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少年男女,头抵着向前轻轻地走着。他们那样地亲密,悄悄话不断。“匀哥哥,我们快别在江湖上走动了,这太没有趣了,整日里你争我夺,那有一天舒心的好时光?我们不如找一个闲静的地方,好好过生活吧!在江湖上走动也太危险。连于然、宫水莲那样的高手也难以幸免,我有点怕了。”少年人轻声笑道:“雪妹妹,你别怕,有我呢?我在武当山学艺十年,怎好让一身的武艺空无所用呢?”张美雪说:“匀哥哥,你师傅元阳子都对付不了龙小青,你也难以帮上什么忙,弄不好还要吃亏。”陈少匀不以为然,他自以为江湖虽大,未必没有我一席之地,若不趁年轻时扬名立身,便枉学了一身功夫。张美雪却不这样想。你武当派的绝技虽好,但不可能技压群雄。争来争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可这话,又不好出口,她怕阵少匀恼。两小人沉默了一会,见南面向这驶来两辆木笼囚车,每个囚车里有一个囚犯,被打得皮开肉绽,眼睛肿胀得都睁不开。囚车有半人高,犯人站不起,也蹲不下,囚在里面,十分难熬。张美雪抬头一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头辆囚车里面的那个囚犯正是她哥哥张大狗!这时候,他也发现了妹妹,暗淡绝望的表情又有了新的气色,眼睛里进出了火星子。他嚎道:“妹妹救我!”张美雪周身一阵抖动,没有出声,十几个捕快却注意到了她。那一双双眼睛圆了起来,旋即燃烧起熊熊的火,恨不得一口吞下她才舒服。骑在马上的那个头儿,三十多岁,两眼浑浊而无神,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他翻了眼皮看清张美雪,身子也正了起来。那样子,极象一个贪馋的猫,看到一条金黄色、香喷喷的鱼,立即张牙舞瓜了。张美雪有些受不了。这目光如钩子,又脏、又邪、又硬、又恶心,她把脸转向一边。可她感到那毛茸茸的目光在抚摸她嫩自的柔颈。张美雪还没有什么反应,那个捕快头儿,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标致的小嫩妞,不知她有多妙?”陈少匀见他出言污秽,心中怒火顿升,斥道:“狗贼,快走你的路,不然,小爷对你不客气!”那头儿一怔,眼竖了起来,骂道:“怪不得这妞子这么风情,原来身边还有个没阄的公鸡。”陈少匀虽然武艺不俗,可耐性却差。他又陷入了情网,当着爱侣的面受人侮辱,着不争个面子,岂不太无能了吗?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右手一挥,使出武当派绝技三阳功,一招“三宝成丹”从丹田部把功提起,等右手击出去时,已是另一招“金明华透”了。那捕快头儿嘴一咧,极轻蔑地飘身下马,一招“当仁不让”挥拳迎上去。“嘭”地一声,两人的掌拳相交,出人意料的是两个人各退一步,平分秋色,谁也没有显示出自己的优越来。那捕快头儿心里不甘,连这么一个小子都拿不下,枉为江湖人了。陈少匀也暗责自己不争气,这么个饭桶,也要动用真功夫吗?陈少匀的三阳功修习得火候不错,可他更精的还是剑术。自从武当有十三剑以来,元阳子就苦心修行,参悟玄理,终于从抽、带、提、格、击、刺、点、崩、搅、洗、压、截、劈十三势中,抽出了它的精髓,化成三式,名曰“无情剑”,传给了陈少匀。