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五天五夜没命的赶路,当韩忠背着惜惜来到拢时,已因失血过多而昏厥在“揽月楼”前。
“揽月楼”乃天水县著名的妓院,其老鸨苏玉娘亦为性情中人,与一般嬷嬷不同,据说她与韩忠曾有过一段不为人知,且刻骨铭心的感情。
当韩忠强硬撑起眼皮,看见依然风姿绰约的苏玉娘时,他强忍已久的泪水还是忍俊不住的滴下来,他以虚弱且低沉的嗓音勉强的说道:“玉娘,我似乎老是在麻烦你,即使在我将死之前也无法避免。”
“你快别这么说。究竟是谁那么心狠手辣?我一定要替你报仇!”玉娘一直期盼能再见到思念已久的人儿,却没想到竟是在这种生离死别的情况下相见。
“我时间已所剩无多,只求你能代我照顾我的小主子。我知道你这地方龙蛇杂处,但,我相信你有办法掩护她,呃……”韩忠护紧胸口,因强忍一口气而使得血气涨红了满脸。最后,他仍不放心的握紧苏玉娘的手,“答……答应我,玉……”
话未终,人已去,玉娘紧拥住他的身体,悲泣欲绝的说:“我会的,你放心。玉娘一定会替你办到的。”
而一直呆愣于一旁的惜惜,只是面无表情、两眼呆滞的看着这一幕。这一路上,她因受惊过度而变得不言不语,精神恍惚。就在她看见韩忠断气的那一刻,竟突然醒了,她惊愕的扑向前,卧倒在韩忠怀里,想要大喊忠叔,却发现自己根本喊不出声音,无论她怎么用力,怎么嘶喊,结果还是一样。她知道她哑了,只不过,这是心理上的哑,而不是生理上的哑,就在她看见爹爹惨死的那一刻,她已决定用“无声”来面对未来的一切。
玉娘摇着头,看着这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却仍掩不住其清丽面容的女孩,爱怜之情油然而生。她扶惜惜坐好,轻声说道:“你别怕,以后我会照顾你。能否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惜惜以戒备的眼神盯了玉娘良久,才伸出右手在她的手心上写著「惜惜”二字。
“原来你叫惜惜,好柔的名字。像你那么美的姑娘,坦白说,在我们这儿满危险的;所以,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想,今后你得装扮成一个丑女以掩人耳目。我知道这样很委屈你,但为了你的安全,我……”
惜惜用食指抵住玉娘接下来的话语,以点头表示同意。
“那你跟我来吧!”所幸正值深夜,无人窥见,玉娘传来心腹阿强,先将韩忠的尸首处理好,继而带领惜惜至厢房更衣、化妆。
※※※
两个月后,诸葛扬自遥弦山风尘仆仆的来到“揽月楼”,他英姿焕发、潇洒不羁的风采,引来不少“姑娘”们的青睐,众多的目光都瞟向他身上,却也带来不少爷儿们憎恨的眼神。
眼尖的苏玉娘立即感觉出这位公子的与众不同,只是,她不明白他来此有何目的,于是,她虚应故事的向前招呼着:“哟!这位大爷,瞧您这模样是打外地来的吧?可不是我说,您可真来对地方啦!您要什么姑娘,胖的、瘦的我这儿是应有尽有。”
“那么,就随嬷嬷的意思-!我是打外地来的,对你这“揽月楼”的姑娘们又不熟,我的野心也不大,只要看得过去就成了。”诸葛扬对这种地方已是身经百练,如打哈哈的话早已倒背如流。
“大爷,您可真会开玩笑。我看这样吧!就我们这的花魁兰儿,不知大爷意下如何?”玉娘也顺势掰下去。
“就这么办吧!我想要一间上等房休息休息,嬷嬷应该没意见吧!”他很技巧的从衣袖中拿出一锭银子搁在桌上。
“没意见,没意见。阿强!带这位大爷到西厢房去。”苏玉娘并不是一个贪财之人,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时也得装着点。
“大爷,请这边走。”匆匆赶来的阿强,领着诸葛扬往西厢而去。
玉娘喘了口气,在转身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惜惜,她问道:“惜惜,你来前面干嘛?这儿太危险了。”
惜惜比划着只有玉娘看的懂的手势。“我瞧大伙都很忙,就只我一个人待在后院,实感良心不安。苏姨,答应让我来前面帮忙好吗?”
