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川西巨盗,自入道作案以来,可以说无不马到成功的。就像今天一样,他二人顺利地又把这一宗大买卖搞到了手中。
你可以想象到他们在成功之后,那种得意神态。
他们并骑在雪道上驰着,不时传来他们得意的笑声。
两口黑漆的木箱子,分驮在那两匹小驴的后股上,叶青忍不住怪笑道:“老二,咱们下来看看。”
柳焦摇了摇头,嘻嘻笑道:“你就是忍不住,咱们要再走一程,现在还有危险。”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皱了一下眉说:“妈的,我还有点担心,那三个家伙会追上来。”
叶青冷笑了一声道:“他们真要追来,我们可不能留下他们的活命了!”
两匹小驴跑开了,可也真不亚于健马,八只小蹄子翻动,雪花如珠。
不多时,他二人又赶了七八里。
眼前已行到一片森林,这林子已为白雪整个地盖住了。
在林子的对面,有人家居住,两匹小白驴已累得气喘如牛,周身直冒热气。
川西双白忍不住了,他们二人双双下了驴背,把两口箱子先搬下来,费了半天事才打开来。
他们眼前,是一片金玉光辉。
那是满满的一箱金币,一小箱光华四溢的明珠。
两个巨盗眼睛都直了,虽然他们为盗数十年,可是像这么整箱的明珠、黄金,还是第一次过手。
有此二箱东西,他们是今生今世吃用不尽,再也不必去冒什么风险了。
两个人一时喜得都呆住了。
柳焦遂用力把箱子盖上,并且回头看了几眼,紧张地道:“快包上!快包上!”
叶青匆匆取了两块麻布来,二人匆匆用麻布,把箱子包上了,又结结实实地放上驴背。
叶青说:“兄弟,这一下子,我们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了,我们要好好数上几天。”
柳焦点了点头,却又皱眉道:“这种事,那姓项的也只有吃哑巴亏,他们是绝对不敢张扬,可是他们也不会就此甘心的。”
“那么,”叶青紧张地问道,“又能如何呢?”
“哼!”柳焦冷笑了一声道,“又能如何?当然是蹑下我们。”
他看了拜兄一眼,点了点头又道:“依我之见,你我干脆就在这台州住上几天。”
“那怎么行?”叶青道。
柳焦冷冷地说:“怎么不行,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在得手之后,尚还敢停留在此地,我们也就乐得在此养足了精神;然后再走。”
叶青点了点头道:“对,就这么办。”
草上露叶青和瓦上霜柳焦瞎打误闯地住进了台州客栈,整整的一天二夜,他们两个人都不敢出门,因为他们又怕那项一公等也找到了这里。
两个家伙在房子里闷得发慌,第二日午后,柳焦实在忍不住,就道:“我们到外面溜一溜,探听一下风声去。”
叶青皱了一下眉说:“我们还是换一身衣服比较好些。”
拉开了房门之后,叶青步出天井,柳焦随后而上,迎面来了本店掌柜的刘大个子。
二人并不认识他,刘大个子先抱了一下拳道:“二位客人要出门么?”
叶青点了点头道:“不错。”
柳焦忙问:“伙计,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没有?我们要去玩玩。”
刘大个子嘿嘿一笑道:“西房里那个大姑娘知道吗?人家要休息了,今天最后一场,专为酬谢本地的客人;现在,正在对街店门口练把式呢!二位客人如果没事,也就捧个场去吧。”
二人都不禁有些奇怪,因为他们还没有听说过,一个独身大姑娘卖艺的。一时都不禁动了好奇之心,点了点头。
刘大个子又笑道:“这位大姑娘,人家真是人漂亮,玩意儿也新鲜,二位客人一看就知道我说的是不错了,快去吧!”
川西双白遂走出天井,柳焦忽然不放心地道:“老大,房里那东西没有一个人看着,实在太危险,我看你先留在屋里吧,我到外面打探一下风声就来。”
叶青皱了一下眉,遂道:“你留在房里吧,我实在闷得慌,等会儿我回来换你。”
柳焦冷笑了一声道:“也好,我知道你是想去看那个卖艺的大姑娘。”
遂又哼了一声道:“你可要小心,别多惹事,咱们现在的身份可是不能叫人家知道。”
叶青素喜女色,他拜弟这一句话,正好说到了他心窝里去了。
当下不禁脸色微红地笑了笑道:“这是什么时候,我哪能惹事?你放心吧。”
柳焦无可奈何,只得转身回房而去。
草上露叶青一个人步出了客栈,心记着方才刘大个子说的地方,慢步而前。
走没多远,果然看见一座庙宇,在庙前聚了许多人,隐隐闻得有叫好喝彩之声。
叶青心中想着那个大姑娘,足下就加快了,直向人群行去,奈何人太多,费了老半天劲儿,才挤进一半,仍然看不大清楚。
这时听得场内娇滴滴的声音道:“今天为了酬谢大家的照顾,我不收分文,从明天起,我就不再来了。”
叶青虽还没有看着人,可是听到那种声音,他的骨头先就酥了,因为那声音太好听了。
这时人群中,发出了一片叹息之声,纷纷叫了起来,意思是要那大姑娘再继续留在此地表演下去。
草上露叶青为了要一睹庐山真面目,就用力往内挤去。
他的神力,使身前围观的人感到吃不消,随着他双手分处,纷纷地都让了开来。
叶青也就到了最前面,现在他看见了,眼前是一个长身玉立的大姑娘。
她高高的身材,白白的脸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眸子,转动的时候,真有无限的魅力。
尤其是她那娉婷的身材,衬着一身青布袄裤,愈发显得如同玉树临风。
叶青一生阅人无数,可是看到了这位姑娘,他不禁暗暗地喝了一声彩。说莫怪这么多人,都为她迷住了,敢情这姑娘,竟有如此姿色,一时之间,他的眼都直了。
可是当他神智镇定之后,那位标致的姑娘,正无意地把目光向自己瞟来。
就在这一瞟之下,叶青心中不由怦然地大大动了一下,心说这姑娘好眼熟呀!
另外一方面,那大姑娘忽然发现了叶青,她的神情似乎也大大地震惊了一下。
她立刻呆住了,忽然她向众人点头道:“谢谢大家的捧场,我们再见吧!”说着收起了剑,转身就走。
叶青这时忽然大悟,一个影子,电也似地在他脑中闪过,那正是三年以前,自己兄弟二人在对付水母之时,所遇的那个少女。
于是口中冷笑了一声道:“姑娘,你还认得我么?你先慢走一步,你不是和水母在一块,冒充是龙十姑的那个女人么?”
心怡冷笑道:“见鬼!”说罢转身就走,径自回到客栈房中。
她回到了客栈之内,一个人望着窗户发了一会儿愣,又想到了万斯同,不知他是否真的还会再来找寻自己。
心怡这么想着,可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怀,忽见斜对门的那扇黑漆门儿,“呀”的一声打了开来,走出了一个一身锦衣的矮子来。
那矮子背着手在门前张望着,似在等人的样子。心怡再一仔细看他的脸,不由大吃一惊,赶忙把窗子关上了。
原来这矮子正是川西双白的瓦上霜柳焦,想不到这两个冤家非但也来到了台州,竟还和自己住在同一个店中,真想不到。
她心中更惊奇的是,听水母说过川西双白乃是一双巨盗,凡是二人出没的地方,必定是有为而至。他们是不会有什么雅兴,来来此一游的。
想着心内甚为吃惊。
她因关心那草上露叶青,是否已经转了回来,见了面又说些什么,所以又轻轻地把窗子拉开了一条缝,自己凑目其上,向外望去。
果见方才卖艺时所见的那个叶青,这时正自外面走了进来。
柳焦望着他道:“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又凑前小声道,“有什么发现?”