这套剑术妙在出手无先机,一切都是突然袭击,和原来的武当十三剑气势如长河,绵绵不断,风格大不相同。陈少匀见一招无用,知对手并非庸手,“唰”地抽出宝剑,那头儿也收起了轻视之心,陡然也拔出腰下佩刀。陈少匀不再停歇,长剑一抖,一招“两小无猜”从对方的胯部横胸划向左肋部。武当三剑的这一招,实际是虚招,不在于攻敌,是意在乱敌,使对手分不清你出剑的最后落处。那捕快并不识此意图,更没看出这是虚式,急忙一招“开门送客”,用力外磕。就在刀剑就要相撞的瞬间,陈少匀的剑如金鱼摆尾,一闪离去,随后一招“反目成仇”刺来,直奔那头儿的乳中穴。这一招,大出那人的意料之外,剑势也快极无比,他在慌乱中,急忙后闪,同时一招“鬼王摇令旗”向外崩剑。但他的刀没有赶到,陈少匀的剑又变了式,剑一振,抖出三朵剑花,点向捕快头儿。这一招正是三剑的最后一式,“道出俗灭”。这三招实为一招,上下连贯,又不露端倪,突出奇兵,让人防不胜防。那捕快的武功虽也不弱,可这次无能为力了。“噗”地一声,剑扎在他的大腿根处,那人大叫一声,坐到地上。其他十几个人,一下子上来,把陈少匀围在当中。但此时劲敌已失去抗争的能力,陈少匀就不怕他们人多势众了。他长剑一抖,斜刺而去,有个捕快不及躲,脚面子被剑扎透。疼得他大骂不止,坐在一旁。其他人见同伴又被扎伤,各举刀枪,一齐进攻。陈少匀不慌不忙,长剑一划,如流星泻地,有几件兵刃立时被击飞。陈少匀接连几次,又扎伤五个,剩下的,只敢在一旁观望,不敢上前了。陈少匀一剑劈开囚笼,斩断张大狗身上的绳索,他脱困而出。兄妹相见,分外高兴。陈少匀又把另一辆囚车上的囚笼劈开,放出那人。这个文静的汉子不但没有谢陈少匀,突然反手一掌,击在陈少匀的胸脯上。这一掌出手太重,陈少匀又绝料不到,身子“呼”地飞出一丈多远,摔在地上。这一突变连捕快都十分奇怪。难道这人与救他的小子有仇?他打了陈少匀一掌,静立一旁,没有再接着出手。张美雪跑上去抱起陈少匀,众捕快此时被这奇怪的事惊呆了,一时忘了围上去趁机擒住他。张大狗两眼喷火,大骂连声:“奶奶熊,什么王八羔子,有恩不报,反而为仇?”一掌劈过去,恨不得把那人击死。那汉子并不慌,右手一招“拔云见日”,左手一式“黑虎掏心”直捣过去。张大狗身子一转,右手突伸,扣他脉门。一招“顺手牵羊”使出。那人手腕一旋,一招“观音送子”,双掌推出。张大狗一式“旱地拔葱”,踹向那人的头部。那人并不急慌,身形一矮,一式“小鬼转圈”转过身去,双掌拍向张大狗后脊背。张大狗身在空中,无法转动,刚一落地,就被那人双掌拍实。张大狗身子飞出,一个嘴啃泥,摔在地上。虽没有把脊骨拍断,可也疼痛难忍,一时爬不起来。陈少匀连吐几口血,才止住晕眩,站了起来,他受伤不重,可也不太轻,两眼眯成一线,恨不得把那人撕碎。可那人沉静异常,丝毫不为外物所动,似乎陈少匀根本没有救过他,他也没有打伤陈少匀。旅美雪叫道:“匀哥哥,我们别理他,这人是个疯子,不会有好下场的。”那人哈哈大笑:“疯子,哈哈……,天下有几个人不是疯子呢?我不过是个小疯子而已。天下人的任何恩惠我都不想受,谁让我受他恩惠,我就以拳报之,这是我的一贯立场。自然,我也不愿任何人强枷索我,我要自由自在,如风如雨。”陈少匀怒道:“你枉为江湖人,连一点正邪都不分!”那人又笑道:“世间原本无正邪,何必要分?”