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虽已夜深,但绿竹堡仍然灯火辉煌,如同白昼,老堡主程九鹏引着群豪,直向大厅走去。
进入客厅一望,但见厅堂中间,已摆上两桌丰盛的酒筵了。
桑逸尘纵声大笑,道:“我们进门就吃喝,大仓促了吧?”
程九鹏笑道:“先喝杯茶润润喉再喝酒,或是就吃喝,随各位的意思吧。”
驼子赵宗德笑道:“少来一些麻烦,干脆就坐上吃吧。”
童维南大笑说道:“赵兄爽快,我赞成。”
程九鹏转眼一望站在一侧的程天龙,道:“天龙,快请你妈妈和二女出来,陪各位喝杯酒,这里都不是外人。”
瞬息间,程夫人和二女,程小虎都从后院走入大厅,恰好是两桌。
程九鹏和夫人双双端杯站起,合敬了群雄一杯,程夫人笑道:“夜深了,赶办不出什么可口的菜肴,请各位多喝一杯酒吧。”说完,立即把手中的一杯酒喝光。
桑逸尘刚才在草坪之时,听程九鹏那两声大笑,似乎不大寻常,其中含有很深刻的原因。
当时本想探问,但急着赶路,却把说在口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这时,他见老堡主夫妇敬过各位一杯酒之后,立即端杯起身,回敬他们夫妇一杯,笑道:
“老叫化一辈子没有向人请求过一件事情,今夜却破例要向干亲家,请求一件事,不知干亲家能不能答应老叫化。”
程九鹏赶忙起身,把前面的一杯酒端起,一仰脖子,一口喝光之后,笑道:“干亲家怎么突然客气起来啦,不说一件事,就是千件万件,只凭亲家一句话,什么事情请说吧。”
桑逸尘道:“梅香由你们夫妇一手抚养长大,是玉玲的随身婢女,但老叫化已收梅香为义女,我要干亲家夫妇无条件的送给老叫化,不知干亲家肯不肯割爱。”
程九鹏夫妇听桑逸尘这样一说,立即站起身子向后走去,移了一张椅子摆在大厅堂中,他这等举动,把在堂的人,都看得莫名其妙。
程九鹏把椅子摆好之后,赶忙转身向八臂神乞躬身一揖,道:“干亲家请过来。”
桑逸尘剑眉一皱,道:“干亲家,你们这是干什么?”
程九鹏大笑一声,道:“请移驾过来再说吧。”
桑逸尘不知他的袖里乾坤,只好移身过去。
程九鹏见八臂神乞走了过来,向梅香招手,说道:“梅香,快些过来。”
说完,把桑逸尘扶上坐椅之后,和夫人双双拜了下去。
梅香见他们向义父跪了下去,“扑通”一声,就在程夫人的身侧跪下。
桑逸尘赶忙起身把程老堡主扶起来,说道:“干亲家,你这是干什么?快请夫人起来,梅香已行过礼啦。”
程九鹏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别离,老泪滚滚而下,伸手把夫人扶了起来。
程夫人的眼泪,比老堡主流的还急,她站起身子向桑逸尘一福,嘴唇翕翕而动,似想说话,但因悲伤过份之故,却不能把话说出来。
桑逸尘一生最怕看人家流泪,他见此情景,虽是铁石的心肠,泥塑木雕之身,也要洒下同情之泪,挥挥手说道:“干亲家别难过,有什么隐衷,这里没有外人,请坐回桌上去再说吧。”
说此,转眼一望,见梅香还笔挺的跪在那儿,又挥手说道:“梅香快站起来,老叫化生平不喜欢这套俗礼。”
程九鹏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这付千斤重担,干亲家一肩替我们承担起来,理应受我们一拜。”说着,又拜了下去。
桑逸尘是何等人物,哪还听不出话中的含意,猛的长眉一扬,圆睁双目,道:“难道梅香还有血海深仇不成?”
程夫人放眼一扫全堂,见无外人,仍然是老泪滚滚而下,嗫嚅说道:“现在……有干亲家……”
桑逸尘见她欲言又止,好似心中还有顾虑,大笑一声,说道:“这儿在坐各位,都是老叫化的多年好友,而且侠肝义胆,有什么话,大嫂只管说吧。”
梅香过去也有很多次,向夫人问起自己的身世,程夫人总是背不作答。
这当儿,见此情景,只觉浑身血液流动加速,心中好似小鹿打撞,一双星目,圆睁得大大的,望着程夫人的脸上,一瞬不瞬。
全厅鸦雀无声。
程九鹏尽力压住心中的愤怒,和不安的情绪,拼出蕴含在两只眼中的泪珠,缓缓说道:
“我们表面上,说梅香是玉玲的随身女婢,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程夫人接着说道:“梅香是我娘家哥哥的亲生女儿,我哥哥是两榜进士,曾出任武岗县知事,但他为官清廉,洁身自好,尤其对地方安宁,更是不遗余力。”
程九鹏说道:“老朽那位内兄素性梗立,对作恶人间的败类,嫉恶如仇。”
梅香两只大圆眼,一眨一眨,情不自禁的流下两滴眼泪,问道:““姑丈,我爹爹是不是因此惹下灭门的大祸?”
程九鹏点点头,道:“不错,你爹爹在武岗县任上,办了一件大快人心的案子,可是也因此遭到杀身之祸。”
梅香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珍珠,簌簌下落,泣不成声。问道:“杀……我……全……全……
家……的……仇人,仍……活……在……人世吗?”
程九鹏点点头,道:“我们这么多年,就不敢向任何人,透露一点风声,就是因你的仇家,不但势力大,而且武功高深。今天我见你和剑英比剑,看你的剑术,和剑英并不差上下,你在这三年亡命他乡,不但无恙归来,反而学成一身绝技,我当时高兴得简直老泪都要流下来了。刚才又听桑大侠说,你认他老人家作义父,这大概是你父母阴灵有知吧。”
桑逸尘剑眉一扬,怒道:“江湖上竟有如此的恶贼,老叫化却还未闻说过,倒是什么样的三头六臂,请说出来听听。”
程九鹏道:“就是武陵山百花岭的伪君子吕晋元,那一年他派弟子到武岗作案,被当地一位归隐的武林前辈,逮捕送至县府,我那个内弟,立即坐堂讯问,那家伙直认不讳,我那位内兄,做事非常谨慎,他知道贼人同伴不少,若先奏后斩,一定会被贼党劫牢救走,他赶即就在府衙的广场上就地正刑了。”
说此,微微一顿,又继续说道:“准备劫牢抢救的贼子,当天已赶到了武岗,宿在客栈内,当即派人入衙打听,贼人却没有想到我那内兄如此积极,当时没有把人救下,贼人只气得怒火千丈,当夜便暗入县街,把我那位内兄,乱刀分尸。”
桑逸尘问道:“梅香是什么人救出来的?”
程夫人接着说道:“我那位嫂子素来身体很弱,生下梅香之后,身体亦更加多病,当事发的先一天,带着梅香在归宁疗病,她闻知恶耗,立即赶往县衙,但她有病之身,如何经得起这严重的打击,一看丈夫那血肉模糊的尸身,当时连哭都没有哭出来,就喷血而死……”
说至此,热泪滚滚流下,再也不能继续接着说下去。
程九鹏接着说道;“老朽有一位师弟,在县衙任捕快,他快马专程而来,把事情经过告诉我,我内人立即赶去他们家中,救了他们一家人,迅速远走避祸。那时,内人也生了一个女婴,正好夭折,就把梅香带来家中抚养,为恐走漏消息,年龄稍长时,就说是玉玲贴身女婢,其实她们情胜姐妹,义重骨肉。”
驼子赵宗德说道:“百花岭伪君子吕晋元倒是一个这等心狠手辣的人,却要借机去瞻仰一番。”
桑逸尘笑道:“驼子,这趟你们兄弟是非去不可,还说要借机会,是不是怕老叫化不邀你们?”
跛子笑道:“梅香是你老叫化的干女儿,若不得到你的同意,我们跑去助拳,不但不受欢迎,反而要挨你一阵排头,那是多煞风景的事啊。”
桑逸尘纵声大笑,说道:“老叫化若是不请你们,你们去还是不去?”