“不行,我不能辜负你忠叔所托。”玉娘连考虑都没有,一口便回绝了。
惜惜不气馁的比着。“我现在这模样不会有人认出我的,况且,您对我太好了,我担心会引起一些姊姊们的不愉快。”
惜惜顾虑的也对,这些日子来,已有不少人臆测她是玉娘的私生女。
玉娘犹豫了一会儿,才无奈的说道:“好吧!但,你记着适可而止。还有,你是个姑娘家,有些场面实在不宜让你看见,你可千万要注意呀!”
惜惜兴奋且宽慰的点点头。
“那好,西厢房的兰厅有位大爷刚到,你就帮我先送壶酒去吧!”玉娘自认她不会看错人,刚才那位公子应该是个正人君子才是。
惜惜点了一下头,就兴匆匆的跑去打酒。
玉娘怜惜又不舍的看着她那雀跃不已的背影,感叹造物弄人,这么好的一位姑娘,竟要她承受不能言语的命运。
※※※
惜惜打了壶酒,有些紧张的将它端到兰厅。这是她第一天“上工”,可不能把事情搞砸了,否则,她就是毁了苏姨对她的信任了。
当她怯生生的敲了兰姊姊的房门后,果真一阵矫揉造作、故作娇媚的声音从门缝中飘了出来:“请进。”
惜惜应声推门,手拿托盘走了进去,走没两步她便傻在原地。她不是没见过男人,尤其这两个月她所见的男人可比什么都多,但,却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位公子一般如此的仪表出众、俊逸非凡;她就这么痴痴的望着他好一会儿,直至被兰儿恶劣的语气所敲醒。
“瞧你这副蠢相,好像没见过男人似的,要不是你长相丑的可怜,我倒可以分你一杯羹,只可惜你这连妖怪看了都怕的模样,我想……”兰儿以纱袖掩住嘴,笑的花枝乱颤,还自以为说了一句多高明的话。
惜惜没想到一片好意竟被人拿在脚底下踩,但,口不能言,只好饮恨吞声、紧抿着唇。当她的目光瞥见那位公子一双关心的眸子时,使她更觉不安及羞惭,于是,在不能言语的情况下,只好尽快逃离这令她窒息的兰厅。
一向对女人之间的争吵仅做壁上观的诸葛扬,这回也不例外,只不过,这次他倒有个重大发现,但,他心领神会的不拆穿。倏地,他发觉自己对这女孩竟有种说不出的关心。
“为什么你这么说她,她却不反击?”诸葛扬说出他心中最大的疑虑。
“她呀!要有这本事就好-!只可惜她不但长得丑,还是个哑巴呢!”兰儿尖酸刻薄的说着。
不知怎地,听她这么说,诸葛扬心中赫然一痛。
“哎呀!我怎么给忘了。”诸葛扬夸张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怎么啦?”兰儿对他此举动颇感纳闷。
“兰儿,真抱歉!我临时想起尚有一件重要的事儿还等着我去处理呢!恕我失陪了。”他技巧性的在她火热的红唇上轻啄一下,逗弄得兰儿心花怒放、其痒难耐。
她勾住他的手臂,娇声嗲气的说:“你得再来找我哟!为了你,我可以不管其他那些什么爷来着。”
“你想,我怎舍得丢下像你这般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呢?”他玩世不恭地笑道,随即狂傲不羁的大步跨出厅门。
※※※
一出兰厅,诸葛扬倏地登跃树梢,寻觅着适才那位姑娘的身影,没一会儿工夫,便见着她躲在树荫下暗自饮泣。诸葛扬扯动嘴角默然一笑,纵身一跳翩然来到她面前,低声说道:“姑娘,在下姓诸葛,单名一个扬字,特地为刚才的事儿向你致歉。”
惜惜陡地抬起头,望向眼前这位风流却不失庄重,帅性且带有智慧的男子,禁不住心中隐隐一动,但,一想起自己目前的模样及口不能言的痛楚,她就感到畏缩、难堪不已。
她怯懦退缩地低下容颜,颦眉蹙额的摇着头,旋身即欲离开。
诸葛扬见状,立即拦住她的去向,温和的说道:“你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想知道姑娘芳名为何?以后好有个称呼。”
惜惜为难的看着他,纤纤十指不由自主的缠绕在一块儿。
诸葛扬眸子会意的一闪,随即执起她的纤纤柔荑往一旁的土堆走去,顺手折了根枯枝放在她的手上,示意她用写的。
惜惜微怔的看着手中枯枝,心中暗忖着:难道他已知道了!
