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被黑暗所笼罩的天灵谷此刻看去越发的神秘深遥,不知道其中究竟蕴藏了什么样的秘密。三面环山的北面高峰,是三处山脉中最高耸也是最陡峭的,此刻在最高处的山峰之巅,自然也就是观察四下动静同时监视天灵谷中情况的最佳位置。
如此有利的地势,自然会引来无数窥探的目光,这一日间,因为要争夺这个位置的争斗,便连续发生了数起,出手争斗的都是颇有名气的修道门派,然而从申时前后,最后一场争斗结束以后,这里便就此安静了下来。
峰项的位置,已经被人占据了,而其他门派中人,都与那山巅上的十多个人隔开了一段距离,反正就差这么一点,也不是活不下去不是?就算其后又有些许不服气的后来者,但在知道山顶之上那个门派的身份后,同时看到之前与他们争斗中惨败的对手的下场,多也是悻悻地退开了。
天下正道第一,千载豪门无双,青云门,便在这里了。
青云门下弟子,站在这处山峰上的,一眼看去有十多个人,年纪多是十八九岁到二十出头模样的年轻人。只是莫看人家年少,但顶着青云门三字,在白日的争斗中,这些年轻人的道行神通却是一个个非同小可,照样将那些修行有年的小门小派的修士打得是落花流水,一力显示出名门大派强悍无比的实力。
此刻站在峰顶最前头的,正是管皋与风恒二人,而前些日子与他们同行的那个天音寺新晋得意传人白水和尚,却是不见了,也不知在这个夜晚去了何处。
同时站在他们一人身后三三两两各自成堆的.也都是身着青云门服饰的弟子,彼此间笑谈聊天,看着气氛颇为轻松,一点都没有周遭强敌在侧虎视眈眈的感觉。除此之外,三两人群之外,却还有一个青云弟子,面貌普通面无表情地独自站在一旁,似乎与这些同门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风恒正好回头,眼角余光看到此人,随后转头向管皋问道:那人是谁?我记得在山中见过一次,很是低调孤僻的样子。
管皋向他目光所望之处看去,沉吟思索片刻,道:我记起来了,那人名叫仇雕泗,是五年前与我们一道参加青云试后拜入青云门下的一位师弟。
风恒怔了一下,忍不住多看了仇雕泗一眼,道:原来是与我们同一年的师兄弟啊,当年青云试不过只收了四十人,按理这圈子不大,可是时至今日我居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这位师弟当真是孤僻之极。
管皋笑了笑,道:当年我们是拜在恩师萧真人座下,而他却是入了龙首峰齐师叔的门下修行,两边隔得远了,加上此人性子确实孤僻,师弟你不知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风恒从仇雕泗身上收回目光便不再看他。他与管皋乃是多年好友,出身世家,当年在青云试中便是常在一块儿的老友,关系融洽亲如兄弟,简直是无话不谈。加上两人资质天赋又都是差不多出众的,如今算得上是青云门年轻一辈里最出风头的两个人,自然也不会对仇雕泗这样的普通弟子多花什么心思。
倒是从管皋这句话里,他隐隐又联想到了什么,冷哼了一声,目光却向另一边几个青云门下弟子看了过去,轻声道:说起来,齐长老那里,这一次派来的人也不少啊。
管皋微微一笑,眼中却也带了几分冷意,顺着好友的目光向那边看了一限,忽然提高了声音,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对着那边唤道:苏师妹。
那边正聚在一起轻声说话的四个人一起回头,其中一位温婉美丽的年轻女子微微一笑,笑容如初春田野上清秀的花儿般清丽无方,笑着答应一声,道:管师兄,有事吗?
管皋与风恒走了过去,向这位苏师妹笑道:咱们这一众人里,谁人不知心思缜密这上头,文清师妹若说第二,咱们就没人敢称第一了.这不是要过来向你请教一番吗?