驼子端起酒杯,一口喝光,放下杯子,缓缓说道:“江湖上都说我们兄弟脾气坏,但你老叫化也不比我们兄弟好到哪里。你不欢迎的事,我们还是少沾边的好啊!但看在小姑娘和堡主的份上,也只好去碰碰鼻子试试。”
梅香听程九鹏夫妇把自己的身世说出,悲痛到了极处,只哭得两只大圆眼,红肿很高,以后他们说的话,一句也没有听进耳内。
桑逸尘纵声大笑,道:“这是私人之事,老叫化不敢劳驾,而且老叫化也非正事主,你们高兴就去,不高兴也不勉强。”
神医公子明道:“她助了我的拳,我是非去不可。”
萧岐山道:“除暴安良,乃是我辈份内之事。陈姑娘虽然身负绝顶武功,可是她年轻识浅,我们应该助她一臂啊。”
童维南大笑说道:“老朽虽无能,但我有一颗热心,也愿跟各位去凑凑热闹。”
程九鹏突然展颜,笑道:“好啊!我这位内兄的血海大仇,承各位援手,当可昭雪无疑。
但他已含恨十八年了,急也不在一时,我还得强留各位多住几日,等剑英和二女行了礼之后,再和各位就道前往武陵山。”
桑逸尘道:“干亲家,你把日期择好没有,说出来看看,若时期相距太远,我们这些人没有耐心等候,三日不跑路,两条腿就会肿起来。”
程夫人突然接着说道:“自从你们经过敝堡去南海后,我就把远近的好日子记在心里,本来明日倒是大好吉期,可是时间太仓卒,过了明天就要等到四月初四。”
说此微微一停,又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虽然谈不到铺张,可是多少还有几家至亲,也得请请,免得被亲戚借口,说我小气,连喜酒都不请他们吃一杯。”
桑逸尘屈指一算,今天是三月二十九日下,而且三月又是小月,离四月初四,只有四天了,点点头,说道:“这三四天的时间,我们还能勉强,可是要多准备几坛好酒啊。”
程九鹏笑道:“山珍海味没有,各位在绿竹堡喝上三年六个月,也喝不完。”
这一顿酒,因中途发生了这段令人伤心的悲事,大家都未能畅饮。尤其梅香只是以泪洗面,酒菜都未沾唇。
剑英听说梅香身负血海深仇,也恨不得立即飞去,把贼人头斩来,但在这个场面,他却不好插嘴。
他看梅香哭得那么伤心,想安慰一番,可是又不知如何说,只望着俏丫头那如花带雨的粉脸上出神。
紫云冷跟旁观,见英弟弟那样的神情,心中大不是滋味,但她是一个很精明的人,虽然把英弟弟的心事看透,可是地方不一样和情形不同,只得把一颗不愉快的心,收敛起来,反而同情梅香悲惨的身世,而流下两眶同情之泪。
玉玲过去虽然和梅香一块长大,并不知道她是至亲的表妹,只听母亲常常嘱咐,要好好对待梅香。
当下听父母把她的身世说出,心中甚感同情她的可怜身世,边哭边劝慰,道:“表妹别太过伤心啦,舅父舅母,已死不能复生,目下桑师叔和各位前辈,都一口答应尽力助你报仇,赶快节哀顺变,向各位老前辈谢过吧。”
梅香立即停止哭泣,站起身子,“扑通”一声,倏然向老堡主夫妇拜了下去,说道:
“薄命女承姑父姑母的养育,这等云情高谊,没齿难望,请受侄女一拜吧。”
程夫人伸手扶起梅香,道:“梅香,我们都是至亲,不要客气,你过去受的委屈,不要记在心里。”
梅香啜泣说道:“侄女承姑母苦心孤诣的教导,事情轻重,还能分得出来,哪能把好意当作歹意,请姑母放心吧,侄女还不至这么不懂事。”
桑逸尘见这场面,悲伤气氛很重,大笑一声,道:“目下已夜深了,这酒留到明日再畅饮吧。”
老堡主听八臂神乞这样一说,立即引领各位,分别入卧室调息。
程夫人引着二女到后花园的精舍,把准备好的两间新房,让二女参观。
但见房内粉刷如新,走进去就令人感觉舒适清爽至极,放眼一望房中布设,没有一件不是新购置的。
尤其卧房的布设,独出心裁,房中垂挂一盏紫色的琉璃灯,吐着薄雾样温柔光辉,照得这间乳黄色墙的卧室,影影绰绰,好像沉浸在梦样的情调中,真是宁静恬适美丽极了。
那一张木床,大概也是赶做的,床柱上雕着左龙右凤,栩栩如生,龙凤被鸳鸯枕都是湘绣的特产品。
陈紫云从小就被父亲送往排云岭学艺,何曾看见过如此堂皇美丽的陈设。
看了一阵,含笑说道:“伯母,要你老人家如此破费,侄女实在感愧难安啦。”
程夫人道:“不要客气啦。这点小意思算不了什么,不必把它放在心上。”
说着,转身走出来,又向对面的房中走去,这一间除了多安置一张精致的小床外,所有的摆设,大致和紫云的新房一样。
玉玲笑道:“妈妈,您老人家真会替我们设想,连孝燕睡的床,都是崭新的。”
程夫人道:“绿竹堡不是剑英,不说我们全家遭戮,连这几间破屋,也会烧得片瓦不存。
我们没有什么给你们,我和你爸爸商议,并征得你们两位哥哥的同意,把所有家产,分作三份,你们占一份,作为你的陪奁。”
玉玲摇摇头,道:“这个女儿不敢要,还是给哥哥他们继承,我们等行过婚礼后,仍想返九华山,看守恩师那个清修胜地,不要被武林败类玷污。”
程夫人道:“师恩浩大,当然不能遗忘,但是灵虚道长,留给你们的信中,已经说明,他老人家已不在排云岭了,你们就在家中暂住,等我和你父亲过世后,你们愿在绿竹堡住就住,不愿居住,则随你们的意思吧。”
二女见程夫人这等慈祥,也不便拂逆她的意思,双双点头,跟着走回她的卧室。
当晚,程夫人非常高兴,没有一点睡意,和二女剪烛长谈,对她们这几年来的江湖生活,很是关注,询问甚详。
春宵苦短,一夜易过,她们坐谈不久,鸡鸣报晓之声,此起彼落,不久红日东升,家中佣人忙着招呼沏茶倒水,就似穿梭一般。
瞬息之间,都各自走向大厅,家人及群豪,济济一堂,只没有二女和梅香出来。
程老堡主还以为梅香昨夜悲伤过份,疲倦贪睡,可能迟迟起床,或是和二女在后院聊天,也未派人到她卧室查看。
他早餐后,忙着吩咐程天龙写喜帖,并请竹堡的几个得力壮丁,立即分头去下帖子。
老堡主家中上上下下,大大小小,都忙得连拭汗的时间也没有,哪还去理会梅香和二女啊。
二女自从回到后院,因她们立即就要做新娘了,也不好意思出来和大家见面,连饭都是由小婢送至后院房中去吃。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老堡主也没有看到梅香,只觉很奇怪,立即派人去后院,向夫人探问。
片刻之间,程夫人急急忙忙奔出来,向老堡主反问道:“梅香离家好久了,大家都没有见到她吗?”
程九鹏一皱白眉,道:“我忙着指挥天龙写请帖,一下子也离不开,早饭时没有见她出来,我以为和你们在后院呢?”
