道:“祸-无门,二位最好先把这四个字仔细的想想。”
刘志坚冷声道:“想威胁我们?”
童天罡冷冽的道:“除了死并无大难,二位如能把生死置之度外,谁也威胁不了二位,不是吗?”
商无华尝过童天罡的手段,闻言脱口道:“童令主,你想做什么?”
童天罡冷漠的道:“先把“金堡主”的指令给我看看。”
“无相煞手”刘志坚两眼一瞪,脱口道:“什么指令?”
童天罡冷冷的望著“无相煞手”刘志坚道:“装糊涂?”
“无相煞手”刘志坚冷笑道:“说没有就是没……”
最后那个“有”字尚未说出口,“无相煞手”刘志坚痛吼了一声,向后退下去三四步,一只原本挥舞着用来加强语气的右手已经血淋淋的落在地上了。
童天罡的“天煞令”仍在鞘内。
“无相煞手”刘志坚现在才完全死了那条反抗的心。
“巧手阎罗”商无华压根儿就没有那份与童天罡对抗的勇气,老脸一惨,哭兮兮的哀声道:“童令主,老夫站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凡事不由己,您……”
童天罡冰冷的道:“怕金永泰不放过你?”
重重的把头猛点了好几下,商无华委屈地道:“谁说不是的呢,童当家的,您身为“双令”之主,想必对江湖的现实与冷酷应该很清楚才是。”
童天罡点点头,笑笑道:“不错,童某是很清楚,童某也是江湖中人。”
商无华自以为童天罡已为他所动,忙陪着笑脸道:“童令主果然是个明理之人,所以……”
俊脸突然一沉,声音也突然冷得好像万年玄冰,童天罡打断商无华未完的话,道:“所以童某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童天罡的声音依旧很平和,但那份冷意却直透商无华的骨髓,足以令他齿冷脚颤。
畏缩的望着童天罡,商无华彷徨道:“童令主,您……您……”
童天罡冷漠的道:“商无华,你能活到现在,已经占了不少便宜了,杀了你,童某照样能-到那道指令,对吗?”
金永泰的指令在商无华身上,童天罡说的是实情,事实没有争辩的余地,因此,事实具有冷酷的一面。
商无华很不情愿的探手入怀把那份指令掏出来,他是头老狐狸,他知道什么时候说话足以伤命。
略微犹豫了一下,商无华双手捧着那封指令,递向童天罡。
童天罡冷漠的道:“打开,念念看。”
商无华不再犹豫,拆开封套,抽出一方三寸长的方形纸笺,念道:
“字谕君山二等护卫刘志坚,即刻随同商大侠会同万芳楼新主持铁坚前往黑松林接应擒孥徒众。”
童天罡紧缩眉头,思忖片刻道:“还有什么人?”
商无华摇摇头道:“老夫不知道。”
童天罡冷漠的道:“郝文清与叶天苍回“金家堡”的事尊驾知道吗?”
商无华点头道:“知道。”
童天罡俊脸倏然一沉道:“除此之外,尊驾还知道些什么?”