苏文清浅笑谦让,神色如常,道:师兄过奖了,这里情势诡异莫测,我可不敢乱说,倒是刚才聊天时唐师兄说了几句颇有见地.不如咱们听听他的吧。
管皋与风恒都是眉头微微一挑,目光随即落在站在苏文清身边的那个面目有些阴戾的男子身上.眼中流过一丝异色。
当年青云试结束之后,虽然人才极多,但青云门掌教萧逸才仍是铁面无私,最后还是只收了四十个弟子拜入山门。五年来,当年的这些弟子淅渐都已经崭露头角.因为天赋过人加上青云门悉心栽培,许多人都已脱颖而出,道法神通大有可观。同时这些弟子之中,因为当初分配拜入的恩师座下不同,隐隐地也分作了几个不同的圈子。
其中名气最大风头最劲实力也最强的,当然便是掌教真人萧逸才座下这一派,管皋与风恒便是其中最出众的两人,无论天资道行,如今在青云门内都是公认最强的。除此之外,便属龙首峰齐昊门下这一派和风回峰曾书书门下一派实力最盛,倒也是暗合了如今青云门内五大长老中风头最劲的两人名分。
其中在齐吴门下一众弟子中,挑尖出众的人物便是唐阴虎;而曾书书门下这一批,最出色的人物倒是与众不同,又是个女弟子,便是昔年与王宗景曾同一个院子住过门对门的那位苏文清。
当然,昔年青云试收入四十个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太少,这三位青云门顶尖的人物肯定也不能收录太多,事实上,这几位也就是挑走了天赋最高资质量强的十多个人,剩下的弟子便被归入青云门其他长老门下。毕竟这些弟子都算是优中选优,多数人天资都是没得说的,所以多数长老也是欣然收下。唯一有所例外的,或许便是五大长老中原本出身小竹峰的陆雪琪,她性子自来清冷,当日这事到了头上,一句没空儿便将来劝告的长老打发了。
风恒站在管皋身后,向清丽温婉的苏文清看了一眼,心中却是莫名她想到几年前在青云门中曾经暗暗流传过的一个传闻,说是当年分配众弟子的时候,掌教真人一开始是将陆雪琪陆长老计算在内的,而准备安排入她门下的弟子中排名第一的,便是眼前这位苏文清。谁知当通知那位青云门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陆长老时,人家却是丝毫不给前去劝告的曾书书曾长老面子,一开口只说两个字没空儿便断然拒绝了。
听说当时曾师叔也曾苦口婆心厚着脸皮奓着胆子劝了好一会儿,到了最后,陆师叔总算给了他一点面子,给他多说了几个字:
我要带儿子,没空儿。
传说当时被众多青云弟子奉为仙子一般的陆师叔说出这话的时候,清冷如雪姿容无双,曾师叔目瞪口呆之下,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败退而走,愤愤道:算你狠,算你狠可恨,你不要是吧,我自己教!
后来,呃就没有后来了,苏文清这位青云门新一代的美貌少女二八佳人,便拜入曾书书的门下,随后得到大力栽培,道行精进风头强劲一如今足以与管皋、风恒以及唐阴虎等人鼎足而立,成为青云新一代弟子之中的翘楚,却是另一段故事了。
如今的青云门在掌教真人萧逸才的治下,可谓是蒸蒸日上,实力势头较之五年之前,又是不可同日而语,种种布局件件谋略,加上门中英杰层出不穷,道行最高最强的几位顶尖人物,更是在这五年中数次出手,做下了几桩震动神州浩土的大事,特别是在云州与蓬莱仙宗起了冲突,两强对峙那一役,青云门派遣陆雪琪、曾书书、林惊羽、宋大仁等四人出手,大败在东方沧海称霸百余年的蓬莱仙宗一众高手,将这个豪门大派打得元气大伤,不得已从云州收缩势力退了出去,更是令天下人尽皆刮目相看。
甚至如今已有人言,今日之青云门的实力,较之昔日正魔大战时的鼎盛岁月,只怕反而还要更强上几分。也正因此,所谓天下三大名门的称呼,如今反倒是渐渐弱了下去,蓬莱仙宗退缩海外孤岛,天龙殿隐匿北方,旧日名门天音寺、焚香谷又不复昔日风光,唯独青云一门傲视群雄,屹立中州,雄视八方,可谓风头一时无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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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门风光如此,门下弟子与有荣焉之余,最出众的一些弟子里,使渐渐各有些潜争暗斗,其中种种不上台面,明面之上,大家自然都是一派和谐。