程夫人放眼一望,也没见剑英在座,说道:“梅香是不是和剑英到竹堡外去游玩啦。”
桑逸尘听程夫人这样一说,突然一扬剑眉,道:“干亲家,快派人去小孤山看看,他们两人这两天,不知为了什么,见面就要拼命。早几天在广东曲江清潭渡口,两人拼得九死一生,老叫化若迟到半个时辰,非两败俱伤不可。”
程九鹏心头一震,赶忙叫天龙和小虎去查看,程夫人却转身向梅香房内走去。
推开房门一看,只见梳妆桌上,用梳子匝着一张白纸,程夫人走过,起白纸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姑父姑母,侄女父母血海深仇,不知则罢,既承相告,一日不手刃杀父之仇人,却食难下咽,睡难安枕,姑母抚育之恩,容手刃亲仇后,再图补报,万一不幸,葬送仇人之手,但侄女已尽人于之道,于心无愧,请勿念是荷。”
程夫人看了一遍,急忙奔至大厅,气喘吁吁说道:“梅香昨夜就走了,你看!你看……”
她心中非常着急,说了一句话,就把梅香留的信笺,送到老堡主面前。
程老堡主接过信笺看了一遍,手都在颤抖,急切之间,竟失了主意,圆睁着双目出神。
桑逸尘见程九鹏的那个样儿,大笑一声道:“干亲家,梅香先走了,也用不着这样急。”
程九鹏长长叹息一声,道:“我见梅香武功虽然不错,但她年轻识浅,竟然这样躁急,只三五天的时间都不能等,万一她真的找到百花岭,我们未能随去,她如何是伪君子的敌手啊。”
桑逸尘仰脸略一思索,猛然一睁双目道:“剑英已无父母,我这个干爹爹,理当替他主持婚礼,但一切你都代为准备妥当,老叫化留在这里,也不过是张开嘴巴吃喝罢了,我看这杯喜酒,也不必等了,一切由干亲家主持就是。”
程九鹏夫妇都担心梅香的安危,若留他们等剑英完成婚礼后,大家再赶去,恐怕不容易赶上,权衡轻重,只有这样办,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当下点点头,苦笑道:“别无良策,只好这么办吧。”说此,微微一停,又道:“我立即吩咐厨房,准备一桌酒席,由二女和剑英,分别敬各位一杯,也算是吃过喜酒了啊。”
桑逸尘摇着一蓬乱发,道:“我们武林中人,最不讲究这些,你来这一套,简直要把人家的大牙笑掉。再说,梅香一定把宝马骑走,她已走了不少路程了,我们再要耽搁,就不容易赶上啦。”
神医公子明点点头,道:“桑兄说的很对,要走马上就走,片刻也不能再延。”
童维南站起身子,笑道:“南海一场热闹,你留我帮忙,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没有我的事啦,我要跟各位去看看热闹,这杯喜酒,我也不想喝了。”
程九鹏道:“童兄跟各位先走也好,老朽等他们完成大礼后,立即赶去。”
桑逸尘赶忙向老堡主道别,他们一行六人,连夜向湘西趱程,暂且按下。
再说,俞剑英到竹堡周围走了一趟,返回竹堡后,见义父他们都追赶梅香去了,他心中只觉闷闷不乐。
他吃过中午饭后,把宝剑配上,立即向门外走去。程小虎正在门口徘徊,见俞小侠配剑走出,赶忙问道:“你不在家休息,配剑到什么地方去。”
俞剑英站定身形,转脸说道:“我在家里,闷得难过,想到长江边去玩玩,看看能不能用剑刺鱼。”
程小虎道:“你等一下好吗?找去禀告妈妈一声,再陪你到河边去。”
剑英点点头,道:“好啊,我在这儿等你,快去快来吧。”
程小虎立即奔到后院,只见母亲和二女正坐房中,把俞小侠要到河边刺鱼的话,向母亲禀说。
程夫人点点头,道:“家中的人个个都很忙,没有人陪他聊天,当然愁闷,你陪他去玩玩也好。”
紫云听了,心头一震,她又不便出言阻止,暗道:“梅香好几次救过他,一定不是去河边剌鱼,是想借故追赶而去。”
心念一动,立即向玉玲咬耳说道:“玲妹妹,英弟弟我猜他一定是想去追梅香,到河边刺鱼是借故的。”
玉玲略一琢磨,答道:“英弟弟心中沉闷倒是实在,但他可能不是去追梅香。”
紫云道:“玲妹妹,怎么见得他不是去追梅香呢?”
玉玲微笑道:“英弟弟若是去追梅香,他就会在夜间偷走,或是从后门偷偷溜出去,绝不会向大门走。”
紫云点点头,道:“你这样猜想也对,我们却不能不注意他的行动。”
玉玲道:“好啊,我和姊姊改装一下,从后门出去,远远跟在他的后面,看他是不是真的到长江边去刺鱼。”
二女咬耳商量妥当,立即向程夫人禀明。
程夫人点点头,道:“小心一点倒是很对,现在请帖已送出,若再发生事情,就会闹大笑话。”
二女匆匆穿上男装,从后门走了出去,立即向剑英身边追去。
但见剑英和小虎缓缓的向河边走去,二女却远远的跟在后面。
俞剑英见小虎还带了钓鱼竿,心中突然高兴起来,笑道:“小虎哥,你会钓鱼吗?”
程小虎笑道:“热天的时候,我和天龙哥哥每夜都坐着小船,到长江中去放钓,至少要到深夜以后才返家。”
俞剑英道:“今天我和你钓到深夜再回去好吗?”
程小虎摇摇头道:“家里的事很多,而且我们夜深不回去,父亲和母亲会着急,以后你还怕没有日子吗?”
两人边走边说,不久就到了江边,江边小船上的人,都齐声和小虎打招呼。
程小虎走到一只小渔船边,道:“快上船来吧,我们就用这条船到河中去放钓。”
俞小侠猛然跃到船上,放眼向江中一望,只见江水滔滔东流,这一带风景特别优美。
程小虎启碇之后,用竹竿一抵,小舟子好像梭子一般直向江中冲去。
但见俞小侠的眼睛东瞧西望,笑道:“‘武穴’是长江的锁链,我们这里距武穴约二百里左右,长江过了武穴之后,一直的大江东去,都很平坦。”
俞剑英笑道:“是啊,我们的船平平隐隐的,一点显波也没有。”
程小虎接着说道:“这一带也可以说是长江绝胜的风景所在。”
俞剑英道:“我看前面那些山影,真够绚丽的。”
程小虎笑道:“长江有两个名湖,洞庭和鄱阳,但各有其长处,洞庭附近,没有名山峙立,这是不及鄱阳的地方,这里有浮云天际的庐山真面目,云影波光,追向江流而下,可说是峰尖、云顶,画意诗情都有。”
俞剑英经他这一指点之后,放眼四顾,点点头笑道:“这地方风景真美。”
话声甫落,只见上游一只小舟,对着他们的渔船,疾速撞来,俞小侠咦了一声,道:
“小虎哥哥,你看那一只船,直对我们撞来,赶快准备,免得被撞翻船。”
程小虎冷笑一声道:“大概是想找死了,才敢向老虎头上捋虎须。”
说完,立即把竹竿握在手上,把全身真力,暗运于两臂,猛然向疾驶而来的小舟撞去。
程小虎快,人家的动作更快,小虎手上的竹竿刚刚点出,来人手中竹竿一晃,只闻砰的一声,程小虎手臂一麻,竹竿情不自禁地脱手飞向半天云中。
来人把程小虎手中竹竿碰飞后,顺势一点剑英他们的坐船,但觉猛然一倾,小舟失了重心,河水涌入,只见船尾向上翘,船头便向水中钻去,程小虎立脚不住,身子一晃,便跃落江中。
俞小侠站在船尾,陡然大喝一声,身子凌空拔起二丈多高,直向上流驶来船上飞去。
俞剑英悬空拔剑,身剑合一,舞起一道银虹,猛向站在船头的少年头上罩去。
船头那人不慌不忙,倏然举起丈余长的竹竿,直点剑英握剑右腕,势准力猛,威势甚是惊人。
俞小侠右手猛然收回,半空挫腰长身,施出独步武林的绝顶轻功“梯云纵”,陡然间又升了两丈多高,向船上篷顶斜飞过去。
这时船行甚速,剑英脚尖尚离篷顶三四尺,那只船却很快速的从他脚底下驶过。
俞小侠脚下落空,心头一震。但他是盖代第一奇人门徒,身负绝世武功,临危不乱。放眼一望,只见河中飘起一权木桨,脚尖轻轻在飘起的木浆上一点,身子又腾空飞起,猛向船篷泄落。
他这次落向篷顶,船上的两个少年,并没有出手阻拦,连看都未曾转眼向剑英望一眼。
前面那个少年一手操桨,猛力一划,船就似疾矢一般,一冲就是数丈远。
俞剑英略一打量两个少年,但见身着蓝色劲装,身材窈窕,面如敷粉,不由心头一怔,暗道:“这两个少年,不是白发姑娘的女弟子,佩珠和银珠两姊妹吗?”
心念一动,立时剑眉一扬,问道:“你们姊妹无缘无故,把我们的船掀翻,是甚意思,请道其详。”
前面摇浆那个少年,突然转脸向剑英一望,现怒色道:“谁是姊妹,你别认错人啦。”
说此,猛然划了一桨,接着说道:“点翻你们的船,错不在我,其原因很简单,只怪你的同伴太鲁莽,目中无人了。”
俞剑英冷笑一声,道:“你们姊妹别说女份男装,就是化……”
他本来是想说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你们,但话到口边,只觉不大对,说此陡然把话停住,没有再往下说。
后面那个少年突然把舵一摆,船倏然转向对岸冲去,他摆转舵之后,一仰脸,微笑道:
“哟,好利害的眼睛,化成灰还能把人认出来啊。”
话声甫落,猛觉船向右边猛斜,险些翻了过去,只见前面那个少年,左脚用劲,使千斤坠重力往下一沉,但见船往下急沉,并未翻身。
船头少年把船板平后,笑道:“你想不想洗凉水澡,若不想洗澡就赶快对你的同伴说,不要把船弄翻。”
俞剑英从小就被王大侠送往九华山排云岭习艺,对水性一点不懂,尤其沉身鬼湖,虽然死里逃生,余悸犹存。
听他这样一说,暗道:“看她们姊妹操纵船只,似甚熟练,水性一定很好,若在陆地,我并不怕她们对我有什么不利,若在水中,虽有小虎帮忙,他水性虽好,但武功和人相差甚远,在水中搏斗起来,自己却要吃亏。”
心念一动,立即大声说道:“小虎哥哥,快去把撞翻的船,打捞起来,这里没有你的事。”
船上两个少年,并不理会剑英,前面那个少年双手运浆如转风车,快速绝伦,后面那个少年一手握舵,一手运桨,只听水声哗啦、哗啦,船行如疾箭,直向对岸射去。
俞小侠不知她们姊妹,萌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哪里能忍这等闷气,大喝一声,道:
“你们姊妹究竟要把我带到哪里去,若惹我冒了火,我把你们这只船,劈得粉碎。”
佩珠冷冷答道:“恐怕你没这个胆量吧。”
俞小侠哪还忍得这口气,长笑一声,脚下暗中运劲,施展千斤坠工夫,但听篷顶哗哗作响,船身渐渐往下压去,一个船篷被他跃得粉碎。
佩珠和银珠连头也没有抬一下,直似不觉一般,仍然运桨向前疾驶。
俞剑英眼看河水就要涌进船来,赶忙把功力收了,但听佩珠冷笑一声,道:“喏,还是怕这滔滔讧水无情啊。”
银珠娇笑一声,道:“水火不留情,谁不爱惜自己的生命,我初次学划水的时候,看到徐徐东流的溪水,心中还是如小鹿打撞的害怕呢。”
俞剑英怒喝一声,道:“你们就料到我怕这江水,是也不是?”