童天罡说话的语气虽然平和,双眸中却闪射着怒意与煞气。
商无华一直注视着童天罡的眸子,奸猾的人都特别注意对方的反应。
“还知道金堡主的二儿子在“火凤凰”手中。”
童天罡目光突然凝注在商无华脸上,冷森森的道:“商无华,你在赌命。”
又打了个冷颤,商无华又向后退了一大步,惶急的道:“童令主,我把“金堡主”的指令都给您看了,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又何必再骗您呢。”
童天罡的手缓慢的伸向“天煞令”。
一张老脸顿时变得煞白如纸,额上冷汗直冒,商无华焦急的道:“童令主,我知道您是怀疑金堡主的二儿子在“火凤凰”手中,他怎么敢去正面跟“栖凤宫”冲突……”
童天罡没有搭腔,手已握在剑柄上,只差没有进一步把“天煞令”抽出来。
由童天罡冷酷的眼神着来,商无华知道,一旦童天罡拔剑,他就没有第二次开口的机会了。
商无华小心翼翼的望着童天罡道:“金堡主之所以要去擒“栖凤宫”的人,也正是为了要交换“火凤凰”手中的金承业……”
童天罡仍然没有开口,眸子中的光芒,依然寒冽如冰。
商无华又急忙补充说道:“当然,金堡主得先把“火凤凰”骗离她手下的那批人,才能对她那些手下下手。”
小心的慢慢抬起手臂擦擦满脸直往下淌的汗水,商无华舐舐干得难受的嘴唇,继续往下道:“唯一能骗得动“火凤凰”的诱饵就是江暮帆,因为,江暮帆是唯一能替“栖凤宫”延续江门一脉的单丁。”
童天罡心头为之一动,因为,这是个不为外人知道的秘密。
从童天罡脸上仍然看不到丝毫缓和的神色,商无华的心越来越虚,全身衣服几乎已完全湿透了。
“本来,金堡主可以用江暮帆去交换金承业的,偏偏江暮帆又在逃离金家堡的时候误蹈机关身亡了,所以才想出这个“调虎离山”之计,通知“火凤凰”必须单枪匹马的带着金承业来换人。”
童天罡突然森冷的笑了一声。
商无华心中原本就虚虚的不落实,闻声打了一个哆嗦,怯怯的道:“江暮帆本来是不该逃的,因为,他与金堡主约定互相帮忙,最后,由“金家堡”扶助他坐上“栖凤宫”主宰的宝座。
只是,“金霞谷”穆学丰到“君山”拜山的时候,泄漏了“栖凤宫”这段秘辛,金堡主找江暮帆印证确实后,可能认为江暮帆是个控制“火凤凰”的理想质押,因而不准江暮帆离开“君山”,而引起江暮帆的疑心,所以才设法向外逃的。”
商无华的一番话,说来丝丝入扣,完全不像临时编造的谎言,因为,个中秘辛是无法编造的。
见童天罡仍然没有松口的迹象,商无华急得想掉眼泪。
“童令主,我……我知道的全说出来了。”
童天罡冷漠的说道:“尊驾知道的已经很多了。”
放下心中七上八下的十五个吊瓶,商无华深深喘了口大气道:“童令主过奖了。”
童天罡冷冷的哼了一声道:“金永泰狼子野心,残如枭狼,尊驾知道得这么多,他怎么还能让尊驾活着离开“君山”?”
心头一阵狂跳,才放松的心弦顿时又绷得紧紧的了。
商无华哭丧着脸道:“我只是适逢其会,因为,金堡主替“无刃剑”向晨旭及“万幻枪”于瑞年接风洗尘的时候,我也在场,这些话就是那时候听到的。”
童天罡冷冷的道:“江暮帆的死,尊驾也是适逢其会?”
商无华脱口道:“是我离开的当天看到的,那时正有些“金家堡”的徒众在替他收尸,为了这件事,金堡主还警告过我不得对外宣扬。”
童天罡冷笑道:“他杀了尊驾,不是更能封口吗?”
商无华道:“也许是金堡主还有用我之处。”
童天罡道:“用尊驾来此地传信?”
商无华摇头道:“我猜主要目的并非传令,而是利用我去接近“火凤凰”的人,因为,“火凤凰”曾警告过我不听她差遣会有什么样下场,因此,我可以假借传送消息之名,在她的人不防备的情况下,就近下手。”
这是个令人无从反驳的理由。
童天罡没有再问,他在思考。
商无华说话的时候,他一直没有接腔,他在找他话中的矛盾与破绽,但却没有丝毫违情悖理之处。
如果商无华说的不是实话,而是金永泰安排好的陷阱,又怎么能做得如此顺理成章大衣无缝呢?
叶天苍又怎肯甘心情愿的死呢?
如果他先杀了刘志坚,又如何能遇上商无华呢?
思之再三,童天罡始终无法推翻事实大于陷阱的成份。
““火凤凰”在什么地方与金永泰换人质?”