在无奈的情况下,她蹲下身在那堆土堆上写着:你那么肯定我会写字?
他温文一笑道:“我只是试试,没想到我竟然猜对了。”
惜惜一听,立即酡红了双颊。她又缓缓的写着:这么说,是我太蠢太笨了,一下子就掉到你所设的陷阱里头。
诸葛扬心中蓦然一惊,心想:此女子实不可小觑,由她诙谐的文词及其娟秀飘逸的字体来看,想必她曾是大家闺秀,且性情乖巧、聪颖过人,但,怎会沦落到这种地方?他也明了,易容只不过是她自保的方法,不可讳言的是,她的真实面貌倒勾起他不小的兴趣。
他不疾不徐的说道:“你不蠢也不笨,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你究竟隐藏了多少真实的本质,尤其是你那张脸。”
惜惜手中的枯枝霍然掉落到地上,她惊慌的站起身,想逃离这危险的男人。但,她那三寸金莲怎敌得过身怀绝技的诸葛扬,瞬间,她就像是个猎物一般,被他那双粗壮的手臂牢牢钳制住。
自幼身在闺中,从不曾被男人抚触过的惜惜,愕然的杵在那儿,两行清泪就这样不打一声招呼地扑簌簌掉了下来。
诸葛扬诧然的看着这一幕,突然间像是触电般的放开她。天老爷,怎么会是这种情形!自他有记忆力开始,从不曾有女人因为他的搂抱而哭的,而且还哭的出奇惨烈。
“别哭了,我不碰你。”老天知道,他可是第一次对女人说这种会笑死人的话。
惜惜渐渐收敛起-滥的泪水,看着他那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禁噗哧笑了出来。
诸葛扬被她这骤然转变的千种风情、嫣然巧笑一时给迷惑了,她到底是位什么样的女子?
惜惜也因他目不转睛的注视,霎时变得手足无措、忸怩不安,她用她所自创的手语,急促的在他面前比划挥舞着。
诸葛扬对她的比手划脚看的是一头雾水,他显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姑娘,你比的姿势很优雅,也很动人,只怪在下愚拙,实在看不出是啥意思。”
惜惜娇俏的一笑,拉起他的衣袖又往那土堆走去,她写着:公子既然明白一切,只求你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惜惜定当铭感五内、衔环以报。
“哦!你名叫惜惜?嗯!好名字。但,不知你所谓的报恩,又当如何?”诸葛扬一副等着羊儿入口的爽样。
惜惜双瞳含着怒色,瞟着他看,不发一语。
诸葛扬被她盯得头皮都发麻了,于是赶忙解释道:“千万别误会,在下并无心怀不轨、居心不良,或想要亵渎姑娘的意思,只是对姑娘本来的面目颇为好奇罢了。”
此时,惜惜的脸色才柔和了下来,在土堆上写着:谅你也不敢对我怎么样!不过,本姑娘的本来面目,可能会让公子大失所望,还是请你别抱太大的希望。
“哈……哈……我一向相信自己的感觉及判断。当然,即使你的长相真的是不过尔尔,我也不后悔。”他极风趣的说道。
她莞尔一笑,写着:你少在那儿一厢情愿了,我还没有答应,而且,时机尚未成熟,大爷就慢慢等吧!
惜惜撂下这最后一撇,一溜烟就不见了。
诸葛扬失神地望着她那飞舞的丰姿,搭配上摇曳的裙摆,像极了飘逸出尘的仙子,令人心神俱醉。
好女孩!有一天我会让你和其他女人一样,臣服在我的温柔手腕下。现在,他该去找兰儿吗?