叶青冷笑了一声道:“进去再谈。”
说着二人进了房子,关上了门。心怡为了想知道他二人谈些什么,当下轻步而出。
心怡小心翼翼地轻轻凑目窗上,用舌尖轻轻把牛皮纸边舔开一点,向内望去。
就见川西双白各自坐在一张椅子上,室内设有两张木床,在床角外,平列着两口黑漆的木箱,一大一小,样式个别,和一般样子全不一样。
心怡是一个很心细的女孩子,心中不禁动了一下,思忖道:“莫非这川西双白,在此地又做了什么案子吗?”
她耳中就听得那方才转回的叶青道:“兄弟,有一件奇怪的事,我真不明白。”
“什么事?”柳焦问。
叶青冷冷地道:“你还记得三年前,我们去找水母的那件事吗?”
柳焦怔了一下道:“怎么会不记得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别忙!”叶青皱着眉道,“我看这其中有问题,那个卖艺姑娘,正是从前冒充龙十姑的那个丫头。”
“是她?”柳焦不由站了起来,他挑了一下眉毛道,“你在此等着,我去看看,要真是她,我们可不能饶她。”
心怡在外面不由一惊,正要回身躲避,却见叶青拉住了他道:“你不要去了,她已经收场子不练了。”
柳焦道:“不要紧,我们明天再去。”
叶青摇摇头道:“她以后不会去了,你刚才没有听这里的伙计说,她不再练了么?”
柳焦皱了一下眉道:“怎么可能呢?再不济,她也不会沦落到江湖卖艺呀!”
叶青皱了一下眉道:“我也是奇怪呀,不过那样子是错不了。”
“她看见了你没有?”柳焦问。
叶青点了点头道:“我也是奇怪,她看见之后,也像吃了一惊,当时就走。”
“你没有过去问她?”
“怎么没有?”叶青道,“只是她不肯承认她是那个丫头,我看她一定是。”
柳焦冷笑了一声道:“天下相似的人多得是,也不一定就是她,何况那个女孩,我们不是眼看着她落下山涧去了么?怎么会还没有死呢?”
叶青发了一会儿怔,叹道:“再说吧,我倒不怕她,而是怕那个水母,那个老家伙如果没有死,可就讨厌了。”
柳焦低头想了想道:“不论如何,我们要赶快走,这地方不是好地方,人太多,又杂。”
柳焦哼了一声道:“报仇的事晚一步不要紧,主要的是这两箱东西,得快一点妥善地安置一下,要快出手。”
说着就走过去,把那箱子打了开来。
立时光华四溢,窗外的心怡这才发现,原来竟是一箱明珠。她不禁大为吃惊,这才知道川西双白果然是做了案子。
她不敢在窗外久留,因恐为外人所发现,当时就悄悄地退了回去。
谁知回房不久,就听得有叩门之声,心怡吃了一惊问:“谁?”
那人也不答话,心怡猛地把门一开,顿时吓了一跳,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原来站在门前的,正是川西双白。
这两个怪人,带着一脸的怒容,叶青冷笑了一声,指着她,道:“就是她,就是她,你看是不是?”
柳焦一双小眼在她身上转了半天,厉声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为何要窃听我二人说话?”
心怡鼓起了勇气,冷笑道:“谁听了?我根本不认识你们。”
柳焦哈哈一笑道:“你装得真像,可是你的轻功太差了。”
心怡对他这句话,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讷讷地道:“什么轻功?”
柳焦嘿嘿一笑,后退了一步,手指着雪地道:“你看,这是不是你留下的足迹?你还想赖?”
心怡随着其手指处看去,果见自己门口到他窗前,有来回两行清楚的足迹,分明是方才自己大意,留下的。
自己房中,只有一人,这是再也无法可以狡赖的,一时不禁面色绯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草上露叶青嘻嘻一笑道:“姑娘,你好大的胆,想不到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今天看你还能如何逃开我二人的手去!”
他尖着嗓音,又道:“我问你,是谁叫你来的?”
心怡见事已败露,遂冷冷地道:“是我自己,我在此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了,我怎知道你们要来?”
草上露叶青怪笑了一声道:“水母在哪里?”他回头对一旁的柳焦道:“我们把她拿下再说。”
叶青道了声:“好。”
就见他身形一闪,已蹿了进来,一双长爪,猛地扬了起来,照着心怡双肩就抓。
花心怡早就有了准备,不容对方双掌打来,身子霍地向下一矮,已如疾风似地闪了出去。
须知心怡这三年以来,也曾潜心练习过些功夫,这些功夫,都是自水母当初交与自己的那本《水眼集》中习得的。
她从来也不知道,自己练这些功夫,有了多大的长进,从来也没有施展过。
就像她这一个转身,就正是其中的招式,草上露叶青还没有看清怎么一回事,心怡已转到了一侧。
叶青不由吃了一惊,当下呆了一呆,心怡内心也甚为惊异。
这本是她无意之间施展的身法,却想不到如此神妙,一时胆力大增。
《水眼集》中多系此玄奥深妙的功夫,而三年以来,心怡都在飘零之中。
虽然她也知道这些功夫的宝贵价值,可惜却从来也没有细心地长时期地去研习过。
所以她只会其中一些散招和零碎的小功夫,成套的深湛功夫,却是不会。
方才那一个闪身,在《水眼集》中名叫“回头浪”,和它相连的尚有三招,其名曰“游身四浪”,在《水眼集》中,只不过是开宗明义的一些小玩意儿。
叶青顿时就怔住了,这时那矮小的柳焦也走了进来,他守在门前,冷笑着道:“方才这两手功夫,当年我也曾见水母练过,由此看来,水母定是你师父无疑。我们与水母有不共戴天的大仇,如此看来,我们是万万也不能饶你了。”
这时柳焦抽出了兵刃,眼中现出了一片杀机,他厉声说道:“大哥,还不抽出了你的剑,我们要尽早把这丫头结果在此,以绝后患。”
叶青知道自己这位拜弟,一向心狠手辣,眼前这位姑娘要是落在了他的手中,那是准死不活,不如自己先下手的好。
想着一抬手,剑光闪处,弧形剑已出了鞘,身形一矮,蹿了上去。
心怡不由大怒,冷叱了一声道:“无耻的东西,你还以为我怕了你不成?”
心怡猛地自桌上抄起了剑把,向外一抽,宝剑在手,她的胆力也因之大增。
当时纤腰一扭,剑上带起了一道光华,如同是一道电光似地,直向叶青拦腰斩了过去。
草上露叶青弧形剑横着向外一格,只听得“呛”地响了一声。
叶青还是舍不得就下毒手,弧形剑向左一偏,直向心怡腿上削去。
奈何花心怡剑招精湛,又存了拚命之心,所以叶青一时极难得手。
他的弧形剑到,心怡向前一伏身子,长剑自下而上,倏地倒卷了起来,直向叶青咽喉上斩去。
这一手功夫,施展的极为快疾,室内地小,叶青竟差点被她伤着。
如此一来,他不禁大怒,当下大吼了一声:“好个不知死活的贱人,你以为我杀不了你吗?”
