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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翠微小楼

    苏寒食先是愣了一愣,秦府的门已然打开,一个五六十岁的男子先走出来,后面还跟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婢女,拉着苏寒食的那个胖子急忙向那男子行礼道:老爷!这位便是对出小姐上联的才子了!

    原来苏寒食对出那一联,秦府的管家立时便出来相迎,而秦府主人也转眼便获知消息,亲自出门,可见秦家对对联招亲之事甚为重视,苏寒食浑浑噩噩被拖进府中,方才醒悟过来,自己算是惹上麻烦了,于是急忙解释道:对不住,秦老爷,方才小生对那副对联,只不过是与别人争气斗狠,并没有想要招亲的意思,实在是抱歉

    秦家家主名叫秦嵛德,在武林之中,也算是一方雄杰,地位不低,苏寒食并不想与这样一股庞大势力纠缠不清。

    但他已经对出对联,秦嵛德便不会那么容易便放他离去,只是道:公子不用客气,既然对了这一联,便是天定的有缘之人,这个可是逃不了的,还是先见一见小女,然后商量嫁娶之事。又转头对那胖子说:黄管家,快去请小姐过来!

    那黄管家急忙应了一声,便匆匆奔后院而去。

    苏寒食一阵发愣,他虽然想到自己对了那副招亲对联,必定会有些麻烦,可没想到的是秦家动作居然会这么迅捷,简直就是在抢人一般,自己还没解释两句,这位秦家老爷便已经呼唤自家女儿,想要立刻商定亲事。

    苏寒食有些哭笑不得,秦嵛德这样子就像是他女儿嫁不出去就会死掉一般,一副十万火急的模样。

    苏寒食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秦嵛德接着便道:公子不如先在我家住下来,然后等我们通知亲友,再过六天便是个上好的吉日

    苏寒食越听越不对劲,难道这就算是连结亲的日子都定下来了?

    秦嵛德想了想又道:这个敢问公子尊姓?

    苏寒食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位意图成为他岳父的男子,急着将大喜之日都定了下来,但愣是还不知道他名字叫什么,苏寒食尴尬道:晚辈姓苏,名字叫做苏寒食只是晚辈本无意想要高攀

    这时从一侧的庭院之中,出来一行人,都是锦衣华服,满身富贵气,当先一人道:秦兄,这位便是对出令爱对联的俊杰吗?旁边一个年轻公子不忿道:一个乡巴佬也做才子?

    秦嵛德不悦道: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又怎么看得出有才者的腹内锦绣?

    那年轻公子被生生呛住,无法反驳,只是道:可是秦小姐却未必喜欢他的腹内锦绣哩!

    苏寒食还不清楚情况,这边又多了几人,纷纷向秦嵛德打招呼,都提到苏寒食对出秦小姐对联的事,苏寒食对武林中各路豪杰也略有了解,吃惊地发觉这里竟然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刚才第一个出来的是锦字门的掌门人吴喻墨,讽刺苏寒食是乡巴佬的那个年轻人是吴家的公子吴亦寒,再加上米家家主米罗,徐家家主徐沛东,武林中四大家族的人,居然都已经聚在了一起。

    苏寒食不由疑惑,难道这些江湖上呼风唤雨的人物聚在秦家,就是为了给秦家小姐招亲吗?

    这些家主们都盯着苏寒食看,让他浑身不自在,终于米罗道:听说公子姓苏?居然能够对出秦小姐的绝对,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他这句话看似在夸奖苏寒食才智,实却在贬低苏寒食衣着寒朴,相貌平常。

    也不知是为何,这些大家族的长者,居然纷纷粉刺苏寒食一个默默无名的流浪者,这让苏寒食心中极是不满,倒是秦嵛德时时为他说话,反驳道:家世显赫能如何?身出寒门又如何?我家女儿出嫁,讲究的是郎才女貌,却非是郎财女貌!