陈少匀提起剑,又放了下来,这是是非之地,不可妄逞匹夫之勇,还是走得好,可偏在此时,一个宏亮清扬的声音传来:“天下多少事,从来是沧桑,分清了你东我西,那便是邪恶起。何人问善良,只言自己屈,狂人说不尽,不知天下有羞耻?”人到了近前,竟是个二十多岁的修长冷爽的男子,蓝衫上锈着朵朵梅花,煞是夺目,给人一种新鲜的气息。他径直走到那个囚笼里脱困的汉子面前冷冷地笑问:“狂人铁成,还认识我冷某否?”那人晒笑道:“崆峒掌门的弟子,大名鼎鼎的冷华生,谁人不识呢?”冷华生笑道:“好说,但我不如狂人铁成更有神通呀?”铁成轻笑不语。陈少匀心里不由一阵翻腾,算我倒霉,碰到了不讲理的狂人,捡一条命,已算不错了。张大狗从地上爬起来,骂道:“你小子太不地道,什么人味也没有!”铁成笑道:“若有人味,除非熟了的时候。”冷华生问:“你这狂人怎么会被装进笼子里去呢?”铁成“哼”了一声说:‘老子喝醉了酒,被这群王八蛋装进去的。不过,我也没想出来。不然,几根破木头岂能困住我?”冷华生道:“刚才别人救你,你打了人家,我想再把你擒送到官府里去,受些皮肉之苦,岂不更好?”铁成哈哈大笑:“就凭你小子的那点能耐想擒铁大爷?别做你娘的春秋大梦了!”冷华生脸色一沉,双目冷光连闪:“铁成,冷华生一向说到做到,你还是聪明一点好?”铁成不再言语,向前一步,一拳打过来。冷华生展起崆峒派轻功绝技“胡月吹箫”,身如柳絮,轻展飘舞,向前斜欺而上。铁成一拳击空,抽身调拳。冷华生轻轻展动,绕向他背后。铁成又向后转。这样一来,铁成可忙乎了,冷华生的身法愈来愈快,铁成只好拼命追随,只要差一点,就要吃亏。狂人铁成的武功不如他的名字响亮。“狂人”的称号,多少有点讽刺的味道,这回他们可要吃亏了,冷华生轻功高明,他渐渐不支。冷华生眼见时机已到,以指代剑,一式“梅花乱点”点向铁成的期门、中枢、人中、上脘四处大穴。铁成惊慌失措,躲闪不及,被冷华生点中“上脘”穴,顿时,整个身子如木偶一般,再不灵活了。冷华生飞起一脚,踢中铁成的左腿“风市”穴,铁成站立不住,摔倒在地上。冷华生对那捕快头儿说:“这小子交给你了,押他赶路吧?”那头儿说:“多谢冷少侠,请再劳一次驾,把这两个小子也抓起来。”冷华生英道:“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其他的几个捕快走过去,一人几下,把铁成打个半死。陈少匀道:“多谢冷兄相助!”冷华生说:“别客气了,我们走吧?”陈少匀点头答应,四人离去。官府的捕快们眼看他们越走越远,只有着急的份儿,没有别的办法,便把气都泄在铁成身上。铁成几乎被打得不能活了。天下人物中,有人怪,能交好运,有人怪,可只能交恶运。狂人铁成这样的人,永远也交不上好运,等着他的只有黑暗潮湿的死路。张大狗见妹妹和陈少匀柔情似水,不由喜上眉梢。陈少匀转过脸问:“大哥,你何以被抓?”张大狗委屈地说:“这些王八蛋,抓不到正经主儿,拿我去凑数。”冷华生笑道:“这也没什么稀奇的,你也别放在心上。”陈少匀问:“冷兄,你来这里有什么事要小弟帮忙吗?”冷华生摇摇头说:“也没有什么事,我师傅听说江湖上出了个龙小青,专和名门大派的人为敌作对,让我来看看。”张大狗叫道:“这是骗人的,可不要信,再说,真是那样,也没有几个人能拿住她。”冷华生一怔,不信地问:“龙小青真那么厉害吗?”张大狗道:“谁会骗你?