银珠倏然转脸,斜视俞小侠一眼,冷冷地说道:“我们又没有和你说话,你怕不怕又与我何干,又不是我请你上船来的,向谁生气。”
俞剑英斩钉截铁说道:“你别得理不让人,我不是怕事之辈,你们姊妹到底是为什么事,冲着我来,干脆说出,我俞某人一定舍命奉陪。”
银珠道:“你无缘无故地跃上我们的船,这倒小事,还要动剑杀人,暗施千斤坠的功力,把我们的船篷压坏,也不知道是谁不讲理呀。”
佩珠突然插嘴说道:“姊姊,少和他罗嗦,这个无情无义的人,干脆请他下去,等一下靠了岸,他不但不知道感激,恐怕还要仗恃宝剑杀我们啦。”
剑英听他出口伤人,侧身一扬宝剑,猛然把剑锋抵住佩珠胸前,怒喝道:“你骂谁无情无义,你不说个所以然出来,就休怪我仗宝剑杀人。”
佩珠视剑锋如无物,仍然操舵划桨,缓缓说道:“这船上只有三个人,难道我骂我姊姊不成。”
剑英双眼圆睁,怒道:“我对谁无情无义,有事实倒要讲出来听听。”
佩珠微笑道:“当然有事实,岂敢无的放矢,出言中伤……”
话声未绝,银珠突然说道:“梅香,她对你有情义没有?”
剑英骤然把抵住佩珠胸前的剑尖收回,仰脸略一思忖,暗道:“哟!她们原来是为了梅香的事来找我,难道我和她比武功,她们都看见了……”
佩珠见他仰脸望天,半晌也不说话,问道:“怎么不说啊,若是我说错了,当向你陪礼吧。”
剑英长笑一声,道:“不错,梅香和我有义兄妹之情,但我并没有时她不起的地方啊。”
佩珠道:“梅香不但是你的义妹,而且她数度舍死忘生暗助你们,你不但不念义兄妹之情,反而要和人拼命。”
俞小侠冷笑一声,道:“彼此印证武功,说不上拼命,这不足批评我无情无义。”
佩珠娇笑说道:“彼此印证武功,放开不说,但她身负血海深仇,单身一人远涉武陵山百花岭,你既然有义兄妹之情,就应该伸手援助,眼看她身临险地,却充耳不闻,悠哉游哉在竹堡享受人伦之乐,这难道不是无情无义吗?”
俞剑英星目一睁,向二女一扫视,正想答话。佩珠却抢先说道:“梅香血海之仇,当然不便邀请他人赴援,但百花岭伪君子扬恶隐善,做下不知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梅香虽是为父报仇,克尽人子之道,但对头是江湖之败类,荡平百花岭,那无疑是为民除害,凡我侠义之人,都应该负起除暴安良之义举,同伸援手,牺牲小我才是。何况你们有义兄妹之情,岂可袖手旁观?”
俞剑英虽然不满梅香之狂妄,但也并不是不想紧随梅香身边赶去,可是老堡主已把请帖发出,而且时间也很迫促,他本想挨过这三四天的时间,待行过婚礼后,连夜疾奔百花岭,协助梅香一臂之力。
他心中本来就闷的难受,恨不得随即赶去,这时,哪还经得起佩珠姊妹这一席连激带骂,义正辞严之话,双目圆睁,长笑一声,道:“你们以为我不愿意去帮助梅香报仇是吗?”
佩珠笑道:“你愿不用去帮助梅香,这是你本身的事,我们姊妹不便过问,只觉得你没有义兄妹之情罢了。”
俞剑英道:“各人心中之事,就是神仙也难看得出来,我虽然没有随后赶去,并不是没有帮助梅香之心,我实在有不得已之苦衷,自从梅香走了之后,我心中就好似乱麻一般,不知如何才好。”
佩珠笑道:“你既有帮助梅香报仇之心,就应该即速赶去,若等你们完成大礼之后,再行赶去,梅香骑的是千里宝驹,虽然路途不熟,岂能赶得上她,就是星夜疾驰,也于事无补了啊。”
俞剑英放眼一望,见程小虎把倾段的小舟,翻转过来,向岸边划去,离他们已经很远了,暗道:她们姊妹说的也对,若耽搁三四天的时间,绝赶不上了。
心念一转,一看小舟只离岸上四五丈远,大笑一声,身形猛的拔起三丈多高。直向岸上落去。
佩珠姊妹见俞小侠跃落岸上,立即掉转船头,向上游驶去。
紫云和玉玲在岸上看的非常真切,见剑英坐的小舟被人家的船撞翻,二女只急得面容失色,玉玲惊叫一声,道:“云姊姊快……”
话声未绝,急忙跃起身形,双双向河边疾驰而来,玉玲见河边泊着一只小舟,跃上去慌忙把碇起上船来,说道:“云姊姊,你掌舵我来划船。”
紫云急道:“我不会掌舵啊,让我来划桨吧。”
玉玲道:“好罢。”说完,举起手中的竹竿,猛向河边一撑,小舟直向河中冲去。
紫云从小就在排云岭学艺,不说没见过长江这滔滔江水,就是小溪急流也没看过,她哪里会划桨掌舵。
她虽然聪明绝顶,但急切之间,拿起两支木桨,却不知如何应用。
玉玲眼看那只小舟向对岸疾驶而去,只急得心中乱跳,一手掌舵,一手划桨,口中却向紫云讲解用桨的方法。
她们的小舟只划离岸边半里之间,那只小舟已到了对岸,俞小侠已跃到岸上了,小舟也转头向上游如飞而去,
紫云叹息一声,道:“玲妹妹,我们赶不上啊,这怎么办?”
玉玲道:“我们驶到对岸再说,看英弟弟刚才的举动,那船上的两个人,并不是仇人,可能是英弟弟借他们的船,到对岸去等渡船吧。”
她们的小舟驶到对岸之后,上岸一看,哪还有剑英的影子,两人分途搜索很久,也没有看到剑英。
二女找不到剑英,走回停靠船只处,玉玲问道:“云姊姊,找不到英弟弟,这怎么办?”
紫云这时也失去镇静,摇摇头道:“玲妹妹,我心里很乱,急切之间也拿不出主意了。”
话声甫落,突见程小虎疾奔而来,问道:“妹妹,你们看到剑英没有?”
玉玲摇摇头,反问道:“小虎,刚才是甚么样的人物,把你们的船只撞翻的?”
程小虎道:“什么样的人,我也弄不清,只觉那两人很年轻,长的也非常英俊潇洒。”
紫云听程小虎这么一说,沉思很久,也想不出是哪一道人物,问道:“那两人有什么年纪了,功力如何?你看得出来吗?”
程小虎道:“看他们的年龄,最多不过二十岁,武功也不弱,我本想把他们的船撑开,撑竿刚举起,就被人碰飞了。”
玉玲道:“云姊姊,教小虎守在这河边,我们再分头寻找一番如何?”
紫云摇摇头,忽有所悟,说道:“英弟弟并不是去追赶敌人,到哪里去找,据我猜想,英弟弟可能藉此机会,偷偷地追赶梅香去了。”
玉玲失声叫道:“咦!云姊姊你猜的一点不错,我看他见梅香走了之后,就闷闷不乐,他和小虎来钓鱼,乃是脱身之计。”
说此,微微一停,叹息一声,又道:“云姊姊,我们回去问问我妈妈,看看怎么办?”
紫云摇摇头,道:“玲妹妹,我们也不必回去了,请小虎禀告就可,我们索性就追他们去。”
玉玲点点头,道:“好吧。”说此,转脸望了小虎一眼,又道:“小虎,你把我们送到九江之后,再回去告诉妈妈,就说我们赶到武陵山去了,请她老人家不要挂心吧。”
程小虎道:“我送你们到九江,却不甚要紧,但是请帖都已发出,你们都走了,到了那天怎么办,不把爹爹妈妈急坏下吗?”
