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鹰刀暂停运功之后,拓拔舞方才稍稍回复神志。她黛眉深蹙,泪水涟涟地望着花厅内众人充满**的眼光,心中羞愤欲死。如果不是被鹰刀制住穴道,她一定会咬舌自尽,只可恨此时的她全身劲力全失,连根小尾指也无法动弹,又如何能够自尽?
最可恨的是,体内仍然有一波波销魂的余韵传来,刺激着自己的神经末梢,令得自己的身体特别敏感,而身后的男人却依然拥抱着自己,温暖的大手依然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后背,那动人心魄的触感……尽管不愿意承认,可身体的直接反映却告诉自己,自己居然如同着了魔一般地留恋着那种感官享受。
心理上的羞愤和生理上的快乐,这两种极端相反的情绪互相交织在一起,使得拓拔舞有一种自己并不在人间,而是身处于梦幻魔界的幻觉。
“如果,你现在放了拓拔小姐,看在蒙姑娘的面上,我何暮迟可以答应阁下既往不咎,饶你不死。否则的话,以澜涛雅轩和纵意山城的实力,天下之大就再无阁下的容身之处了。”那年轻人缓缓站起身来,眼中精光暴闪,一字一顿地说道。
原来,他果然是时下武林年轻一辈最杰出的高手“四大名剑”之一,澜涛雅轩少主──“澜涛公子”何暮迟。
鹰刀此人的手段卑鄙下流令人发指,只要是稍有正义之心的人都会恨不得一刀将他砍为两段,何暮迟也不例外。可拓拔舞此时命悬他手,无法用武力来解决,何暮迟在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用这种威吓的手段,希望眼前这个混蛋能惧于江北八阀的声势放了拓拔舞。
何暮迟这一番话说得威恩并施合情合理,换作是任何一个人,都会慎重考虑到澜涛雅轩和纵意山城在武林中的地位和势力而作出妥协。但蒙彩衣听了,却不禁微微摇头。这话吓唬别人或许行得通,但若鹰刀也是那种吓吓便听话的好孩子,那他就不是鹰刀了。
却见鹰刀脸色一变,道:“原来你是澜涛雅轩的少主,四大名剑之一何暮迟?我……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早知你就是何暮迟,我也就不干这种傻事了。也罢,既然何公子这么宽宏大量,那么只要何公子答应在下一个小小的要求,我就把人放了,然后要杀要剐任由公子处置。”
蒙彩衣不由微微一怔。天不怕地不怕的鹰刀几时变得这么畏首畏尾了?这哪里是自己认识的鹰刀,莫非他转性了不成?很奇怪的,她的心中居然隐隐有着一种失望。
何暮迟料想不到鹰刀居然如此好说话,心中大喜,暗道:“这小子果然惧怕了澜涛雅轩和四大名剑的名头,不敢与我为敌。只是这小子看上去一脑袋的精明,实际却傻得可笑,我虽然答应他不取他性命,可没有说不伤害他,等他一放了拓拔舞,我便出手制住他,废了他的武功,打断他的手脚,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以报他侮辱拓拔舞之仇……说不定如此一来,拓拔舞感激我帮她报仇,就此答应了我和她的婚约,为澜涛雅轩和纵意山城的结盟加上一道重要的筹码。最重要的是,拓拔展翼只有拓拔舞一个独生爱女,若自己娶了拓拔舞,他日纵意山城终会落入自己手中,对自己将来的鸿图霸业有着说不尽的好处……”
何暮迟心中在展望着美好前景,可他心机深沉,脸上不露半点声色,依然冷冷道:“有什么要求?不妨说来听听……”
鹰刀嘻嘻一笑道:“正所谓人无信不立,男子汉大丈夫最重要是要说话算话一诺千金,我虽然没有何公子你这般大的名头,却也知道这个道理。先前,我曾经答应厅内这许多人,要拓拔小姐跳脱衣舞给大家看,可我既然要放了拓拔小姐,这脱衣舞自然是不能让她为我们跳了。但是,我不能说话不算话呀?所以,我的要求便是……”
他顿了顿,接着道:“请何公子代替拓拔小姐给大家跳一段脱衣舞,如何?呵呵……机会难得,大家快点鼓掌欢迎何公子献舞一曲!何公子的身材虽然不如拓拔小姐婀娜多姿凹凸起伏荡人心魄,可我相信美女跳脱衣舞大家一定看得多了,威震江湖的四大名剑跳脱衣舞大家有谁见识过?这种机会若是错过了就要后悔一辈子……呵呵,真是想想都让人兴奋!”