或许没人知道他逛窑子,流连于花街,只不过是他调查事件的一种保护色,因为这种地方龙蛇混杂,是所有消息的来源。久了,不知情的人就给他冠上一个“风流诸葛”的名号;他也无意辩驳,只好无奈地让这名号跟随着他了。
最后,他决定了。就让兰儿慢慢去等吧!
※※※
事后的几天,诸葛扬均会蓄意制造机会与惜惜搭讪。但,令他意外的是,经过这些日子他死黏蛮缠、穷其心力的攻势下,仍然无法突破她的心房。他不免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失去了原本所向无敌的魅力?但,在别的姑娘那儿,他找到了答案。
自己依旧是个不折不扣的万人迷,只是,为何在这貌不惊人的女孩儿面前,这些全都失灵了呢?
这些天相处的唯一收获,就是他已不用再与她笔来纸往,她一些简单的手势,他自诩已能猜个七、八分。
在交谈中,他隐约感到似乎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愁绪缠绕着她,使她经常秀眉深锁、失魂发愣,于是,他决定找玉娘谈谈。
“嬷嬷,不好意思,请容在下打扰一下?”终于找到一个适当的时机,诸葛扬趋身向玉娘哈腰行礼道。
“哎呀!大爷,您说这话不是折煞我了?有什么话您就直说无妨。”玉娘摆出一副老鸨的调调。
“那就恕在下直言-!我想打听惜惜的事。”他温和有礼的说道。
“惜惜!她告诉你她叫惜惜?”玉娘这乍然惊觉的目光,更令诸葛扬疑虑。
“她是用写的告诉我。”他精锐犀利的眸光紧盯着她。
玉娘有察于他目光遽转的变化,暗忖自己是否已露出太多破绽,于是,赶紧松懈表情说:“不错,她是个哑巴。我只是不明白,大爷为何会对一个丑女有兴趣?”
“不为什么,只因为我直觉她不是个丑女。”诸葛扬挑高眉,玩味的说道。
“你……你是谁?”玉娘警觉的倒退一步,袖中暗藏的短剑已呼之欲出。
“你那易容术虽高明,但在我面前只不过是雕虫小技。”他浅笑道。
其实,他说的是实情。在红云洞时,他们诸葛四郎几乎每天都要为十来个不速之客做“整容手术”,他们对于这种技巧的熟练,已算是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瞟了一眼她那暗藏玄机的袖口道:“把那玩意儿收起来,挥来挥去不好看。”
玉娘脸色倏然惨白,她支支吾吾的说道:“你放过她吧!她只不过是个哑女罢了。过去的恩怨,就看在他们韩家只仅存这么一个可怜女子的份上,一笔勾销好吗?”
“嬷嬷,你在说些什么?你的意思是说,她正遭仇人追杀?”诸葛扬攒起一双剑眉,心口没来由的抽痛了一下。她到底还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痛苦正一个人独自承受?
“怎么,您不是要来追杀她的?”玉娘紧绷的情绪正提得老高,等着他的回答。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追杀她来着!再说,我这么一副正派的模样,像是个杀人狂吗?”诸葛扬摇头道。
“这么说,您真是好人?”玉娘还是不敢确定的小声问道。
诸葛扬这会儿就只点了一下头,未做任何解释。
玉娘怯生生的问道:“那您为何要问有关惜惜的事?”