话犹未完,心怡的剑二次斩到,这一次是直探中宫,剑尖上冷森森地带起了一串星芒,叶青如不及时抽身,整个心窝都在心怡剑尖之下。
他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当时狂吼了一声,弧形剑向外一展“大鹏展翅”,直向心怡持剑的手腕之上绕去。
一刹那间,这小小的房内,二人打成一团,两口宝剑带起了雪亮的锋芒。
花心怡知道自己只要落在对方手中,下场将是不堪设想,所以她把浑身功夫,全数施展了出来。
叶青由于存下生擒之心,无形之下身形就慢了很多,这么一来,二人就很难分出胜负。
那伫立在门外的柳焦,耳闻得室内兵刃交击之声,长久的时间,并不见叶青得胜,未免有些着急,正想入室助他一臂之力。
可是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青年大步向这院子内行来,柳焦只好装着在门前散步的样子。
那青年身材高大,面色微黑,身着一套青布衣裳,浓眉大眼十分英俊。
这汉子见柳焦站在心怕门前不禁十分惊异,着实地打量了他几眼。
遂以手要去叩门,柳焦不能再装傻了。
他上前一步,咳了一声道:“喂!你找谁?”
那汉子翻了一下眼,他活到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矮的人。
当时并不以为怪,只把他当成了店内的主人,就含笑道:“我是来找一位姓花的姑娘,她就是住在这间房内的。”
柳焦冷冷地道:“她不在家。”
这年轻人怔了一下道:“不会吧,方才伙计还说她在房内呢,怎么又走了呢?”
说着又要用手去叩门。
柳焦不由大怒,尖声叱道:“跟你说不在家,你这小子没听见是不?”
青衣的汉子不由浓眉一挑道:“咦!你这矮子,怎么开口就骂人呢?我不看你小,今天我就得揍你。”
瓦上霜回头看了一眼,见这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什么人进来,他不由把心一狠,心说先把这小子结果了再说。
当下装着含糊地道:“大姑娘是真的不在,你一个小子乱敲人家姑娘的门,你是安着什么心?”
来人正是郭潜,他因明日就要远行,想到了这位素所敬爱的姑娘,特此来见她一面,向她辞行来的。
却想不到,竟会为他撞上了这一对冤家。
当时听到了柳焦如此说,不禁令他大怒,真恨不能过去一脚,像球一样地把他踢出去。
正自气愤,听那矮子口中骂着,身子却向自己身边偎来。
同时间,他耳中已听到了心怡房中传出了喝叱叫骂之声,不由大吃一惊。
当下猛地撞开了心怡的房门,并且大声地问道:“姑娘在吗?”
房门一开,就见花心怡踉跄而出,原来她竟是受了伤,左腿上鲜血淋漓。
心怡乍然看见了郭潜,就道:“郭兄快救我,这是……”
郭潜不及听完她的话,那矮小的柳焦,已自腾身而上,他双掌交叉着,随着起身之势,以“龙形乙式掌”,倏地直向郭潜当胸打来。
这乍然发生的情形,令郭潜大吃了一惊,他心中尤其担心心冶的伤势,偏偏柳焦的身手是如此疾劲,几令他有些闪避不及。
当时惊呼一声,猛地一个旋身,虽是闪开了对方的双掌,可是那种疾劲的掌风,仍然把他身子带出了数步之远。
郭潜一惊之下,才知道这矮子,竟是一个极为厉害的人物,自己倒是看走眼了。
这时相继又由房内飞快地出来一人,郭潜见是一个身材瘦长的汉子。
他一出门,就冷笑道:“你还想跑吗?”
说着直向心怡身边猛扑了过去,郭潜大吼了一声:“且慢。”
他用力地一纵身子,同时之间,已把藏于身后的凤翅流金镗抽了出来,向外一挥,直向叶青面上斩去。
这一手功夫相当厉害,同时疾快异常,叶青无意之下,不由吓了一大跳。
他向边一闪,站定了身子,惊问道:“这是何人?”
柳焦冷笑道:“先不要多问,你对付那丫头,我来对付这不怕死的小子。”
说着一个虎扑之式,已扑到了郭潜身前,弧形剑由下而上,直向郭潜腹下斩去。
郭潜因见心怡负伤,心中惦念着她的安危,哪里还有心情与他应战,奈何对方武技精湛,一时却摆脱不得。
他大吼了一声道:“好强盗,我与你们拚了。”
口中这么说着,掌中的凤翅镗划起了一道白光,直向柳焦当头砸了下去。
瓦上霜柳焦冷笑了一声,只见他那矮小的身子,向前一滑,左手何上一托“巧接金轮”,“噗”的一声,竟被他实实地抓在了凤翅镗的镗杆之上。
郭潜大吃一惊,用力地向外一夺,却未夺出,他就知道自己要糟了。
当下只得松手放出兵刃,身形如旋风似地转了出来。
瓦上霜柳焦深惧打搅了其他房客,如是惊动了官人,自己虽是不怕,总是大大的不便。
有了这种想法,这矮子一时恶念顿起,弧形剑一举,朗笑了一声道:“小子,你回老家去吧!”
他口中这么说着,身形已连纵而上,掌中剑由上至下划起了一道寒光,直向郭潜腰上斩去。
郭潜这时连惊带吓,有些发呆,同时他目光已窥见一旁的心怡,已为那个高瘦个子的人迫得败象毕呈,更不由发慌。
如此一来,柳焦的剑一到,他是万万不会逃开了。
可是正在这时候,本店的掌柜刘大个子,正好走来,目睹此状,大吃了一惊。
他大叫了声:“住手!”
柳焦吓了一跳,剑已递出,慌不迭向左一跳,郭潜乘机闪开一边。
刘大个子抖声道:“哎哟!我的天!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是……”
说着转身就跑,可是川西双白如何能容他逃开,叶青狂笑了一声道:“大个子你也留下吧!”
他说着身形已狂蹿而起,往下一落,正好到了大个子背后,右手骈二指向前一递,正点向他的“志堂穴”门,刘大个子不由“啊”了一声。
矮小的柳焦,行动却极为快捷,起落之间,也把刘大个子点倒在地。
这个时候,郭潜搀扶住那负伤将倒的花心怡,他惊吓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两个人是谁?”
叶青本在一边,这时冷笑着纵身而上道:“小子,还是糊涂一点的好。”
郭潜不等他先下手,双掌一抢,猛然迎面击出,他口中大声喝叫道:“姑娘,你先走,别管我。”
心怡左腿已负有轻伤,鲜血淋淋,行动已受了拘束,再说,此刻要想逃走,实在也是梦想。
她咬了一下牙道:“我不走。”
掌中剑抡起,方想向叶青扑去,可是这时柳焦已经把刘大个子点倒在地。
他也知道这种情形难免惊动了别人,所以不敢多有耽误,此刻见心怡持剑扑上,如何能容她如此。身形一矬,跟着一纵,像一支箭似地蹿了上来,冷叱了声:“去。”
掌中紫金旗霍地张开,卷起了一片乌云,直向姑娘面上挥去。
他口中大声地叱道:“叶老大快呀!”
一刹那间,四人已成双捉对地在这天井院子内打作了一团。
心怡因方才大意腿上负伤,所以此刻行动显得极为迟缓,偏偏柳焦这杆紫金旗运用得八面威风。
二人只对了十个照面,心怡手中剑已为旗边卷上了,她向外用力一挣,想把剑夺回来。可是柳焦却趁势进身,左掌一扬,直向心怡肋下打来。
花心怡只得松手向侧边一滚,惊魂之下,只听得一声狂笑。
同时觉得后背一酸一麻,连唉呀二字都未曾出口,遂倒地不省人事。
这时间,外面已传来大片嘈杂的声音。
隐隐闻得有人大声吆喝道:“闹强盗啦,可别叫强盗跑了呀,官人可是来啦!”
