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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丝人神箭

    这丝人二十来岁年纪,单单瘦瘦,个头比吴不赊还要矮半个头,眉眼不是很英俊,却活泼泼的十分灵动。他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绸袍,双手飞快地动着,不时变一样东西出来。他的嘴巴也特别活泛:“这位客官想要变什么?镯子?您看好了,变!这不就出来了!有玉的有裴翠的,您想要哪个?什么,那位客官,您说要什么?戒指?能变。您看好了,变。”

    随着话声,各种各样的东西在这人手上时现时灭,快得异乎寻常,让人眼花缭乱。吴不赊能感应得出,这人身上有点儿玄功,但这人变东西,绝对不是用的玄功,就是手快。

    这人的戏法吸引了不少人围观,也吸引了象斧。象斧看得有趣,哈哈大笑,他的笑声像打雷,再加上山一样的身材和门板一样的斧头,边上围观的丝人纷纷走避。没了看客就没了生意,那丝人瞟了一眼象斧,眉头一皱。象斧却没在意,反而凑过去,道:“真的什么都能变吗?”

    “你想要变什么?”这丝人语气淡淡的,也不看象斧,只是把手里的东西变来变去,戒指突然变成支笔,笔一弯,变成只青蛙,青蛙呱呱两声,突然变成了一朵花。

    象斧牛眼瞪得溜圆,几乎贴到了那丝人的手上,却还是没看清那丝人到底是怎么变的。他嘴里啧啧有声:“还真是奇怪,到底怎么变出来的?本公子还真就不信了。”突地把肩头的巨斧往那丝人面前一伸,“走这半天,肚子也饿了,你把这斧头给本公子变成只鸡腿来看看。”

    这话像是顶牛了,那丝人抬眼看着他,象斧其实是不服气,并不是顶牛,见那丝人看他,哼了一声:“怎么,变不出吗?什么都能变,这可是你说的。”这话倒真是顶牛了。那丝人本来就矮瘦,又是坐着,与象斧一比,就仿佛大狗熊边上盘了只小黄鼠狼,可那丝人看象斧的眼光里却没有半点畏惧,两眼微凝,反而发出刀锋一样的光芒。

    “这丝人有趣。”吴不赊也不吱声,坐大青牛背上静静看着。

    那丝人不怕象斧,象斧当然更不怕他,用挑衅的眼光瞪着他:“你到底是能变还是不能变吧?要是不能变,自己说一句,先前是放屁,本公子也不为难你。”

    “能变啊,怎么不能变?”那丝人突然笑了,“客官你看好了,这就给你变。”

    象斧的巨斧是平伸在那丝人面前的,那丝人口中说话,左手伸出来,掌心向下放在斧面上,喝一声:“变。”手一翻,掌中突然出现一条青色的小蛇,随着他掌势,小蛇向上窜出,其势如电,射向象斧头脸。

    象斧大吃一惊,往后急退,身子立定,小蛇却不见了。那丝人还是坐在那里,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客官,刚才的大鸡腿看见了没有?”

    “岂有此理。”象斧勃然大怒,风度也不要了,往前一跨,巨掌兜头便抓,“敢戏弄本公子,我捏死你这小毛毛虫。”

    丝人是蚕的后代,说丝人是毛毛虫,是对丝人最大的侮辱。那丝人脸上变色,眼发锐光,忽地飞身而起,一掌向象斧脸上打去。象斧身子粗壮,反应可不慢,那丝人身法虽快,想打中他也没有可能。象斧不闪不避,反手便捞,以他的巨灵掌,真要是捞住了,那丝人的骨头只怕都要给他捏碎。

    那丝人见象斧反应快,不敢打实,在空中翻一个跟头,避开象斧的手,脚尖挂向象斧左颈,脚到中途,寒光一闪,露出一点刃尖。他鞋尖竟藏有暗器。

    象斧没看到暗器,却惊讶于那丝人的灵活,口中“咦”了一声:“你这小毛毛虫,还蛮灵活嘛,看你往哪里跑。”反臂便砸那丝人踢出的右腿,虽是手砸脚,可怜,那丝人的大腿也未必有象斧的小臂粗,这要砸上了,怕得断做七八截。