玉玲道:“我们在路上若能追到英弟弟,就急速返来,如追赶不到,只好等以后再说吧。”
说完,立即向船上跃去。
程小虎上了船,立即运起双浆,就似转风车似的,只听噼啪之声不绝于耳。
船虽然是向上游驶去,但水势不急,而且程小虎又会使桨,划起来相当快捷。
尤其程玉玲一手操舵之外,一手还能划桨,陈紫云刚才已经学会了划桨,她也用剑代桨划动。
只见船行如疾矢,不过两个时辰左右,就到了九江,二女立即跃上船去。
玉玲转身向小虎说道:“哥哥,你快点转去吧。”
程小虎点点头,道:“妹妹你们追到剑英之后,一定要他转来,免得爹爹和妈妈挂念啊。”
程玉玲道:“好的,你快走吧,天黑之前,你还可赶到家里。”
说完,立即转身,向九江城内走去。
程小虎眼看二女身形消失之后,才驾船向家中疾驶,他返到家中,也不过是申时光景,一看家中的人,都在忙着洒扫庭院,修葺花木,苦笑一声,立即向后院走来。
他匆匆忙忙跑进母亲房中,只见母亲正在逗着孝燕发笑,躬身一揖,叫了一声道,“妈妈,剑英和妹妹他们走啦。”
程夫人心中一震,脸色突转严肃,睁眼望着小虎,道:“你说什么?”
程小虎重复说道:“剑英他走了,妹妹和陈姑娘都追去了。”
程夫人听他这一说,好似晴天霹雷,猛然吃了一惊道:“剑英不是和你到河中去刺鱼吗?
你怎么让他走了啊。”
程小虎把详细情形向母亲一说,程夫人急道:“这怎么办,快去请你爹爹来商量一个办法。”
程小虎道:“是。”说着,立即转身向外院走去。
他跑到外厅,但见父亲正站在大厅中,指挥家中男女佣人布置厅堂,赶忙躬身一揖,道:
“爹爹,妈妈她老人家请您到后院,有紧急事相商。”
老堡主道:“好吧,你在这里指挥他们,我去去就来。”
说完,立即向后院走去。
程夫人见老堡主走了进来,埋怨地说道:“你这老不死的,心中一点事也存不下。”
老堡主听不懂夫人所说,笑着问道:“我又做错什么事了?怎的又埋怨我来啊。”
程夫人道:“俞剑英他又走了,你知不知道。”
老堡主心头吃了一惊,很惊愕地问道:“剑英什么时候走了?”
程夫人道:“刚才小虎回来告诉我,说剑英追赶梅香去了,玉玲和她师姊也随后追赶剑英去啦。”
老堡主急得连连说道:“这怎么办?这怎么办?这帖都发出去了,改期也来不及啦。”
程夫人道:“光着急有什么用呢?改期来不及,仔细想想看有什么办法没有?”
老堡主摇摇头,道:“派人去追,是追他们不到了,有什么办法可想啊?”
程夫人略一琢磨,暗道:“嫁女不成,倒不如改为娶儿媳妇,免得客人来了冷冷淡淡的,大家扫兴。”
立即说道:“你快去请志远叔叔来,我有点事和他商量。”
老堡主道:“请他有什么好商量的,只望二女能到期把剑英追回来吧,好在还有三天的时间。”
程夫人嗔道:“你还在作梦想,二女哪能追得到剑英,找志远叔叔到刘亲家那里去商量,能不能把女儿让我娶过门来,若他答应,就改为娶儿媳妇好了。”
老堡主突展笑容道:“你这办法倒是想得很好,但是刘亲家是体面人家,这样匆忙,他肯不肯还很难说。”
程夫人道:“只好去试试看,若他答应,我们就把嫁女儿所备好的妆奁,送到刘亲家那儿去,不必再要他赶制,这样与他面子上也好看。”
老堡主点点头,道:“好啊,我就照你的意思,请志远老弟去谈谈吧,本来这件事早就应该办了,但为了堡中一再的出事,也就耽搁下来了。”
程志远得老堡主的吩咐哪敢怠慢,连夜赶奔刘家,把老堡主之言转陈,刘秀堂乃是一位通权达变之人,一听之后,即满口答应,一切遵命。
他即速奔返禀告老堡主,程九鹏夫妇心中甚是欢喜,立时替天龙赶制衣裳。俗语说“有钱好办事”,虽然只是三日时间,却仍准备很整齐。
时间易过,吉期眨眼就到,俞剑英和二女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亲友如期而来,看请帖上写的是小女于归,但取的是儿媳妇,众亲友都感觉诧异,暗中一打听,才明了内中情形,宾客也尽欢而散。
再说俞剑英跃上岸之后,连头都未回望一下,即放腿沿着河边向上游疾驰。
奔至武穴,已是夜幕低垂了,走进一家饭店,要了几样菜肴,一壶烧酒,顺便向店小二打听一下道路。
吃饱之后,结付了银子,立即赶往码头,仍然渡回江西瑞昌地界,沿着寻阳道路连夜直向湘南疾奔。
向前走了一段路程,突然心生不安之感,暗道:老堡主这等的厚待于我,不辞而别,以后见面时如何解释?他老人家已遍发请帖,大宴宾客,我走了之后,这事怎么办?云姊姊见我走了,她也会疑我变心,将来见面时如何说……
心中在想,脚下却没有停留。突然一阵晚风拂面而来,才神志一清。
定神一望,自己正翻上一座山峰之上。
此时,他只顾赶路,所走的道路,究竟是平坦大道,或是攀山越岭,亦不自觉。直待到了峰顶,被山风一吹,人才清醒。
放眼四顾,只见群山连绵,暗道:我大概已进入幕阜山区啦。
这幕阜山横跨江西湖南两省,重山叠岭,山势险峻,古树参天,猿啼虎啸,远远传来。
若平庸之辈,深夜置身这荒山之中,不被豺狼虎豹吞噬,也会吓破苦胆而死。
晚风习习,吹飘着他的衣袂,他仰望明月出神,脑际中又浮现出紫云姊姊遭受那无限的折磨和痛苦。
心中油生怜惜,只觉气闷难忍,不自禁仰天长啸,啸如龙吟,直冲云霄,空谷传音,荡漾不绝。
这一声长啸,似是发泄了心中积聚的闷气,立时由沉痛回忆中清醒过来,看天色已经是子夜时分了,自己究竟在这峰顶上呆立多少时间,也不大清楚。
梅香的武功突然猛进,他苦思很久,也想不出其中原因。佩珠姊妹突然在小孤山附近江中出现,使他把平日百思难解的问题,竟然得到结论。
俏丫头的武功,定是白发姑娘传授无疑。
俞小侠展开夜行术,一夜疾奔,少说一点,也走下三四百里的途程,天明时分,已到江南平江境界。
他到了湖南境界之后,便晓行夜宿,一天走至湘阴附近,这一路走来,并未发生事故,也没有闻得梅香和义父他们的消息。暗道:“难道他们不是走这条路的吗?”
剑英进湘阴城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了。
这时,正是夜市初展,街道上行人熙来攘往,挨肩撞踵,热闹非常。
他青衣布履,身背长剑,夹在人群之中,好似鹤立鸡群,才华仪表,特别出众。
在街上走了一阵,只见对面一间高耸房屋,门额上悬挂着一块油漆如新的匾牌,“集义兴”号客栈,略一扫望,即大踏步直向那客栈走去。
刚至门口,就有店小二迎将出来,把他导引至后院客房中。
俞小侠虽身负绝世武功,但连日的疾驰,也略感倦意,他要了几样可口的菜肴,一壶米酒,一个人在房中慢斟独饮。
这一顿饭,他至少吃了一个时辰,一壶米酒,数盘菜肴,吃得干干净净。
饱餐之后,疲倦全消,暗道:我这一路走来,他们的消息一点也未听到,难道他们已走了很远不成,我若赶不上他们,岂不误了事?