    众人顿时不再说话,苏寒食唯唯诺诺,本想说自己根本没想做豪门女婿,但这个当口说出此言,纯粹是折了秦嵛德的面子,只得寻思找一个机会,对秦嵛德说明。

    秦嵛德道:苏公子请跟我来,与小女会上一面,共述良缘!说罢便拉着他进了中门,后面一群人跟着,似乎是要去观礼。

    走过一个庭院,萦回曲径,苍苔点点,百花秾放,堪画堪描,遥遥可看到一座楼阁被笼罩在一片郁郁葱葱之中,黄财主正好从那楼阁上下来,苏寒食目光一滞,愣了一愣。

    从楼阁上下来的,还有一个女子,湘裙斜拽,体态婀娜,颇具风致,走到近处,才可见粉面桃颊,生得清秀可人,苏寒食心中道:这便是秦小姐吗,果然是天生丽质!转眼看去,便见到米泽阳和吴亦寒也是一脸赞赏表情。

    却听见秦嵛德道:茹儿,小姐呢?

    苏寒食心中诧然:原来这不是小姐,竟然只是个丫鬟吗?

    苏寒食注意到旁边众人都甚是吃惊,心中更加奇怪:这些人似乎是秦府的客人,住在秦家绝对不止一天,刚才好似也是从厢房中出来,怎么居然还未曾见过秦家小姐吗?

    那茹儿神色诧然地望了苏寒食一眼,对秦嵛德道:回老爷,小姐在翠微楼等候,请对出对联的这位公子一会。

    秦嵛德笑道:好!我带他过去便是!

    苏寒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被秦嵛德拉着,向那座小楼行去,楼前是一条小走廊,门前隔着数面屏风,整个小楼被罩在一片苍翠之中,楼上突然开了一扇小窗,一个女子探出头来,浓浓发髻,盈盈粉面,杏眼在众人身上一扫,娥眉微蹙,立马便缩回窗内。

    但仅仅是这么一露头,苏寒食整颗心便猛然狂跳,脸上微微发红,心中对自己道:是啦!这便一定是他们秦家的小姐了!他仅仅看了她一眼,便已经笃定,她便是这世上最美的人!想起刚才竟然将那丫鬟误以为是秦小姐,不由感到自己原来是个井底之蛙。

    好在刚才看到秦家小姐,众人都有些失态,苏寒食为她容貌所慑,倒也没有丢什么人,这时茹儿请众人在楼下闲坐,她先奔上楼去,不久之后下来道:回禀老爷,小姐说对出那个对联,可见苏公子大才,她非常仰慕,只是姻缘之事,不能大意,不仅仅要看才能,还要男女之间趣味相投才行,因此设置了几个题目,来请苏公子回答!

    秦嵛德脸上笑容顿时一僵,一脸震怒道:什么?

    茹儿哪能经得起他这一唬,不由后退一步,一边徐沛东道:秦家侄女说得是,要结秦晋之好,绝不能太过仓促,夫妻结缘,贵在情投意和,不如让秦家侄女将题目和答案拿下来,让我们几个叔叔伯伯把关,看看这位对出对联的公子,到底是不是秦家侄女的意中之人,适不适合做个趣味相投的枕畔之伴。

    秦嵛德脸色难看,却又不好反驳,没有做声。

    苏寒食今日所遇到的刁难一个接着一个,就算他性情温和,也不由心中恼怒:难道你们还当我非要做豪门女婿,哼!我苏寒食虽然贫寒,却也不是贪图富贵之人!刚想甩手而去,脑海之中突然掠过那个从小楼轩窗中探出的娇颜,不由心头一颤,那是一个仅仅看到面貌,便已经触动他心灵的女子,那种震荡心灵的悸动,在他胸中徘徊不去。

    能够做出那样一副难倒天下人的对联,可见她文采斐然;能够写出令众人赞叹的字体,可见她精通笔墨;即便违逆父亲的意愿,也不将自己轻易托付给陌生之人,可见她自怜自重。

    虽然还没有真正见面,但她已经让人*了。

    秦嵛德道:苏公子,小女顽劣,还请公子屈让一下,回答她几个问题,也好叫她心服口服!

    苏寒食从发怔中醒来,不由便想起自己跛脚之事,虽然这是他的忌讳,但是面对秦家小姐,他忍不住便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来,心想自己一个跛子,又如何能配得上她一个大家闺秀?对秦嵛德行了一礼道:小生先谢过秦老爷厚爱了,不过小生自知配不上小姐,今日能见到秦小姐面容,已是三生有幸,不敢有所奢求,秦老爷还是另择俊雅吧!