“我只是瞧她一个人孤苦无依,眉宇间似乎有股心事,所以,想对她多做些了解,看看是否能帮助她些什么。”他有些瞒心昧己的说,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何会对她莫名的关心,他只能骗自己,这么做只是他想征服她罢了。
“真的?我瞧大爷也是位仁人君子,但不知您是?”并非玉娘疑心病重,但现今这世上伪君子太多,为防不慎,还是多问点好。
“我乃来自赣,为诸葛四郎之一,诸葛扬是也。”他抱手作揖道。
“什么?您就是名闻咱们黑白两道的诸葛四郎!”他的回答令玉娘咋舌不已。
“在下正是。”
“太好了,我正烦恼着不知道该把惜惜安置在哪儿。我这虽然安全,但,毕竟龙蛇杂处,就怕有人会伤了她。”说到此,玉娘不禁掉下了泪来。
“其实,你这也不安全了。有小道消息传来,在这儿以北的几处青楼妓院,均发生了惨不忍睹的凶杀案。”他颇为困惑的说道。
“什么?凶杀案!”玉娘诧异万分的看着他,一抹无以名状的恐惧之情占满双眼。
“没错,死的都是那儿的姑娘,其状让人看了怵目惊心。”
“他们会不会是冲着惜惜来的?当初韩忠护主来这儿的时候,什么也没说清楚,直撑着最后一口气要我掩护惜惜。看他身受重伤,也猜得着他们主仆二人准是被人追杀。我看八成是追来了,唉!这些王八羔子,连个小女孩也不放过。”玉娘疾首蹙额的怒斥道。
“韩忠?”
“韩忠是韩家的忠仆,对主子向来忠肝义胆,是个侠义之士。”说起韩忠,玉娘难掩一脸哀怨之色。
“敢问嬷嬷,你和那韩忠是?”诸葛扬聪明的会意出玉娘的不寻常,于是大胆问道。
“他和我是幼年时的玩伴,本以为会……算了!事过境迁,也就别再提了。”玉娘含蓄的笑道。
诸葛扬也淡然一笑道:“那你是说,除此之外,有关韩家的一切你也不清楚了?”
玉娘无奈的点点头,“我只知道韩老爷子为人忠厚老实,从不摆有钱人的架子,又乐善好施,但,怎会招此横祸呢?”
诸葛扬眼看疑团仍得不到解释,只好由他处着手了,“我想,若嬷嬷信得过我,我想将惜惜带到我那儿去。”
“诸葛公子,您是说您愿意保护惜惜?”玉娘如遇恩人般的看着他。
“我是这么打算,至今,我仍掌握不了对方的底细,既知和惜惜有关,便不可不慎!”他沉思道。
“感谢老天!我还担心我能力不及,有负韩忠对我的重托。其实,我个人生死事小,而这间“揽月楼”本就是在惨澹经营着,有无均可,就只怕害了惜惜。好在惜惜的遭遇感动了上天,天可怜见,让她遇见了您。”玉娘恳切地向上天祈祷着。
“既然嬷嬷也同意,我又担心夜长梦多,那么,我决定就今天如何?”
“今天?”玉娘没想到竟如此匆促。
“嬷嬷若有异议,在下洗耳恭听。我猜,你是不是有些不舍?”诸葛扬一语道破玉娘心中的忧郁。
“诸葛公子真会洞识人心。说实在的,我和惜惜虽然才相处两个多月,但,她心细如发、善解人意的温柔体贴让我好窝心,要是她会说话,一定会甜死人的。”
“嬷嬷请放心,待事情一摆平,我定会带惜惜回来的。”他神色笃定的说。
“谢谢公子。”玉娘眼角淌着泪,感激诸葛扬的义行。
“惜惜那儿就有劳嬷嬷了。”
“哪里,我一定会好好跟她说去。”玉娘抹去泪痕,换上一抹欣慰的笑容。
※※※
惜惜依恋着窗外的幽幽夜色,想着来到这儿已经五天了,却无法离开这间房半步,她到底是来这儿避难,还是身陷囹圄被软禁了?
当初,苏姨绘声绘影的指称仇敌已找上门来了,好说歹说劝她来这儿避避风头。她为了不连累苏姨及“揽月楼”内的姊姊们,只好听从苏姨的安排,搬到这儿来住。
犹记得五天前她被一辆马车送来这儿时,当下被此峻宇雕墙般的宅子吸引住所有的注意力。过去,在郑州的家已是当地少见的富丽,但今日一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逊色至极。
在她进入这间房后,就再也没能出去了。门外有两个大汉看守着,她根本别妄想能越雷池一步,即使想欣赏这儿迷人的景致,也只能藉着这半月拱形的小窗,稍稍一了心愿。
星移斗转,天已将明,惜惜才转回铜镜前,梳理着她那袭如银河倒泄般的青丝。她知道,巧儿就快来了,每逢此时,她便会来帮她打理梳妆。
巧儿是这宅子的主人派遣给她使唤的丫环,乖巧伶俐,很得她的人缘,才没几天,竟已经能将她所表达的手语全都摸清了。只不过,巧儿对这儿的了解,也不比她多。除了这儿已不是天水而是遥远的邯郸之外,剩下的巧儿只是一迳儿的摇头。起初惜惜以为她是身不由己而不敢言,但事后才了解,原来她也是和自己同一天进来这儿的,使她无从问起她想得知的一切,包括主子是谁?为何要限制她的行动?又为何要好心的让她到此躲避仇人?