童天罡这一问,商无华放下了心,吁了口气道:“望江崖岭上的“托云台”上。”
童天罡猛缩剑眉道:“就是岳阳西北二十里外江边的那道只长荒草的险恶石岭?”
商无华点头道:“是的。”
童天罡显然有些担心,脱口道:“为什么换个人质要选这么远的地方?”
商无华摇头道:“我不清楚,也许是为了要取信于“火凤凰”。”
童天罡一怔道:“取信于她?”
商无华道:“这只是我的猜测?”
童天罡道:“尊驾根据什么理由做此猜测?”
商无华道:“因为金堡主开出的条件是双方都不准带人前往,眺江崖的石岭不但平地拔起,而且没有树木遮蔽,高踞“托云台”上,举目足可眺望数十里之内。”
既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表示反对。
童天罡目注商无华道:“听说眺江崖的石岭背面有一处绝谷,绝谷入口的通道,宽不盈尺,两侧石壁壁立如削,通道长达半里,可有这么个地方?”
他虽然不能断定童天罡是否真的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商无华却不敢冒险说谎,他知道童天罡如要杀他,易如反掌,错说一句话,可能立即招来杀身之祸。
商无华点点头道:“是有这么个地方,名叫“神蟒谷”,谷内有条长达十几二十丈的巨蟒,五六年前才刚被猎人在谷内前前后后足足折腾了七八个月之久方才消灭。”
童天罡对这些没有兴趣,仍然盯住商无华道:““神蟒谷”在什么地方?”
商无华心头微感震惊,言不由衷的道:“童令主,你不是知道就在石岭背面吗?”
童天罡冷笑道:“商无华,你真的不知道童某问的是什么?”
商无华连忙道:“童令主莫非是问谷口在石岭的哪一段后面?就在“托云台”后五十丈下面。”
俊脸突然一变,童天罡凝重而森冷的道:“商无华,你听清楚了,从现在起,你要是说错一句话,你就死定了。”
商无华第三次绷紧了心弦。
童天罡道:“金永泰选这个换人质的地方,其的是纯为了取信于“火凤凰”而没有别的企图吗?”
咽了口唾沫,商无华谨慎的道:“有道是虎毒不食子,金堡主的骨肉捏在“火凤凰”手中,他敢再存别的企图吗?”
童天罡冷哼一声道:“大奸大恶,异于常人,你敢保证他不会那么做吗?”
商无华油滑的道:“童令主,你的话很有道理,但是,我除了-常理来推断外,又能怎么猜呢?”
童天罡阴沉的道:“尊驾应该知道金永泰的真正企图。”
商无华哭丧着脸道:“童令主,莫说我不是金永泰的心腹贴身之人,即使是,诸如此类重大的决定,他也不可能告诉一个实际上不参与其事的人呀。”
童天罡冷笑道:“尊驾推得倒干净。”
商无华脸色突然一变,头一次抗声道:“童令主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你如果立意要杀老夫,干脆下手不就结了,何必多费许多唇舌呢?”
童天罡总觉得商无华的话完整得令人有刻意计划的险谋,但却又找不出破绽来,而确认这是个有计划的安排。
童天罡冷然一笑道:“童某还不打算杀你,只是想劳动大驾,陪童某走一趟“托云台”可否?”
童天罡说话的时候,一直注意着商无华脸上的表情。
商无华微微一怔道:“老夫如果带你去见金堡主,即便你不杀我,金堡主也不会放过我的。”
童天罡点点头道:“的确有这种可能性,不过,童某也可以杀你,而且是现在,怎么选择任凭尊意。”
商无华犹豫了片刻道:“如果我带你去,我可不可以不见金堡主?”
童天罡道:“走狭道进“神蟒谷”,再出谷中翻上“托云台”去?”
商无华摇摇头道:“不走狭道,是眺江崖对面的石岭。”
童天罡冷笑道:“金永泰看不到对面吗?”