    秦嵛德脸色又是一变,显然对于遇到这么多阻碍很是不满,对苏寒食道:苏公子不必推辞,像苏公子这般才华,现在的黄州城内,便是无人可比!

    苏寒食感觉秦嵛德是真心希望他能够做女婿,如此盛情难,若是没有充足理由,就实在不好推却,毕竟自己在人家柱子上面写了字。只得对秦嵛德道:秦老爷有所不知,小生身有残疾,其实只是个跛脚的废人而已,怎能担当得起您的厚爱?

    苏寒食对跛脚一事极是忌讳,但是他对秦家很有好感,觉得此事绝对不能隐瞒,于是便只得说出来。

    秦嵛德顿时被苏寒食的话一怔,而另外的那些客人们却是一脸欣喜,倒好像是苏寒食跛了脚他们能够多长一条腿来着,徐沛东道:苏公子原来腿脚有疾病,这便是了,既然身为残疾,又为何要来对这副对联?既然身为残疾,你又如何配得上秦家侄女?

    苏寒食胸中一阵羞怒,他知道自己身有残疾,娶了一位富家千金也是拖累了人家,更何况是秦府这样一家豪门望族,但是当面这样讥讽,也实在是欺人太甚,而更加令人着火的还在后面,居然所有客人都开始说自家儿女如何如何好,再怎么没才也比一个跛子胜过千倍百倍。

    秦嵛德望着苏寒食,眼中掠过一丝犹豫,终于还是道:公子不必自卑,你没有隐瞒腿脚不便之事,足见光明磊落,人生来有残疾,不是自己之错,身有残疾,却能自重自爱,才华惊人,更是难得,我秦家绝不是目光短浅之辈,这般男儿,做我秦家姑爷,有什么不配?

    秦嵛德这句话出口,苏寒食便觉是知遇之恩一般,心中感动,险些便要热泪盈眶,众人也不再说话,徐沛东盯着秦嵛德,叹道:好!好!老秦你可够狠,难道就不为自己女儿想想?她愿意一辈子和一个跛子一起生活?

    秦嵛德没有说话,无论怎么样,他都必须要考虑女儿的感受的。

    却听楼上传来一个声音道:徐伯伯好意,珺楚心领了,但珺楚只希望能够寻得一个情投意和的郎君,在乎的是他的才能和性情,至于他是美是丑,或者是身有残疾,珺楚都不会有半点在意的!

    这声音轻柔动听,又像银溪泻玉,泉水叮咚,叫人忍不住想要看看这声音的主人究竟是何等模样,而在苏寒食听来,这简直就是天籁,一个不在乎别人是否残疾的女子,就算不是十全十美,也足以让他倾慕不已了,心中想到:原来她是叫做珺楚的么?

    这时楼上又传来声音道:苏公子请前行几步,在楼梯走廊之前,有三支笔,请公子选一支。

    众人纷纷大为奇怪,为什么要选笔,不会是要出什么考卷,让这跛子来做?

    苏寒食倒是没有考虑,上前便看到楼梯口放着一个笔架,上面悬着三支笔,苏寒食钻研书法已经十多年,自然一眼看出这里有一支狼毫笔,一支羊毫笔,还有一支,居然是鼠须制成的笔头,这种笔头很少见,相传当年王羲之写《兰亭序》,用的便是鼠须笔。这种笔头的材质较狼毫更硬,一般人用这种笔不好写字,特别是这种笔都是用于写小楷,或是画一些线条比较凝重的画,而这只笔用的鼠须很长,乃是中锋笔,显然和鼠须笔的一般用处不相配,但是他师父苏行波最是喜欢鼠须笔头,在师父的影响下,苏寒食也对这种笔很是喜爱,于是便选了这一支笔……

    只听楼上秦珺楚道:苏公子可曾选好了笔?