并且还有当当打锣的声音,还有刀剑相碰的声音,柳焦惊慌地看时,已见有三四个持刀的官差,正向这边扑来。
他不由吃了一惊,当然,要以他兄弟的功夫,对付这几个官差,那是不成什么问题的了。
只是他担心房中的两箱东西,如果叫官差知道他们是打劫皇差的强盗,那可是不得了。所谓“双拳难对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真要是调来大批弓箭枪手,川西双白要想从容退身,却也是不容易的事。
他嘿嘿一笑道:“老大,你先缠上他,风紧,咱们扯呼吧!”
紫金旗挥动,身子已踉跄地闯进了房中,这时郭潜也为叶青弧形剑划伤了右肋,痛得满头大汗。
叶青扑过去一把把地上的花心怡夹了起来,大声道:“柳老二,我们走。”
一个官差扑上,大骂了声:“强盗。”
一刀砍下,却为叶青一抬腿,连人带刀,把这名官差摔了出去。
这时柳焦一边一个,夹着两个箱子,见状大声道:“你还不结果了她,抱着她作甚?”
叶青嘿嘿一笑,说道:“我舍不得,我们走。”
他说着一哈腰,“嗖”的一声,已经纵上了西墙,这时却听得“哧”一声,飞来了一枚丧门钉。
柳焦在后叫了声:“小心。”
可是叶青一心想逃,哪里还注意到此,这一枚丧门钉“噗”的一声,正打在他的大腿上。
叶青“啊哟”了一声,差一点儿自墙头上栽了下来,却为他拜弟及时赶上来,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才算没有倒下去。
草上露叶青一咬牙,回头道:“妈的,是哪一个小子?老子杀了他。”
柳焦这时间得四下锣声噪耳,已无心思再应战了,他急急地道:“快走吧,再晚可走不了啦!”
说着率先扑上了墙,叶青只得随后跟上。
他虽是腿上负伤,可是看来行动依然是十分快捷,二人就像是两个煞神似地扑了出来。
柳焦心惦着他们的两匹爱驴,跑了一阵,撮口长啸了一声,二驴在槽中,立时长嘶了起来。
二人大喜,立时闻声赶去,看槽的是一个老头,见状吓了一跳。
叶青一只手比划着剑道:“快把我们的驴牵出来,要不然宰了你。”
老头吓得脚都软了,抖颤地把驴给上好了,这时已有声音自外面传进来。
有人大喊道:“喂,他们是强盗,老头,你可别给他们马骑。”
柳焦箱子已束上了鞍,胆力大壮,冷笑了一声,一抬手,已把看马的老头儿点倒在地。
他自己也同时飞身上了小驴,对叶青道:“快走!快走!”
草上露叶青这时夹着心怡的娇躯,也腾身上了鞍子,两头雪白的小毛驴,不待主人吩咐,已飞快地拨动开四蹄,如飞地冲了出去。
台州客栈门前,早已守候了一排兵弁,这时纷纷地拉开了弓,一个小宫正比着要发射的手式。
忽然郭潜由内跑出来,他双手连摇着道:“不能放箭,不能放箭,还有个姑娘。”
那小官只得命令收起了弓箭,纷纷又拔出了腰刀,可是川西双白这种厉害的人物,又岂会为这些人所困住。
只见小驴奔处,众兵弁,无不丢刀弃弓,一时乱作了一团。
川西双白,就像雪原上被围猎的两条豹子似地,狂奔了出去。
郭潜弄了一匹马,追了一程,一来是他负伤甚重,再者他胯下马的脚程,比起川西双白的那一双小白驴来,差得太远。
所以他只追上了一箭多地,就显然地跟不上了。
无可奈何之下,只好默默地转了回来,一个小官还在翻着眼睛打量着他,问:“你是干什么的?”
郭潜心恨这般家伙无能,捉不到强盗,却来找自己麻烦,不免有气道:“我是路见不平的,你说我是干什么的?”
那个小官皱着眉,说:“你姓什么?叫什么?”
郭潜忍着气据实相告,这时后面兵弁愈来愈多,有的就叫:“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把他带走。”
郭潜不由大怒道:“放屁,你们这群饭桶,抓强盗抓不着,凭什么抓我?”
忽见前途浩浩荡荡来了大群人马,为首的一个尖下巴的老头儿,一身便衣,只是腰上系着衙门的腰牌。
此人姓刘单名一个君字,乃是台州府的八班大捕头儿,手底下的玩意儿虽不怎么样,但是人头儿却吃得开,吃喝嫖赌样样都来,真可说是一个衙门里的老蛀虫、老糟糠。
他带着大群的人,拿着拐子铁尺,老远看着这边,就站住了脚。
那个小官趋前,小声地对那个老头儿说话,不时地带着奸笑,用眼向郭潜这边直瞟。
刘君立刻一翻小眼,大声叱喝道:“给锁上。”
只听锁链哗啦的一响,郭潜怎会想到有此一着,人又被挟持着。
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人已经被锁上了。
他不禁大怒道:“混蛋东西。”
虽是在重伤之下,仍然是勇不可当,只见他双手一分,已把捉住他的两个小兵给打倒在地。
刘君尖笑了一声道:“好小子,到了这里你还敢凶?来呀,上!”
他口中这么叫着,已从一个捕投手中接过一口厚背鬼头刀,一撩衣裳,纵身而上。
他是看见了郭潜身上有伤,要不然他是不敢这么上的。
郭潜一路流血过多,已有些支持不住了,此刻再一气,只觉得头脑发昏,脖子上又有两条锁链,被捕役用力地拉着。
他双手用力地带着脖子上的锁链,想把它挣开,可是没有防到刘君那个尖酸刻薄的老头子。
这老家伙一纵身子,正来到了郭潜身后,一刀背正打在了郭潜的腿弯上。
一下子就把郭潜给打得跪下了。
郭潜一时痛得连眼泪都出来了,刘君却乘机“咔”的一声,在他手上加了一副铐子。
只见他身形一转,飘在了一边,嘿嘿地冷笑着道:“好家伙,你还敢打公差?小子别狠,你有本事去向府台大人咬牙,我刘某人才佩服你。”
说罢一挥手道:“带他走。”
说着笑着对方才那个小官拱了一下手说:“兄弟,没你的事了,你去吧。”
那个小官弯了一下腰道:“麻烦你了。”就带着人走了。
郭潜目睹此态,不禁长叹了一声,心中想着,莫怪一般老百姓怕打官司,原来如此,这些家伙真比强盗土匪还厉害百倍。自己真是一时不察,上了那名小官的大当了,看来自己此一去,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此真是不胜悲伤,自己空有一身武技,却是丝毫也施展不出,只有认命。
他有了这种想法,也就一声不哼,安然地随着这一群人直向大道正南行去。
当他转过了一条街,就看见正南面峙立着一座极为高大的房子,占地颇广。
郭潜见这座房子门前,站着不少兵弁,就知道这定是府衙门了。
几个衙役推着他走得更快了,忽然由左面林荫道上驶过来一匹黑马。
马上坐着一个英俊的少年,这少年似乎颇为惊异地用目光看着这一群衙役们。
只是他并没有看见郭潜,相反地,郭潜却远远地看见了他。
郭潜一望之下,不由大喜,他高喊了声:“大哥……”
可是他的大哥并没有看见他,他被推进了衙门。
郭潜犹自大声喊道:“大哥……大哥……大哥……”
却为刘君给一个大嘴巴,骂道:“小子,到了衙门还敢瞎咤呼。”
郭潜忍不住朝着他脸上用力地啐了一口,刘君气得跺脚大骂,正想狠狠地打他一顿。
这个时候,却传来了喊堂的吆喝道:“大人要升堂了,带人犯——”
刘君只得冷笑了一声道:“小子上堂吧,老子在一边招呼你。”
就这么郭潜被拉拉扯扯地上了公堂,府台大人还没有升堂,可是那两班衙役,一个个如狼似虎地呼着堂威。
郭潜心地光明,也并不害怕,他岸然地站立着,连连冷笑不已。
只见左边是一列身着衙内号衣的小伙子,一个个是精神抖擞,手中都拿着鸭嘴棍,右面是系着红巾的一列跟班,在靠近府台大人座前,左右有六名青棉袄的衙役,手中拿着长杖,那是临堂掌刑的。
大人还没有升堂,只是他的那位师爷,却先升堂,一只手端着个水烟袋,咕咕噜噜地抽着。
郭潜一打量这位师爷,就知道这堂官司怕不好过,见对方生得是鹰鼻子鹞眼,满脸油滑之气,身着蓝色缎子长袍,扎着绑腿,跷着腿,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好像大人没来之前,他就是大人一样。
在府台大人桌子左面,生着一大盆炭火,火势熊熊,这是专为大老爷取暖用的。
整个大堂,就因为有了师爷一袋子烟,和这一盆刚生的炭火,弄得是烟雾弥漫。
师爷搁下了烟,翻着眼看着郭潜,咳了一声,对着捕头刘君招了招手。
刘君就笑着凑了上去,嘻嘻笑着道:“大人来了吧?”