鹰刀越说越高兴,到后来简直是口沫四溅眉飞色舞,根本不去理会何暮迟愤怒的几乎可以杀人的眼光。
对于他来说,能够耍一耍何暮迟这种自恃身份眼高于顶仗势压人的世家名门子弟,实在是这世间最好玩的游戏,何暮迟越是愤怒,他反而越是开心。我鹰刀何许人也?我可是从小被吓大的,居然敢恐吓我?
蒙彩衣听见鹰刀居然提出要何暮迟跳脱衣舞的条件,不由地暗暗好笑。原来鹰刀还是自己所熟悉喜爱的那个鹰刀,没有半分改变。
尽管鹰刀的胆子有时未免大得太无法无天了,不将任何强权势力放在眼中,仅凭着自己个人的喜好嘻笑怒骂率性而为,让人时刻担心着他的生命能否继续延续到明天,可这也恰恰是他吸引人的魅力所在。有他在身旁,你永远不用担心自己会寂寞。
鹰刀啊鹰刀,这世间若没有了你,还有何乐趣可言?在这一刹那间,一股对鹰刀的激赏和喜爱涌上蒙彩衣的心田,使得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鹰刀在自己的心中居然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她不禁在心中低问自己:“今夜之所以要偷偷离开岳阳楼,将调度大权交给卓夫人,难道真的仅仅是为了和澜涛雅轩、纵意山城结盟吗?或许,为了避开直接面对被自己背叛的鹰刀,不忍直接刀兵相向,亲手伤害鹰刀,才是自己要逃离岳阳楼来到此地的真正心意吧……”
想到这里,蒙彩衣不禁心中一颤。她修习的媚功是一种纯粹以精神力驾驭内力的魔功心法,最忌动情,只有完全舍弃七情六欲的束缚,媚功方能大成。
这种媚功的玄理类似于佛家的禅功,都是注重心灵的修练,都是依靠断绝七情六欲,来帮助自己渡过练功时产生的能导致走火入魔的种种幻觉。所不同的是,禅功由道入手,崇尚自身的苦修,以己之力普渡众生;而媚功由魔入手,崇尚媚惑众生,假藉外力成就自己。
所以,她如果动情,就如同得道高僧动情一般,苦修多年的媚功便会如冰雪消融一般逐渐减退,运气好的话只是内力全废变为常人,如果运气不好,则会散功而死痛苦不堪。
蒙彩衣微微叹息一声,收摄心神,对着鹰刀微笑道:“鹰刀,你也应该玩够了吧?你究竟想怎样,还是痛痛快快说出来罢……”
她话音未落,何暮迟已惊叫一声:“鹰刀?他就是浪子鹰刀?”
秀水驿。
强弓劲矢划破夜空,如雨点一般疾掠过来。无数花溪剑派如狼似虎的战士们挥舞着手中兵刃,排山倒海一般冲出秀水驿掩杀而至,呐喊声刺破了苍穹淹没了整个大地。在远处秀水驿熊熊火焰的辉映之下,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杀气腾腾的狰狞面容和手中兵刃一道道阴冷的寒光。
三十丈……二十五丈……二十丈……
烈火、锐金二旗战士们在侯嬴、杨四等人的率领下,埋伏在一道长约里许的斜坡之后,心情紧张地注视着前方的敌人,心中泛起一阵阵的紧张和兴奋。再有五丈,敌人便会落入己方所设置的陷阱中了,当敌人猝不及防堕入陷阱之后的那一刹那混乱,便是搏杀敌人的最好时机。
杨四侧过头去,望了一眼身旁的风散花。只见她神情落寞地看着前方,脸上一片平静,无忧无喜,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与她毫无干系。她的躯壳仍在这里,但她的灵魂神志却不知徜徉在宇宙的哪一个角落。
对于这个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女孩,杨四一直将她当公主一般宠爱着、关心着。如果说,这世间还有一个人的生命比他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话,那她一定是这个时常在他眼前撒娇淘气的风散花。
杨四很清楚自己对风散花的感觉,可他一直将这份弥足珍贵的情愫深埋在心间,不敢向风散花表达出来,因为他觉得自己并不配拥有风散花这般美好的女孩,自己在容貌和身材上的瑕疵使得他永远不敢迈出第一步。
依然记得散花十四岁时的某一天清晨,娇俏可人的她梳着小辫拉着自己的手,指着魔宫后山试剑峰陡峭的山腰中那一树迎风盛放的桃花哀求道:“我想要一枝桃花插在瓶中,放在我的床头,每天起来第一眼便可以看见它……四哥,你去摘一枝来送我吧?”