杜水传她武功的时候,我都见啦,只是我没有学会,这是千真万确的。”陈少匀说:“杜水的武功听说极高,你见了后感觉如何?”张大狗说:“他的武功,我一点也弄不明白,一想就心烦意乱,什么别的感觉也没有。”冷华生说:“人传他的剑术诡谲,可是真的?”张大狗怔了一会说:“可能是,反正让人一点也弄不懂,什么也不象,就是快,快得没有头绪。”张大狗不管怎样说,他们也没有得出一点明晰的印象。几个人走了一段,张大狗道:“妹妹,你与陈少侠在一起吧。我随便玩玩去。”张美雪说:“哥哥,你以后要谨慎,别惹事生非。”张大狗笑道:“这个我知道,放心吧。”陈少匀、张美雪和张大狗分手后,冷华生也向南而去。她们两人又和刚才一样,沉醉于对未来的向往里。走了有二十里,来到一个荒村前。这个村庄,实在太破烂了,一片几十户人家,没有一户的房子是有样儿的,都是破墙烂草,让你见了会觉得这里不可能有人。他们两人一进村,突然从各家各户的门里,窜出几十个男女,衣不遮体,蓬头垢面,没有一个不让人见了闭眼的:这哪里还象人呢?真如猪一样,狗一样,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打发时光。一个个皮包骨头,嗷嗷待哺,那饿红的眼睛闪动狼一样的凶光。陈少匀虽是武林中人,也被这目光剌得不寒而栗。张美雪一把拉住陈少匀的手,颤声道:“我们快退回去吧,别从这里路过了。”陈少匀沉声说:“几个饥民,怕他们作甚?”张美雪说:“饥民猛如虎,还是小心点儿好。”陈少匀执意不听,非要进庄不可。这时,饥民聚集成伙,不下一百人,在四方散站着,见他们两个进了中央,不知哪个人叫了一声,所有的人一下子围了上来,不顾生死。他们不懂什么武功,也不知躲闪,只知道肚子饿,只知道这两个人可能有钱,能让他们饱餐一顿。这下陈少匀慌了手脚,若用剑伤他们,有点不忍,可要被他们围上,那才不堪设想呢。他拉起张美雪,向庄里飞奔。张美雪的武功也不弱,只是一般情况下不用,这次见事急,无奈何,只有逃跑脱身,这些饿民虽然如网一样兜来,可他们毕竟体衰无力,又没有什么周密计划,怎么能围住他俩呢?陈少匀手口张美雪出了庄之后,才长出一口气。张美雪说:“怪可怜的,也没有人赈济他们。”陈少匀说:“当官的搜刮他们还来不及呢,怎会有这等好心?”张美雪说:“我们不如到大户人家里借点粮食给他们,也好让他们多活几天。”陈少匀说:“有粮食的人家,都有看家护院的。偷不易。若是凭我们去借,那如没说一样。”两个人说说笑笑走了十几里,陈少匀说:“我们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办正事要紧。”张美雪说:“你一点也不怜惜他们?”陈少匀有点火了:“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咱俩是你有还是我有粮食?让我们去偷去吗?那样,我们岂不成了贼?不管什么理由,一旦你是贼,人们就会另眼相看我们。再说远一点,天下这样的百姓太多,谁能顾得上他们呢?”张美雪见陈少匀发脾气,心中不快,可也不好说什么,只有默默无语。陈少匀仿佛觉得自己的口气重了一点,又讨好地说:“雪妹,你不也说做事要谨慎吗?我们若去偷,一旦遇上高手,你连清白都保不住,别说粮食了。”张美雪不言语了。也许陈少匀是对的。这年月是多事之秋,没有那么多慈善人,自己去借粮无异于做梦。偷粮食更难。