一大堆的疑问,令她烦郁不堪、连连叹息。
“小姐,你怎么又在唉声叹气了?”巧儿打了盆洗脸水进来,连忙赶到惜惜身边为她梳妆。
惜惜一见巧儿进来,随手放下发梳,转身面对巧儿,很认真的表情比着。“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们的主人不放我出去?”
“我偷偷的向管家打听过,这儿的主子好像有四个人耶!怪只怪当初我养母一见钱眼就开,连对方是谁也不弄清楚就把我卖来这儿了。”这会儿换巧儿大大的叹了一口气。
“真不好意思,为了我,让你想起伤心事。”惜惜为之歉然的比道。
“其实也不会,我反而觉得在这儿很好啊!每个人都很和蔼可亲,况且,大伙都说咱们主子人非常好,现在又让我碰上你这么一位善良的小姐,我还得感谢老天那么厚待我呢!”巧儿雀跃欣喜的口吻说着。
“可是,门外那两位面露凶光的大汉,又为何不让我出去?”惜惜小心翼翼的往门外瞄了一眼。
“这我就不清楚了。”巧儿耸耸肩道。突然,她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眉飞色舞地说道:“我刚才偷听到管家张叔说,咱们四位主子,其中的一位今儿个就要回来我们“琼宇轩”了。”
““琼宇轩”?”惜借用嘴形复诵着。
“对,我们这儿就叫做“琼宇轩”,只是巧儿不识字,也不懂是什么意思。我们这分为四个轩,各为四个主子所专有的。”此时,她已将惜惜梳妆完毕,只见惜惜那如云的秀发,在鬓侧挽上一个香髻,并系条粉黄的丝带,看起来清新淡雅,更添上一份不可言喻的出尘之美。
“哇!不是巧儿盖的,小姐,你真的好美哟!连我看了都不忍离去,难怪咱们那风流的主子会喜欢上你,还叫了两个大汉来看着你,一定是怕你跑了。”巧儿窃笑的说着。
“你说你们主子风流?”惜惜不解的看着她。
“这也是我刚才偷听来的。我们有四个主子,就属这个最风流。”巧儿对自己偷听的本事倒挺得意的。
“他风流是他的事儿,和我绝对无关。他不是因为看上我才收留我,可能是人情难却,不好拒绝苏姨的要求才这么做的,你千万别瞎猜!”惜惜急欲辩解着,实因不愿让人误会了。
“好,瞧你紧张的,我不逗你了。我去灶房端份早点过来,你先歇会儿。”巧儿按下惜惜慌乱的手势,好笑的说道。
“谢谢你,巧儿。”惜惜感激巧儿这份真情。
待巧儿离去后,惜惜又无聊的走至案边,磨起砚、提起笔,随意趁兴挥毫,这是这几天来她唯一能打发时间的方法。有时,她会拿起柜中的卷帙、诗词来欣赏,以投入书内的意境之中,也唯有如此,才能让她忘却爹爹惨死的那一幕。
※※※
星月微露、朔风冷冽,躲在暖被中的惜惜并不知已有人支开门外的大汉,悠哉的进入她的闺房。
诸葛扬凝睇着只露出一袭秀发在枕上的惜惜,摇头不已的笑着想,原来她是那么怕冷,待会儿得叫巧儿再送件暖被来。
正当他欲旋身离开之际,不经意瞥见案上的绢纸,当然,吸引他的不是绢纸,而是上头的一幅水墨画;梅花三弄的景致那是那么的淡雅高贵,正符合窗外梅园内的风光,给人的感觉是简单不浮华,生动而不刻板。这令他不得不对这小女子另眼看待。
