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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斩妖除魔

    兵变江都之后,宇文化及命众人仓促收拾一番,便率十万武卫和骁果军并数千嫔妃宫人,分乘几百条舟船,顺着当年隋帝杨广南巡江都的那条烟波浩缈的大运河,一路往北进发。

    这真是一支奇异的队伍。乘坐帝王大龙舟的,不是冕琉龙袍的皇帝陛下杨浩,而是大丞相宇文化及。

    与总理兵马的宇文化及同船而行的,不是左右文武百官,而是萧皇后和几位贵妃。而乘坐萧皇后凤船的,不是皇后,而是宇文化及的胞弟宇文智及。

    大丞相俨然太上皇,一路之上,不是召集众将商议国事进退,而是美酒佳人、丝竹歌舞。

    好光景还没有过几天,宇文化及和他的左右武卫首领们即刻发觉:此番北上,人马供给和行走住宿的艰难困窘,根本不是他们设想的那样简单。

    两年前,南巡时,毕竟有五百里的沿途供及。十万人马,每天都得二十万斤的粮草。如今虽说大隋陛下南巡所带的江山美人和金珠银宝尽数在囊,却不能换回米面粮草。

    更令踌躇满志的宇文化及没有料到的是:他原以为,自己杀了杨广,是替天行道,是救民于水火。天下百姓皆会箪食壶浆迎于道旁的。哪里料到,一出江都,一路之上,北方的各路义军,竟然不约而同地全都打着讨伐他这个弑君逆贼的旗号,从各自的领地对他围追堵截……

    越发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就连当初发起天下人反隋的第一反贼李密,此时也摇身一变,竟然成了东京洛阳新帝杨侗的太尉、尚书令,也打着要为先帝杨广报仇的旗号,率大军对他围攻来了——两军在童山拉开战场,一场恶战,武卫军诸多将士竟然纷纷叛离……

    喘息稍定的大丞相、行军大元帅宇文化及知道自己迟早会成为他人的刀下之鬼,不禁望天而叹:人生故当死,岂不一日为帝乎?一不做、二不休!于是,决计命人杀掉刚刚由他扶立起来还不足半年的隋帝杨浩,自己来做一回皇帝……

    被一路挟持的数千后宫,上自后妃下至宫人内侍,忍饥挨饿,餐风宿露,做饭洗衣,喂马劳作,还要被军士作践,实在遭了大罪。

    含烟好歹在何总管的掩护下,一路之上虽吃尽了颠宕劳累之苦,比起后宫姐妹们,倒也算是清静安宁,躲过了一场又一场的劫难和不堪……

    几次两军交战之际,含烟见别的姐妹过着婢妾不如的日子,唯恐被人看破女儿真相,几番欲寻机逃走。何峡每每悉心劝道:"丫头,东京洛阳那边你不是还有一个表兄么?要想平安回到东京,眼下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活也要跟着他们走。如若不然,你想想,眼下,满天底下都乱成这样了,这千里迢迢的,一两个人在路上如何行走?半道上,不是被别的乱军杀掉,也会饿死途中。还有,这车啊船的,你到哪里去寻?你一定要咬牙坚持,万不可贸然行事。待大军快到东京时,我自会想办法帮你逃走的。"

    其实,含烟心下也明白:想要回到东京,眼下,也只有何峡说的这一条道才最稳妥。于是,渐渐地安下心来,每天跟着大军走走停停。

    转眼春去夏来,含烟每天一身宽大的阉人穿的袍子,不梳不洗、灰头土脸的早就遮了本相和身段。再加上何峡与武卫将军们的交情,处处关照,倒也未出什么差错。只是,眼看她这样遭罪,何总管常常愧疚难当,后悔当初不该拦着那个人,不如让他带她离开了:"唉!当初,怕你逃亡天涯吃苦受罪。现在想想实在后悔。若放他把你救出去,如今,还会跟着遭这些罪?"

    含烟无语,只是默默流泪……

    王世充万没料到:自己当初从江都一路北上,率几路大军与叛贼李密主力大小激战四十多阵,十万兵马只剩下了不足两万……后来,江都突然传来凶耗,左屯卫将军宇文化及在江都发动兵变,隋帝杨广和皇室长幼尽皆遇难!他和东京留守的文武大臣含泪扶立杨侗为新帝不久,又忽闻急报:叛贼宇文化及一路北上,大军主力逼近东京,他正调兵遣将,欲与宇文化及一决生死之际,突然,竟然听说东京隋帝杨侗为了替先帝报仇,竟然命内侍发诏,招抚大隋宿敌李密为太尉、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魏国公,并命其李密率部前往歼击弑君贼首宇文化及,然后入朝辅政……

