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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把她的爱情还给她,这样就够了吗?“老婆,我觉得我现在很轻松,眼前一片开阔。”

    还了就不会有愧疚。

    “是呀!你的身体开始变轻了,轻飘飘的想要飞往某处。”他的心自由了。

    “嗯,的确很轻,像是云朵……”夏仲夜蓦然一顿,怔忡的望着手中的黏稠。

    “咦!这是什么?”

    “是血。”赵潆青将手放向他左胸,让他流出的血浸润她指缝。

    “血?”他有受伤吗?

    “你有伤,在心里,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它积郁成疾,让你恶梦连连。”她忍住泪,不让他看出她的心底也在泣血。

    他有些不解地举起手,细看浓稠的黑血。“不会痛,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她把笑脸摆出来,放大。“当然是好事,表示沉疴尽除,伤口愈合,你的心里再无一丝对她的愧疚。”

    “老婆,你笑得好丑。”夏仲夜的心口倏地一抽,微痛。

    “再丑你也没得看了,要嫌弃就趁现在,迟了连笑我的机会也没有。”明明说不哭的,怎么又……澄澈的眼瞳泛滥了。

    他好心疼好心疼地拭去她颊边滑过的泪水。“我要清醒了是不是?”

    “梦,很美,谢谢你给了我一段美丽的甜梦,我会记得你曾经爱过我。”在梦中。

    “不是曾经,我一定会去找你,等我。”他会找到她,继续爱她。

    对于他的承诺,她只是含笑以对。“把我忘了吧!对你比较好。”

    因为他醒来后的记忆会断断续续,日子过得越久忘得越快,最后只剩下零星的片段困扰他,让他不得其解,怅然更深。

    所以她宁愿他忘个彻底,这是对他的慈悲。

    而她也不会主动去找他的,她比谁都清楚,梦就是梦,他就算再见到她也认不得了,因为梦里的人物将是模糊的,在他醒来之后。

    “不,我绝对不会忘记,我要你在我身边,让我爱你。”他忽地紧紧抱住她,感受她的体温。

    她也很想,但是……“当你能认出我时,我会对你说一千次一万次的……我爱你。”

    “告诉我,老婆,你在真实世界的名字。”他会牢牢记住,然后找到她。

    “我姓赵,名字是……啊!有人在摇晃我的身体,我要醒了……”她很慌,想抓住他的手。

    “说清楚,我没听仔细。”她的手从他掌心滑开,身体慢慢变得透明。

    “来不及了,我得先送你回去。”他不能再困在梦里面。

    赵潆青在自己消失前,用手指画出一扇打开的门,门内射出刺目的白光,她勉力地一推,将他推入光门中。

    “啊……不要再摇了,我的骨头快要被摇散了,饶了我吧!我只是睡一觉而已,不是杀人放火,用不着用人神共愤的方式处理我。”

    头晕脑胀的赵潆青高喊着“地震了”她依逃生本能弹跳而起,睡眼惺忪地看向四周,双眸蓦然睁大。

    咦!这是她的房间,窗口的薄荷正开着细细小小的白花?

    “二姐,你可不可以穿件衣服睡觉,不要像个暴露狂老是光着身子,你要是害我长针眼,看眼科的挂号费要你付。”荼毒纯洁美少女的眼睛,她会有报应。

    她家阿姐是变态。出自蓝蓝手札。

    “赵漪蓝,你很吵,早餐没吃饱快去吃,别在这里‘哭夭’。”她头很痛,好像有一百个小矮人在里头挖矿,敲敲打打的。

    “吼!很没良心呐!你还敢嫌我吵,你差点死掉知不知道。”吓死她们了,以为她时间到了,没有一个敢阖眼,怕她突然断气。

    “我差点死掉?”她一怔。

    赵漪蓝没大没小的朝二姐眉心一戳。“你发烧到三十九度九,冒汗冒个没停,又整晚梦呓,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怎么叫都叫不醒,我们担心死了,就怕你一睡不起。”