商无华道:“可以看得见,但是,距离远,日后如果见面,我可以说是受了你的威胁,情非得已。”
童天罡冷笑道:“尊驾的意思是说童某如日后败在金永泰手中,尊驾尚还有活命之路么?”
商无华没有否认,坦然道:“童令主,任何人都有保护自己性命不受损害的权利,这一点您不会不同意吧?”
童天罡冷漠的道:“很有道理,走吧?”
商无华转过身走向身后四尺左右处,臀部依在桌沿上休息着的刘志坚,边走边道:“刘兄是否也陪兄弟去走一趟?”
边走边使眼色,看起来像是有什么秘密要告诉刘志坚,而故意用些不可能的话来消除童天罡的疑心。
商无华手中有金永泰的指令,他与金永泰的关系是不容怀疑的,因此,刘志坚深信商无华是有机密要传递给他。
因而,商无华倏然下杀手的时候,刘志坚是在完全未设防的情况下。
惨吼声中,刘志坚飞撞向身后七八尺外的墙上,七孔流血而死。
他以“刘老实”的绰号掩饰着身份,但却从未老实过,这是他头一次老老实实的相信了商无华。
转身向着童天罡,商无华解释道:“为了保命,老夫别无选择。”
童天罡冷然一笑,转首率先离屋。
商无华老老实实的跟在童天罡的后面走。
※※※※※※
夕阳燃上一天红霞,红霞遥接着辽阔的江水,秋水共长天一色,江景确实辽阔壮观非常美丽。
“托云台”高擎在眺江崖石岭上,孤拔而单薄,实际高度虽然有限,但与平阔的四野相比,确有托云之势。
遍地枯草迎着陡峭的野风抖出层层草浪,“托云台”高拔于荒草之上,台是空的,四周也是空的。
由台上眺望四周,固然巨细无遗,由远处看台上也一样的清清楚楚。
站在“神蟒谷”对崖上的童天罡,目光遑搜了五十丈外的对崖“托云台”的四周一遍,然后目光落在站在他左前方二尺左右虚的商无华身上道:“尊驾怎么说?”
商无华转身望着童天罡,满脸迷惑之色,迟疑良久道:“我与金堡主是同时出发离开“君山”的,我在店中虽耽误些时刻,照说他们之间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谈妥的呀。”
童天罡冰冷的笑了声道:“如果这是个陷阱,那又另当别论了,对吗?”
商无华凝重的道:“童令主,老夫的命捏在你手中,老夫还敢玩什么花枪呢?”
童天罡冷漠的道:“如果金永泰连尊驾也坑了呢?”
商无华脸色先是一变,继而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的,金堡主安排我做的事与你没有任何关连,他又不是未上先知,怎么能预知会有这种演变呢?童令主,你太多疑了,这是绝不可能的。”
说到“可”字,商无华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再也接不下去了。
童天罡没有回头向后看,因为,商无华就站在他前面,他不能不防。
“商无华,莫非不可能变成可能了?”
两眼发直的瞪着童天罡身后,商无华以颤栗的声音道:“火,火……金永泰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我……”
童天罡向后退开四尺,转身向后望去,目光所及,脸色也跟着变了。
红霞映着烈火,烈火扬起阵阵浓烟,在野风的吹助下,急如决堤之水般的向谷边淹来了呀。
金永泰显然是经过周密计划的。
这道火网两端直沿到石岭边缘上来了,除非有本事能飞越到五十丈外的对崖,便再也无脱身之路了。
童天罡见状忍住冷笑道:“金永泰果然不愧是一方枭雄,童某终究还是落入他的圈套中了。”
商无华焦灼的问:“咱们怎么办?”
童天罡此时相信他确实是被金永泰坑了,语气也因而缓和了许多。
“下去!”
商无华道:““神蟒谷”?”