而在桌案旁的一张白纸上,写着一阙词:※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
诸葛扬摇摇头,知道她又在想家了。在这张纸的另一角,还有这么几个字:※琼宇轩——琼楼玉宇是否这儿的主人也向往这月宫仙境始终在找寻着如嫦娥仙子般的女子※
多心细的女子,竟知他心中的冀望。虽然,他长年流连于楚馆秦楼之中,看过各色女子,但依旧找不到能让他真正心动的人儿。而对自己这放浪形骸的名声,他也不愿多做解释,甚至对于外界给他对上“风流诸葛”的名号,他也只是付诸一笑。
就在他看着那张纸心凝神释之际,惜惜突然惊醒睁开眼。当她瞥见闺房内竟有个男人时,顿时面容失色、提心在口。她顺了顺气,故作镇定的闭上眼,心想,若此人只是为了劫财,只要她不动声色,应能逃过一劫。其实;她那紧抓着被子的双手,早已暴露了痕迹。
诸葛扬展颜舒眉的看尽这一切,蓦然间,有个念头窜进他心头。
他悠然的走向她,伸手欲抚上她那战栗不已的双手。
微闭双眸的惜惜由余光中看见那只伸来的魔掌,惊惧的猛然跳起身,就在这刹那,两人都怔愕住了。
是他!在“揽月楼”的那位公子!为何他会来这儿?看他的样子并不像宵小之辈,又怎会半夜潜入她房内?
是她吗?难道她真是“揽月楼”那个其貌不扬的哑女?天啊!原来她竟是个如此绝色的美女,瞧那沉鱼落雁之姿、明眸皓齿的容貌,简直是美得有点过火。
“你就是惜惜?”纵然他早已知道“揽月楼”内那貌不惊人的面容并非她真实面貌,但,他还是难以想像她就是惜惜。
惜惜秀眉倒竖的点点头,心中思忖道,就算自己对他的印象不错,也不能容许他半夜进入她房中呀!于是,她气愤的比着,“不知公子怎会在此处?但我能确定你走错房了!”
过了半晌,诸葛扬才会意出她的意思,他洒然一笑道:“我确定这是我的房间,难道姑娘看不出这房间纯属男子的格调吗?”
惜惜无言以对了。的确,当她一踏进这间房时,就感到有股浓浓的阳刚之气,颇大的书案,卷柜中的经纶、典籍,及四方墙上所挂各式各样的剑仪,在在说明这是间男儿房。只不过,她今天既然被安排住在这儿,这儿当然就是她的。
“是这“琼字楼”的主人让我住在这儿的,这理当就是我的房间。天尚未明,孤男寡女不好同处一室,请公子自重。”她愀然不乐的表示。
“我说姑娘言重了,既然来这儿做客,怎好反客为主呢?”他恣意的看着已疾首蹙额的惜惜。
“你说,我怎么个反客为主?”惜惜再也忍受不了这个登徒子了。
他自得的看着她说:“因为我就是“琼宇轩”的主子,而你是受我保护的客人。”
她杏眼圆睁,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双手根本忘了动作。
“你就是这儿的主人?”惜惜以怀疑的目光凝视着他。
“我诸葛扬,就是这栋大宅的四位主子之一。”他泰然自若的说道。
这会儿,惜惜却咬牙切齿的指责他,“你让我安身、躲避在此,我很感激,但你并无权将我囚禁起来。”
“你的意思是?”他看不太懂这“囚禁”的手语。
惜惜无可奈何的跑至案边,在绢纸上写下斗大的两个字。
“囚禁!”他陡地朗声大笑。“我想,我得先对你解释一下,门外那两名大汉并非我安排的。”
“不是你安排的?那他们是谁?”