是以今日管皋、风恒看到苏文清居然与唐阴虎二人站在一起谈关,登时便是心中微动,干脆也走了过来。听到苏文清的话后,管皋转头向唐阴虎看了一限,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却是没继续问唐阴虎刚才说了什么,而是目光转到旁边另外两人的身上,那是一男一女,男的稍胖,女子看着年轻些,却也是容貌秀丽风姿动人,与苏文清相比居然并不逊色。
望见管皋看过来的目光,那少女露出几分笑意,看着却是与这位青云门下风头最劲的掌教真人嫡传弟子管师兄相识的,首先开口微笑道:管师兄。
管皋微微一笑对她点了点头-笑道:小怜师妹,我下山行走之后便没见过你,想不到半年时间,你道行进境居然如此之大,真是可喜可赞。
这位少女自然便是当年的苏小怜了,许是碰巧的缘故,又或是其他什么缘由吧,苏小怜这个在新弟子中也是秀美无双,与苏文清号称双美的少女,居然也是拜在了曾书书的门下。只是这些年来听说她与苏文清这位师姐关系却是一般,今日能站在一起说话,反而是罕见的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稍胖的男弟子,管皋生性最是谨慎周全,颇有其恩师萧逸才之风,自然也不会漏过这位,反正以他的性情,这青云门中少有他不认识的人物,当下丝毫不带回想打磕的,直接便叫出这位师弟的名字,笑道:南山师弟,我看你刚才与镜花堂高手交锋时,那一手符篆术可是用得出神入化、威力绝伦啊。
五年不见,南山也是成熟了许多,此刻对着管皋,他脸上一下子就浮起了笑意,连连摇头,摆手道:师兄说哪里话,我这点雕虫小技,也就在外人面前耍耍,哪里能入得了管师兄的眼。
管皋哈哈一笑,不再多说,只这么过来随意说上几句,他便隐隐然有压住诸人的气势,青云门中许多人看好他成为下一代青云接班人物,并非空穴来风-也是其来有自的。
只不过他气势过人,站在一旁的苏文清还好,神情自若没什么另样,唐阴虎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不知是不是因为上一辈齐昊与萧逸才两人隐隐有些别的苗头,在这年轻一代弟子中,似乎因为各自师从不同,彼此也有些看不顺眼。
不过管皋身后的风恒却是最擅长帮助自己好友处理这种情况、稍微缓和一下气氛的,目光一转,轻轻巧巧便岔开了话题,笑着问道:对了,还想向几位请教一个问题,那位站在一边的师弟,我平日里有些生分,却是忘了他叫什么名字,又是拜在哪位长老座下了啊?
苏文清眉头轻轻一挑,眼波流转,似有深意地看了风恒一眼,苏小怜与唐阴虎都没有说话,倒是南山笑呵呵地接口道:风师兄你说的是仇雕泗仇师兄吗?当年他跟我住在一个院子呢,后来是拜入了大竹峰上的宋大仁长老门下。
风恒哦了一声,向独自一人站在远处的仇雕泗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笑着与几人聊了起来,很快便将这里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又搞活跃起来。
他们这里谈笑风生,而站在远处的仇雕泗刚才像是感觉到了风恒看过来的目光,微转头颅,也向他们这里看了一眼,目光带着一丝冷漠,片刻之后,又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凝神眺望着那片在黑暗中的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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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面山坡,巨石之下,王宗景心头忽地一跳,看向西门英睿的目光登时冷了几分,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淡淡地道:那道人我认得,道号白贝,俗家名贝晓城,最是好色卑劣之徒。平日里披上道袍人模人样,暗地里却时常一掀道袍便做色魔,整日掳掠良家女子,手段龌龊之极。
他这里说话,却是并没有像西门英睿一样放低了声音,是以站在稍远处的徐梦红与敖奎二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本还有些愕然这两人怎么又说起白天那事,等听完王宗景的话后,徐梦红登时便冷哼一声,显然是以前也听说过这个人物,寒声道:原来是那个色鬼!