    那丝人早就变招,却不逃跑,只是在象斧身边穿来穿去,灵活得像只猴子。象斧一只手捞不着,恼了,把大斧把地下一戳,双手来捞。

    吴不赊在一边看着好笑:“这大狗熊,捞鱼呢,可惜你那网粗了点儿。”

    不出吴不赊所料,象斧捞了半天,连丝人的半片衣角都没捞着,转得几圈眼有些花了,反被那丝人在身上打了两拳踢了一脚。象斧皮粗肉厚,打两拳只当挠痒,至于那一脚,其实是丝人躲避象斧时的一个动作,借着在象斧的腰上一踹,身子翻开,用的是脚底,鞋尖的暗器没用上。不过就算鞋尖踢一脚,用处估计也不大,熊彪扎扎实实的一刀还让象斧的手臂硬架下了来,丝人鞋尖那寸把长的暗器能有什么用?能不能扎穿象斧的厚皮都难说。

    挨了几下后,象斧的火也上来了,暴吼如雷,两臂交错纵横,就像两根巨木在舞动。他越急,那丝人却越显得轻松,身子轻飘飘的,到后来几乎是顺着象斧的手臂飘动,仿佛他的身子是一根丝,沾在了象斧的手臂上。

    “若论步法的灵动诡变,他还不如黑七的灵猫步,但他这身法却是另有长处,这么打下去,象斧只会自己把自己累死。”吴不赊看出象斧是完全没有取胜的希望了,这事很滑稽,这么大一条巨汉,竟然奈何不了这样的一个小个子,就好像森林之王的狮子奈何不了一只猴子,可事实是明摆着的。吴不赊心中转着念头,到底是出手帮象斧一把还是喝住象斧?他对象斧的性子有一些了解,这家伙看上去傻大夯粗,其实特别骚包好面子,大个子打不过小个子还要别人帮手,他非郁闷死不可。

    吴不赊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场中的形式也没有什么变化,要说象斧粗是粗,体力耐力还真是强,捞了这半天,粗气都不喘一口。那丝人就更像个没事人了,事实上到后来他几乎也放弃了进攻象斧的打算,他可能也明白了,以他的拳力脚力,打在象斧身上,最多只是蚊子在狮子身上叮了一口,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索性笼起了手,展开身法在象斧的拳风中飘动,让象斧自己累死自己。

    又斗了一会儿,那丝人突地抬头往远处看了一眼,脸色猛地就变了。这时象斧左臂横扫过来,丝人身子一伏,倏的一下就蹿了出去,再不回头,直往人群中钻去。

    吴不赊一直留神着他的一举一动,倒不是怕他伤了象斧,而是留意他的身法,与自己的灵猫步追风步相参照。见那丝人脸色一变,吴不赊就知道有了意外,刚要扭头看过去,耳中早听到一声厉喝:“桑刀儿,哪里走!”同时传来急骤的破风声,是一支箭。让吴不赊惊讶的是,风起的同时,那支箭就出现在了他眼前,以他的目力,也只看到黑点一闪,那支箭便到了眼前,直指那丝人的背心。从那一声厉喝中,吴不赊知道了这丝人的名字,应该是叫桑刀儿。

    “这一箭竟然如此之快?”吴不赊暗暗咋舌。

    不过桑刀儿的身法也不慢,一闪就躲开了,蹿进人群,一闪又在另一个人前面出现。又是一声急骤的破风声,一点箭影出现在桑刀儿脑后,但箭影才现,桑刀儿又已闪开。前面有人,那箭掠过前面一人的左耳,再掠前面一人的右肩,又穿过更前面一人的头顶,铮的一声,钉在了旁边一间店辅的柱子上,没羽直入。

    “这三人命大,以这一箭的力道,如果射中了,只怕会串成三只人葫芦。”吴不赊感叹中,后面还在连珠放箭,这条街怪,就一条长街,边上居然没有岔开的小巷子,桑刀儿只能往前面逃。偏偏街上人又多,桑刀儿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后面的箭总在他现身时追至,他一闪开,便会出现惊险场面,射空的箭便会射向他前面的人,但出乎吴不赊意料的是,每一箭总是差之毫厘的在前面的人身边掠过,并没有射中一个人。一箭两箭,吴不赊只以为是碰巧,箭箭如此,吴不赊便知道了,不是碰巧,是那人的箭技已到了神乎其神的境界,射桑刀儿的同时,也把桑刀儿前后左右的人全算了进去,即便射不中桑刀儿,也绝不会误射边上的人。