若是被人误解,有口也说不出子丑寅卯。也许还是不问为好。可偏在这个时候,有一辆拉粮的大车从他们的面前走过。这下,张美雪认为来了机会,她一拽陈少匀的袖子,低声说:“我们不如跟这个赶车的说说,让他把粮食借给我们一些。”陈少匀有点不悦,傻到头了,你借他粮食,谁还他呢?你又不知人家有何用场?可他没有说出口,他不愿让张美雪认为他是个寡情薄义之人,于是说:“你借借看,也许他会借给你。”这本是陈少匀的气话,可张美雪没有想那么多,她冲大车上的人叫道:“这位大哥,车上可是粮食吗?”赶车人用手扶正头上的斗笠,瞅了一眼张美雪,脸上立即有了光彩,笑容也明显地挂在眼角。这表情谁都能看出,原本阴沉的脸,一见少女,立即堆上欢笑,肯定不怀好意。这个人有三十多岁,脸上棱角分明,有力感,有气质,两边的太阳穴微鼓,一看就知是个内家高手。陈少匀看在眼里,惊在心中。这人肯定身手不弱,不易应付,必须小心才是。他不由埋怨张美雪,这真是无事找事,引火烧身,没有金刚钻,专揽大瓷器。张美雪见那汉子眼中带着淫邪,目光直盯着自己高耸的胸部,也有些后悔:怎么会遇上这么一个人?她心中如小鹿乱跳,又羞又气。那人觉得有趣,笑道:“姑娘,你要粮食,是吗?”张美雪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怎么回答才好。陈少匀忙道:“朋友,你能行个方便吗?借我们一些粮食。”那汉子笑道:“这有何难,区区一车粮食,又算什么呢?”张美雪笑道:“那太好了,你就和我们一道,赶到一个村里去吧?”汉于说:“好说。”这人出奇的爽快,也不问张美雪借粮何用,也不讲何时归还,就非常乐意地把车按张美雪的指示,赶到他们刚过来的那个村子。那些贫困的人们,这回象疯子似地围上来,仿佛见到了金子,见到了生命。那汉子一怔,又恢复了正常,嘴角上挂着高深莫测的好诈笑意。张美雪此时正被自己的行为感动着,自豪着,象一尊神,看着脚下的愚民,在争夺自己的恩赍。粮食抢完了,有人又拿来刀子,一下子刺进马的脖子,鲜血喷出来,马扬蹄狂啸。张美雪一惊,这些人疯了吗?怎么连马也要杀呢?她转脸看了一眼那汉子,他正对她微笑着呢!张美雪感到有点过意不去,歉意地说:“真对不起,没有想到他们连马都要杀。”那人笑道:“没关系,世上你想不到的事多着呢?”陈少匀一直无语,这时才接上话茬,说:“朋友的马被杀了,只有以步当车了。”“哈哈!”……他大笑连声:“我习惯于任何生活,有马无马一样。他们抢光了东西,我们也该走了吧?”陈少匀说:“好!请问朋友的万儿如何称呼?”他淡淡一笑道:“人称我黑心肠吴千。”张美雪说:“你真会说笑,该称你好心肠吴千才对。”吴千大喜道:“这是你说的?”张美雪点点头。吴千放声大笑起来:“好极了,总算有人说我是好心肠了。”他笑声一止,又说:“我们快走吧?”陈少匀、张美雪这才有点不舍地离了庄。一个出来相送的人也没有,这使她非常失望。三个人走出庄有二十多里,来到一片树林,吴千左右看了一会,四野茫茫,不见一个人来,淫念顿生,趁和陈少匀说话的空儿,突然出手点向他的“章门”穴,陈少匀做梦也想不到他不说一声就偷袭,这哪象个江湖人所为?他虽然对他有防犯,可吴千的身手不俗,出手太快,自己身形刚动,就被吴千点中了。接着,吴千又点了他的“膻中”穴,“命门”穴、“灵台”穴,陈少匀空有一身武功也没法用了。这突然的变化,使张美雪惊骇万分。待她稍定心神,陈少匀已被吴千踢倒在地。