    “所以,你打算把我摇得骨头全散了,将来你们捡骨比较方便,不用一根一根捡,整个扫入骨灰坛就省事多了。”她没好气地一瞪,下床套上及膝长衫。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她不算祸害,但也称不上好人,因此她会活到寿终正寝,不会轻易在睡梦中死去,让人在挽联上写着“英年早逝”。

    赵家小妹擦腰抗议,“我是好心耶!不想你睡死,汪医生说你差不多快醒了,要我们适时地叫醒你,免得你躺久了生褥疮,到时细菌感染就麻烦了。”

    她故意说得夸张,好显得她劳苦功高。

    毕竟照顾一个病人不简单,又是量体温,又是擦汗的,还要帮忙补充电解质,免得汗流太多体内缺水,造成脱水现象。

    “褥疮?细菌感染?我又不是长期卧床的病人,才躺一天怎么可能使身体受到损害!当记者的天性是唯恐天下不乱,你倒是符合百分之百的狗仔精神。”夸大其词。

    她根本是报仇,记恨她不肯送她一台笔电当生日礼物。

    “什么才一天!二姐你帮帮忙,看看墙上的日历,你足足躺了三天三夜,高烧一直不退,我和大姐及妈三个人轮流看顾你,我今天请假在家陪你,你快点感谢我的大恩大德。”赵漪蓝神气了,一副等人谢恩的模样。

    “咦!三天?”有那么久吗?她根本感觉不到身体出了状况。

    以往“梦游”大都不超过两个小时,梦里的时间比现实快上好几倍,梦中过了一年,真正的人生说不定只有十来分钟光景。

    这一回相当反常,不到数个月的梦境竟让她躺上三天,而且还大病一场,实在怪异得令人想不透。

    赵潆青正在思索此次的异常,一不小心就想到仍让她心痛不已的梦,眼神微黯地流露出一丝脆弱,暗暗地吞下溢到舌尖的苦涩。

    不能再想他了,他应该已经回去他原来的世界,两人从此便是没有交集的平行线,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

    思念是一条无止境的河流,她不愿,也不该沉溺其中,就让一切回归平静,她还是那个每天庸庸碌碌的赵潆青。

    “二姐、二姐,你回我一声,不会又发烧了吧!把脑子烧坏了可不成,我们不想养你一辈子。”退烧药呢?给她一次吞十颗八颗好了。

    耳边传来喳喳呼呼的叫嚷声,发呆中的女人嫌吵,回过神一瞟。“赵漪蓝,你能不能安静一下,吵得我体温都升高了。”

    真好,听到妹妹的吵闹声,感觉有精神多了。

    “哼!嫌我吵,哪天你真挂了就听不到,我让你一路静悄悄到地府报到。”好心没好报,下次一定不管二姐死活,让她烧成白痴。

    “好了,都几岁的人了,嘟着嘴真难看!肚子有点饿了,有没有东西好吃?”躺得骨头都酸了,吃点粮食补充体力。

    赵漪蓝撇撇嘴。“大姐煮了一锅粥在炉上,她要你醒了自个儿去盛。”

    她一听,白眼微翻。“赵漪蓝小姐,我是病人耶!你好意思劳动我筋骨。”

    舌头一吐,赵小妹幼稚地扮了个鬼脸。“我记恨,谁教你不知好歹,对身为恩人的我没有感恩图报,还反而恩将仇报,我要代替月亮惩罚……噢!你干么弹我额头?很痛啊。”

    坏心肠的二姐,欺负善良人。

    “我是帮你打蚊子,好大的蚊子飞到你面板上。对姐姐不敬,该打。”

    “吼!什么面板?人家是巴掌大的小脸,小脸,听到了没?不许再当我是月亮脸,我的婴儿肥早就消了。”只剩下腰腹上多点赘肉而已。

    赵潆青好笑在心,脸上装出有些困扰的表情。“本来我订了台笔电想送某人,可是那个某人好像不需要了,那我打通电话退货……”