    不想,李密竟然答应了隋帝杨侗的诏抚,并遣使前往东京报谢并愿意归属,而且当即调集兵力,前往迎击宇文化及去了……

    王世充闻讯大惊:自他率兵从江都赶到中原,整整一年的日子里,他率部与李密先后恶战不下七十场!一次又一次的损兵折将,从当初聚集起来的十万讨贼大军,到现在只剩下了不足两万的兵马。万没有料到,隋主杨侗竟然要诏与自己整整恶战一年的宿敌为太尉和尚书令,一夜之间,生死对头不仅和自己同朝为臣,而且职位竟还在自己之上,这令他如何心甘?说不得那个窝火,一时咬牙切齿,与左右预谋:乘李密迎击宇文化及之际,突然发起宫变、废隋自立……

    就在李密受诏奉命后,率主力与宇文化及在童山展开殊死决战之际,王世充却率部一举攻入东京,发动兵变,左右大臣诛杀殆尽。

    隋帝杨侗骤然沦为傀儡……

    王世充入主东京之后,即刻晋任堂侄王则仁为辅国大将军,命王则仁驻守柏谷屯,又改柏谷屯为轘州,并命其节度东南一带的兵家重地如柏谷屯、轘辕关、金墉、含嘉城、函谷关等要隘重镇的兵马节度。

    辅国大将军王仁则率部开往轘州城后,即刻晋命堂弟王拔柱等人官职,王拔柱终于从军曹,成为五品的鹰击郎将。

    尽管王拔柱对开小差的士兵一向心狠手辣,杀一儆百,可是,只因军中已无后续之粮,每天三顿稀粥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士兵因吃不饱肚子,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隔三差五地开溜不断。

    王拔柱晋为郎将后,一心想为堂叔的天下尽些心力,他也明白,自古至今,当兵就是为了吃粮,喂不饱肚子,谁肯卖命?然而,因天下大乱,加上夏秋大旱,附近的百姓家中哪里还能榨出多少油水?因见军心浮动,王拔柱重新又打起了少林寺的主意:前番,他挟持了柏谷寺和尚道广的家人,原以为能从此打出缺口,逼道广打探出少林寺藏在柏谷坞一带的秘密粮窖。不想,草料场不明不白的一场大火,道广一家人失踪,使他的谋算竹篮子打水。

    自从道广一家失踪,他为堂兄纳娶秀秀为妾一事又办砸之后,王拔柱一直没再得到过堂兄的好脸色。他思量,自己好歹能弄回来万把几万斤的粮食,堂兄驻扎在柏谷屯的兵马便可保无虞。若能弄回十万二十万的军粮,那可是给已经实际掌领天下的堂叔王世充的一份厚礼了!将来,堂叔一旦入践大位、号令天下,自己继续加官晋爵,何愁无望?

    柏谷屯距柏谷寺不过七八里地,这次他动了点心思:派属下脱掉军衣,扮作小商小贩出屯去四处探查,企图能查勘出少林寺的秘密粮窖的蛛丝马迹来……

    后来,虽说并未查出些什么有用的消息,可是,天天,他的左右手下却向他禀报,说军中有一位绰号"左撇子"的,对人闲侃时,说他认得柏谷寺里有位绰号叫"贴饼罗汉"的和尚,俗家就在柏谷坞,说他的饼子贴得如何如何神,如何如何焦黄诱人,诱得肚子饿的咕咕叫的士兵们越发垂涎欲滴……

    王拔柱心下暗暗一喜:命属下即刻把那个左撇子叫到衙署来,以晋他为百夫总为诱,命他装成百姓,打探贴饼罗汉的情形……

    原来,这位左撇子前几年曾租种过少林寺的寺田,前往柏谷寺交佃租时,认得了少林寺的觉行。他打听出来了:自两个月前,柏谷寺的老灶头普净和尚圆寂后,他便被晋为新灶头了。还打听出,他是少林寺寺主志操的弟子之一。

    闻听觉行的有关诸事,又听说觉行的俗家就在柏谷寺对岸的柏谷庄时,王拔柱闻听后着实惊喜万分:真是天助我也!

    他打量,既然觉行和尚是少林寺寺主的嫡传弟子,当然会清楚寺里的秘密粮窖都设在在何处!

    更妙的是,觉行的老娘和侄子侄女就住在柏谷坞庄里!

    他命左撇子和几位属下扮成百姓模样,频频出没入于少林寺和柏谷寺之间并周围诸村,打探并等待时机……

    机会终于来了——

    听说,这几天柏谷寺寺主昙宗带领诸多僧众回少林寺听南方来的高僧讲经说法。眼下,柏谷寺只有老少三四十个和尚看家……

    王拔柱真是大喜望外:这次,他要趁柏谷寺空虚,速战速决!他召集左右定下一计:先派左撇子扮成上山还愿的居士模样,有意路过觉行俗家,进门讨茶喝……

    左撇子离开觉行柏谷庄的俗家后,手中掂了一壶棉籽油来到寺里,径直找到觉行,说自己是来还愿来的,还说刚才上山时路过觉行家讨茶喝,得知觉行的娘前天晒被褥时绊了一跤,觉行的娘让他顺便带个话,觉行有空的话回家一趟……