    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追射敌人而不误伤旁人,如此箭技,真当得上神乎其神了,吴不赊骇然叹服。他不再看桑刀儿,转头看向射箭的人,想要看看拥有如此神箭的,是一个怎样的人。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个子颀长高挑,尤其是双手双脚显得特别长,不过看起来并不觉怪异。他的脸也呈长条形,面上的线条刚硬险峻,有若刀削,却是一头红发,看来并不是丝人。他的眼睛细长,很漂亮,眼中的精光犀利逼人,就像那射出的箭。

    他站在一个石鼓上,手中是一张银色的大弓,挺立的身形纹丝不动,仿佛万年的石雕,手中的箭倏张倏发,却是有若电闪。动与静,两个极端,形成鲜明的对照,让他的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为独特的风采。

    “好一个神箭手。”吴不赊情不自禁地喝了一声彩。边上的象斧却是一声怒喝:“兀那小子,谁叫你帮手的?”

    这时桑刀儿终于逃过了长街,拐进旁边的巷子里不见了。那神箭手咬了咬牙,看了一眼吴不赊,又扫到象斧身上,道:“我不是给你帮手,他是我的仇人。”说完,身子一纵,凌空一翻,翻过了墙头。看去向,显然是想从斜刺里去截杀桑刀儿。

    “就算那毛毛虫是你的仇人,可我是先动手的啊,你得有个先来后到啊!”象斧犹不甘心,跳起脚来追着叫。吴不赊对那神箭手印象极好,见象斧不肯甘休的样子,笑了,道:“风度!请注意你的风度!”

    他早知象斧这骚包家伙对这两个字极为敏感,果然,话一出口,象斧立即就收敛了张牙舞爪的模样,咳了两声,挺胸凸肚,摆出一幅斯文架势道:“这个家伙,很没有礼貌。野蛮人啊,没办法。”

    他这副样子让人喷饭,吴不赊也懒得理他,找了家店,打尖吃饭,随后出城。吴不赊在牛背上东张西望,不过他失望了,无论是桑刀儿还是那神箭手,都是踪影全无。

    下午又赶了两百多里,一天下来,差不多五百里,吴不赊没费半点力气,而象斧、大青牛也好像都是行有余力的样子。这让吴不赊很开心,除非遇上大队的兽人或三五妖怪联手,否则以他现有的实力,谁也不怕,看来后面的路都可以这么走。

    第二天,出了双丝国,走了百余里,碰上了兽人难民,原来前面有两个部族在交战,各有数万战士,打得昏天黑地。两族的战场刚好封死了前进的道路。

    象斧满不在乎,两族不可能时时在打仗,前面也不可能每一处都是战场,总有空子可钻,或者趁夜摸过去也行,真要碰上了,那就杀过去。吴不赊却决定绕路,他打听了一下,往东绕一百多里,可以绕开两族的战场,绕百把里不算什么,真要一头踏进数万人的大战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兽人的弓箭极为强悍,三五人、十来人还好说,若是成百上千的箭阵,那绝不是吴不赊两人一牛可以抵挡的,就算他舍下象斧和大青牛自己飞走,可还有妖魔啊,单独的妖魔吴不赊不放在眼里,但作为部族,一个族里,说不定有几个妖魔,恐怖的话还能碰上一堆妖魔。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话听起来豪气,若是站一边看,吴不赊可能还会大声喝彩,但主角换做自己,这种傻事他可不干。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可以冒上绞架的危险,但不必要的冒险绝对要禁止,冲动和保守,这是两个极端,真正优秀的商人,应该同时具备这两种品质并应该在中间游刃有余。

    两人一牛绕路而过,又行半日,忽听得一阵呜呜的哭声,是个男子的声音,似乎还有些熟,吴不赊心中一动,听哭声在一个小山坡后,便催牛上坡,一眼便看到那天在双丝城见到的神箭手,正跪在山坡上哭泣。