童天罡没有多说,移步走向崖边。
商无华见状猛然一拍大腿,喜形于色道:“对,咱们可以从对面上去。”
童天罡冷笑道:“金永泰如果会给我们留条活路,又何必放这把火呢。”
话落人已纵身向谷中飘去。
商无华目注童天罡飘落的背影,白脸上浮上一抹阴毒的笑意,然后也跟着提气向谷底飘下去。
崖壁虽然险峻,但却有借脚之处,上虽然不易,下去却并不困难。
谷底是片细沙地,卵石遍布,石隙中枯草丛生,阴晦而荒凉,确实是虫蛇猛兽聚集的好地方。
童天罡脚一着地,便直奔对崖下,他不是打算从对面脱困,而是在往下落的时候,他发现对崖下有个人。
急切间虽然看不清是男是女,但他却直觉的认为那个人就是“火凤凰”。
崖下的人也确实是“火凤凰”。
斜依在冷硬潮湿的崖壁上,“火凤凰”一向粉白透红的娇靥变得苍白而无血色,一身火红的衣服,也有多处撕裂、擦破及沾染苔藓、泥尘的地方,情况显得极其狼狈。
童天罡的突然出现,使她忘记了自身的窘迫情况,以惊讶的目光瞪着站在面前不到三尺虚的童天罡,微张着樱口,怔住了。
童天罡也愣了一下,但很快的便恢复了,看著“火凤凰”。
“受伤了?”
童天罡的声音把“火凤凰”拉回到现实状况,美眸眨了一下,粉脸突然一沉,冷声笑说道:“你来干什么?”
童天罡笑笑道:“总不会是来着热闹吧?”
话落开始伸手去解上衣衣扣。
“火凤凰”见状芳心一震,怒目瞪着童天罡,厉声道:“童天罡,你想干什么?”
童天罡仍在解着衣扣,一面淡淡的道:“依你看,我这种人会做什么事?”
“火凤凰”双腿扭伤极重,无法行动,不能行动的人心最虚,疑虑也多。
盯着童天罡,“火凤凰”冷冷道:“本宫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想做什么,本宫不用猜也知道。”
解衣扣的手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解。
童天罡轻哦了一声道:“芳驾害怕?”
“火凤凰”阴狠的道:“本宫说过怕你的话吗?”
童天罡解完衣扣,开始解扎衣的腰带,一面淡漠的说着:“芳驾的确没有说过这类的话,不过,打从你我见面至今,咱们也从来没有在这种情况下相遇过。”
“火凤凰”芳心一寒,冷冷地道:“本宫现在情况与过去有什么不同?”
童天罡抽下腰带,开始脱上衣。
“火凤凰”闷不吭声地推出双掌,迅雷惊电般的拍向童天罡胸口。
童天罡轻松的向右横飘三尺,让过一击道:“芳驾不但内功大不如前,行动也不方便了,以前没有过这种情况。”
说话间已脱去上衣。
“火凤凰”情急之下,突然扬掌对着自己的天灵盖,厉声道:“不错,本宫是受了伤,是不能行动,但却有足够的能力可以自裁。”
童天罡脱下了上衣之后,并没有再做进一步的行动,闻言笑了笑说道:“芳驾果然性烈如火。”
话落笑容突然一敛,表情严肃:“芳驾之美艳,确实举世无双,不过,如果说童某只是为了贪图美色肉欲一时之快,而投身一个未可预知的陷阱,童某即便是天下头号登徒子,只怕也不会冒此杀身之祸而来此地吧?”
话落把上衣抛给“火凤凰”。
“把上衣穿上,童某带你闯闯看。”
“火凤凰”总算明白童天罡解衣的用意了,芳心中有温暖也有愧疚,而且,也无法一下子改变态度。
“不必。”
童天罡沉冷的道:“童某既然来了,见不到芳驾另当别论,既然见到了,只得这两个字怕值不回代价吧?”
童天罡的话虽然硬,但却表现出他强烈不可改变的关怀,“火凤凰”耳边又响起寒如玉的话:“童天罡真正喜欢的人是你。”
“火凤凰”有种被人压制的不自在,而这份压制却是关怀。
“那你打算怎么样?”