    觉行看那左撇子居士有些面熟,也记得往日他曾来寺里交过佃租的。今天听左撇子捎信说娘在家摔了一跤的消息后,心下不免着急起来。匆匆找到觉远告假,说要下山一趟回家看看。

    觉远闻听大娘摔了一跤,当下就要带觉范和他一起下山。觉行说,香客捎来的信说伤的好像不重。若是伤得重,只怕娘摔倒的当天,侄儿牛牛就上山告诉自己来了。又说,他先回家看看,若是伤得重,他再让侄子来请他和觉范下山为他娘疗伤。

    觉远嘱托他,不妨在家停一两天照顾一下,寺里有事他会随时叫他的。

    觉行去后不到半个时辰,无瑕突然气喘吁吁地跑上山来:"师兄!快回庄里看看,觉行家出事啦!"

    "师妹,觉行家出什么事了?"

    "他家来了、来了一大帮子官兵,嚷嚷着,要把大娘,牛牛和妞妞,还有刚刚到家的觉行一家人全都绑走哪!现被村里人乡亲拦在院里,跟他们正讲理哪!"

    "啊?"觉远吃了一惊。

    无瑕拿袖子擦着脸上的汗:"他们说觉行一家掩藏逃跑的反贼,要抓他们一家人去官府盘问!庄里有人拦挡,那些人说,谁敢阻拦就视为同谋,大隋王法格杀无论。我怕出事,交待奶奶在那里守着,就来告诉你了。"

    觉远闻言越发惊异了:觉行下山时明明说是有位香客来寺里上香,路过他们家讨水喝,知道大娘崴了脚,这才给觉行捎话让他下山的。莫非,那个香客是官兵们要抓的反贼?

    他忙来到客堂寻问:刚才有没有人见到一位布施一壶油的施主?什么模样?不料,客堂的人说,今天根本没见到有什么施主。他又来到大雄宝殿,看殿的老僧说,没见有人来上香。到灶房再问,灶房的值灶僧说,好像听见有人叫了觉行一声,觉行出去就没再回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又匆匆跑到山门外询问,守门的僧人说,他们是看见有人提了一壶油匆匆进了山门。那人戴着个大草帽,挡着大半拉脸,他们看像是上香还愿的居士,招呼了一声,也没多问。觉远又问那人何出的山门,几个人说,没见有人出门。觉行来到后门,见后门竟然虚掩着!

    那上香的居士肯定是从这里溜走的!

    看来,此人对寺里的情形很熟悉!

    莫非,觉行果然和反贼有什么联系?

    觉远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昨天黎明,师父才带领众僧下山。下山时,委命觉远、道广、智兴、僧满和觉行五人共同暂行监院之职。眼下,寺里除了这几个人,还有觉范、僧丰,加上其他七八位武僧,其余的二十多人,可全都是老弱僧人。

    为何正好寺里虚空之时出了此事?是不是有人故意布下的圈套?

    他突然想起几个月前,王仁则的部下为了探查寺粮,曾挟持道广一家的事……

    会不会还是有人冲着寺粮,故伎重演,又瞄上觉行一家人了?

    "师妹,你跟我来!"觉远带着无瑕,飞快找到正在修缮柴房的大师兄道广,把事情说了一遍。

    道广大惊:"师妹,那些官兵里,领头的人长什么样子?"

    无瑕道:"有一个膀大腰圆的,说话好像是当家的。"

    道广脸色一变:"啊?那人说话时,是不是老梗着个脖子?"

    无瑕忙点点头:"嗯哪!"

    道广猛地跺了一脚:"唉呀不好!那个说话歪脖子的人,正是活阎罗王拔柱!"

    觉远大惊失色!

    肯定他们打听出师父和众僧这几天不在寺里,专门乘虚而入的!

    觉远急命觉范骑马速速赶往少林寺,将此事禀报昙宗师父知道,道广也叫来僧满、智兴、僧丰,商量援救觉行之计。

    智兴闻听觉行被王拔柱带走,即刻就打下山去。道广拦道:"师叔,咱不能全都下山,还得防着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万一他们兵分两路趁虚闯入寺院,祸事就更大了。"

    智兴说:"那你留在寺里,让我下山去会会这个恶魔,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道广说:"师叔,你就别和我争了,我今天一定要狠狠治治那个王拔柱!只要我的家人不在他们手里,下油锅我也不怕啦!"

    末了,众人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由智兴带着剩下的十来个僧人,紧闭寺门,严阵以待;另一路由道广、觉远、僧满、僧丰和三四位武僧,立即随无瑕下山,若人已被带走,就直接到屯子里去问明情形。若是人还没走,就拦住那些官兵——论说,抓捕僧人,须得先经过上院少林寺,然后由上院带着来,才能放人的。他们这样私自捉僧不合法理。

    十来个人奔出山门后,过了河,远远地看见秋婆婆拄着拐杖,满脸焦急地等在柏谷坞庄的村头。见了几人,指着村西说,那些官兵没有走村前的正经的轘辕官道,而是把人带往村后的那片山林去了!