    吴不赊等人上坡的声响惊动了那神箭手,抬头看见是吴不赊二人,神箭手脸色变了一下,伸出袖子抹了抹眼泪,转身便走。

    “喂,你哭什么?哪个打了你吗?告诉我,看在一面之缘的份上,我帮你打回来。”象斧本来是恼那神箭手的,这会儿看见神箭手哭,他却又是同情心泛滥了,追着喊。

    “你有什么本事?”那神箭手一停,忽地转身张弓,一箭闪电般射来。他张弓的速度快,箭更快,最主要的是,象斧根本没去想他会说射就射,全无防备,那箭倏地一下从他耳边掠过,却是穿过他左耳上的银环,带起的劲风把耳环扯得笔直,拉得象斧耳朵生生作痛。

    这一箭明显是手下留情,只是想给象斧个警告,一箭射完,那神箭手转身就跑,两条长腿迈开,眨眼便消失在了山背后,便如一只疾奔的山鹿。那种速度,象斧即便撒开腿跑,也未必快得过他。

    “我好意要帮你,你如何反而射我,简直岂有此理。你看不起我象斧吗?有种别跑,接我三斧头。”象斧反应过来,一时暴跳如雷。

    “风度,风度。”吴不赊轻轻摇头。象斧好不容易收拢怒火,却兀自咬牙切齿:“莫怪我没风度,这小子实在也太可气了。”

    吴不赊看着那神箭手身影消失的方向,暗暗出神:“想不到会在这里又碰到他,他来这里做什么?怎么又会在这里哭?男儿有泪不轻弹,看他的样子,是碰上了极伤心的事,却不知是什么事?”

    虽然好奇,吴不赊也并不想去管闲事,而且他也看得出来,这神箭手是那种不喜欢别人管闲事的人,有的人一丁点儿小事也会依赖别人,有的人天塌下来也只会自己顶着,这神箭手该是属于后者。

    又走小半日,远远看见一座雄城,象斧告诉吴不赊,这城便是邪月国的都城邪月城。邪月国号称邪月初升之国,乃是北方魔界有数的大国之一,疆域数千里,带甲五十万,更有无数小国部族依附于它。双丝国便是邪月国的属国之一,邪月国王公亲贵所穿的丝绸,都是双丝国进贡的。

    邪月城人口多达数十万,各族兽人都有,也有人类,事实上魔界很多地方都有人类,尤其是在各个魔国,不过数量不多,一般都是一些工匠之类的手艺人,仗着独门技艺能为魔族所用,因而保得性命并子子孙孙传承下来。

    吴不赊一行进城,这时还不到打尖的时分,不过见城中繁华,吴不赊并不想就这么穿城而过,在街市上逛了一气,又找了家酒楼喝酒。邪月城虽然聚集了各类兽人,高矮胖瘦都有,但如象斧这样的巨人,却也没见到第二个。有些一脸凶相的家伙,明显不是什么善类,尤其吴不赊又是个人族,若是他一个人在街上走,这些家伙必会来找茬,但有象斧在边上,别的不说,只看到他肩头门板一样的巨斧,任何人都要绕着走,吴不赊坐在牛背上,便是一脸的悠闲。

    吃饱喝足,再又上路,快到北面的城门口,忽听背后喧哗声急起,吴不赊扭头看去,竟又看见了那个神箭手。不过这会儿神箭手的情形不太好,双丝城他追着桑刀儿射,这里却是别人追杀他,而且是一大队武士,至少也有五六十人,均着黑衣,个个高大凶猛,死死地咬着那神箭手追杀。神箭手箭技惊人,边跑边回身放箭,几乎一箭必伤一人,但那些黑衣武士勇悍至极,根本不怕神箭手的箭,对身边倒下的同伴看也不看,只是往前猛冲,不过那神箭手腿长脚快,又每每将追得最近的黑衣武士射死射伤,总算没被黑衣武士围住。

    神箭手风一般从吴不赊身边跑过,直奔城门,城门口的守卫听到号声,上前拦截,神箭手箭如连珠,一箭一个,接连射倒十余人,竟无人能挡得他一箭。但他箭技虽然无敌,箭却有穷尽之时,眼见城门口拦着的只有七八个敌人了,他背上的箭却已经空了。

    神箭手反手一下摸空,身形却并不停留,一声长啸,随手拨出腰间短剑,人如箭矢,朝着城门口的守兵疾冲上去,勇悍绝伦。

    城门口守兵虽然只剩下七八个人,却仍摆下了一个品成形阵势,死死地拦在了城门正中。守军都是长兵器,如果乱哄哄地拥上来拦截,神箭手或可趁乱冲出,但这么摆阵拦截,神箭手想在短时间内杀出去,基本没有可能。看得出,这些守军受过严格的训练,邪月国的魔界强国之名,不是白得的。

