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冤“呼噜”一声跳上来问:“我的‘烟雨蒙蒙,怎样?”
杜月山瞪眼怒道:“你还有什么花样,快使出来!”
莫非冤笑道:“那就看你要哪一件了。我还有‘春寒料峭’、‘秋色连波’、‘夏日炎炎’、‘雪花片片’等等,你要挑哪一样?”
杜月山又想冲过去,但他忽然看到一件事物,就强把冲动忍住,道:“你们仗人多、施暗算,算什么英雄好汉?!”
莫非冤淡淡笑道:“想当年,你们所谓白道中人,十六大派,与我们权力帮联合围攻燕狂徒,却不说以多欺寡吗?”他笑笑又道:
“何况敌我相抗,生死相搏,能赢就好,还计较什么江湖规矩。”
祖金殿亮着秃头笑道:“若说人多,你们来了六个人,我们四个,究竟是准多谁少?”
阴公冷笑:“所以你们今日死在此地,认命就是了。”
杜月山只觉手心冒汗,今日的场面,确已无生机。
莫非冤阴阴一笑道:“你们既不过来,我可要过去了。”
这句话听似恐吓杜月山等人的,其实却是说予“鬼王”、“剑王”、“火王”等听的:他过来,其他三王替他护法,然后一并解决这儿人再说。
祖金殿等当然知道。
自然活着的五个敌手,除杜月山外,其他都是可以轻易解决的。
所以他们的主要目标就是杜月山。
他们三人一起冲过去,可以坚信分开来时杜月山就是个死人。
就凭那三个“小伙子”是抵挡不了莫非冤的。
杜月山的“檬江剑法”,与屈寒山齐名,但武功尚逊屈寒山一筹。加上火王与鬼王,杜月山的确抵挡不住。
可是他们错了。
还有萧秋水。
萧秋水猛然发出两道掌力。
一道打剑王,一道打火王。
剑王一剑劈向掌风,却一个斤斗,被震飞落于对岸。
火土身匕焰芒为之一灭,气息也为之一窒,“呼”地一声,斜飞八尺,惊骇无已。
他们做梦都想不到这“小伙子”的掌力会那么高。
萧秋水逼退剑王与火王,鬼王就一时攻杜月山不下。
就在这时,莫非冤如一缕烟,掠了过来。
突然之间,忽来了一道剑风。
剑势快得可怕,快得不可思议,而且是从后攻来的!
莫非冤心中一凛,长天拔起,剑锋也冲天追去!
莫非冤半空翻身,赫然看见曲剑池!
曲剑他的剑己逼近他的咽喉,只见剑尖一线,剑身奇阔,莫非冤身经百战,应变奇速,居然在此时此刻,猛吸气,一缩身,往后疾退!
只要他退掠到对岸,他相信火王等必能替他解这个危!
但他忽然发现他胸前“突突”二声,凸出了两枚带血的剑尖。
他顿在半空,片刻才想得出自己的背心已被剑尖穿过,就在这时,曲剑他的剑尖也到了他的咽喉,“噗”地刺入,“嗤”地对穿出来!
然后二人一齐收剑,莫非冤带着至死不信的神情,“花”地直挺挺跌落河中。
浣花溪中,又多了一挺死尸。
只不过,这尸首的魂魄决不会受已逝的浣花同道的欢迎。
抽剑的人,曲剑池飘然落身对岸。
这边出剑的,也飞身退落在此岸,赫然竟是曲暮霜与曲抿描。
三人对岸而立,手上剑气一片苍寒。
他们手中的剑尖的一截,却染有血。
“药王”莫非冤的血。
剑工、鬼王、火王都住了手。
他们看着水中药王的尸体,似有些失望,有些愤怒,又有些悲伤。
他们本是在一起的人,为一个团体、一个理想而献身,忽然少了一人,他们心里一定有很多感受。
不过他们都没有说出来,只是静静地看着。
然后屈寒山慢慢地抬头,望向对岸持剑的曲剑池,两入目光相遇,就像剑锋交击,溅起一串垦花:
“好剑。”
对岸的人道:“剑好。”
屈寒山道:“漱玉神剑?”
对岸的人道:“漱玉神剑。”
屈寒山道:“你不是曲剑池?”
对岸的人道,“我不是。”
曲剑池居然不是曲剑池,那么谁才是曲剑池?
那人笑笑道:“曲剑池不在这里。”
屈寒山目光如电,迅疾一巡,道,“那就是了。”
那人笑问:“是什么?”
屈寒山道:“昔日与‘阴阳神剑’张临意、‘掌上名剑’萧东广井称‘神州三剑’的,还有一人,”
屈寒山一字一句地道:
“你就是‘四指快剑’齐公子!”
那人笑而反问:“你说呢?”
屈寒山瞳孔收缩,:道:“除了‘四指神剑’,又有谁能用四只手指,使出如此快剑!”