色鬼小贝,这个名号在凉州也算是传了有几年了,不少人都晓得此人最是好色,整日祸害良家妇女,只是据说此人出身不凡,家世极好,加之自身在修道上也有几分天赋,练得一身神通,后来又靠上了在凉州名声赫赫的灵霄门,几座靠山在背后撑着,此人便越发猖狂起来。
虽说灵霄门向来自诩是名门正派,断然不会容许门下弟子做公然掳走女子肆意凌辱的举动,但明里暗里,凉州本地不少人却也知道这色鬼小贝着实也祸害了许多女子,真要计较起来,这些年受害的女子怕是超过百人了吧。
被这样的人盯上,对方看着徐梦红所思所想会是怎样的龋龊念头,那真是不问可知了,一时之间,西门英睿也是无语,徐梦红更是气满于胸,冷冷地向黑暗中灵霄门所在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杀意再明显不过了。
轰!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声低沉的轰响传入众人耳中,差不多是在同一时刻,四人只觉得脚下的山峰竟然部颤动了一下,而远处的黑暗中,一时间不知传来多少惊呼喊叫声,此起彼伏,显然不少人也部感觉到了这次异动。
地表震动虽然是突如其来,但是震动幅度并不算大,王宗景不过是身子略一摇晃,便已重新站稳,正惊疑间,忽然只听远处有人叫喊了出来,语声中多有惊喜之意。
他猛地一抬头,便看到在那天灵谷的方向,一道粗大的白色光柱,在这片漆黑的夜色里,缓缓升腾起来,笔直冲天,霞光阵阵,同时不断变租,最初不过是粗水缸那般大的光柱,渐渐地竟然扩散到整座山谷,与此同时,纯白色的光辉直入云霄,硬生生刺入苍穹云层之间,几如在天地中搭起一座古老传说中的登天之桥、成仙之路。
凛冽的夜风陡然狂野起来,带着几分暴烈劲吹着,山峰在这片光辉的照耀下仿佛也在微微颤抖,明灭不定如沉默的战士。所有人的脚下,地表的深处仿佛都传来隆隆的震动,靠那座山谷近一些的人,更是分明看清了那谷中每一寸的土地上,都有光芒渗透而出。
光辉如幕,遮天蔽日。
阵悠扬深沉的古曲乐声。
光辉的涟漪飘荡着,忽然一滞,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之下,在天空之上,那光辉深处,竟然幻化出了一幅奇异的画面,那仿佛是在一片永恒黑暗的夜空里,连淡淡的星光都不曾存在的时代,古老低沉的歌声,飘荡在这深沉的宇宙中,除了苍茫的黑暗,再无丝毫光亮。
突然,那古乐激昂起来,隐隐有鼓点擂动,天地颤动,黑暗扭曲,无数不可知的声音在黑暗中仿佛一起骚动起来,如地狱饿鬼,似洪荒戾气,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令人血脉喷张,热血沸腾,忽地,一缕光,那天地之间最初的缕光,在黑暗的最深处迸裂而出。
所有的黑暗都在瞬间扭动,如疯狂的潮水向那淡淡的光辉蜂拥而去,恶鬼呼号,狰狞恐怖,古老的乐声在这一刻达到了最高潮。光辉颤动,竞似有狂野之意,瞬间爆裂而开,轰然狂啸中,突然那光辉里诞生出一柄石剑,古拙而平凡,然而鸿蒙之气凝聚,化为人形,高有九万九千九百丈,头顶天,脚踏地,天地之间,陡然有神,光辉绽放,照耀八方,那石剑在神手,巨神挥剑斩鸿蒙,一剑分阴阳,清浊轰然开。
日月星辰,于是有焉:
山岳河川,浩瀚神州,于是显形;
天地万物,人妖鬼兽,一一化生。
古曲幽然转低沉,斗转星移见沧桑,巨神颓然而倒,沉沦隐没于幽远的黑暗之中。开天石剑光芒渐散,陨落人间,破云端,斩雄峰,惊雷隆隆电芒破天,天地失色,云走魅影,山川逆流地陷巨坑,直落入一处宏伟大殿里,倒插而下,正刺于一座青铜巨鼎之中。
轰!
一声惊雷陡然炸响,天地颤动,光幕再度扭曲,这诡异而神奇的远古异象瞬间风消云散,只有璀璨无比的光辉从那深谷之中照亮了大幕苍穹。
那一刻,地动山摇,蛮山龟裂,每一寸的土地都如同透明一般,有无尽璀璨的光辉从泥土下方照射迸裂而出,光柱摇曳,古老的歌声仿佛在无尽岁月中飘荡传扬从未熄灭,在这一刻再度轰鸣。
诸天神佛,尽数凝眸;九霄黄泉,一起屏息。
那光辉灿烂的最深处,土地剧烈地抖动撕裂开,无数碎石泥土纷纷落下,在无数人的目光中,一个庞大的青黑色建筑顶端,在那片光辉的簇拥下,缓缓升了起来。
天地幽远,狂风呼啸,人世间,一片寂静,只有幽远古老的歌声,仿佛还在耳边萦绕。
下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放声大吼,那些身躯中的热血似已滚烫如沸,无数的霞光冲天而起,那是不计其数的法宝毫光,带着赤裸裸的欲望和仿佛天地初开与生俱来的桀骜贪婪,冲向那座山谷,冲向那最后的终点,那隐藏在光辉中闪烁着无比灿烂光芒的盘古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