张美雪喝道:“吴千,你为何突然下手偷袭他?”吴千笑道:“我是一个好心肠的人,这是你说的,怎会偷袭人呢?”张美雪急不择言,怒道:“胡说,你是个大坏蛋!是个卑鄙的伪君子!”吴千并不恼怒,十分安闲地说:“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好人,也都是强盗。刚才你们抢了我的粮食,宰了我的马,我不敢吱声,你们干的不是强盗的勾当吗?我那时不是好人吗?现在我袭击你们,又成了强盗,这正好又翻了过来,好坏不各一半吗?”陈少匀大叫道:“吴千,借粮是你自愿的,怎说是我们抢的?”吴于嘿嘿一笑道:“我的粮食有我的用途,凭什么,给他们吃呢?我若不去,你们两个人也不会放过呀?这正是我聪明的地方,也是你们蠢笨的地方,你怨我什么呢?”张美雪斥道:“你胡搅蛮缠。你不愿把粮食送去,我们也不会抢你的,全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吴千笑道:“你如何说,我都不在乎。现在,有三条路供你们选择一条,我杀了这小子,出一口恶气,一条是你们立即还我的粮马,再者就是你做我的小妾,供我取乐。”这可气恼了张美雪。地上的陈少匀也大骂吴千畜牲。吴千伸手一抓,张美雪急忙连闪。吴千见张美雪武功不弱,灵机一动,抓起陈少匀,拿出一把雪亮的刀子,在张美雪脸一前晃,得意地说:“你不从我,我先挖下他的两只眼,再截去两手,两腿,让他受尽人间的耻辱,苦难,生不如死。”这犹如五雷轰顶,震晕了张美雪,陈少匀也吓得个魂失了九魂,整身透凉。这太可怕了!一个人若成了那个样子,连猪狗也不如,宁死不能那样。可他又不甘心,他的五脏六腑都在无规则地拼命震动,仿佛要炸出胸膛,周身的肌肉似乎要撕裂。他悔呀,他千万遍地从内心深处叫喊,他不能那样去死。但不管他如何想,都阻止不了事态的发展。吴千笑道:“我不是好心肠吗?我告诉你,我从来不沾别人的什么好处,我讲究有失有得。你抢去了我的粮、马,就必须做我的小妾。你若现在能还上粮、马,我还是会放开他的。”张美雪几乎吓哭了,乞求道:“你给我一段时间行吗?我一定会弄到粮食还你,绝不让你吃亏。”吴千说:“看你是个女人,我也不太逼你.就让你脱身去吧。一个时辰弄不回粮食,就来收他的尸体。我说到做到。”张美雪心中凄苦万分。这不是捉弄人吗?一个时辰,到哪里去弄回一车粮食呢?陈少匀被吴千按在地上,说不出的愤恨仇怨,两眼的目光如剑般刺向张美雪。吴千嘿嘿笑道:“让你弄粮你不去,让你做我的小妾你不干,纯心是想害他了?连你都这样,那就怪不得我了。”刀一抖,猛然插进陈少匀的右眼。鲜血、惨叫,揉碎了张美雪的心。她的心再也抵不住这残酷的现实冲击了。吴千又一晃刀子,要扎进去,张美雪几乎吓傻了、瘫了,语不连贯地叫道:“别……我……”陈少匀大骂:“张美雪,你好不要脸,你快给我滚,去死,我不愿见你如此下贱,没用的东西,我白让你害了!”这句从他嗓子里嚎出的声音,有点哑了,如狼发出声音一样。可见他的内心是多么的悲痛欲绝。张美雪一停,泪水从眼里流出来。陈少匀显得面部凄厉狰狞,连脖子上都是血,他的一切完了,再也不想,什么前程,只图早早了结。他大骂吴千:“你这杂种,快把我杀了!我和张美雪这贱货没有任何关系。老子向来不惧死。动手呀!你这偷袭暗算的小人。”吴千又一刀扎下,张美雪忙捂眼上睛,不敢看这悲惨的一幕。