    觉远一惊!那片林子里有两处秘密粮窖,莫非,觉行为了保住家人,告诉了那些人寺里粮窖的所在?

    觉远交待秋婆婆就守在这里,等师父赶回来时告知一声,接着,众僧便按着秋婆婆指的方向飞步追去。

    觉行哪里料知:今天上山给自己捎话的"香客",竟然是专门诱自己下山的——

    觉行匆匆下山后,人未及进门,却见院子里站着很多的官兵。觉行不知发生了何事,满脸惊骇地进了院,一踏进院门,便被那些官兵一涌而上拿住了。

    "你们是谁?为何抓我?"觉行喝问。

    有人上前问他:"你就是柏谷寺的觉行和尚吗,你见没见过一个戴着草帽,右脸颊上有个黑痣的瘦子?"

    觉行不知出了什么事,忙点头说:"是啊,刚刚他到柏谷寺去上香,是个还愿的香客啊。"

    觉行的话一落,一个满脸横肉的人便恶声恶气地说:"那个香客正是官府捉拿的叛贼。你们一家有窝藏要犯的嫌疑,委屈跟我们到屯子里说个清楚吧!"

    觉行哪里知道:这竟是他们事先设下的圈套?

    他对娘说:"娘,别怕,我跟他们走一遭。你们在家不要急。他是反贼也罢,逃犯也好,跟咱没有关联。咱也没窝藏罪犯,怕他做甚?"

    满脸横肉的人大吼:"统统带走!"

    觉行反问:"老人孩子懂什么?带他们做甚?"

    那人歪着脖子恶狠狠地说:"你们一家子全见过那个反贼,都得跟我们走一趟,去屯里说说清楚!"

    村里人此时都围上来质问:"你们抓觉行也就抓了,人家老太太眼睛看不见,两个娃娃又不懂事,有他们什么事?""就是啊,官府也不能不讲理啊!"

    歪脖子的人一把拔出明晃晃的一刀尖刀,对围观的村人胡乱挥动着吼道:"谁敢拦挡?统统按同谋一起抓走!"

    觉行看他们有百十号人,人人皆携刀带剑,怕万一伤了乡亲们,便劝阻道:"老少爷儿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随他们去一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听觉行如此说,众位乡亲这才慢慢闪开一条缝,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家老小被人带走。

    他们没有走正道,却押觉行一家人从后山的小路,一直走到一处生满林丛的山间,几个当官的咕咕喁喁、指指点点一阵子后,竟把觉行五花大绑地拴在一块大石头上,又将他娘和侄子侄女拴在离他十几步远的一棵大树上。

    那个秃发断眉当官的突然凶相毕露——

    他走到觉行的侄子牛牛身边,点点头,从腰间忽地拔出一把解牛尖刀来,用刀尖在牛牛的胳膊上一搁,牛牛即刻便疼得大哭起来:"啊——"

    觉行又惊又恼,厉声怒喝:"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吓唬小孩子?"

    那秃头烂眉的人望望自己的刀尖,轻轻一吹,冷冷一笑:"什么人?小和尚,你应该听说过我活阎罗王拔柱的名字吧?"

    觉行头"轰"地一声响了:天哪!原来是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赶快放了我家人!"

    "放了你的家人也容易!只要你先告诉我:少林寺的秘密粮窖在什么地方?我立马放人!"

    觉行一惊:原来,他们还是冲着寺粮来的!寺粮是众僧和百姓的性命。当今乱世,寺院不仅要靠这点寺粮接济老弱百姓,舍粥救人,还要维持几百僧众的生存,没料到,不久前众僧救出了道广一家老少,这些人竟然一计不成又来一计!

    "我一个普通僧人,怎么会知道粮窖在哪里?"

    "贴饼罗汉,你就别装了!连我都知道,柏谷寺的僧粮就藏在这片山林里!只要你对我指一指大致,我保证不会伤及你娘和你侄子侄女的!"

    觉行冷笑一声:"我怎么不知道山上还藏有粮食啊?若是山上藏有粮食,又没人看守,你尽可以去找去挖吗!"

    "你是少林寺寺主志操的衣钵弟子,你不知道粮食藏在哪里?鬼才信!好啊!既然你不肯说,那我来问问你娘知道不知道?"

    说着,恶魔将刀子逼在了觉行瞎眼的老娘的脖子上——

    "和尚,你不知道粮窖在哪里,看来你娘知道粮窖在哪里。"

    "娘——!放开我娘!恶魔,恶魔!你们,你们这群恶魔!"

    牛牛和妞妞见恶魔把刀子逼向奶奶,顿时惊得大哭起来:"奶奶——!奶奶——!"

    觉行全身颤抖,低头咬牙,抬头望天默默持号:"阿弥陀佛……"

    突然,一阵狂烈的山风卷过山林,掀起了一阵沙石乱草!