“这是个误会。因为,当初我临时有事,无法即时赶回来,所以,我捎了封信给这儿的管家老陈,请他好好看顾你,别让你四处乱跑。怎奈,他却会错了意,而将你软禁在此。对此,我在这儿向你赔不是,今后只要在琼宇轩内,你都可以来去自如,任意浏览这儿的风光景致。”他歉然道。
“是这样吗?那你与苏姨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帮我?”惜惜觉得很多事都太过于突兀,她必须弄清楚。
诸葛扬愣了一会儿。他为什么要帮她?这个问题他也想了很久,“我和玉娘没任何关系,只是怀疑前阵子辣手摧花的蒙面客与你有关。”
“蒙面客?我不懂,你能否再说的详尽些。”惜惜讶异不已。
“玉娘已大约告诉我你的身世背景,及你遭人追杀的经过,所以,我怀疑那凶手真正要找的人是你!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会引来仇家,还有,那些惨遭毒手的青楼女子为何都断了左小指?”他一步步的趋向前,想由她那变幻莫测的双眸中找到答案。
左小指!惜惜一听,迅速抓紧自己的左手,藏在背后。
但,这个动作怎能逃过他那洞烛幽微的眸子。他一把抓出她的左手,扳开她紧握的玉拳,定睛一看,“这是怎么回事?”他以怀疑的口气问道。
她用力抽回手,撇开脸,暗忖:她凭什么要告诉他?爹爹就是为了这个秘密丧命的,而且,她已起誓永远不再提起。
她的表现让诸葛扬怀疑是否自己太过于粗鲁了,于是,轻轻扳过她身轻如叶的身子,怎知这种力道对她来说还是过猛,惜惜就这样摔进他的怀中。
对于怀中的芳兰躯体,他竟然迷惑了,这与那些莺莺燕燕、浓妆艳抹的香味不同,她是如此自然、淡雅,他发觉他竟有些不舍她离去。
惜惜忸怩不安的推开他,且立即赏了他一巴掌,怒气腾腾的睇凝着他,并直起身,准备随时接受他的反击。
没想到他只是轻抚面颊,含着某种成份的笑意看着她,“不错,像被蚊子叮了这么一下。在我记忆中,你是第一个敢打我的女人,有种!不过,我劝你这种动作还是少做为妙,因为我是一向不吃亏的。当然,我不会打女人的,因为有另一种方法比打更有效,说不定你也会喜欢的。”
他两眼微眯的注视她一会儿才撇了下嘴角,顺势将她带到怀中,在惜惜错愕的同时,他吻上她细致的唇瓣。
这是惜惜第一次感受到两性之间的不同,只是她不知道这种滋味竟是如此震撼她的心灵,即使想反抗也便不出力,只好任凭他在她的口中欲索欲求。
诸葛扬更是暗自吃惊,她竟会困扰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虽然,他常年在女人堆中打滚,但,他从不对她们乱来,也不滥情,而且,几年来他都控制的很好。这会是怎么了?他竟是那么的想要她!
不行!他知道目前她只是沉迷在激情中,绝不是心甘情愿的,他不能趁人之危。好不容易,他终于离开了她。
惜惜却无颜面对他。她要怎么说呢?明明才认识不到几天的人,她却将初吻献给了他,而且是那么心甘情愿。
“怎么样?这种处罚比打还过瘾吧!”他眯起眼看着她。
“你可以打我,但,请你不要羞辱我!”她强忍着快要滴下的泪水。
诸葛扬立即钳住她的双手,“我永远都不可能打你,至于刚刚那种两情相悦的缠绵,你要说成羞辱我就没办法了。”
“那你答应我,以后不可以再这么对我。”
他浅浅一笑,“不可能的,你已经勾起了我的兴趣。”
“兴趣!你要我的一生毁在你的兴趣里?”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悠闲地伸出一只食指摇一摇,“你会错意了。我只是突然有种想法,就是好好照顾你一生;现在你的处境很危险,也只有我能够保护你。相信我好吗?好好睡吧!我走了。”
在掩门之际,他还不忘提醒她道:“想通了,就告诉我你那只手是怎么回事。因为已经有不少女子无辜丧命,若想逮到原凶,就必须弄清楚状况,你考虑考虑。”
惜惜心想:他是因为担心他的那些红粉知己遭遇毒手,才将她架来这儿逼供的,还虚情假意的说要保护她。为了他的女人,他极有可能将她送回那些恶魔的手上。想不到,他也不过是个衣冠禽兽罢了。
她开始着急了,她该怎么办?
逃走!对,她要找机会逃走,她才不要再当他的俎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