    “要糟。”吴不赊一直冷眼旁观,眼见神箭手没了箭而城门守卫布阵,立知不妙,心下暗叹,“若再有七八支箭,哪怕五支箭,他都能冲出去。没有箭,情势可就不妙了。”他心思转得极快,对象斧道:“你不要管闲事,只和大青牛出城就是,在城外等我。”说完跳下牛背,往人堆里一钻。那情形,仿佛他是吓坏了,其实他是想把水搅混,免得别人看清他就是骑牛的人,连累象斧和大青牛。

    吴不赊在人群中混了片刻,往一个拐角一钻,见无人注意,往地下一伏,化身为猫,飞纵而出。那神箭手虽然腿长,但吴不赊是飞的,要快得多。在神箭手离着城门口还有五六丈,眼见要迎上守军的长矛时,吴不赊已赶了上来,对那神箭手道:“我给你开路,不要纠缠,直冲出去。”

    猫吐人言,把一心猛冲的神箭手吓了一跳。他愣怔之中,吴不赊已飞身扑到最前面的守兵身上,右爪一伸,狠狠地在那守兵脸上挠了一爪,那守兵一声惨叫,丢了长矛,双手抱脸。吴不赊又跳到第二个守兵肩头,依旧是照脸一挠,他纵跃如飞,快若电闪,几乎只是一眨眼,拦在城门前的所有守兵都被他在脸上挠了一爪,抱头惨叫。

    后面跟进的神箭手又惊又喜,跟着吴不赊直冲出去,一直跑出好几里地。到一个山坡后,吴不赊才停了下来,化出人身,神箭手一愣,抱拳躬身:“鹿银弦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敢问恩公高姓大名?”

    “举手之劳而已,鹿兄不必客气。”吴不赊故作姿态,“我叫吴不赊。”

    “原来是吴恩公。”鹿银弦再次躬身。这时隐隐传来怒马疾驰之声,鹿银弦脸上变色:“邪月国武士追来了,不敢再拖累恩公,只要鹿银弦留得命在,千里万里,必将有报。”复施一礼,飞身蹿出。

    “姓鹿,该是鹿族人,还真是一只山鹿啊!”看着鹿银弦只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山林中,吴不赊暗暗感慨,却没来得及问鹿银弦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不过他也再次证实了先前的看法,鹿银弦属于那种不愿求人的人,若是换了他,碰上这样一个神通变化的人物,那还不紧紧贴着恳求援手啊!鹿银弦却一句不愿拖累,转身就走,还真是有性格。

    邪月国国势强大,这一去数千里,又尽在邪月国境内,吴不赊可不想邪月武士四处追杀他,听马蹄声近,往地下一伏,又化成一只猫,在草丛中三溜两转,躲开追杀来的黑衣武士,赶到城门口。老远便见象斧巨大的身子在城门不远处杵着,吴不赊见边上没人注意,化回人身,一缕灵力往大青牛身上一送,大青牛立刻发觉,抬起牛头一瞅,看到了他,放蹄过来。它一动,象斧也看到了吴不赊,比大青牛还快一步赶到,叫道:“公子,那小子怎么样了?逃走了吗?没受伤吧?邪月国武士怎么会追杀他?对了,他上次挡在路上哭,莫非是和邪月王有仇?难道邪月王抢了他老婆?”

    他两片厚嘴唇上下翻飞,一条大舌头起伏翻腾,南北纵横,直把吴不赊看得瞠目结舌,半天才道:“你还真是话多啊!”象斧搔头嘿嘿笑道:“好奇嘛。”

    跟了吴不赊几天,象斧发现,吴不赊这人还是蛮好打交道的,没什么毛病,不难侍候,见人总是笑嘻嘻,虽然眯起眼睛的样子总让人想到奸商,不过并不让人觉得讨厌。而说到在日常生活上的挑剔,吴不赊其实还远不如象斧,象斧搭在大青牛背上的两个大包袱都是生活用品,有十几身衣服,精美餐具,以及其它零零碎碎的东西。在他想来,就算是出远门,日常起居也不能随便,穿着打扮也要讲究一下,而吴不赊对这些却全不在乎,马马虎虎,能对付过去就行。明白了吴不赊的性子,象斧在吴不赊面前也就有些随便,并无畏惧之感。