    “等一下。”好快的身影冲了过来,比坐喷射机还快,一脸谄媚的小狗嘴脸。

    “二姐好,二姐妙,二姐是世上最好的姐姐了,我敬爱你,崇拜你,我照三餐拿香拜你。”

    “狗腿,我还没死。”等她死了再拜。

    赵漪蓝涎笑的搓着手掌。“二姐,你坐着就好,某人帮你盛粥,你小口吃,别烫着了。”

    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果然是见利眼开的势利鬼。一碗撒上肉松的白粥立刻送上。

    “去去去,去做你的事,别在这里碍眼,我要享受一下不工作的美好时光。”啊!热呼呼的白粥,整个胃都暖了起来。

    赵小妹很无耻的问:“那我的笔电……”

    “明天到。”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

    赵漪蓝高兴地跳起来欢呼,“耶!二姐万岁,二姐最好了,我爱你,最爱二姐了。”

    “最爱?”她微怔,澄净明眸多了一丝落寞。

    老婆,我最爱你了,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人,没有人能让我像爱你这般爱得那么深,我爱你,我爱你,我爱……

    不行,不能再想了,不然她会疯掉。

    赵潆青摇着头,试图摇掉脑海中不断回响的声音,她看着妹妹手舞足蹈的走到客厅打扫,她想自己也该动一动,借由劳动来淡忘心底的影子。

    “二姐,你拿那个箱子干什么?太高了,上面的皮箱会掉下来……”噢喔!来不及了。

    刚退烧的病人还没什么气力,想帮忙却帮倒忙,才举起手想整理电视柜,一阵晕眩袭来,身形一晃,站不住脚。

    胡乱的两手一抓,想止住身体的下滑,谁知杂物由堆积多年的柜上往下掉,砸得病体初愈的女人满头包。

    “不许笑,赵漪蓝。”够丢脸了。

    “我没笑呀!我只是在练习声乐发音,啊!啊!啊!”太……太好笑了,跌个四脚朝天。

    “还不来拉我一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咦!这是什么?”好滑细的触感,像是高等布料。

    本来想拉二姐的赵漪蓝一瞧见她手中的东西,两脚一盘地坐在她身侧。“这是奶奶的旗袍呀!你忘了吗?十年前她还穿去汪爷爷家拜年。”

    她记忆犹新,因为她很喜欢“老”的东西,缠着奶奶说她也要一件,奶奶笑着摸摸她的头,说再几年给她做件新的。

    “奶奶的旗袍?”她摊开一瞧,仿佛闻到花香的牡丹绣样飞跃在白色缎布上,一针一线熟悉得似曾相识。

    这是……这件旗袍她看过,就穿在梦里那位年轻女子身上。

    “哎呀!你们这些孩子在做什么,怎么把家里弄得一团糟?”被打劫了不成。

    赵妈妈嗓门大的一喊,一抹装忙的身影连忙开溜。

    “是二姐弄的,和我无关。”

    赵小妹一溜烟地逃走,将“犯罪现场”留给亲爱的老妈和二姐。

    “哎呀!烧刚退就多躺一会,瞧你都瘦了一圈,晚点妈上市场买只鸡,炖点鸡汤给你补一补……”每个孩子都是她的心头肉,折损不得。

    “妈,奶奶叫什么名字?”从小奶奶奶奶的喊,没去注意她的本名是啥。

    赵妈妈愣了愣。“古……呃,古雁玉吧!不过老一辈都叫偏名,你不问我也忘了。”

    “古雁玉……”赵潆青放在口里念着。

    “你汪爷爷那票孙子倒是热络得很,老围着她喊玉婆婆,她高兴地呵呵笑,嘴都阖不拢。”婆婆就是喜欢小孩子,老带着糖果宠他们。

    玉婆婆……真的是她?

    眼眶微红的赵潆青翻出放在铁盒内的旧照片,褪了色的照片中立了一位盈盈含笑的美丽女子,她手里拿了把小扇子点着下颚,笑得好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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