那时的自己也不过十六岁,轻功根基尚浅,根本没有能力去帮助她实现愿望,只能好言抚慰说到别处另外找一株桃花采来送她。
但是,当自己费尽心力采了许多桃花给她的时候,她却撇着嘴将那些桃花扔在一旁,两眼仍痴痴地望着山腰里那树桃花说:“四哥,这些桃花很漂亮,但在我心里还是觉得山腰里的那树桃花才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四哥,也许你觉得我很傻,都是桃花,为什么我偏偏就一定要山腰里那一树呢?也许……也许正因为山腰里的那一树桃花是极难采到,我才喜欢吧……越是不能得到的,我越是喜欢。我是不是很奇怪……”
就在她轻轻说著:“越是不能得到的,我越是喜欢”这一句时,自己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了那一份执着和坚定。
粉红的桃花散落一地,甚至有几瓣桃花飘落在她的发际、裙角和衣袂上,让人无法分辨究竟是她的容颜美丽还是桃影动人。就在那一个清晨,就在那一瞬间,自己的心中便永远镌刻上她动人的容颜,今生再也无法磨灭。
“越是不能得到的,我越是喜欢。”
那次是桃花,那么这次是不是鹰刀?杨四心中一片炙痛,从侧面望过去,他仿佛又看见当年桃影纷飞中,风散花微翘着唇角痴痴望着山腰那树奼紫嫣红的桃花时,那执着而坚定的眼神。
蓦然间,一股深深的懊悔涌上杨四的胸口。应该让散花先行和任照昏、黎烈河等人一同突围才是,留守在此地正面对抗花溪剑派,对于神情恍惚不在状态的散花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为什么这么糊涂?早在散花从岳阳楼见过鹰刀回来之后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反常情绪,自己便应该察觉到她的绝望、哀伤和无能为力。
看来,散花对在岳阳楼孤军奋战的鹰刀太过担心和悲观,以致完全迷失了自我,迷失了生存的方向。在这大战一触即发之时,这种状态的散花又如何可以应付眼前的危局?
散花啊
散花,你这是何苦?
杨四微微向风散花处挪了挪身子,正要叮咛她几句,却听到一片哀嚎声从前方传来。原来,冲在最前方的花溪剑派战士已经堕入己方所布置的陷阱和机关中。
己方布置的机关很简单,只是将五六枝丈许长、手臂粗、前端削尖的圆木用长藤绞成一排,并利用秀水驿野外复杂的地形和黑暗的环境作掩蔽隐藏,让人无法发现。只要一有人触动机关,成排的尖木便会如箭矢一般弹射出来,置人于死地,逃无可逃。
这种机关布置简易,杀伤力巨大,一般武林好手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绝对无法应付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所以,它特别适合大规模的夜间野战。
至于陷阱就更简单了,只须将随身淬有蛇毒的钢针插在地上,人一踏上,功力稍差的自然一命呜呼,功力深的也免不了头晕目眩口吐白沫,丧失作战能力……
也许有人会责怪天魔宫行事太过卑鄙下流,但既然称之为**巨宗,不下流一点未免有些名不副实了。只是蛇毒提炼不易,这毒针陷阱很少用于实战中,即便使用,陷阱布置的范围也不会很大。
杨四叹了口气,知道时间已经不允许自己再对风散花说些什么。恰在此时,侯嬴一道征询的目光向他望来。杨四只得强迫自己将心神从风散花处拉回到战场上。
至少要在此地和花溪剑派对抗上半个时辰,才能完全保证前方的长风、疾电两旗有足够的时间撕破敌人的防线,打开逃生的缺口。
因此,无论即将来临的战斗多么的残酷,付出的代价有多么沉重,为了大局着想,就是战斗到只剩下一兵一卒,也要尽最大的努力将花溪剑派的主力部队拖在此地,不让其分兵出去拦截长风、疾电两旗,切断己方最后的逃生通道。
这是自己和侯嬴两人经过长考商量之后所定下的逃生大计中最重要的一环,如果无法做到这一点,那么可以想见的必然是天魔八旗被敌方屠戮殆尽的悲惨结局。
杨四自然十分清楚这一战的重要性,故而尽管很是牵挂风散花神游物外的可忧精神状态,可身为天魔军主帅侯嬴的首席幕僚,他身上所担负的职责正在提醒着他自己,必须抛开个人感情上的困扰,全心全意的投入到战斗指挥中。
