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寿睁着美目,盯着他越再越近的脸,蓦地,唇上一热,她清亮的眸子逐渐迷蒙,缓缓闭上,织热涌泉从心口潜出,薄嫩面皮晕染成艳丽的桃花.
白影见状黯然流泪,身形一淡,化在风中。
【第七章】
因为县太爷千金之死,衙门如火如荼的展开调查,方圆百里内出动数百名捕快和衙役,其中不乏听闻县太爷悬赏千两而来的赏金猎人.
他们一致捉拿的对象便是嫌疑最重的陌神医,不论他有罪还是清白,先捉了再说.
但最要命的不是穷追不舍的官府中人和那些赏金猎人,还有一帮人马也在找霍五死前最后见到的大夫,三玄教行事狠戾,手段更为凶残,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人.
逼不得已,陌千臾只好「携家带眷」躲入预先准备的避难处.
那是位于药庐后方的一处山坳,一颗重达千斤的大石挡在上风处,容一人通过的山壁后是一条狭长通道,直通中空的山腹.
没人知道是怎么形成的,山腹上方竟然开了个大口,粼粼映照出湖光山色,湖就在头顶,可湖水像是有层薄膜挡住流不下来,阳光透过湖面射入,山腹内都有光照亮,不用点灯也能瞧得一清二楚.
桌椅、床、置物柜一应俱全,还有放上干粮,被褥衣物是两人份,这是主仆俩逃难用的,为的是暂避有心人的追踪,陌千臾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多出两个人,原本贮藏的粮食便显不足.
仿佛与世隔绝的清静,阿寿颇能适应,可一向好动的点墨和红红可就有些难捱(ái)了,尤其是血龟天性嗜食鲜肉,整天干粮、肉干让红红不满足的想咬人.
「寿姊姊,我要出去.」她快不行了,牙好痒,想啃点鲜肉.
阿寿头也不抬往上一指.
「游出去.」
她一听,差点呕出一口血.
「很高耶!一百个我相叠也够不到顶.」
「千臾,你力气足,把她往上掷.」
看着医书的男人放下书,柔目轻抬.
「阿寿太看得起我,我不过是一介文弱书生,哪有力气举重物,丢丢麦草尚可.」
「我不重… 」恨死他了,简直欺龟太甚,她明明很轻…… 喔,是比麦草重一些…… 不过她是龟壳重,肉躯轻盈,
「听到了吧!我也无能为力,等他练就绝世武学再托你上去,」仰头一看,还挺高的,看得见大鱼在湖底游来游去.
「吼!你们都欺负龟…… 喔,不是,是欺负人,寿姊姊,你被他带坏了,以后不许再跟他在一起.」噢!好痛,谁打她?
一颗小指大小的石子滚进阴影处,查无凶器.
「小孩子多吃多睡,快快长大,你看点墨就是吃得多才长得高又壮,你要向他看齐.」别坏我姻缘,小心我饿你几顿,
正在啃着硬邦邦的肉干,听到自己名字被提起,点墨两眼无神的看过来,显得无精打采,神色萎靡.
毕竟关欠了,人都发懒,提不起劲,他也想到外头晃晃,吸吸新鲜的空气.
「他是猪,我也一样当猪吗?」血龟生长得极慢,她再过十年也顶多长个三寸而已,多吃多睡也助益不大.
「喂!你说谁是猪,闲着发慌想吵架是不是?」被说成不事生产的牲畜,点墨一脸不快,
「要吵就来,还怕你不成.」她伸直脖子,一副要咬下他几块肉的样子.
「你这个臭丫头,有胆别躲在寿姊姊身后,我一拳打扁你…… 」还敢挑衅,没被揍过不知痛是吧!
「来呀!谁怕谁,不敢动手的是王八乌龟.」她抬起下额,神色张狂.
一声闷笑从阿寿口中发出,她柳眉悄扬,笑溢美目.
除了她和红红外,没人知道她在笑什么.
「不敢动手的是王八乌龟」这句话便宜了谁,也只有那只盛气凌人的血龟。
「好笑吗?也说出来让我笑笑,」陌千臾笑着坐近,修长手指撩起她垂落面颊的发丝.
「不可以说一一」红红气急败坏的大叫.
「她说不能说,我也只好守口如瓶了.」不是每个人皆能接受龟化人形的骇人见闻,
「阿寿跟我之间有秘密了,我好伤心.」他故作捧心状.
瞧他装出受伤的神情,她噗嗤笑出声来.
「自个儿抓药去,大夫还愁治不了心伤.」
和无赖相处久了,一张白纸也落下几滴墨渍,阿寿向来清冷的脾性染上七情六欲,渐渐多了贪痴嗔的反应.
「心病还须心药医,纵有仙丹妙药也枉然,还是阿寿来给我治治吧.」他握起她葱白小手往胸口一搁.
「我哪会治病,你又寻我开心,快放手,红红他们正在看.」她羞意难掩,忍不住横眯一眼.
陌千臾笑意盈盈,令人心弦一荡.
「看咱们恩恩爱爱他们才好学着点,日后寻着如你我这般如意佳侣,那也是圆满.」
他这头说得自得,那头听得频翻白眼,相看两相庆的红红和点墨哼了哼,丝豪不觉得他的烂招数有什么好学的.
不就是死缠烂打、弄假成真,还能玩出什么新把戏.