陈少匀的恶语彻底击垮了她,连站几乎都不能了。在这间不容发的霎时,“嗖”地一声,一把飞刀扎进吴千的前胸,吴千大叫一声,急闪而避。他没有扎成第二刀,给陈少匀留下一个眼珠子。他拔出自己身上那把小刀,大骂:“丁连,你个王八羔子,我与你何仇何冤,为何要暗算我?”几丈外站着一个年轻人,冷冷地道:“陈少匀与你何仇何冤,为什么要用如此歹毒的法子治他?”吴千大叫道:“他欠我的东西不还,我自然要惩治他。”丁连“哼”一声:“他欠你的东西我可代还。你能还他一个眼珠子吗?”吴千恨恨地说:“丁连,你敢欺师灭祖?”丁连哈哈大笑:“吴千,你舅舅马冰血虽是我师傅,可在三天前,他突然对我说,不要再把他作为一个师傅了,而是作为一个朋友,年长的朋友。他让我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可没说不能射你。我已经给你留了面子,让刀子只刺进去一点。若我再多用一点力,你的小命就没了,你应该知足了。”吴千恨道:“丁连,我不会放过你的,告辞。”吴千飞奔而去,丁连才忙解了陈少匀的穴道,替他把眼包扎好。丁连问:“你是如何得罪了他的?”陈少匀骂道:“都是那贱人引火烧身,惹上了他。”丁连说:“你也别怪她,她是好意的。”陈少匀恨恨地说:“好心管屁用,什么本领没有,只有伸脖子挨刀。”这太恶毒了!一个少女岂能忍受她情人如此无情的言语。张美雪举掌朝自己头上劈下,要自尽。丁连轻轻伸手抓住她,安慰道:“张姑娘,你怎可如此呢?你要体谅少匀的心情,好好的小伙子,陡然间因你失去一只眼睛,心里能不恼吗?过一阵子,就会好的,你不要太难过。”张美雪点点头,没有说话。是啊!他一定心里挺苦的,可这怪我吗?难道行一次好也不行吗?我不行好,也许没有这一灾难,可灾难谁能预料呢?她弄不明白,上苍为什么专和慈善的人过不去!我若不去借粮,可能匀哥哥不会失去眼睛,不会受此大辱,可我做的没有什么不对呀!陈少匀虽恨不得上前给张美雪一个巴掌,可又觉那样太过分。这件事虽因她而起,但事先她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算了吧,都怪自己无能。张美雪上前扶住陈少匀,似乎怕他倒了。陈少匀也没有理会,任她扶着。丁连见他们和好,就笑着说:“江湖人谁也不能开自己的玩笑,否则,就会受到严厉的制裁。你们以后可要记住。”陈少匀默默不语地点头。张美雪羞愧难言。陈少匀说:“丁兄,我们有五六年没相见了,这回可要好好在一起叙叙旧。”丁连笑道:“是啊,往事总是那么值得记忆,谁都是这样。不过,今天,我没有时间和你们在一起,请多原谅。”陈少匀只好客气两句。丁连和他们分道而去。张美雪怯怯地说:“匀哥哥,是我不好,你打我吧?”陈少匀冷冷地说:“打你能管什么用,你若再来这么一次,我的命非丢在你手不可!”张美雪不敢言语,只好任陈少匀发泄愤怒。陈少匀说了几句训斥话,便不言语,她是一个纯情的未来的妻子,她一心只有我,怎会料到这一步呢?陈少匀安慰了自己一会儿,便尽量忘记眼睛的疼痛。陈少匀瞎了一只眼,有许多突然而来的不方便,判断常常失误。张美雪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唯恐再带来不吉利。两个人走了一段路,奔向一座城池。他们顺着街道,走了一阵子,来到一个中药铺前。