师爷点了点头,说:“大人要抽够了这个数目才来。”
说着竖了三个手指,当然毫无疑问,那是三个大烟泡子的意思。
师爷说完话,用一双鹞子眼瞟着郭潜道:“这小子八成是杀了人吃,一身是血。”
刘捕头冷冷一笑,趋前至师爷耳边道:“这小子可能与皇上丢的那批东西有关系。”
这几句话,吓得师爷嘴都闭不上了。
“不可能吧……”他说,“听说劫宝的是两个怪人一高一矮。”
刘捕头嘻嘻一笑道:“这可难说,动手的是两个人,可是他们党羽何止两人?”
师爷点了点头,开始用凌厉惊奇的眼光,打量着郭潜。
他抬起了一只手,捋了一下胡子,嘿嘿地笑了笑说:“刘头儿,有瞧的啦,瞧着吧,这小子不死也得脱一层皮。嘻嘻!”
刘君冷笑着退后一旁,整个大厅内因为大人还没有出来,所以都在毫不忌讳地交谈着,就像菜馆似的乱哄哄。
郭潜对这种气氛,实在没有领略过,极不习惯,人人都在看着他,他干脆就把眼睛闭上了。
这时过来了几个小子,对他道:“趴下,趴下。”
惊得他睁开了眼睛,却见是几个衙役拿着布条子和刀伤药,是给他裹伤来的。
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本想不领这个情,可是,伤处却是痛得厉害,可能都冻上冰了。
当下依言坐下,几个人倒是很仔细地给他包上了,这边事情一完,那位府台大人也就来了。
这时候里面才传出老大人咳嗽和大声吐痰的声音,郭潜心中不免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这位八面威风的府台大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的人。自己这种情形,很明显的,如果遇见一位清官,顶多问个几句,就许马上放了;可要是遇着一个刁难的昏官,那可就麻烦了,说不定就有牢狱之灾。
心中正在忖测着,门帘一掀,大老爷出来了。
这位老大人有五十岁的年纪,一双肿眼泡,目光混浊,塌鼻梁,弯着个腰,面色黝黑,唇下留着很长的胡子,但是很稀落,上面还挂着几粒水珠,大概是才喝过什么东西。
他身上那件蓝色袍子官衣,也不知有多久没有洗过了,前面补子看起来都起毛了,整个袍子都成了紫色。
往位子上一坐,先来一个大呵欠,堂下连正眼也不看,先扬了下手。
小听差的早预备好了热手巾,大人接过,用力地擦了几下,又咳了一口痰,喝了一口茶。
这时堂威也吼完了,他就睁开了醉薰薰的一双眼睛,打量着堂下的那名犯人。
打量了一会儿,才点了一下头,立刻有人为他喊道:“带人犯——”
锁链子响动,郭潜就被拉上去了。
有人喝叱道:“混蛋,还不跪下!”
锁链子带得哗哗啦啦直响,奈何郭潜身形是岸然不动,可是由后面来了一棍子,正打在他的腿弯上,这位大英雄到底是跪下了。
老大人嘿嘿笑了,点了点头说:“算你有种。”
这才张开肿眼泡,例行公事地问道:“家住哪里?姓甚名谁?”
声音简直就像蚊子,有人把他的话大声地传了下来,郭潜双目圆睁,道:“小民郭潜,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把我当成了犯人啦?”
大老爷忽地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响,道:“混蛋,大胆的强盗,来到公堂语无伦次,你把这地方当成什么地方了,给我重打四十大板。”
两旁的行役立刻吆喝了一声,过来了四人,用力地去按郭潜的背。
可是却为郭潜一挣之力,都给挣倒了,这种情形倒是很少见。
知府也吓得拍案而起,大声道:“反了,反了,给我拿下他。”
忽然由一旁闪出了八班捕头刘头儿来,他向老爷禀道:“禀大人,这人是一名大盗,他身上有功夫,旁人怕拿他不住,还是卑职效劳吧!”
这个刘头儿说着话,双手接过了锁链,用力往下一带,他本以为对方身上有伤,还不是一下就给拉倒下了。
可是,却想不到,郭潜伤处既经敷药包扎,痛楚大减,又因此刻忿怒的头上,已经存心一拼,刘君这一带之力,怎能令他倒下。
他双手虽戴有铐子,可是力量尚在,只见他双手用力地拉着脖子上的链子,向前用力地一带。
他这一带之力,可比刘头儿的力量大了何止两倍!
刘头儿那种功夫,如何担当得了,被他这一带之力,整个的身子问前一跄。
郭潜此刻怒从心上起,哪里还念到其他?
刘君身子向前一倒,郭潜飞起一脚,这一脚正踢在了刘头儿的前胸,直把这糟糠的老头儿,踢得身子整个地腾了起来。
紧接着“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顿时就昏了过去。
这么一来,堂上立刻大乱了起来。
一时之间,众衙役一声吆喝,刀出鞘,箭上弦,两班捕快更是铁尺拐仗,把郭潜给围了一个紧。
那被他一脚踢昏了过去的刘头儿,也被人匆匆地抬了下去。
这种情形之下,郭潜要想逃走,简直是梦想了。
他脖颈上,尚还套着一条锁链,手上还有铐子,天大的英雄也是没有办法。
那知府惊堂木拍得是震天价响:“跪下,跪下。”
郭潜哈哈大笑,说道:“昏官,我告诉你,你好好地问,我就好好地答,要是无故地动板子打我,可别怪我不客气,你不要看你们人多。”
知府只管嘿嘿地冷笑,心里却是怕得紧,他大声地问:“郭潜,本大人问你为何与人仇杀,这台州府乃是有王法的地方,岂能容你如此胡为?”