    苏寒食应声道:已经选好。

    秦珺楚道:那好,若是苏公子选择狼毫或是兔毫,便是没有与小女子想到一处,并非情投意和之人,小女子便只能说声道歉;若苏公子选择的是鼠须笔,那么便请往上走五个台阶。

    众人都有些诧然,这位秦大小姐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考较才学,也不问志向,只是让苏寒食凭运气选择,难道她非要找一个心有灵犀之人?且不说能够对上他那对联的之人,已经是万里挑一,再从这里面寻找心有灵犀之人,只怕是困难之极!

    苏寒食也是颇为奇怪,于是便顺着秦珺楚的意思,往前行了五步,道:秦小姐,小生已经上了五个台阶。

    秦珺楚在楼上道:苏公子有没有看到那楼梯旁边?那里有三块墨,请苏公子依照自己兴趣,选一块吧!

    苏寒食一怔,果然看到楼梯便悬着的小几,上面摆着三块墨锭,一块是鸠砚式墨,苏寒食看得清楚,这应该是本朝名家方林宗所制,而旁边的另外一块,应该是邵琮林所制成的杨梅式墨,喜好书画之人大多都有品赏墨和砚的嗜好,方林宗和邵琮林都是自己制成的名墨,极为可贵。还有第三块,苏寒食伸手摸了一下,墨坚如玉,手感熟悉之极,苏寒食立时便明白,这一定是李廷圭墨,李廷圭是南唐时的制墨名家,传闻南唐后主李煜便是喜欢他做的墨,南唐和宋朝时候,这种墨相对普遍,但是到明朝的时候,就已经是贵如珍宝了,当年苏行波藏着一块李廷圭墨,极是珍惜,只是藏着,舍不得用,后来被苏寒食和王铭艺师兄弟两个在练字时用掉了一半,苏行波心疼得好几天没能用饭。

    苏寒食不由在心中赞叹了一声:果然是豪门,这般贵重的墨锭,随手便拿出了三块!

    苏寒食叹了口气,回忆起当年师父看见他们用李廷圭墨练字时的表情,顿时心中一阵温馨,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块李廷圭墨,对楼上道:秦小姐,小生已经选好。

    秦珺楚应声道:第一块和第三块都是本朝名家所制,都极是精美,虽然名贵,但并非小女子所钟爱,只有中间那块古朴的李廷圭墨,小女子比较喜欢,苏公子若是选了这一块,便请再上前五步。

    她的意思显然便是,只有选择这一个,才算是又过了一关。

    连着两个问题,都是三取其一的概率,没有任何提示,也没有任何技巧可以凭依,苏寒食居然连过两关,众人相互对视,在心中诅咒他在下一个问题时选错答案,而秦嵛德斜着眼看了看他们的表情,心中一阵好气。

    苏寒食又上前走了五个台阶,心中道:这第一个问题是关于笔,第二个问题是关于墨,只怕这第三个问题便是关于纸了,难不成是这位秦家小姐,将文房四宝笔墨纸砚都摆上三种来,要我各选其一吗?

    果然,苏寒食再上五个台阶之后,便见到一旁还是有个小竹几,放着三张不同的纸,一张宣纸,一张宣德纸,还有一张松江潭笺。

    苏寒食心中微动,转头望去,正好看到秦嵛德满脸期望,而几位客人的表情都是不一而同,显然心境与秦嵛德相反,不由心中也微微有些紧张,担心自己在此处失足,难以决定选那个才是,突然想到:你为何紧张?你为何这般犹豫?你对这一次荒诞的招亲看得很重?

    恍然间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终是抱了一颗得失之心,生怕不能与秦珺楚结缘,不由愈加紧张,运起自己修习的内功,方才稳定了些,心中自嘲道:紧张什么,若是无缘,再紧张又有何用?他渐渐明白过来,虽然他对这位秦珺楚小姐惊为天人,这次是依着她的意思,看看他们是否有缘,他想的也只是自己配不配得上她,但是这何尝不是他的选择?

    他也应该看看她的喜好,是否与自己心有灵犀!

    秦嵛德剑苏寒食久久没有选择,不由为他着急,便在这时苏寒食轻松地笑了一笑,拿了那张普通的宣纸,对着楼上道:秦小姐,小生已经选好,敢问秦小姐喜欢的,是哪一种纸?