    王拔柱不觉一惊!风稍停了一些,他持着尖刀又来到觉行的面前:"和尚!不说出藏粮的地方,我是不会让你娘和你侄子侄女轻易死掉的!"

    觉行咬咬牙:"好吧,你放了我娘和我侄子侄女,我领你们去找粮!"

    王拔柱哈哈哈大笑,使劲跺了跺脚下:"放了你娘?粮食就是在你脚底下,你也不会说的!"

    这时,就见觉行的老娘睁着一双看不见天日的眼,对着身边两个吓得大哭不已的孩子说:"牛牛和妞妞,咱们不怕。来,跟着奶奶念经,念了经,佛菩萨就会飞来,就会保佑咱们往生极乐了。到了那里,咱们就可以天天吃饱饭,穿新衣!还能见到你爹和你娘呢!-其佛国,有威德。人民得安稳,丰收共快乐。其地真柔软,犹如锦毯上,其土亦快乐,没有寒与暑……"

    孩子们一抽一咽地跟着奶奶念经。

    觉行心如刀绞!面对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也许能看着娘和侄儿被恶魔杀死而不向他们屈服。可是,他不知自己亲眼目睹她们忍受刀割之痛,亲耳聆听他们惨苦悲号那时,自己还能否继续坚守得住?

    佛祖!佛祖!弟子可该怎么办?弟子可该怎么办啊?

    "说不说?老子肚子还正饿着呢,可没时间在这里跟你耗啦!"突然,就见王拔柱举起手中的刀,在牛牛的赤裸着的小胳膊上一旋,伴着牛牛"啊"地一声惊号大哭,一时就见牛牛的一条小胳膊顿时血流如注!

    觉行激愤得全身颤抖地大声喝叫:"住手——!"

    王拔柱转过脸来:"怎么,想起粮窖在哪儿了吗?"

    觉行目眦尽裂、双眼冒血地望着王拔柱高叫:"恶鬼!恶鬼!你会下地狱的——!"

    这般大叫着,突然,就见觉行将头颈和胸脯尽力往前一倾,再猛地往后、用力一磕——

    随着"咚"地一声,只见觉行后脑霎即窜出了一股子鲜血,一下子迸溅在了背后的大石头上!

    "三叔!啊——!"

    牛牛和妞妞大声惊哭起来。

    觉行的老娘望天悲号:"我的儿、啊——!"

    山林旷野间,顿时响起祖孙两代的悲号!

    僧满、僧丰、道广、觉远和无瑕等人十几个人,一路寻、一路追,当路过一处石坡时,突然听到石坡那边一阵撕心裂肺病的哭号之声蓦地传来。

    众人顺着哭声爬上石坡,一下子被面前的情景惊呆啦——只见觉行被绑在一块大石头上,闭着眼,头歪在一边,脑后的石头上满是鲜红鲜红的血!觉行的娘、侄子和侄女三人被绑在一处,冲着觉行悲号欲绝!

    王拔柱没有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他用力摇着已经死去的觉行嚎叫:"快说,粮窖在哪里?快说!快说!啊?死啦?!"

    王拔柱见觉行撞柱而亡,气极败坏地指着觉行的母亲、侄子和侄女说:"快快!快快速回大营!只要有人质在,不怕那些贼秃不肯拿粮食来换!"

    众官兵正要下手解绳,突然听从天一声怒吼:"哪里走——!"

    众兵巡声望去,只见道广、觉远、僧满和僧丰四人早已飞身跃下石坡、四根少林棍同时砸向众兵!

    无瑕持起羊鞭,一面狠狠摔开敌众,一面朝捆着老人和孩子的树下奔去。

    道广飞步跃到觉行面前,摇着觉行的身子喊:"师弟!师弟!"

    觉行已经醒不过来了。

    "师弟!师弟!啊——!"道广放下觉行,抬起头,一把从腰间拔出砍柴刀,双眼冒血地盯着王拔柱:"王拔柱,老子、跟你拚啦——!"

    只见他跃身而起,将砍柴刀狠狠地砍向王拔柱!

    王拔柱的杀人刀和道广的砍柴刀在空中"铿锒"一声撞在了一起!

    百十号兵众一涌而上!

    僧满和僧丰同时扔掉手中的少林棍,僧满从腰间"嗖"地拔出吹火棍——原来,吹火罗汉僧满平素所用的吹火棍,竟是浑生铁铸就!

    僧丰一抖身子,"忽"地甩出一条丈余长的井绳来——这井绳乃百年老藤千锤百糅而成,绳头上系着一个奇形的勾子,平素用来勾桶打水,战时既可用来勾马勾戟,勾刀勾箭,攻城之时,还可借着铁爪的重量一把甩向城头,牢牢抓住墙垛或是树干,抓住绳索便可飞墙而过。

    觉远从腰间抽出了一条蛇形钢鞭。平素,它只是一条练功所用的板带,扎紧腰腹,可使气沉丹田。面对豺狼虎豹那时,便成了威力无比的一道道闪电,在空中炸炸作响,摄人魂魄。

    少林寺虽有寸铁不指人的戒律,然而,面对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却理当例外!