心念及此,不禁急躁起来,坐立不安,他把店小二招来,算清账目,立时起身,又继续赶程。
这夜月白风清,正是夜行人赶程的大好良夜,他出了湘阴城,即展开轻身术,直奔武陵山。
俞小侠轻功,已达上乘境界,这一施展开来,直似流矢划空一般,片刻之间,已奔行了二三十里。
放眼一望,只见前面两座山峰夹峙,中间一道曲折的山谷,谷中满生葛藤杂树,深春季节,山花遍布,树叶青翠,阵阵花香迎面扑来,令人清心涤垢。
略一打量形势,他立即拔身跃起,向右边山顶窜去。
剑英跃上峰顶,极目四顾,但见山峰尽处,是一片无波的湖水,月光映在湖中,反射一片白光,使人目眩。
他目光锐利,黑夜视物如白昼,突见几条黑影由芦苇中跃起向他立身之处,疾驰而来。
那六条人影,身法异常快捷,一起一落,就是数丈之远。
但见那六个夜行人,直向狭谷奔去,俞小侠即远远跟随六个夜行人身后、也奔向狭谷。
大约奔驰了一杯热茶之久,已到谷底,只见两峰夹峙之下,一块两三亩大小的旷地,除了刚才由芦苇中疾驰而来的六个人之外,另外还有一个道士装束的老道。
那老道士正和一个脸罩黑纱汉子,斗的非常激烈,不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俞小侠隐身一株大树后面,放眼斗场,但见脸罩黑纱汉子手中的长剑,疾若长虹,光影一闪,和一个老道士,杀的难分难解。
站在一侧观战的人,个个环目怒睁,满脸忿色,全是夜行劲装,手提兵刃,都跃跃欲动。
俞小侠看了一阵,也看不出是哪一道人物,深夜在此激斗,站在一侧虎视眈眈的六个汉子,是属于哪一方也弄不清楚。
但闻那个道土装束的人喝道:“贫道和你有什么过节,怎么不敢以真面目相见。”
脸罩黑纱的汉子,只冷笑一声,却没有答话,宝剑一招“迎风斩草”,猛向老道扫去。
老道吃了一惊,想举剑封架,已来不及,只得仰身向后倒退数步,让开一剑。
老道士双脚还未站稳,蒙面汉子,已欺身攻到,老道土一着失机,全陷被动,只一味的向后跃迟。
蒙面人蓦地大喝-声,疾施一招“横扫千里”,猛向老道拦腰扫去。
眼看老道土就要溅血山谷,倏然一道耀目的寒光,猛袭蒙面人的背后。
蒙面人若不撤招自救,虽然老道士要溅血当场,但蒙面人也难逃出背后疾袭而来的凌厉刀锋。
只见那蒙面人攻出的招势,并未收回,身形猛然向左横跨出去,让过背后一招疾袭。
老道士虽然未伤在蒙面人的剑下,但头上的一条发辫,却被蒙面人的剑锋扫落。
这样一来,却激起老道士拼命之心,狂喝一声,手中长剑招法骤变,刹那之间,只见寒光闪闪,威势甚是惊人。
那蒙面人,倒也不敢硬挡锐锋,仰身一个倒翻,退后八九尺远,让开凌厉剑锋。
老道士这一扳回先机,立即纵身追袭,施出他平生所学,但见剑光如密幕,滚滚若江河堤溃,瞬息间把蒙面人,逼退到狭谷的左面山谷道口。
蒙面人倏然拔身跃起两丈多高,呼的一声,从老道头顶掠过,即速泄落老道身后。
旋身一招猛向老道身后扫去。
老道身法也异常矫捷,右脚未动,左脚后撤半步,蓦地旋转身躯,赶忙举剑封架过去。
猛闻一声金铁交鸣的互撞声,随着激起一串火星,耀眼眩目。
两人情不自禁地各自后退两步,略一怔神,又各自欺身拼搏。
互相激斗了二十余合,仍无法分出胜败。
这时,却激怒了站在一侧观战的几个劲装汉子,只闻刚才抢救老道的那人,大喝一声,道:“我们合力协助师父,把这个狗杂种宰了,好赶路程。”
话声甫落,几个劲装大汉,纷纷挥动手中兵刃,跃身围攻蒙面大汉。
蒙面大汉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只冷笑一声,立即施展手中长剑,但见怪招百出,不知由来。
八个人战到十几合后,深谷中金光闪闪,隐闻风雷。
俞小侠见他们都无致胜把握,目前只能战成平手,只好不管,隐身暗处静观。
蒙面人突然一声大喝,剑英猛的忆起一个人,暗道:“这蒙面人未必是他吧?”
心念一动,立即就想跃身替蒙面人解围,但他心中仍拿不定,是不是心中所猜的人,只看他没有露败象,立即把拔起的身躯,又隐住不动。
刚才替老道解危那个汉子,眼看久战蒙面人不下,心中大怒,把单刀交到左手,探手百宝囊中,扣上两枚暗镖,正想乘隙振腕击出。
俞剑英看得非常真切,再也忍不住一腔怒火,大喝一声,身形猛然拔起,疾向斗场跃去。
那人扣在手中的两敉铁镖,本想打向蒙面人,耳听大喝之声,倏然抬头一望,但见一条人影,卷着一片光芒,向场中飞去。
他欺剑英身悬空中,手腕一扬,两枚铁镖,脱手飞出,猛向剑英身上射去。
俞剑英突觉两枚铁镖,带着破空之声,向自己面门疾射而来。气聚丹田,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惊虹剑悬空一招“白鹤亮翼”把两敉铁镖震落。
接着一沉丹田真气,施出千斤坠身法,泻落实地,惊虹剑疾展一招“海市蜃楼”,只见寒光卷处,那暗算俞剑英的汉子,拦腰两截。
老道士不觉心中一震,面上冒出来豆大的汗珠,向后疾退三步。
蒙面人这一缓开势子,剑化万道银蛇,向左边那个施单刀道士猛点过去。
但见剑光打闪,光如波翻浪涌,冷锋过处,施单刀道士头颅飞去-丈多远,只见一股血泉,喷起五六尺高,身子仍然未能倒下。
蒙面人右脚一抬,那无头尸身,被踢出去七八尺远,毕直的躺在荒草中。
俞小侠见他们七十人,围攻一人,心中就有了怒火,看他们还想用暗器偷袭,哪还忍的下。
他泻落斗场,立即展开太极剑法,只不过三招,就被他劈死二人。
蒙面人见从空飞来帮手,胆量突起,右手长剑,如活蛇绕身,左挥右扫,只闻一片惨嚎之声,刹那之间,就躺下三个。
他突然一收剑势,长笑一声,道:“俞兄,多谢从中援手,感激莫名,这赤眉老道交你去收拾吧。”
说完,猛一提气,身子凌空而起,直飞起丈多高,呼地一声,飞向左边峰顶,疾奔而去。
俞小侠大叫一声道:“请站住,我有话请教。”
那蒙面人连头也没有回望一下,施展绝顶轻功,一跃又是数丈,眨眼之间,已消失在杂树林中。
俞剑英本想追去,但又怕这仅存没死的老道士逃走,只好放弃追赶蒙面人,转过身躯,向站着失神的老道士喝问道:“你在哪个道观修真,和那蒙面人有什么仇怨?”
老道士突然一翻双目,怒视剑英,反问道:“你和那蒙面人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无缘无故找贫道作对?”
剑英被老道士这一反问,倒不知如何答复,只瞪着一双星目望着赤眉道士出神。
赤眉道士苦笑一声,又接着问道:“我看你和那蒙面人并无什么渊源,为何要帮他来杀我们?”
俞剑英仰脸大笑一声,道:“那蒙面人是否我的朋友,在急切之间,我还想不起来,但我看你们不讲江湖规矩,群打群殴也还罢了,还要用暗器伤人,这等手段,实在叫我看不惯,是以动手帮他的忙。”
赤眉道士长长叹息一声,道:“这样说来,你这人倒是喜欢伸手管别人的闲事了。”
俞剑英双肩微微一耸,笑道:“不是我喜欢管人家闲事,只怪你们不讲江湖规矩,你这几个徒弟该死,也怨不了人。”
赤眉道士突然环眼一睁,怒喝道:“你少放臭屁,我六个徒弟的生命,今夜非要你的命来填不可。”
剑英放声大笑,道:“老杂毛,只要你有本事,能替你徒弟报仇,不论你如何报法,我都接下你的。”
赤眉道士冷笑一声,道:“看你年纪轻轻的,口气倒是不小,我西康宁静山赤眉道长,闯荡江湖数十年,还没见过你这等狂妄之辈。”
剑英听他说出道号,只觉心中一震,暗道:刚才幸而动手得快,若蒙面人被他们围攻杀死,那才是遗恨的事啊。
思念及此,长笑一声,道:“听你的口气,倒是被邀赶来中原,联手夺取武林盟主的了。”
赤眉道士点点头,道;“夺取武林盟主,倒不敢存这个贪心,到中原会会各门各派的高手,却是实在。”
俞剑英大笑说道:“凭你这点微末之技,也想来中原耀武扬威,杀得好,死得更是应该。”
赤眉道士只气得心头怒火三丈,大喝一声,道:“你有什么惊人的绝技,竟敢如此蔑视本道长。”
说着,手中剑一扬,疾展一招“横断巫山”猛向剑英刺去。
俞小侠身子微微一侧,让过一剑,笑道:“老杂毛,我先让你三招试试吧。”
赤眉道士在西康境内,横行无阻,黑白两道的武林人物,见了他都要称他一声道长。
几曾受过这等羞辱,不禁激起他拼命之心,手中连续刺出两剑。
这两剑都是指向剑英的要害,威势异常凌厉。
剑英冷笑一声,只见他左摆右晃,脚未离原地,很巧妙让过他疾猛的两剑。
突然大喝一声,道:“老杂毛,我已经让了你三剑啦,你有后事交待没有,我要动手反攻了?”