前方的花溪剑派采取的阵形是战场上最为常见的一字长蛇阵。这种阵形最大的优势是可以将自身的攻击力发挥到最高,完全是前仆后继至死方休的最惨烈打法,一般来说,敢于采取这种作战方式的都是实力呈压倒性优势的一方。
从理论上,花溪剑派这么做并没有错,因为花溪剑派无论是在兵力的数量还是地形的熟悉度上都要远远超过己方。
“但是,如果认为理论上能成立的东西在现实中也能轻而易举实现的话,那这个世界还会有‘意外’这回事吗?没有‘意外’的世界,那将是什么狗屁世界?”杨四微微一笑。
这个在情场上软弱失意的矮胖子在战场上的表现完全是另一回事,所迸发出来的强烈自信简直让人感到恐怖。
多年后,领教过杨四在战场上如鬼斧神工般出神入化技巧的鹰刀对他的评价是:“这个死胖子,如果把在战场上发挥出来的自信,分一半到把马子上面,我浪子鹰刀就只有躲到哪个角落去种田打光棍的份了……”
望着因为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踏入陷阱机关而混乱不堪、阵形大乱的敌军,杨四依然冷静地在脑中计算着攻击敌方的最佳时机。这一记重拳击出,务必要打击在对方最薄弱的环节,使对方的整体攻势化为乌有。以最小的攻击来达到最大的战果,这一向是杨四作战的风格。
诚然,一字长蛇阵是最具攻击力的阵形,但是攻强守弱也是这个阵型的最大缺陷,一旦进攻受阻,便会出现士气受挫战力衰竭,前进不得后退缓慢的尴尬境地。
到那时,本就防守脆弱的阵形将无法阻挡来自两侧的打击,如果整个阵形不幸被敌人从中间切为几断,不能兼顾首尾,那就是整个阵形崩溃之时。
“至少来个偃月阵形才富有挑战性嘛!没想到荆流云居然蠢到以为用长蛇阵就可以扑灭我们,真是有够白痴的。不过,以他这种从没有大规模作战经验的大少爷来说,没有像街头地痞干架一样来个蜂拥而上展开大混战,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呵呵……”
杨四在看清敌方阵势之后,心里是非常高兴的。很显然,敌方的统帅明显缺乏大规模作战经验,排兵布阵的水准极为低下。
以一字长蛇阵进攻的花溪剑派在冲入天魔军布置的陷阱机关区域时,无可避免地触动了机关。整片整片的尖木从隐蔽黑暗的角落中激射出来,强劲的力道足以贯穿两三人的胸腹,带出大片大片的血水透背而出。
冲在最前方的近千名战士,往往是在口中大喊著:“冲啊,杀啊”的极兴奋状态下被长长的尖木刺穿胸背倒地而死,死状虽然很凄惨,但脸上的表情却还是如吃了兴奋剂一般又爽又开心。
而侥幸逃过尖木机关的战士,惊魂未定地继续向前冲去,却突然觉得脚底一痛,紧接着是痛感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身体渐渐麻痹四肢不受指挥,等到意识到中毒时,身体已经在惯性的带动下直直向前摔去。
随后,这些人不是一命呜呼就是口吐白沫,再也没有站起来的能力了。
还没有接触到敌人的影子,便眼睁睁地看着战友莫名其妙的死在地上,死状之凄惨简直让人连隔夜饭都想呕吐出来,这么诡异的战斗怎么打?
强烈的恐惧紧紧抓住了接踵而上的花溪剑派每一个战士的心脏,狠狠地蹂躏着。生命只有一次,明知是送死,再蠢的人也不会这么干。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放慢了前进的步伐,胆子小的人甚至就这么停止了脚步,不再跨前一步。
就这样,前面的战士不再进攻,可后面不知底细的人群继续蜂拥而上,一时间阵势大乱,先前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早已烟消云散。
“是时候让这些没见识过大场面的街头小混混领教一下我们天魔八旗的真正战力,领教一下战争真正残酷的一面了……”
杨四再度微笑起来,眼中泛起一道凌厉而无情的刀光。他向不远处的侯嬴点了点头,两手作出一个包夹的姿势。
侯嬴长笑一声,正面的血战终于开始了。在侯嬴的授意下,传令兵吹响了两短两长战斗的号角。
风起云涌。
今夜注定是一个血腥而残酷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