    在寺内,做为护法武僧,除了修佛念经,演武练棍,每位护法武僧的依止师,大多还会再单独传授自家衣钵弟子一样素常秘不示人,不到万一决不可轻易出手的斩妖除魔的绝技。如柴头传授道广的砍刀,慧悲传授明嵩的药铲等等。

    其余僧众,也有拿割草的大镰刀的,也有锄地的锄头的,也有挥镢头的,也有掂抓钩的,还有去掉了锄头、镢头,便成了手中的少林齐眉棍的,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杀人恶魔,众僧一会儿组成卐字形佛印阵法,一会儿组成达摩渡江阵法,无所畏惧、顽勇战敌!

    王拔柱出身武官世家,又常年跟随祖上沙场作战,加上超人的武功和一身蛮力,今天所带的百十号人中,也俱是从守军中挑选出来的精悍士兵。觉远等人虽说多年习武,然而,除了道广一人曾有过两军实战的经验,觉远、僧满、僧丰和诸位武僧也各自身怀绝技,然而,毕竟都是百姓家子弟,从未曾参与过真正的阵前厮杀,虽顽勇异常,可是,要想击溃近乎十倍于自己的敌众,却甚是艰难。

    混战中,道广的小臂着了王拔柱一刀,即刻血流满袖!他带伤与王拔柱恶战十数个回合,因小臂血流不止、酸痛难耐,王拔柱渐占上风。

    眼下,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死死拖住这些人,不让他们把大娘和孩子带走,等待师父到来。

    无瑕乘双方混战对峙之机,终于冲开一条道,来觉行的老娘和牛牛、妞妞的身边,又是用牙咬、又是拿手拽的,想要解开拴住大娘、牛牛和妞妞三人的绳索,趁乱撤走!

    无瑕自重回柏谷坞以来,在义父昙宗的亲教下,早已把一根羊鞭操练得足以能打狼除蛇了。几个士兵见她解救人质,纷纷上前刀剑阻拦,俱被她手中的羊鞭摔得嘴脸开花、纷纷退缩!

    道广和觉远见状,急忙跳过来,缠住试图带走的一群官兵。

    无瑕见此时是个空子,急忙奔到树下,又咬又拽地为虎子妞妞和大娘解开绳索。

    王拔柱正在与僧满僧丰等人纠葛成一团,见无瑕欲解救人质,一面大吼:"看好人质!"一面一跃而跳到无瑕背后,高举解牛尖刀,朝着无瑕的背部举刀刺去,拔刀时,习惯地将刀尖顺势一旋……

    正在为大娘解绳的无瑕,蓦地觉着背后一凉,一阵巨痛骤地袭来,一时,竟连呻吟都发不出声了,霎时,就见她噙着泪、抖着嘴唇,全身颤抖地慢慢慢慢瘫软在大娘的脚边……

    "无瑕姑——"牛牛和妞妞突然惊哭起来。

    "啊,闺女,闺女你,你,你咋地啦?"大娘身上的绳索已被无瑕解开,她的眼睛虽看不见,可是,两手在无瑕身上一阵乱摸,一把摸到了无瑕背后的血和伤,不禁放声悲号起来:"啊!闺女!你,你这是咋地啦?"

    觉远正与三位师兄合战敌众,忽听妞妞、牛牛和大娘的悲号声,转身一看,只见一脸凶残的王拔柱举着带血的尖刀朝战阵这里奔来,再看无瑕——早已伏在大娘脚下、后背血流一片了。

    "无瑕——!"

    觉远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一面跳起来,将蛇形钢鞭迎面朝王拔柱狠命砸去!

    王拔柱举刀去接,尖刀和钢鞭骤然缠在一起!

    王拔柱冷冷一笑,弯着双臂,将手中尖刀蓦地一旋、突然一松,觉远一下子被摔出了两丈多远,一下子摔在了一处山石上!

    王拔柱对左右众兵号叫:"不得久留,快带人质撤!"

    众官兵抓紧大娘、虎子和妞妞,满身是血的道广和众僧拚尽全力死死拦挡!

    僧满、僧丰死死缠住王拔柱!

    觉远忍痛挣扎起来,他爬到无瑕身边,伸手就要去搀她时,无瑕看见一群官兵已架着大娘、推着牛牛和妞妞往远处去时,推着觉远气喘吁吁地说:"快、快去救大娘……"

    觉远咬了咬牙,放下无瑕,几步跳到官兵面前,钢鞭在空中重新炸响,奋力拦住众兵去路——保住大娘和孩子。

    僧满、僧丰、道广三人仍旧死死缠住王拔柱一人不松!其余众僧与众多官兵激战成一团……

    王拔柱急欲退兵,一把解牛弯刀在半空中四下乱砍,僧满、僧丰、道广三人的手臂、前胸多处受伤流血。

    道广的手臂此时已经露着白茬茬的骨头,三人顽忍作战,尽可能地拖住敌众,等师父赶来。

    虽说王拔柱兵多势众,然而,觉远、僧满、僧丰、道广和众僧却咬死不丢——二师兄觉行为护法阵亡,他们拚死也要保住三位菩萨——觉行的家人!