说完,气行右臂,振腕一剑,当胸刺去,
剑势出手,寒光闪动,赤眉道士心头一震,赶忙横剑架去。
双剑交击,只闻-片龙吟虎啸之声,赤眉道士手中长剑,登时被削作两截。
剑英削断了赤眉道士手中长剑后,剑势仍然不收,右腕微抬,惊虹剑就势斜劈而下。
寒锋过处,赤眉道士的一条右臂,齐肩被削落,鲜血喷击三尺多远。
赤眉道士心头一惊,不敢恋战,惨啸一声,身形猛然跃起,立即向谷中窜去。
俞剑英大喝一声,道:“你还想走吗?”人随声起,身剑合一,化一道银虹向赤眉道士背后追去。
赤眉道士回头一望,只见一道冷森森寒光,从身后疾袭而至。
赶忙一沉丹田真气,泻落地下,左臂随着身躯,向后猛劈。
俞剑英右臂往下一切,把赤眉道士反击过来掌势挡开,右手惊虹剑一招“推波逐浪”,卷着一片剑光向赤眉道士当头罩下。
赤眉道士那还闪让得开,只闻“咔嚓”一声,脑袋被惊虹剑削去了半边,当场倒地身死。
俞小侠剑劈赤眉道士之后,还剑入鞘,放眼四顾,只见空谷静寂,连风吹草动的声音也没有,看天色已是午夜过后了,暗道:俞剑英啊,俞剑英,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挥剑助拳,幸而还没有杀错人,以后却不可贸然动手啦。
蒙面人和赤眉道士怎么碰上打起来,很令人费解,现在既无活口可问,蒙面人也走了,想问个明白也无从问起。
但听那人刚才的口气,好似知道赤眉道士等人来中原的企图。
这蒙面人临走时,口称自己俞兄,听他的声音,却有点像岳凤坤的盟兄邓一鸣。
但闻说邓一鸣已远去大漠,而且他的剑术自己和他比划过,并没有这样凌厉剑法。
可是除了他之外,再也想不起第二人来了。
俞剑英呆站那儿,只顾思索眼前这档子事,好久也难得到正确的结论。
突然一阵山风袭来,才把他从沉思中惊醒,暗道:事情已经过去,还想它干吗?赶路要紧啊。
心念一动,立即展开夜行术,直向武陵山奔驰。
他心悬梅香的安危,不顾日夜奔驰劳累,施出绝顶轻功,急如电掣飘风。
到太阳升起之时,已到了益阳,他走地一家卖早市的饮食店,吃过早饭,又继续趱程。
这天,剑英到桃源,已是夕阳无限好,只近黄昏时候。他连日的奔驰,身上只觉有点疲倦。
进店吃过饭之后,不等店小二来收拾,就关门睡了。也不知睡了多少时间,蓦闻一声马嘶,把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立即翻身走下床,推开窗叶向外一望。突见几个劲装夜行人,跳上对面房脊疾奔而去。
俞小侠身形一晃,即跃窗而出,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又腾空飞起,纵上屋脊。
放眼一望,但见月白风清,繁星闪闪,只见几条黑影,向东南方如电光石火般,疾驰而去。
剑英的目力异常锐利,奔向郊外的夜行人,虽然离开很远,但隐约看出后面的那个人,身躯非常娇小,看来好似梅香的身影。
心念一动,立即拔起身形,展开绝顶轻功,尾随那几个夜行人身后疾追。
但见前面那几个夜行人,直向前面一座黑黝黝的森林飞驰而去。
那几个夜行人的身法,也相当快捷,一起一落,就是数丈之远。疾如弩箭,快若飘风,眨眼之间,就先后窜入密林。
剑英奔至密林边缘,放眼一望,但见森林一团漆黑,而且树木茂密,参差杂乱,任你眼神锐利,也难看清林内的一切。
俞小侠虽然艺高人胆大,但也不敢跃入树林。略一琢磨,即跃上树梢。
站定身形,扫望一眼,只见这片山林大得出人意外,连他那样尖锐的眼光,都不能看到林木的尽头。
他略一端详,即展开踏叶飞行的绝顶轻功,向密林深处搜索过去。
突见前面有一株异常高大的松树,针叶如伞盖,猛一提气,身子凌空拔起,呼的一声,晃似一只夜鹤,直向那高耸入云树梢落去。
脚尖刚一着针叶,蓦闻一声娇叱,道:“你们这帮人,引我到这里来,究竟想怎么样?”
俞剑英听到这说话的声音,正是俏丫头,他轻轻地向树底下攀援下去。
猛听一个粗嗓子的大汉,哈哈一声狂笑,道:“你要问我们引你来干什么?我们不说,大概你也不会明白,老实告诉你吧,这地方已快接近武陵山,我看你既年轻,又长的秀美绝伦,不想教你去送死,引你到这里来,想小姑娘也猜想得到,我们这里一群十几个男人,只有三个女性,你仔细想想看吧。”
梅香冷笑一声,道:“你们想引我来做女大王,是也不是?”
俞剑英这时攀援到最后一层枝,他找枝叶比较茂密地方,隐住身形,拢目向下一望,只见十几个人把梅香团团围住。
那粗嗓子大汉,又是一声狂笑,道:“我们这里受百花岭的管辖,不是什么山寨,拜你做女大王,我们却不敢。”
但见他一双贪婪的眼睛,却紧盯俏丫头的脸,不只是他,另外站在四周的人,也都在饱餐秀色。
本来看人是不犯法的,悄丫头长的又太美,情不自禁地把十几对贪婪的眼睛,都集中在俏丫头身上。
梅香被他们看的有点冒火,倏然柳眉一扬,小脸蛋紧紧地绷起,威凌的秀目,闪电似地向群贼一掠而过。
蓦地,格格娇笑说道:“你们这帮人,在这儿负的是什么任务,先说出来听听,我能不能留这里,让我斟酌斟酌看。”
站在刚才说话那人左边的一个紫脸短须大汉,一声大笑说道:“进武陵山的要道口,都设有外围监视卡,如有形迹可疑的人,就引到这里来格杀,没有一个能避出手去。我们看姑娘年轻,是以不想把姑娘杀害,只要你肯留在这里,我们大家可力保你的性命得到保障。”
梅香笑道:“你们守在外围的,一共有多少人,这里离武陵山的总舵,有多少道暗卡?”
紫脸短须大汉,欺她年轻,又是单身一人,量她也逃不出他们的掌握。笑道:“这里离武陵山虽然还有一百多里路,暗卡每个重要道口都有,主要的却仅有六个,各处防守的人,多寡也不一定,时时调动,而且有特别的通信方法,如发生特别事故,只要发出求援信号,不到半个时辰,就有增援来到。”
梅香故作惊愕,说道:“据你们这么说,我今夜被你们引到此地,只有归顺一途了啊。”
紫脸短须大汉,耸肩自我得意的一声大笑,道:“生死两途,任由姑娘选择,我们并不勉强你。”
梅香突然仰脸向树梢一望,但见枝叶蔽空,风雨不透,暗忖:枝叶这等浓密,树林这样广阔,倒不知他们用的什么特别联络信号,只要把情形弄清,能防止他们传发信号求援,这十几个贼人,却有办法制服。
念转慧生,长长地叹息一声,道:“我年小失怙,到处飘零,随遇而安,你们若真心的要我加盟,我倒是非常愿意。”
紫脸短须大汉纵声大笑之后,连连说道:“欢迎!欢迎!竭诚欢迎。”
说此,微微一停,自我介绍道:“我叫铁指环费不解,这外围一道暗卡,由我负责,姑娘芳名如何称呼。”
梅香两只大眼眨了两眨,挤出两颗泪珠,好似铁指环触动她感伤之心事,嗫嚅说道:
“我……从小卖给人家做……婢女,主人都不叫我名字,只呼我俏丫头,我自己也不知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以后你们就叫我俏丫头好了。”
铁指环费不解见她这番做作,深信不疑,当即替梅香介绍在场各人的姓名。
梅香向各人一一检衽,说道:“小妹子年轻识浅,以后请各位多多指教吧。”
群贼齐声说道:“客气,客气,姑娘轻功绝顶,我们望尘莫及,我们还得向姑娘请教啦。”
梅香放眼一望,脸色突然一敛,很疑惑地问道:“这片树林密不透风,万一有了特别事故发生,暗号如何联络啊?”
费不解从身上探出一颗信号弹,晃了一晃,笑道:“就用这个东西,以作紧急联络的讯号。”
梅香似作不懂地问道:“你手上拿的,叫什么东西?如何使用呢?”
铁指环看梅香连信号弹都不懂,笑道:“看你连这讯号弹都不懂,大概你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过?”
梅香摇摇头,道:“我离开主人家中,还不到半个月,哪里知道这些东西的用途啊。”
铁指环笑道:“有了紧急事情,抛向空中,便会爆炸开来,散发出一串绿色的火焰,附近一二十里,都可看见。”
梅香道:“这片森林内,如此浓荫,风雨不透,如何抛得上去?”