语调远比话意软弱得多。
童天罡道:“穿上衣服,我背你走。”
话落大步走到“火凤凰”面前,而且转身在她面前蹲下来。
如果,“火凤凰”真把童天罡当成敌人,此刻,童天罡等于把脖子伸到她的刀口下了,他这么做,表现出来约又具什么?
“火凤凰”美眸中突然满盈泪水,她只让颗颗清泪夺眶而出,却没有半点其它的表示与声息。
急速的穿上衣服,用右手扳着重天罡结实的肩胛,“火凤凰”撑起上身,俯伏在童天罡背上。
童天罡一面用扎衣的宽腰带拦在“火凤凰”的臀部,一面道:“如果我命不该绝,挣得出去,除了芳驾之外,不会再有人知道童某救过你。”
“火凤凰”没有开口,她真想伏在童天罡背上大哭一场。
在腹前打了个死结,童天罡活动了一下身体。
他道:“我不信,金永泰决不可能留下这个大缺口,但目前是还没有着火,咱们只好来试一试了。”
话落向谷地中心走了丈许。
刚一抬头,已发现崖上也冒起了浓烟。
环视谷顶四周,处处浓烟枭枭,火舌激鼠,唯一的一个缺口,就是右手边二十丈外的那道狭窄的出口了。
童天罡环顾四周一眼,喟然轻叹了一声道:“看来金永泰这次是彻头彻尾的大获全胜了。”
打从伏上童天罡的后背开始,“火凤凰”的眼泪就没断过,“大劫给人成熟”这句话,她终于体会到了。“患难见真情”的真理她也证实了。只是,为时太晚,她想把她心中的话全告诉背着她,也是一直藏在她心中的人,然而,只是一句话又能表达什么呢?
即便是说上千句上万句,与对方做出来的事实比较,又能占多少份量呢?
对她,童天罡在言辞上从未流露过只字的关怀,他把这一切都付诸于行动,以言语抵事实,不只是不可能,也不公平。
因此,“火凤凰”到了嘴边的话又搭住了。
久久未闻“火凤凰”的声音。
童天罡只当她是因忧虑而无心说话,因此又道:“沿谷壁四周找找看,也许有可供藏身避火之处。”
说话间,人已开始移动。
“火凤凰”心中异常的焦急,她突然接口大声道:“崖壁上即便是有可供藏身的洞穴,只怕也难保活命。”
童天罡只管绕着石壁走,却不开口,因为他无法反驳“火凤凰”说的。
金永泰显然不会以把他俩因于谷中了事,因为,上面的草根很快的会烧完,他要他俩死必然有进一步的行动。
而进一步的行动必然仍是火攻,只要把谷底的荒草引燃,即便是他们不被烧死,也会被弥漫的浓烟呛死,烟是无孔不入的。
童天罡又向前走了二三十丈,谁都没有开口。
夜幕掩掉满天红霞,益发显得谷顶四周的燎天火势十分惊人。
一团带着蓝光的火球从空中坠落在童天罡左手边不到十丈的谷地上,落地立时漫延成四五尺方圆的一片蓝光,冲鼻剖喉的浓烟令人窒息。
童天罡见状一呆,继而黯然的一笑,说道:“硫磺粉?金永泰的手法,比我想像的还要高明了许多。”
“火凤凰”道:“只怕不只这一袋。”
不错,第三袋、第四袋……
更多更多的蓝色火球从四面八方落入谷中。
童天罡仍在走着,而且加快了脚步。
“火凤凰”轻轻叹息了一声,道:“还要找?”声音十分柔和。
童天罡道:“是的。”
“火凤凰”道:“有用吗?”
童天罡道:“没有用。”
“火凤凰”迷惑的道:“那又为什么要走呢?”
童天罡淡淡的道:“你看过热锅上的蚂蚁有停下来的吗?”
“火凤凰”突然格格娇笑出声,好一阵才停住说。
“你知道热锅上的蚂蚁能走多久?”
童天罡道:“不管走多久,能走,就表示还活着。”
“火凤凰”轻叹一声道:“做你的敌人实在恐怖,因为你不到断气不会停下来。”
童天罡笑笑,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