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风蔚然都在思考着一个问题:天驱指环是拿来干什么的呢?他时常摩挲把玩着这枚铁青色的指环,回忆着指环的前一位主人告诉他的没头没尾的话:“好好保留它吧,那是一种尊严,一种传承千年的荣耀。”这话听来很不错,仔细想想全他妈是废话,跟没说一样。他经过不懈的推敲后,唯一得出的结论是:所谓“传承千年”,大概是指这玩意儿是个古董。所以在缺钱花的时候,他一度想把这枚指环送到当铺里去当掉。
事实上,在一个无所事事的午后,当荷包里的钱连一次最低的压注都不够的时候,风蔚然真的走出了阔气的云家大院,跨进了当铺的大门——只不过最终没有当掉罢了。
“看上去倒是样式古旧,看来有些年头,”鉴定师仔仔细细的看着,“不过磨损得太厉害,保养不好,而且也不是出自名家的手艺。你要当的话,就算二十五个金铢好了。”风蔚然算计了一下,二十五个金铢,也不够他花多长时间,遂作罢。
后来他还去过宁南城最大的古董铺子,那个满脸皱纹的古董商把指环拿在手里,只看了一眼,就连指环带风蔚然一起扔出了门。
“没见过你这么大胆的骗子!”他怒不可遏,“天驱指环也敢仿制!”“你才看了一眼,怎么就说是假的?”风蔚然哼哼唧唧的从地上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废话!真的天驱指环怎么会被自己的主人拿去卖钱?”对方砰的一声关上大门,“快滚!”不久之后,风蔚然和石秋瞳第一次见面了。作为人族的贵宾,石秋瞳带着极度的耐心参观了羽族贵族所谓的豪华府邸,熟练的背诵着那些足以让人得内伤的外交辞令,虚伪的赞美着让人越吃越觉得饥肠辘辘的果蔬构成的盛宴,甚至小心翼翼的和羽族的年轻小伙子们跳了舞。她必须小心翼翼,这是因为这一天她穿错了鞋,那双可以踢死虎蛟的靴子加上她的重量,兴许会把羽人的脚踩断的。
在一片喧闹行将结束时,她找了个借口溜出去透风,站在羽人繁茂的花园里发呆。她实在没想到,羽人一板一眼的讲起规矩仪式竟然比人类还要可怕十倍。想到接下来的几天内,她将被邀请参加几个重要的祭祀和典礼,石秋瞳的头皮一阵阵发麻,并且开始迅速的回忆有什么药物能让自己既不受损又能看上去病体沉重。
风蔚然就在这时候出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做贼心虚的人类女子回过头来,看到了这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年轻羽人,银色的长发随意的束着,幽深的黑瞳中有懒洋洋的笑意。
“小姐,你好,”这个羽人说话的声音挺好听,长相也很清秀,可惜说出来的话怎么也和他的音容不搭调,“能借我几个金铢翻本么,我赢……”“我赢了加倍还你,是么?”石秋瞳打断了他的话。
羽人一呆:“呃?你怎么知道?”石秋瞳叹口气:“看来不管人类还是羽人,赌徒的台词都是永恒不变的。”羽人嘿嘿一笑:“我听人说过,在九州大地上,只有两种人能真正抛弃掉种族之间的隔阂,完全平等的坐到一起。一种是商人,另一种是赌徒。”“不对,”石秋瞳把头摇得好似拨浪鼓,“我们人类赌徒和你不一样。”羽人一呆:“怎么?”“他们一般不会随便找陌生人借钱。”“这个么……我也不想的,毕竟很伤自尊,对不对?”羽人说话的口吻一点也不像伤自尊的样子,“可是,这个宅子里的人早就被我借遍了。”风蔚然这一年十五岁,作为风氏的人质,在云家呆了已经快八年了。他每月得到的月例零用钱其实半点也不少,只不过是花费毫无节制而已,那是因为他实在无事可做。他除了赌钱外一无所长,除了那枚真假莫辨的指环外一无所有,在云氏家族冷淡的礼貌中无害也无益的生存着。
有时候,无所事事又无钱可花的时候,他会坐在院子里,看着头顶狭小的天空发呆。那里有蔚蓝色的天幕和形状奇异的云朵,还有自由的风、自由的鸟以及自己自由的同类们。每当看到那些在高原的云天之上舒展的羽翼时,他就会禁不住想:在我的一生中,如果能有一天,哪怕只是一天可以飞起来,那对这该死的生活也就没什么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