这时那位师爷,忽然上前,俯在知府的耳上说了一阵,只把这位知府,吓得打了一个寒战。
他惊异地打量着郭潜,冷冷地笑道:“好个强盗,原来你正是打劫圣上御差的人,莫怪你如此凶狠。来呀,与我上镣。”
郭潜只顾听这昏官说话,哪里料得到他身前身后诸人的行动。
他只觉得双腿力物一拉,已倒在了地上,一双足踝顿时为铁镣子锁了个结实。
大老爷这才发出了虎威,一拍惊堂木道:“给我打!”
一时杖下如飞,刹那间郭潜已被打了个皮开肉裂、鲜血直溅。
可怜他四肢均上有铐镣,周身都有人按着,身上还有伤,那是如何也挣扎不开的。
四十大板是实实在在地打了,打完之后郭潜全身都几乎瘫了。
大老爷嘿嘿冷笑道:“你给我招不招?”
郭潜连痛带怒,大吼了一声,即昏死了过去,这时过来了两个人,用水照头带脸地一淋,又把他扶起来,在大堂上走了一转,郭潜才又悠悠地醒转。
知府“叭”地一拍惊堂木道:“郭潜,你还不快招,还要挨打吗?”
郭潜慢慢抬起头,哑声道:“你要我招什么?狗官。”
“我要你把结识那高矮二匪的经过说出来,他二人现去何方?”
郭潜目睹到此,心知自己此刻命操脏官手中,如一意逞强,真可能命丧于此,何况自己身上尚负有伤。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顾全性命要紧,别的事以后再说。
郭潜此刻也实在支持不住了,巴不得早一点清静一下,他抬起了头,仔仔细细地打量这位草菅人命的知府大人。
心中却记下了这一笔仇恨,暗暗忖道:“我现在就百依百顺,只要我一朝出狱,这狗官的性命,我是万万不能饶他的。”
想到这里长叹了一声,遂在口供上签上了自己姓名,打了手模印子。
大老爷看到此呵呵地笑了,用手捂着嘴,打了一个呵欠,站起了身子道:“人犯收押候审,退堂。”
过来个人,拉着郭潜的链子,嘻嘻笑道:“走吧伙计,休息休息去吧!”
郭潜只觉得一阵难受,差一点儿流下了泪,他咬了一下牙道:“走。”
就这么他被推推拉拉地带到后面的牢房去了。
天黑了,夜很浓,可是地上的白雪依然很刺目。
万斯同的黑马一直行到了台州客栈,他是为追踪川西双白才又回到了台州。
在台州他想到了心怡,就抽空来拜会她一下。
门开了,伙计接过了他的马,万斯同就道:“我是来看一看住西院那位大姑娘的,一会儿就走。”
伙计顿时就怔住了,他问:“哪一个大姑娘?是那个卖艺的姑娘?”
万斯同极不愿听这句话,却也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那个伙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地回头道:“掌柜的,掌拒的。”
刘大个子披着棉袄出来了。
他一见万斯同吃了一惊,就皱着眉道:“还来干嘛呀?大姑娘已叫强盗给绑走了。”
当下长叹了一声,一五一十,把这事情,从头至尾地细细说了一遍。
万斯同不听则已,这一听直吓了个三魂出窃,七魄归天,老半天才长吁了一口气。
他冷冷一笑道:“你说的这两个人,可是一高一矮,貌相极为古怪的人吗?”
刘大个子点了点头道:“一点不错,他们二人还各骑一匹白毛的驴子,很少见。”
万斯同点了点头,悔恨地道:“唉!我晚来了一步,果然就是这两个家伙。”
刘大个子直着脖子道:“这两个怪人,大概是抢了些什么东西,还有两口箱子,看样子很沉重。”
万斯同冷冷一笑道:“那箱子乃是当今皇上的两箱珠宝,现在已是无人不知了。”
万斯同心中发怔的是,不知道这掌柜的所道及的那个年轻人又是谁,像他那么见义勇为的人,倒是不多见。
当下就问:“你说的那个抱打不平的人姓什么?叫什么?”
刘大个子摇了一下头,又想了半天,红着脸道:“我给忘了。”
万斯同心中十分忧急,因为姑娘这么一个清白的身子,落在了这一双巨盗手中,可就不敢担保下一步会如何了。
再说那个路见不平,见义勇为的少年,竟被官府诬指通匪,自己也不能不管。
他想了一会儿,就道:“这位姑娘与我乃是亲戚,我不能不管她,这么吧,你把她的房门打开,我看看她有什么贵重东西没有,先给她保存着,我见她再交给她。”
刘大个子怔了一下道:“这个……”
万斯同一瞪眼道:“少废话,我还要去办正事呢,再说那位关在衙门里的好人,我也不能不管他。”
刘大个子才点了一下头道:“好吧。”
说着,把棉袄穿好了,站起来拿了一盏马灯,头前带路,边走边道:“她也没有什么东西,倒是有五十两银子,都在我这里存着,你先生一并带走吧。见了她的面可记着给她,我刘大个子做事向来是清清白白的。”
万斯同由这句话,倒可断定,这掌柜的确是一个很规矩的人。当下就道:“银子你还是先收着,反正也是少不了的,不过她的东西,我要为她收着。”
刘大个子点了点头,就走了。
万斯同进了心怡卧室之后,看见原先布置的灵位、台案,都为刀剑砍成了一塌糊涂,桌子也翻了,一目望去,真是满眼狼藉。
半天他才叹了一声,找着了烛台,把残烛点着了,开始一样样地为她理着东西。
万斯同就一样样地把它们叠好,裹在行李里面。
可是当他手按及那个圆圆的枕头时,却意外地发现内中有一硬硬的物件。
这一意外的发现,不禁令他颇为惊异。
因为枕头之内存物,定是极为隐秘的东西,想了想终觉自己还是不启开的好。
想着就把枕头往包内一塞,谁知用力过大,内中那硬硬的东西自枕中掉了出来。
“叭”的一声,这东西掉在地上。
是一个不甚大,晶光四射的白玉匣子。
万斯同吃了一惊,忙用手把它拾了起来,见那匣了是透明的,光华闪闪。
内中却是一本红色的绢页小书,书面上有纹形的三个字,写着:《水眼集》。
万斯同不由惊得“啊”了一声。
一个电也似的念头,立刻令他想到了那件往事,他痴语道:“这不是我那秦冰老友,穷其毕生精力,想要找回的东西吗?”
听说这本书,不是落在了洞庭湖内的水母手中了吗?却又怎会到了姑娘手中?
他久仰这是一本海内的奇书,当时就打开了匣子,取出来略一翻动。
万斯同原有三年苦练《合沙奇书》的无上心得,自然书上记载的各门功夫,一目了然,心中不禁大为吃惊。
因之觉得这部《水眼集》,虽不如《合沙奇书》那么内容广泛精湛,可是所记功夫却也令人闻所未闻,如下上几年苦工夫,也自不可轻视。
他收起了书,心中不免想到,这书既在心怡手中,想必也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她习会了多少。
如从其为川西双白所掳擒走之事看来,她就是习会了一些,也不会多。
当下匆匆把这本书收入怀中,心想自己见了心怡之后,还要与她好好商量一下。
因为这本书是秦冰之物,秦冰一个断臂的老人,为了这本师门的故物,曾经寻了数十年之久。
他想:“我还是劝她把这本书还与秦冰的好,不过不知她答不答应。”
费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把她所有的东西都理好了,理出了一个箱子和一个行李。
万斯同提到了前院,刘大个子还在灯下打盹儿,见了面问道:“理好了吗?”
万斯同点了点头道:“我给你写一个收条吧!”