    杀人掠地的刀戈剑戟,与种地割草的镰刀锄头,在山林中激战。

    当镰刀和锄头甩脱、蹬掉,便成了一色的齐眉棍!

    僧丰的勾爪与王拔柱的尖刀缠在了一起。

    王拔柱使劲拉动刀刃,欲斩断勾绳、抽出牛刀!然而,勾绳勾子此时紧缠在刀刃之上,越挣越紧,哪里能斩得断、抽得出?

    道广和僧满乘机扑上前去!

    不想,王拔柱一面拚力拽着自己的尖刀,一面突然从腰间拔出一只飞镖来,朝着僧丰的面门猛力甩去!

    僧满一面大叫:"弟弟小心——"一面飞起身子,急以吹火棍去挡!

    可惜已迟了一瞬,飞镖骤地斜刺入僧满的侧腹!僧满忍着痛,依旧和道广、僧丰三人一起,死死缠定王拔柱、毫不松手!

    大娘、牛牛和妞儿身边,觉远一条钢鞭在半空"咔咔炸炸"炸响着,与几十个敌众时尔对峙、时而激战,拚死保护大娘和孩子不被劫走……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师父来啦!

    此时,就见昙宗、灵宪、明嵩、普惠、普胜、智守等十几位师叔早已飞下马背、高举少林棍,朝王拔柱和众敌狠狠砸去……

    觉远见众僧赶到,转身抱住一直流血不止的无瑕叫道:"师妹!师妹!师父来啦!"

    无瑕一阵又一阵的抽搐着,身上嘴里到处都是血,勉强动了动嘴唇,头一歪,便永远阖上了美丽的眸子……

    觉远仿如万箭穿心一般摇着无瑕:"师妹,师妹!你醒过来,醒过来啊!师妹,我答应你,打出三道山门,还俗下山……师妹——天哪——!"

    昙宗见状,转身扑了过来,他望一眼无瑕背上的伤口,不觉惊呼:"无瑕,无瑕,你睁开眼看看啊,我是你爹……闺女,你醒醒啊——"

    无瑕一动不动……

    觉远突然记起了什么:"啊!师父,快,你的还魂救命丹呢?快,快救我师妹啊!"

    觉远也不等师父去取,自己伸进师父的衣袋里,摸出那个药葫芦来,抖着手,倒出了救命丹。

    可是,无瑕的嘴已经掰不开了!

    觉远摇着无瑕:"师妹,你张张嘴!师妹,你张嘴啊!"

    昙宗咬着牙、闭着眼,摇摇头,一行清泪倏然滚落颊边。他全身剧烈地颤抖着,一颗心如同被刀尖搅碎了一般剧痛难忍——可怜的孩子,几年颠宕、数人相救,谁知,到底还是没能逃得过惨死刀下的劫数……

    他早就听道广说过,王拔柱此人力大无比,又生性凶残。前不久,李密战败后,李密手下有一位堪称大儒的祖君彦被俘后,竟被他当胸一脚踢死。此人平时使一把解牛尖刀,通常是刀不离手。对付开小差犯军纪的士兵,以此刀割耳、劓鼻、刺字,眼都不眨一眨。阵前更是杀人如麻,刀刺入人胸腹后,必拿刀尖旋转一下,一刀便可致人内脏碎裂,终至流血疼痛而亡。

    还魂救命丹,并非起死回生的仙丹,佛徒也非神仙菩萨,只能治病救危,哪能真的能令人死而复生的?

    漫说无瑕流了这么久的血,脉已无息,人已气绝;即使受伤之时,当即以救命丹施救,内脏已被恶魔刀尖搅碎,任是什么仙丹妙药,也无济于事的……

    大石头那边,明嵩、觉范将觉行放在地上,明嵩默默念着无量寿经,牛牛和妞妞撕心裂肺地哭叫着"三叔……",大娘抚着儿子发凉的尸首,悲不成声……

    觉远钢鞭在半空炸响,众兵有胆敢靠近大娘和牛牛妞妞的,无一不在鞭下皮开肉绽、抱头哀号……

    吸水罗汉僧丰、鬼影头陀道广、癞头和尚智兴等诸多众僧,一会儿成佛法无边之阵,一会成佛光普照之阵,奋战群魔……

    黑面金刚普惠,开心罗汉普胜,铁笛行者灵宪三人,成流星飞月之势,将王拔柱死死围定,你进我退,奋战顽敌王拔柱!