    秦珺楚道:公子若是选了宣纸,便请再上五个台阶吧!

    苏寒食心中猛然跳了一下,回头望去,秦嵛德面露喜色,端起桌上的一盏茶,猛地喝了一口,而米罗、吴喻墨和徐沛东等人都是面色古怪,其实他们都有些怀疑苏寒食是不是已经得到了秦珺楚的指示,否则这一连三关,都没有半点坎坷就一路跨过,也太过蹊跷了吧?。

    苏寒食也是面色古怪,不知是喜是忧,只是依照秦珺楚吩咐,又上了五个台阶,不出预料地看到了一个竹几上,摆着的三个砚台。

    这三个砚台之中,有两台是端砚,还有一台是洮河砚,苏寒食略一思虑,便选了一台青黑色的端砚,这台砚温润如玉,扣之无声,绝对能够做到缩墨不腐,而且符合他自己的审美习惯,问楼上秦珺楚道:秦小姐,小生已经选好。

    秦珺楚道:敢问公子选的,是不是那台青黑色鸲鹆眼的端砚?

    苏寒食回答道:秦小姐所料不错,正是这一台。

    楼上没有声音,苏寒食刚想询问,便听见秦珺楚的声音道:这楼上是小女子的居处,苏公子既然选中了那台青黑色鸲鹆眼的端砚,便请上楼,好让小女子一睹尊颜。

    楼下众人有好几个都是端着茶盏的,这时候那些杯杯盏盏一个个咣当当响动,可见这些人都对这个结果措手不及,女儿家的闺房,向来都是不许一般男子进入的,现在秦珺楚邀请苏寒食上楼,所表露的意思已然不言而喻。

    而苏寒食也感到颇为意外,心中不由问自己:这样,便算是合缘吗?

    其实这时候苏寒食距离楼上,也仅仅只有几个台阶,当下便拿着他选中的笔墨纸砚上楼去,揭开门帘上了楼阁,正四处环视,想要看看秦珺楚,却只见到门后是又是几面屏风,隐约可以看到屏风后面有个窈窕人影,那个丫鬟茹儿端着笔洗过来道:苏公子,小姐出的四个题目,居然全被你选对了,想必你的书法和绘画的造诣,一定很高吧?

    苏寒食道:不敢,小生只是能写几个字,谈不上什么造诣的,对于绘画,便更是一窍不通了。

    秦珺楚在那屏风后面道:公子不必过谦,正好这楼上有一块墙壁还没有装饰,能不能请公子为这陋室题一幅字?

    苏寒食不敢推脱,便答应了秦珺楚,这座被秦家人称作翠微楼的小楼别具风雅,而秦珺楚的香闺更是文气十足,除了浓郁的香料味之外,苏寒食还能够闻到他熟悉的墨香。

    只看这闺房的布置格局,便知道秦珺楚是个十足的才女了,苏寒食不敢有半点怠慢,心中考虑应题字要写什么。

    茹儿将苏寒食选的笔在笔洗之中摆开,而后拿过那只苏寒食选中的墨锭,准备就此用砚台研墨,苏寒食吓了一跳,急忙挡住她道:就用这个墨?这个

    苏寒食毕竟出自寒门,自小生活便不富足,这种李廷圭墨他便是喜爱到极处,也未必舍得用的,那只茹儿倒是大气得紧,随手便要研磨,被苏寒食挡住还讶异道:怎么了,苏公子?

    倒是秦珺楚似乎明白些苏寒食的想法,解释道:公子不用客气,这墨再名贵,终还是要用的,再者公子第一次为珺楚题字,笔墨纸砚当然都要用最好的。

    苏寒食答应道:秦小姐说的是,倒是小生见识浅薄了

    茹儿冲他一笑,刚想研墨,却再次被苏寒食挡住,苏寒食解释道:茹儿姑娘,小生向来习惯与自己研磨的,也好把握墨的浓度。茹儿点了点头,将墨锭交给苏寒食。

    研墨是苏寒食自小便养成的习惯,他和王铭艺师兄弟自小修习松滋功,这是他们师父传授他们的内功心法,文人们将文房四宝又称作文房四侯,给笔墨纸砚封侯加爵,其中墨的爵位便是松滋侯,松滋功便是从书法用墨的法度中领悟而来的内功心法。