    吴不赊也乐意象斧有这种感觉,他的看法,店东如果对小二过于严苛,小二固然畏之如虎,心里却会有疏离感,不会把店里的事当做自己的事,如果有机会,说不定还要弄点小动作,两者之间弄得象猫和老鼠,那样防不胜防,也实在太累。反过来,如果小二对店东有亲和感,把店里的生意当自己的生意,就会激发他全部的热情,不但不要防他,反而会得到一些额外的助力,这样一来,店的经营就会顺利得多。

    当然,做滥好人也是不行的,亲和的同时,也要表现出足够的精明,要有规矩有原则,这里面有一个度的问题。这个度的把握上,吴不赊还是做得比较好的。

    吴不赊在牛背上东张西望,并没有再看到鹿银弦出现,大约走了十多里,到了一条河边,远远的,忽然见一个女子纵身往河里跳去。

    “啊呀。”吴不赊一声惊呼,来不及多想,从牛背上纵身而起,飞掠过去。

    小河不是很宽,但水流很急,吴不赊速度虽然快,到河边时,那女子已被水流卷进了河中央。吴不赊头下脚上,一个灵猫戏水,把那女子抓出水面,送上河岸。那女子十六七岁年纪,穿着粗布衣服,看来是穷人家的孩子,但容貌清秀,算得上是个小美人,这时呛了水,已经昏了过去。

    吴不赊知道她只是呛昏了,便屈腿蹲下,把那女孩子反过来架在自己腿上,猛地在她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天热,那女孩子身上估计就是一条薄薄的裤子,圆圆的小屁股,丰腴紧凑,弹力十足,一掌打上去,手感真是非常的好。若她不醒,吴不赊想着还再打一掌,两掌也行啊,可惜算盘没打响,一掌下去,那女孩子一口水喷出来,哇的一下就哭了。

    吴不赊刚想把那女孩子翻过来放地上,忽听得一声厉叱:“无耻贼徒,看剑。”随着喝声,剑风激响,吴不赊急忙抬头看时,一星剑点已到面前,其势如电。

    吴不赊吃了一惊,脚下急蹬,飞身后退,手中还抱着那女孩子。后退间他也看清了,出剑袭击他的是个兽人少女,一袭青衫,大约十七八岁年纪,雪白的一张瓜子脸,极是秀丽。吴不赊这一路上见的兽人美女不少,当以此女第一,不过这会儿她柳眉倒竖,俏脸微红,一脸的怒气。一剑不中,她又一剑又刺过来,剑尖直指吴不赊的喉头,剑招凶狠,且功力极高,只是手腕转动间刺出的一剑,划过空气,竟发出刺耳的尖啸。说句实话,仅以剑术论,吴不赊便是全力刺出一剑,也没有这种威势。

    “哪里钻出来这么一个青辣椒,这么漂亮还这么厉害。”吴不赊暗叫一声,身形急闪,口中叫道:“住手,姑娘是什么人?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杀我?”

    “无耻淫贼,天下人人得而诛之。”青衫女子两剑不中,怒气更盛,复一剑刺来。

    “什么无耻淫贼!这位姑娘跳河落水,我刚才是在救她啊!”吴不赊急了,一面展开灵猫步躲闪,一面解释。

    “还要狡辩,我明明看见你在摸她屁股,救人要摸她屁股吗?”

    这下吴不赊有些傻眼了,溺水之人呛水昏过去,一般枕着肚子就可以把水咯出来,若不醒,掐掐人中也可以,但吴不赊一则心急了些,二则……圆滚滚颤巍巍的一个屁股摆在眼前,而且裤子湿透后更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他忍不住就想打一下。要承认,那一刻,他心理确实很阴暗,不过掐人中和打屁股在某些方面功效是一样的,都是给溺水者以刺激,让溺水者尽快醒来,虽然说过程不一样,目地还是一样的嘛!而且事实也证明打屁股确实有效啊!不过这会儿吴不赊却是无法解释,张口结舌间,他抱着的那女孩子却“啊”地一声叫:“快放开我。”