那人拊掌叹道:“剑王果然好眼光。”
那人又叹道:“可惜我已不是昔日年轻时,叱咤武林的齐公子了。”
屈寒山目光闪动:“齐因明当年一把快剑,与海南剑派老掌门高老宋决战于柳州,那一战据说是天下快剑的经典巨战,可惜在下并未亲睹拜赏。”
齐公子纠正道:“不是快剑,而是剑。”
屈寒山笑道:“是剑。齐公子当年风流倜傥,名满天下,可惜在下出道已晚,未能向前辈讨教,今天……”
齐公子道:“你逮着机会了,是不是?”
屈寒山道:“正是要向前辈讨教/忽又问道:“只是……曲剑池的‘漱王神剑’又怎会落到前辈手上?曲剑他的‘化鱼剑法’,也可以说是江南一绝,怎会烟消声匿?”
这时曲抿描忽然大声道:“你要见识‘化鱼剑法’,我们妹妹都会,下一定要劳我爹出手!”
害羞的曲暮霜也涨红了脸,大声道:“我们一样可以代他出手教训你!”
萧秋水现在才明白“曲剑池”倒下时,曲家妹妹既无惊呼,也并不震讶。
屈寒山接着下来说的话,更增加他的恍悟。
“如果药王知道你是四指快剑,也不会对你施放毒雾了,”齐因明齐公子在三十年前,就被誉为“毒不倒”。比起屈寒山,还差那么老大的一截。
两柄剑,一长一短。
曲暮霜使的是短剑,金色。
曲抿描用的是长剑,紫色。
一长一短,两人飞起,旋光掠起,煞是好看,宛若凤****。
她们这一招,正是叫“凤****”。
她们这一招,配合使用,所发出的声势,绝不在“七大名剑”任一人之下。
但是一道剑光掠起。
这道剑光如一道霹雳,十途分半成二截,如电击裂缝一般,分袭两人。
这两剑斩向曲家姊妹的剑。
这等于是斩断这一只凤的双翅。
这时另一道剑光,已越河飞来。
齐公子以驭剑之术掠来,但势己无及!
更麻烦的是他前面有一团火。
死火。
他驭剑之木再厉害,也穿不过火王的“死人火”。
他只好一个翻身,跃出三丈之外。
就在这时,只听两声“嘤咛”,曲暮霜和曲抿描已挂了彩,神色苍白,抚肩而退。
她们之所以不死只有一个原因。杜月山已接住屈寒山打了起来。
剑气纵横。
屈寒山是李沉舟的爱将。他和杜月山名列“广西三山”,广西“威震阳朔”和广东“气吞丹霞”齐名,但他曾杀了顾君山,伤过梁斗,也囚禁过杜月山。
杜月山恨之入骨。
“檬江剑法”一片迷檬,忽然一清,变作一剑。
这才是夺命的一剑。
通常待敌手知道是那一剑时,社月山的剑已刺破他的喉咙。
而今杜月山的剑也刺破了——
屈寒山的袖子。
屈寒山忽抬左手,把袖子一遮,就在杜月山的剑尖,刺中了袖子时,他的右手忽然多了五柄剑。就在杜月山的剑尖对穿了他的袖子时,他的五柄剑都发了出去。就在杜月山的剑尖点破他的脸颊,他的五柄剑,已有三柄刺入杜月山的肚子里去。还是有两把剑刺不到,但杜月山己似一条给抽去了背骨的蛇,忽然软倒了下去。
屈寒山扬袖一甩,把杜月山的剑甩了出去。
杜月山萎倒,五官都挤成一团,像一只风干了的柿子。
屈寒山抹去头上的汗,脸上的血,凝视了他袖上的剑孔一会儿,好不容易才说得出。
“杀你真不容易。”
这时候,火王吃住齐公子,齐公子过不来。
鬼王也正罩住萧秋水。萧秋水的掌力内功,远在阴公之上,但论身法。武技、萧秋水一直无法沾上阴公的边。阴公也一直设法卸化解萧秋水的功力,想耗尽萧秋水的功力。
他满心以为萧秋水血气方刚,极刚易折,只要游斗,必定能耗尽其锋,再捕杀之。
可是他斗下去才知道,萧秋水的功力竟是耗之不尽,而且愈战愈盛的!
幸亏他鬼影似的身法,鬼魅似的出手,萧秋水仍是应付不来。
这八大天王,伏在浣花,杀了不少武林高手,却耗在这里,鬼王心里不忿,便发了一种极其尖锐、又诡异的怪哨声。
然后远远又有一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哨声回应。
齐公子脸色变了,权力帮显然还有伏兵在这里。
他原本想诈死伏在这里,然后先行做掉防不胜防、歹毒绝伦的药王,然后全力合击鬼王与火王。却不料杀出个剑王,损失了挚友古深禅师。而今杜月山又战死,眼看权力帮的援兵又来,真是退无死所。
火王狞笑,突然挺着光头撞来。
齐公子一剑刺出。他不相信火王的光头,比他的剑还快!