    黑面金刚的金刚十八腿,旋风一般连连踢向王拔柱!王拔柱趔趔趄趄,末了,依旧稳稳地站在那里。

    开心罗汉的罗汉十八掌,肘掌并用,王拔柱上挡下拦,毫发无伤!

    铁笛行者灵宪的铁笛与王拔柱的解牛尖刀在空中撞得钪锒钪锒,铁笛几番捣向王拔柱腰腹,王拔柱依旧刀势凛厉!

    因彼此距离太近,花花和尚智守空有天花毒砂,几番进退,担心甩出去满天开花,反会伤及自己人,急得在一旁抓耳挠腮,却只能以少林棍一次又一次寻机砸向王拔柱的头颈。

    然而,王拔柱头戴盔甲,任凭少林棍砸得铛铛作响,却伤及不了他半分!相反,王拔柱转过身来,斜刺里一刀,骤然削断了花花罗汉智守的齐眉棍!

    众人再次成罗汉撬山之阵,紧紧围定王拔柱!

    王拔柱腾空跃出围阵,将手中的解牛尖刀猛地划了一个大圆——

    花花和尚智守和癞头罗汉的僧衣一下子被他的刀尖划开,开心罗汉普胜的手臂一时也血流如注起来。

    僧丰见王拔柱跳出流星阵,乘势将手中的索钩从背后猛地甩向王拔柱,狠命一拽,只听撕拉一声——

    王拔柱的战袍一下子被撕开了,里面竟然露出一件银索软甲衣!

    这件刀枪斧箭俱难斩穿的银索软甲衣在世上久负盛名,不知怎么,竟被这个杀人恶魔所得!

    怪不得,对阵这么久了,他竟然毫发未伤!

    王拔柱一阵狂笑!

    昙宗慢慢放下女儿无瑕已经冰凉的身子,看看被明嵩觉范抬在一旁满身血泊的觉行,望望双目失明的大娘,瘦小的妞妞和满胳膊流血的牛牛祖孙三人抚着觉行痛哭欲绝的景状,全身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咬得咯嘣嘣响,仿如患了热病一般……

    他渐渐地握紧了少林棍,缓缓地站起身来,蓦地,只见他怒目圆睁,一声呼啸:"闪开!我来度他西归——!"

    话音未落,人早已站在了王拔柱面前!

    王拔柱追随王世充,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凭着一身过人武力,加之与王世充、王仁则的叔侄兄弟关系,往日从未把任何人放在眼中过。往日,他也曾听说少林寺有个绰号伏虎罗汉的昙宗,武功如何如何了得,他却不服。

    如今,思量凭着叔父王世充占据东京洛阳之后,赐予他的这件刀剑不入的护身奇宝——软索银甲,哪里把一个山林野寺的看家和尚放在眼中?一面冷冷一笑,一面已高举解牛尖刀劈面砍来。

    只听一声怪啸、一阵狂风,王拔柱举刀去迎,睁大眼去瞅时,面前,除了一片旋转飞舞一如风车般的棍影,伴着一串令人惊骇的虎啸和狂风,哪里看得见对手人在何处?

    骤然之间,就见天昏地暗、飞沙走石,面前四周,耳畔眼里,平地便是一串霹雳炸炸、雷电闪闪!

    王拔柱支杈着两手,站在那里四肢乱摇,待风沙骤停后,众人抬眼去看——只见王拔柱双目圆瞪、手里仍旧紧握着解牛尖刀,人却站在那里,定定地,半晌一动不动。

    突然,只听哪里传来一阵"咯咯喳喳"作响之声,仿如树枝劈空断裂一般,稍顷,众人就见直奓奓地站在那里的王拔柱,先是手中的解牛尖刀"锵琅"一声失手跌落在身边的砂石上,一霎时,就见他整个人,仿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抽去了全身上下所有的骨头一般,从头到脚,慢慢慢慢地向下再向下,渐渐地萎缩瘫软,末了,连呻吟也听没听他发出一声,五大三粗的偌大一个壮汉,转瞬之间竟已缩成了一扑堆的肉团,萎瘫在地上了,那只亮银头盔咕咕噜噜地翻在一旁……

    原来,昙宗于痛极怒极之下,竟然第一次发起世间罕见的风云如来之"敲山震虎"碎骨神功!此棍法,使棍者义愤至极,血气喷薄之际,可以使人外表看上去皮肉仍旧完好无缺,内里已是寸骨九折了!

    地上的银索甲衣依旧闪亮逼人……

    剩下的众官兵见状,个个惊恐万分,一齐扔掉手中刀剑,"扑"地跪在地上连连磕起头来,口中叫着:"啊!神仙爷饶命!神仙爷饶命啊!"

    昙宗阖目趺坐,神情悲恻,两行冷泪簌然滚落腮前。突然,就觉得心神不宁,急忙阖目趺坐,默默持号,求佛祖宽恕……然而,一时就感到五内灼热,一时间便全身虚汗、嘴唇青紫且双手发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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