铁指环转身指着面前这株大松树,道:“这株大松树,是这片森林中,最高的一株,若发现敌人来得多,则事先派一个人纵上树去,施放联络讯号,只要讯号一发出,不到半个时辰,就有高手前来增援。”
梅香道:“这样高大树木,急切之间,怎么爬得上去啊。”
铁指环指着松树上坠下的一根酒杯粗细的葛藤笑道:“这里系着一根葛藤,我们都是攀葛藤而上,你先试试看吧,这葛藤系的牢固不过。”
梅香听了,心中甚是高兴,暗道:你们自己找死,怨不了人。我这机会倒不可错过啊。
心念一动,立即笑道:“好!我试试看,能不能攀上去。”
说完,猛一提气,身子凌空拔起二丈多高,左手一伸,抓住葛藤,倏然一翻身,头下脚上,她失声叫道:“咦,这葛藤晃荡得紧。”
群贼听她这声呼叫,情不自禁地抬头向她望去,梅香右手一扬,预先喑扣手中的发丝银针,用满天飘雪的手法打击。
只闻一片惨叫声,当场有九个贼人眼睛被发丝银针打瞎,双手蒙着眼睛,蹲在地下呼叫。
十六个贼人中,只有七个站的较远,未被发丝银针击中,这七人见梅香突然施辣手,不约而同地大喊一声,道:“臭丫头,你敢算计我们。”
活声未绝,只见铁镖、蜂尾针、各色各类的暗器,纷纷向梅香身上射去。
俏丫头抓着葛藤,猛力一荡,就似打秋千一般,荡出去三四丈远,右手一松,轻飘飘地落站地下。
她身子刚落地,两人两把单刀,疾猛向她扑来。
梅香急忙向后疾退五步,右腕一翻,拔下背上钢刀,猛然一招“迎风斩草”,把两股疾袭而来的寒风逼开。
梅香刚把两喊猛攻而来的招式挡开,一柄厚背开山刀,从她左边又急速攻到。
但见寒光一闪,猛向她当头罩下。
俏丫头一声娇笑,道:“凭你们这些蛮牛,也敢向姑娘动手。”
说着,柳腰一挫,轻飘飘地闪列那人身后,左手一招“天王托塔”,猛的拍出。
右手钢刀疾施一招“分云取月”,猛切猛扑而来的大汉。
她这两招都是同一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群贼不由一惊,暗道:这小妮子,可真不含糊。
施刀大汉一刀劈空,不见了俏丫头的影子,心头一震,猛觉背后劲风袭到,慌忙一垫步,向前疾跃八尺。
哪知俏丫头如影随形,跟踪追击而来,但闻娇叱一声,道:“哪里走!”
右手钢刀“玉带围腰”,只闻“嗤”的一声,正好把那大汉的背脊劈断,鲜血如泉水骰,喷射出来,但见他踉踉跄跄地向前栽去。
另一大汉一招劈空,那根葛藤正好向他身前荡来。
他猛然抓住葛藤,疾速向上攀援,身法有如猿猴登枝,快速至极。
俏丫头看他攀藤而上,心头一震,立即一提真气,娇躯猛然拔起,正想半空挫腰长身,施展绝顶轻功,追袭此人。
蓦地,几枚白光闪闪亮银镖,疾猛向她身上射至,她顾不得追袭攀藤之人,即速斜飞出去,左手探怀扣上一把发丝银针,左腕一场,悬空打出。
刚才许多人吃了她的亏,群贼都暗中加强戒备,见她手腕一扬,赶忙向后跃退。
梅香见有人攀上树梢要放求援信号,心头发火,暗道:我先把你们这儿个贼崽子收拾了再说。
娇叱一声,身剑合一,化一道白虹,连人带刀,猛向一人头上扫下。
那人大吃一惊,正欲跃退,已自不及,身子猛的向前扑去。
梅香赶忙一沉丹田真气,施出千斤坠身法,疾速泄落,左脚着地,右脚就势向前一挥,把那人的脑袋踢开了花,脑汁四溢而死。
俏丫头刚把那人踢死,猛闻“扑通”一声巨响,不觉心头一震,放眼望去,但见那人从数丈高的树上,摔了下来,只跌的骨碎脑裂,七孔流血而死。
她见那人从树上摔了下来,知道树梢一定有人暗中援助,不觉胆子突涨。
只片刻之间,就有九人被发丝银针射瞎双眼,三人惨死,没有负伤的人,哪还有战志,有人呼啸一声,拔腿就跑。
俏丫头娇喝一声,道:“你还想逃吗?”
说完,身形猛然跃起,恰好落到那人的背后,突展一招“寒夜吐蕊”,疾向身后刺去。
他也不过是刚落地,俏丫头已挟着一片刀风,从背后卷到。
此人身形疾转,左掌右剑,一齐施展,迎向梅香攻来。
他知梅香功力雄浑,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这一出手,竟展生平所学,两股奇猛劲道,猛向俏丫头迎面袭到。
梅香只觉一阵劲风,迎面袭来,劈出的招势不收,骤化“八方风雨”,迎向疾袭而至的劲风挡去?
只闻一声金铁互震,接着冒出一串火花,那人右手一麻,长剑脱手飞出,幸而见机得早,左掌即速撤回。不然,左臂已被梅香钢刀余劲斩落。?
俏丫头猛觉左侧,双笔点到,突然一侧身,疾展一招“白鹤亮翼”,封开双笔,娇喝一声,道:“就凭你们这些脓包,也敢向你家姑娘偷袭,识相的赶快束手就缚,姑娘还可饶恕你们,要是惹了姑娘火性,我把你们这群贼人,完全搁在这密林里。”
费不解虽然被梅香发丝银针射瞎双眼,但未致命,而且他功力深厚,虽是双目失明,痛苦难忍,可是略一镇静,痛楚消失不少。
他暗扣两枚铁镖在手,仔细听他们打斗之声音,分辨各人立身的位置。
这时,听梅香发话之处,恰好就在他的前面,身子倏然跃起,手腕一扬,预先扣在手上的两枚铁镖,猛然向梅香身后打出。梅香自从打通任、督两脉穴后,功力突飞猛进,听觉更是灵敏绝伦,不但能闻风辨器,就是叶落之声,也能听得出来。
耳听破空之声,从身后袭到,慌忙横跨五步,让过身后疾射而来的两支铁镖。
费不解打出的两支铁镖,劲道奇猛,而且势子快速无比。
他的同伴长剑被梅香钢刀震飞之后,不禁吃了一惊,正在怔神当儿,蓦觉破空之声,如飞而至,闪让已自不及,右掌疾扬,想用掌力把镖震落。
但是费不解打出的力道太猛,他这一掌,虽用了十成功力,却未能把镖击落,两枚铁镖,一枚射向咽喉,一支奔向胸部,两处都是人身要害,当时倒地身死。
余下三个完好的贼人,眼看逃走不了,只有一拼,或许还有生存的希望。
一声喝叱,贼人立即挥动兵刃,猛扑而上。
一根千年蛇藤杖,一柄厚背开山刀,一支精钢剑都具相当的火候,处处乘虚进击,巧打巧攻,威势凌厉无比。
三人都有了一死相拼的决心,所谓一人舍死,万夫莫敌,何况他们三人,均是一条心。
蛇藤杖卷起一股疾猛无比劲风,当头罩下。
梅香钢刀疾施一招“寒花吐蕊”,劲力贯注刀锋,猛然劈向蛇藤杖,想把蛇藤杖削断。
哪知蛇藤杖柔软异常,钢刀扫在杖上,竟然把钢刀绞住。
梅香心头一震,猛力一迎一绞,想借势削断蛇藤杖,但千年蛇藤杖坚韧无伦,俏丫头劲力虽猛,但没有把蛇藤杖绞断。
她一招失算,立遇险招,对方长剑“天外来云”,猛刺脑后,厚背开山刀“分云取月”,疾扫双腿,上、由、下几乎是一齐袭到。
梅香未能绞断蛇藤杖,再想撤招,已感略慢,眼看刀、剑都已刺近身边。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当儿,俏丫头暗运真力于右臂,突然往回一拉,左掌同时一招“天王托塔”,猛力拍出。
她这时是急于自救而发,这一拉之力何止五百斤,那人哪还立得住脚,情不自禁地随着藤杖向前倾去。
蓦觉凌厉掌劲,如排山倒海般撞来,只好松手,身子速向后仰翻,就势跃退七八尺远,全身冷汗直冒。
梅香夺过藤杖,趁机一招“八方风雨”,把刀、剑一齐架开,藤杖随着飞出去四五丈远。
三个贼人眼看俏丫头勇猛难当,呼啸一声,向密林中窜去。
他们刚窜进密林,猛闻一声大喝,道:“快滚回去。”
这突然而来的大喝声,三贼惊得全身冷汗直冒,毕挺地站在那儿怔神,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