说着就写下了一张收条,刘大个子也递过了一张收条,上面写着:
“收存纹银五十两整。”
一旁盖有本店的字号,万斯同就收了下来,他一心一意地还想着赶路,就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刘大个子打了个呵欠道:“怕过了子时了吧!大爷,今天太晚了,你就留下来明天早晨再走吧!”
万斯同想了想道:“你给我开一间房,不过我也许天不亮就走。”
刘大个子点了点头,就招呼着给他开了一间房子,万斯同忽然拉着他的膀子,问道:
“今天那个打抱不平的年轻人,他是一个什么长相?”
刘大个子张了一下嘴道:“这个……”
“我这就去救他出来。”万斯同说,“他是一个好人,你快告诉我。”
刘大个子不由精神一振,他左右看了一下道:“大爷,这事你可要小心。”
“我知道。”万斯同说。
“这么高的个,”刘大个子比了一下,“浓眉大眼,挺黑。”
万斯同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一会儿我就回来。”
刘大个子赶上了一步,发着抖道:“小心呀,他身上有伤。”
万斯同回过身子道:“掌柜的,我知你是一个好人,这事你别乱嚷嚷。”
刘大个子一咧嘴,小声道:“我的爷,深更半夜我到哪儿去嚷嚷呀!”
万斯同点了点头道:“好,那你就等我回来;还有,你准备好刀伤药,等他回来,给他好好地包扎一下。”
“好吧!”刘大个子倒是很够义气。
万斯同问:“府台衙门,往哪里走?”
刘大个子指了一下:“正南。”
才说了这两个字,就听见“嗖”的一声,万斯同已上了墙了。
万斯同展开了夜行飞腾之术,身形可说是真快,倏起倏落,活像是一只巨鹰。万斯同顺着刘大个子手指之处,一阵疾驰,自己算着,差不多快到了;然后他拔身上了最高的一处房檐,往远处一眺,果然看见了府台衙门。
因为门前有一列守夜的兵,还有一串灯笼,很容易就认出来了。
万斯同紧了紧足下的靴子,猛一杀腰,这一次施的是“苍龙出海”身法,足足蹿出去有七丈远近。
往下一落,单足一搭,已把身形固定在衙门外的一个刁斗之上。他此刻真是一身是胆。
在刁斗上向下望了望,心中也是甚为惊心,暗暗思忖自己真是侥幸。
原来那为数约有十名守夜兵士,正在自己足下,五人一排地来回走着。
他再向里面看了看,衙门里倒是很安静,只有签押房,进门的守卫室,有几处灯光。
自然,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来衙门里捣乱。
万斯同伸手摸了一只铜镖,看准了数丈以外的一处风檐上,抖手一镖,只听见“叭”
的一声。
深夜里,这种声音听来格外清楚。
那门口的十名士兵,忽然一齐偏头望了过去。
万斯同的身子,也就在这时,以“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陡地拔了起来。
等到这十名兵弁再回过头来的时候,他已经置身衙内的一堆松石之后了。
然后他再一纵身,又扑上了另一座楼阁,心中却在想,也不知那拘押犯人的地方到底在何处。
自己在房上胡乱跑了一转,竟为他发现一个特别的地方。
那是一座偏院,墙特别高,上面还有铁丝网,隐隐可看见墙内闪着昏昏的黄色灯光。
遂身形腾起,以单足轻轻一点墙头的丝网,一泻而下。院内地势极窄,墙下是一层平顶的矮房。
只是这些房子却建筑得很坚固,都是大红色的方砖砌起来的。在每一座房门之前,都有一盏气死风灯,而且有大铁门紧紧地关着。
万斯同身在墙上,似乎已经闻到了一阵阵冲鼻子的臭气。
到了这里,他可不便瞎摸乱闯了,身形轻轻飘落墙下,正在打主意,怎么诱出一个人来,自己擒住他好问一问。
一念未完,就见一个身穿大棉袄的小子,手上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面条和一笼包子,正由甬道的那头往这边走过来。
万斯同自然不会放过这一个机会,他向前一纵身。
一小利刃,抵住了这人的胸前。
这个子糊里糊涂地遇见了这种事,一时吓得上下牙齿格格直战。
他说:“爷爷……爷爷……”
万斯同小声叱道:“不准哼,我问你今天关进来那个年轻人,被关在哪一个房子?”
“爷爷……”这家伙结巴地说:“我是管厨房的,我哪儿知道呀!”
万斯同用匕首尖比着他的脖子道:“你只告诉我,新收的犯人关在哪一个房间就行了,要不,我要你的命。”
这家伙抖颤颤地,用手指了指前面一座矮房道:“新收的大概都在这里。”
他接着又乞命道:“爷爷,你可不能杀我……我可是一个好人呀!”
万斯同收了匕首,冷冷一笑道:“你先在这里睡一会儿,只要你说的是实话,等会儿我再来救你。”
这家伙连道:“谢谢……谢谢。”
忽然觉得身上一麻,顿时连舌头也不听使唤了。
万斯同以轻手法点了这行卒的“肩并”穴,暂时把他拉睡在墙角。
然后他左右看了一眼,这种大冷天夜里谁也不愿站在院子里,倒是相当的安静。
万斯同一折腰,快如脱弦强弩一般地,已纵身到了那座矮室门前。
那扇铁门并未全关,两个牢头禁子,已坐在两旁,一人手上端着一碗面,唏唏噜噜地在吃着。
万斯同这么大胆地闪身而入,两个牢卒猛然间抬头,全都吓呆了。
那另一人忽然把手上的碗,霍地甩手打出,一跳而起,口中大喊道:“有贼!”
另一牢卒就手把腰刀拔出,举刀就砍。
可是他二人的身手,要与眼前这年轻人比起来,那可真是差得太远了。
这牢卒刀方砍到,万斯同只一举手,这家伙连人带刀已经滚了出去。
只听见“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他手上的刀也掉了,吓得他一咕噜蹿了起来。
那另一人刀在手上,却是不敢砍下来,偏偏万斯同正堵着门,他想跑都没办法。
那剩下的一个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道:“大侠客,饶命吧!”
这么一吵,外面都震动了,胡哨、铜锣,响成了一片,万斯同倏地一上步,把铁门上了,另外又加上了锁,他冷冷笑道:“我们都不要走。”
这时外头的人冲上来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去,真是乱成了一团。
万斯同这时虎目圆睁,他右手一探腰,“哧”一声,已把缠在腰间的那口寒铁软剑抽了出来。
紧跟着一上步,这口剑已抵在了那狱卒的心上,厉声道:“快说,今天新来的那个人关在哪里?”
“哪……哪一个?”
万斯同正要再问,却闻得一个犯人趴在栏杆上大叫道:“在这这里,在这里,是姓郭的不是?”
万斯同一脚把那个牢卒踢倒在地,忙到了那间牢房前,探首往里面一望,真令他毛发悚然。
只见昏灯之下,密密麻麻睡满了犯人,大概也是因为天气冷的原故,犯人叠成了墙,那种扑鼻的臭味,在一照面的当儿,真能把你给薰昏了过去。
万斯同一时真吓得呆了。
他讷讷地问:“在哪里?”
这时就见一些犯人乱推乱叫,挪出了地方,万斯同才看到了一个黑衣的汉子,背朝着自己睡着。
他的脸朝里,只有右肋那一边沾着地,这么乱的情形,此人并不丝毫惊动。
只此镇定的功夫,足以令人钦佩。
万斯同急忙道:“喂!你是今天被人冤枉押来此地的那位朋友吧?”
那人慢慢地回过了身子,无精打采地向万斯同望去,谁知这一望之下,令人猛然一震。
就见他“呼”地一下坐了起来,激动地道:“大哥,是你来了?”