「寿姊姊,我出去看看就回来,人家要捉的是他不是我,我往草丛里一藏,人家就看不到我了.」大不了她变回原形,捉几只山鼠吃吃.
「这事我做不得主,你问他.」阿寿把责任往男人身上一推.
她不担事,陌千臾倒成了一家之主,他眉开眼笑地看了看「儿子」,又瞧瞧不受教的「女儿」.这不是一家和乐的天伦图吗?
只要那个女儿别恶狠狠的瞪他,那就太美好了.
「你…… 姓陌的,我要出去,你快点头.」红红口气不佳,像来讨债似的.
他故作摇头晃脑,沉吟不语,等得她快破口大骂才开口,「小小年纪不受教,目无尊长,出言无状,家宅难平…… 」
红红愤然伸长颈,动作之快教人差点措手不及,若非缩得快,陌千臾的手指就遭殃了,多出几道深深的牙印.
「你烦不烦呀!自己欠下的风流债干嘛要扯上我们,说不定是你给了她希望,所以县太爷千金才死心塌地的赖上你,死也要嫁给你.」生时不能相守,死后再来纠缠.
红红的话是气话居多,可也有几分道理在,若是陌千臾态度明确地婉拒,杜雪晴怎会虚耗三年青春,执着一个对她无意的男人.
这番话在阿寿的心里掀起一圈圈的涟漪,她捂着胸,有种说不出的酸涩苦闷.
陌千臾失笑.
「说啥傻话,我哪来的风流帐,活了二十五年,唯一令我心动的人只有阿寿,我的等待就是为了她.」
唯一令我心动的人只有阿寿,我的等待就是为了她…… 阿寿心口一暖,微酸感受一扫而空,她嘴角轻扬,笑靥(yè)如花绽放.
「寿姊姊,男人很会花言巧语,你别上当…… 哎哟!你弹我龟头…… 」好痛,他好狠.
「什么龟头,明明是人,尽说些乱七八槽的怪话,我此心天可明鉴,绝无虚言,阿寿信我否?」他藉此一诉情衷,至死不渝.
「还是让她出去走走吧,再闷下去,她大概要撞山壁寻死了,」这事她要再想一想.
虽然慢,但她也渐识情滋味,她知道自己对他有好感,可失忆一直是压在她心上的一颗大石,让她迟迟不敢跨出那一步.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有通阴阳、识妖物的能力?有时体内有股清灵气流窜动,她一抬手,纤指轻动,脑中所想之物便会凭空出现在手心。
以前的她并不在意自己的「异于常人」,反而觉得有趣,可是在心头多了个人后,很多本来漫不经心的事忽地放大,让她不得不斟酌再三,再也不能得过且过.
一旦有了心爱的人就会患得患失,以对方为重,这就是爱倩的魔力.
「没错,我快闷死了.」红红点头如捣蒜,恨不得身有双翼飞出去.
「她虽小但反应机灵,外头发生什么事我们一无所知.倒不如让她出去探探消息,我们也好决定下一步路该怎么走.」总要有个了结,老是躲着不是办法.
「这…… 」陌千臾担心的并非衙门的人,而是三玄教和…… 「他」.
他偷偷潜入衙门看过杜晴雪的尸体,确定杀她的人是徐颖清,而他的出现意谓「他」知晓他未死一事,后续的麻烦只怕不少.
「对啦!让我出去瞧瞧,说不定杀人凶手早已落网,就我们傻乎乎的躲着,我晃一圈回来不会超过半天,你就行行好,别再拘着我,」她野惯了,哪受得了老待在同个地方不动.
陌千臾极不乐意他们之中有人冒险,可又提不出好理由反对,他说不出自己防范的是他在这世上的至亲,
「好…… 」
好字才一出口,眉开眼笑的红红兴奋得手舞足蹈.
「哗!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出去放风了.」
见她雀跃万分的模样,他好笑的叮嘱,「先看看左右有无埋伏之人,别一古脑往外冲,人一多就别逗留,免得让人认出你.」
「得了得了,用不着你耳提面命的,我活了七十个年头,还不是没被人捉到过…… 」呃,他是例外,她败在太轻敌.
「你说什么?」活了七十个年头…… 是他听错了,还是她口快说错了?她怎么看都是八、九岁的娃儿.
红红干笑地缩缩颈.
「没什么,我走了,你们想吃什么,我顺便带回来.」
自知失言的她连忙打马虎眼将话题转开.
山腹出口被一块大石挡着,以她的娇小正好从底下的缝钻出,若是再多长几两肉,恐怕就卡住了.
事实上,洞口是有机关的,能使大石移动约一人宽度,可她太急着往外冲,等不及洞门开启,身子一缩就闪了出去.
「你在不安什么?」阿寿偏着头问,轻轻一握他宽厚大掌.
他苦笑,将身子贴近,涉取她身上的安定气息.
「你看得出我心里有事?」
「瞧你眉头深锁的,想不发现也难,你不妨说出来,多个人分忧好过一个人承担.」她心下不舍地以指抚平他眉间的皱摺.
「我…… 」千言万语,他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再等一段时间吧.
「阿寿,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不?」
人要把握当下,有些话不早点说就迟了.
「若是不能天长地久,这种喜欢还能生死相许吗?」她总有种感觉,迟早有天她将离去,不能长伴他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