    吴不赊连忙松手,那女孩子退开两步,却又捂着脸哭了起来,她好歹也说声谢谢什么的啊,什么也不说捂脸就哭,这不要人命吗?青衫女子怒发冲冠,手腕一抖,手中剑嗡嗡急响,如一座剑山般对着吴不赊兜头盖脸就罩了下来。

    误会已成,解释不清,吴不赊又实在不想和这青衫女子莫名其妙地打上一架,看远处山势连绵,心中生出计较,一个闪身,转身就跑。

    “贼子哪里走。”青衫女子还不依不饶,衔尾穷追。她功力极高,至少不在吴不赊之下,但吴不赊追风步展开,还是要快上一线。他往山中一钻,顺手砍了根树枝,边跑边取出木器家伙,拼成一只木猫,再取醒木令点醒,趁一个转弯,自己化身树根往地下一钻,就手把那木猫抛了出去,暗令:“逢山便入,见林就钻。”

    木猫得令,钻草翻山,如飞而去,青衫女子不察,一路追去。听得风声远去,吴不赊舒了口气,暗骂:“臭丫头,不分青红皂白,就像个爆辣子,找得到婆家才怪。”却又想,“别说,这丫头还真漂亮,要是光溜溜地在床上辣起来,味道一定不错。”意淫一番,化猫出山。他回到河边,却见那跳水的女孩子还在那里,却多了一个老者。象斧也在,鼓着大嘴巴,似乎还有点气冲冲的样子。

    “象斧,怎么了?”吴不赊化出人身,走过去问。

    “公子,你回来了。”象斧一指那女孩子,“明明她跳河溺水,是公子你救了她,她却叫了人来追杀你,太岂有此理了,所以我和她理论。”

    “原来是这位恩公救了小女。”那老者“扑通”拜倒,又拉那女孩子,“珠儿,快谢谢这位大哥的救命之恩。”

    “我宁愿死了,倒落个清白。”那女孩子哭哭啼啼,还是依言跪倒。吴不赊忙扶她父女俩起来,道:“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客气。”看那女孩子哭得伤心,老者一脸愁苦的样子,吴不赊奇了,道,“到底碰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如此伤心?”

    听得他问,那老者叹了口气,说了原委。

    老者叫曾继祖,女孩子是他女儿,叫曾珠儿,就住在不远处的曾家村。曾珠儿跳河的原因,要从邪月王身上说起,邪月王不知什么缘故,年前突然阳痿了,邪月王不怪自己无能,却怪宫里的女人引不起他的性趣,一怒之下把宫里的嫔妃全杀了,又全国选秀,每夜召一个女孩子服侍,如果那女孩子不能让他兴起,第二天就要人头落地。一年来,已杀了好几百个女孩子,这次选秀,却选中了曾珠儿。曾珠儿想着入宫也是个死,还要被邪月王污辱,不如自己寻死,落个清白,便有了跳河的举动,偏生就被吴不赊撞上了。不过那个追杀吴不赊的青衫女子他们却不认识,也不知哪里来的。

    曾继祖说着也是伤心落泪:“入宫也只是个死,可怜老汉中年得女,一生就珠儿这一点骨血,天啊,开开眼吧。”

    “贼老天从来都是个睁眼瞎子。”象斧哼了一声,“不过也是怪了,只是选中了你,又没当场带走,为什么不逃啊?”

    “往哪里逃?”曾继祖摇头落泪,“别说无处可逃,就有地方逃也不能逃,暴君刑法严峻,早有严令,一女逃走,九族尽诛。我曾家村一村老小,大都是亲族,珠儿若逃了,一村老小尽要丧命,唉。”

    “这就有些麻烦了。”象斧搔头。

    吴不赊也皱眉,若是一般的豪强恶霸毒魔凶妖,例如象斧这样的,他都可以横里插一手,管了这闲事,但邪月王的闲事他可管不了,那是一国之王啊,何况是邪月国这样的魔界强国。象斧的山庄他能悄无声息地摸进去,邪月王的王宫他是绝对摸不进去的,当日摸到于承的帅帐前还有个跨虎道人守着呢,何况是一个强国的王宫。可看着曾家父女哭得伤心,尤其曾珠儿梨花带雨的,又让他不好就这么放手。苦恼中,吴不赊忽然在河边看到一物,眼前灵光一闪:“我或许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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