万斯同退后了一步,吃惊地道:“你是谁?为何如此相称?”
这人一手掠开了散在额前的乱发,激动地站了起来,叫道:“大哥,你连我都认不出了吗?”
万斯同再仔细一看,不由“啊”了一声,大声道:“郭潜……兄弟,原来是你。”
“大哥……”郭潜忍不住热泪滂沱而下,他哭道:“我死不了,大哥,你快去救心怡姑娘吧,他被川西双白给掳走了。”
万斯同这时见是自己昔日的生死之交,一时痛彻心肺,他冷笑了一声道:“这些话,咱们回去再说,我先救你出来。”
说着一挥手中剑,“铮”的一声门锁立开,就听见“轰”的一声,大群犯人,都向外涌来。
万斯同持剑而立,大吼了一声,喝道:“不许动。”
这些家伙一个个,倒真给吓住了。
万斯同用剑指了一下郭潜道:“这是我的拜弟,他是为狗官所陷害,才来此处,我只救他出去,你们罪有应得,不许乱跑。”
大伙儿立刻安静了。
万斯同把郭潜往背上一背,这时一个犯人哭叫道:“大侠,我也是冤枉的,妈的,知府的儿子看上了我的姐姐,我姐姐已经许了人了,我娘叫我去说,妈的,他们就把我弄到这里,我真冤。”
万斯同看他哭得可怜,样子也不像是假的,就动了恻隐之心,说道:“好吧,你跟着我走。”
那个小子忙跳起来抱了一个包袱,跑了出来。
这么一来,大伙都叫起冤来了。
万斯同冷笑道:“你们叫冤可以,我也能把你们带出去,只是我要发现你们是说谎,我的宝剑可是不饶你们!”
这么一来,立时鸦雀无声。
万斯同冷笑了一声道:“好了,谁冤枉,快出来。”
这一说,却是连一个也不敢出来了,万斯同冷笑了一声,遂把门“哐”一声关上了,只是锁叫他给斩开了。
兵弁们一个个刀出鞘,箭上弦,已把这牢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万斯同虽是技艺卓绝,却也不敢太大意,因为他还要带两个人出去。
他对牢房中犯人道:“你们可别妄自跑出来,他们可都有刀,杀了你们更冤枉。”
这时那个跳出来的小子,吓得蹲在一边,手里抱个包袱,就像一个猴子一样。
他又高兴又害怕,仰望着万斯同道:“大侠客,我们可怎么走呀?”
万斯同看了他一眼道:“你不要怕,跟着我。”
这时郭潜道:“大哥,你把我手上脚上的玩意儿弄开,我不用你背着。”
万斯同依言而行,寒铁软剑挥处,手铐脚镣齐开,郭潜恶狠狠地说道:“大哥,你给我一口刀。”
万斯同看着他那种样子,皱眉道:“兄弟,你还是不要动,你身上有伤。”
郭潜大笑了一声说:“不妨事。”
他忽然看见先前牢卒手上的那口刀,就掉落在自己足前,就弯腰拾了起来,抖了抖道:“行,大哥,我们走吧,不然就走不了啦!”
这时真个是人声鼎沸,数十盏孔明灯,直由铁栅门外照进来。
郭潜向外一望,只见人头密密麻麻,刀光剑影,煞是可怕。他不由长叹了一声道:
“大哥,我害了你了,咱们走不掉了。”
那个依在二人身边的小子,闻言见状,吓得直哆嗦,他说:“大爷,你把我再弄进去吧,我……不走了。”
万斯同微微一笑,目放奇光,他很从容地道:“我既来救你门,他们谁也阻不住。”
说着遂向郭潜道:“这个房子,你敢纵上去吗?”
郭潜仰望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勉强可以,不过再高就不行了。”
“这就行了。”万斯同说,他遂向那个小子道:“你姓什么?”
那人忙跪下道:“小的叫钱来顺,我姐姐叫钱月眉。”
万斯同笑道:“谁问你姐姐了?来,钱来顺,你伏好在我背上,不论什么事你都不用管,我定能带你出去。”
钱来顺还竖着眼,直发怔,万斯同蹲下了身子说:“快来。”
钱来顺才抖抖颤颤地伏在了万斯同背上,万斯同怕他临时害怕会松手,又取了一条绳子,把他捆紧了。
这时已有几支利矢,由铁门外射了进来,都为郭潜用单刀格落在地。
那个为郭潜当堂踢昏过去的糟老头儿刘君,现在又神气了。
他手上拿一口剑,另一只手拿着一盏灯,直向里面照,口中哇哇大叫道:“王八羔子,你就有三头六臂,我看你有什么办法活着出来?兄弟们,上!上!”
郭潜咬牙切齿道:“大哥,我今天来此,有一半都是此人所害,我是不能放过他,待我出去杀了他再说。”
万斯同用手把他拦住,笑道:“何必冒险?举手之事,待我与你效劳就是。”
他说着探手取出了一枚弹子,以拇食指之力,把这枚弹子捏着,运出内力真劲,向外一甩,说了声:“着!”
只听见“哧”的一声,这枚弹子,立刻破空飞出,那刘君正拿着剑得意,忽然“啊哟!”的一声,直被这枚弹子贯穿了肩窝,把他右面肩骨全都打碎了。
他手中的宝剑“当啷”一下就掉下了,人也翻身就倒。
郭潜见万斯同数年不见,竟有如此功力,不由大为高兴。
他知道万斯同方才所施展的那种功力,乃是“大力金刚指”力,如无极深的内功造诣,断断不能及此。
万斯同冷笑道:“便宜这厮了,兄弟,我们走吧!”
他仰头看了看,见屋顶全系一色的红砖砌成,心中却暗自忖道,不知我新学的“巨灵金刚掌”力,是否有用,且拿来一试再说。
想着就对郭潜道:“兄弟,你靠墙站。”
郭潜依言站立,忽见万斯同长啸了一声,四壁皆震,同时之间,但见他霍地向空举起双掌,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巨大掌力。
轰隆一声大震,屋瓦木屑纷飞之中,这间牢房的正中屋顶,竟开了斗大一个天窗。
郭潜仰望上视,于砖砾瓦屑飞坠里,但见一轮皓月,满天星斗。
像这种功夫,郭潜不要说看,连听也没听过,真把他给吓呆了。
那个伏在万斯同背后的钱来顺,吓得直叫:“妈妈哟,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这么一来,那围在牢房四周,里外三层的捕快牢卒,也都吓得鬼叫连天。
由天空飞坠下来的砖瓦,还打了他们不少的人,一时吓得他们纷纷四散逃命。
就在这刹那之间,万斯同已背负着那个叫钱来顺的少年,以“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陡地拔身而起。
他就像是一支冲天炮似地,直由那破开的天窗冲了出去。
身形一翻,已飘飘地落在了一旁的屋角。
这时郭潜也努力自那破洞内纵了出来,他落在万斯同身边,气喘吁吁地道:“大哥,你好厉害……”
万斯同一笑道:“不必多说,来,我看你不行了,我抱着你回去吧!”
说着不待郭潜答应,他就把他用单手抱了起来。
这时四外飞蝗石和流矢,就像雨点似地,直向三人身边袭来。
万斯同一声不哼地抓出了大把制钱,用“满天花雨”的手法向外一撒。
只闻得一片叮叮当当之声,那飞来的飞蝗弩箭,纷纷下坠。
万斯同长啸了一声,二次腾身而起,落身在了另一幢牢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