    墨在砚中化开,一点如漆,当真是苏寒食所见过最好的墨了,他心中微微有些激动,蘸墨提笔,凝墨于笔尖,生花于纸上,过许久,一幅字在纸上赫然显现,字体略成开张之势,雄浑厚重,让人感觉这些字并非一张薄薄白纸便可承受。

    苏寒食写的是一句羯语:书道丹青,风水归藏;黑字白纸,匿作阴阳。

    这一句说的是中国的书画艺术,都蕴藏着风水气脉,博大精深,而像书法之中的白纸黑字,便是阴阳对比的表现。

    这幅字是苏寒食最为拿手的字,因为自他刚刚懂事,开始学书起,师父便写了这幅字挂在书房,苏寒食每天过目,时常临摹,十多年下来,这几个字的笔韵气势,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苏寒食提款并印上印章,又细细看了一遍,*放心,转过身来,顿时怔住。

    那个先前隐约可见的身影正倚在屏风旁边,冰肌藏玉骨,罗裳显窈窕,手臂怀抱着一只卷轴,只是杏眼微红,一张粉面上,竟然挂满泪珠。

    令人震撼心颤的泪珠!

    或许是梨花带露的妩媚,或许是出水芙蓉的清雅,苏寒食只感觉自己的心被这样一种微妙的情感击中,微微为她感到心疼。

    苏寒食一时慌张道:秦小姐这是是小生唐突了

    秦珺楚摇了摇头,拿过锦帕轻轻拭去粉泪,对苏寒食道:是我一时伤感,忍不住落泪,倒是让公子见笑了

    苏寒食不知如何安慰她,也不知她为何而落泪,顿时手足无措,秦珺楚道:既然亲事已定,公子苏郎便直接称呼我为珺楚吧,奴家今日身体不适,想要早些歇息

    苏寒食脑中稀里糊涂,秦珺楚为何会看着一幅字落泪?既然称呼自己为苏郎,却又不问为何不关心自己家世?若是就此结定姻缘,难道就没想过要交谈,增进相互了解?

    苏寒食虽然还有许多疑惑想问,但是秦珺楚的话已经类似于逐客令,苏寒食只得先行告辞,回首方才发生的事,宛然便是黄粱一梦,就在一天前还在大江花船上逃得一命,今天就已经是洞房花烛夜在即了,回想起来,当真是恍如隔世。

    等苏寒食下楼来,秦嵛德已经贤婿、贤婿地满口称呼了,然后雷厉风行地拟定了六天之后的婚期,同时邀请好友,发布喜帖,到这个时候,才问到苏寒食的家世,苏寒食只是说有一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弟,现在暂且不知下落。

    在黄州,秦家小姐要嫁人,绝对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转眼便已经遍处传开,所有人都想见见闻名已久的秦家才女,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物能够抱得美人归。但更加令苏寒食吃惊的是这件事在江湖上引起的震动,按说秦家小姐虽然芳名远播,但也未必能够震动江湖,而苏寒食自己只是个未出道的年轻人,更不可能有如此大的能量。

    联想起秦嵛德见到自己时那么着急想要定下亲事,而另外几位大家族的人物,却是百般阻挠,如今江湖之上又是这么大动静,苏寒食便明白过来,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婚姻,只怕没那么简单。

    苏寒食有心想要询问,但是秦嵛德正操办婚礼,甚是繁忙,没有时间跟他解释,而凡是办喜事,新郎和新娘在婚前是不能相见的,所以苏寒食也没有办法去问秦珺楚,倒是秦府从管家到婢女,都已经和这位新姑爷熟悉了,他们当奴婢的,很少见过这么温和可亲的主子。

    苏寒食也曾去过那家无福客栈,但却没有寻到王铭艺踪迹,却听那掌柜说,王铭艺已经来过一次,不过后来听到秦家小姐的喜事,便匆匆离开了,苏寒食虽然没有寻到师弟,但也已经知道他安然脱身,不用自己为他提心吊胆了。

    如此眨眼之间,苏寒食还没有充分准备,关乎终身幸福的婚姻,已经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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