陈少匀进去,让一位老中医给他看了一看,拿了几副解毒祛热中药,找家客店住下来,等自己眼睛好了,不再疼痛了,再寻找吴千报仇。陈少匀和张美雪在客店里住了十天,才适应了独眼生活,每念及此,他都恨得七窍生烟,要把吴千碎尸万段。这天早晨,两人正准备离去,忽见一个老者和一个少妇也走出来。陈少匀一惊,那老者不是黑狐花不见吗?他怎会和一个少扫在一起,这是他的老婆,还是他闺女呢?陈少匀本想和花不见说句话。又一想,还是少说为佳,别再找不必要的麻烦。自己的身手最多能和他斗个平手。他若偷袭,自己难以防犯。陈少匀想离他们远一点,可花不见偏偏又发现了他。跑过来笑道:“陈少匀,见了我花前辈,为何要低头不理呢?”陈少匀说:“家师说,花大侠武功奇高,天下罕有匹敌。让我见了你少出大气,免得你不高兴。还说:花大侠为绝代高手,又不愧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说我们不可比也。我也自觉不如你,故不好意想让你瞧见。”花不见开怀畅笑:“少匀哪,不可自卑。我有今天的成就可是几十年的心血换来的,非春花秋月虚度者可比。”钟小云在一旁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是略略现出遐想的神色。张美雪在钟小云身边有种十分伤感的情怀。陈少匀在极力忘却身上的不幸,可花不见仍然要提起,似乎他的光荣陈少匀没有诉说尽:“少匀,行走江湖要靠才慧,单凭武功是不够的。天下奇能之士甚多,谁也不能说自己终生不败一次。”陈少匀心里虽十分厌倦他的纠缠,可又不能淡漠他,只好敷衍着。花不见也是个老江湖,人精心狡,岂能看不出陈少匀的不耐烦?他一转话题问:“你见过方小吗?”陈少匀一怔,说:“我何曾见过他呢?”花不见低头叹了一声。说也巧了,正好从外面向这里走来四个人,正是方小和于家三兄弟。他一见钟小云,心头就一震,不知为什么,他这颗毫无羁绊的野马一样的心,顿时蹦跳起来,脸上也热气飘荡。及至见了张美雪,他又是一阵说不清楚的感触。张美雪见到他,泪水差点溢出来。方小只是冲她点点头,弄不明白自己该怎样做。他扫了一眼花不见,怒道:“花不见,你为何要占我的媳妇?”花不见看了一眼钟小云,她羞怯地低下了头。花不见说:“方小,我这么大年龄了,怎能做那样的事呢?云姥姥把她许给我,我就知道有事。我心里虽喜,可也要问个明白,小云说她是你的老婆,我心里就有了数,我们相安无事,我连她一根汗毛也没动,不信你问她。”钟小云的眼里闪动着渴望的目光,泪水盈盈。方小大笑起来:“我的老婆自是顶好的,没问题。”他也不避众人。上前握住钟小云有点发凉的纤纤素手。她虽然有点难为情,可也投抽出去,任方小握着。张美雪此时只含情脉脉地注视着陈少匀。于家的三兄弟在一旁默默观望,不知有何感想。钟小云又回到方小的身边,危险感立除,幸福感顿生,但心中也仍有点苦涩。陈少云成了独眼,心中有些不快,不愿和众人相聚在一起,便和张美雪向西而去。花不见笑着说:“方小,我的事已了,该回我的家去了。”方小微笑相送一段,这才止步。方小说:“我们先不要走,在这儿呆一会儿,说不定会碰到新情况,我们也可热闹一番。”于家三兄弟虽然急躁,也没有办法,只好一起在此等侯过往的江湖客,以便探些消息——玄鹤扫描龙神OCR独家连载转载时请保留此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