他更不相信他的剑会刺不穿火王的头。
就在齐公子的剑尖只差毫厘,就要刺杀火工之际,祖金殿忽然抬头,一笑。
他双指,闪电般一挟。
他挟住了齐公于的剑。
齐公子发力抽剑,就在这里,他只觉一股极炽炙的热流,自剑身传人了掌中,再流遍全身。
他想抽剑,但全身似已被吸住。
剑身已微微发红,祖金殿眉心也发红,但双目却似喷出火来。
“急如热锅上的蚂蚁”,齐公子现在才知道这句形容词的贴切。
他这边遇了险,萧秋水那边也是险极。
萧秋水现下的一身内力,当今之世,江湖之中,已鲜少人能跟他相较,但是他的武功,却不是很好。
他劈手拿住曲抿描的紫剑,施展“檬江剑法”,加上一些“浣花剑法”,经他的内力运使,只见紫气万象,花雨点点,鬼王竟无法逼视。
萧秋水这时却忽然发觉杜月山倒下去了。
他急了起来,剑舞得隐有风雷之声。
“檬江剑法”,本来是极精微的剑法,而今萧秋水一运内力,发出剑势,竟空檬一片;“浣花剑法”,本重灵巧,而今经浑厚的内功催发,每一剑都能断金碎王!
萧秋水的以内功发剑,刚好可以补“浣花剑法”之柔弱,“檬江剑法”之疏失;补正了弱点,剩下的就是优点,所以鬼王一时亦无法夺其锋锐。
萧秋水越打越淋漓尽至,他的剑花漫天空檬,又漫天花雨,瞬间已刺出一十三剑。
鬼王接不下,只觉剑器划空之声,只有速退。
当萧秋水刺出三十七剑之后,眼前人影忽然一空。
凶连忙收剑,只见曲暮霜已倒了下去
鬼王现在扑到了曲抿描那边。
萧秋水提剑闯过去时,曲抿描已经倒下了。
这时候正好是齐公子五脏俱焚,而火王挟住了他的剑之当儿。
剑王也正好大笑一声,仗剑向萧秋水劈来。
他与萧秋水相遇不下五次,每一次相遇。萧伙水武功都有精进。
他每一次都要杀萧秋水,可是皆未能如愿。
这使他要杀萧秋水的决心越来越强烈。
他这一次就要挥剑劈杀萧秋水。
就像他把古深禅师劈成两片那样。
就在这时,河的对岸飞来了一点淡淡的光芒。
这光芒似从水里飞上来的,水里原来的两个月亮,只剩下一个。这一点淡淡的光芒,到了屈寒山的面前,突然连增。
增至十倍、二十倍、三十倍……
屈寒山不能闪,没法躲,但他立刻做了一件事。
他用左臂去格。
然后他的左手就断了。
他几乎来不及有什么感觉,他的血溅出,那光芒稍挫。
就在这稍挫的时机,他的剑己抽了回来,还了那人一剑。
那光芒一折,“登”地一声,星花四溅,两物交击,屈寒山才知道那是一柄刀。
一柄刀。
平凡的刀。
刀又不见了。
变成了人。
刀在这人的腰间。
刀已还了鞘,五尺七寸,平凡的刀。
人呢?
黑布鞋、白布袜、青布衫。
人也是平凡的人。
他微笑淡似月光。
他的刀也淡如雾月。
但屈寒山的左手却断了。
断在这把平凡的刀下,这个平凡人的手上。
剑王连想都没有多想,一脚踢出。
这时他的断手才掉了下来,他一脚踢在他断了的手上。
手飞出,打向那平凡的人,血也飞溅。
然后屈寒山飞退。
退得极快。
那平凡的人轻轻挡开那鲜血和断手,淡淡地道:
“你从前也暗算过我,现在我也暗算你,刚好扯平。”平凡的人道:
“你放心去吧,你已断手,我担保没有人追杀你。”
萧秋水看到那平凡的人,热泪几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你来了,前辈。”
萧秋水的语音都涩了。他眼里看到那人,看不到别的。
他没有注意鬼王的掌风,他只看到眼前这个人。
于是他被打飞丈外,那平凡的人一把挟住了他。
他神奇般又站得如山一般稳,纵然唇边溢出血来。
那人声音都咽住了。
“不是前辈,”那人笑笑,说:“你忘了。”
“我们是兄弟。”
萧秋水的喉咙也似被塞住了,他吐出了一口热血,道:
“是兄弟。”
“大侠梁斗,是我的兄弟。”
来的人是梁斗。
大侠梁斗。
和他那柄平凡的刀。
砍断剑王一只手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