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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戈·刀

    来人一身皂衣捕快打扮,焦黄脸,老鼠须,手中拎着一副当啷作响的链子长铐,不疾不徐地走进场内来。

    公门四大高手中的唐六合一见来人,惊道:“胡师叔?”

    锦衣卫指挥褚玄雷见了来人,大声喝道:“胡铁蛟,你竟敢和……”

    来人哈哈大笑,身形一抖一晃,那身捕快的皂衣随即卸去,露出里边一件碧罗长衫来。同时随手一抹,面目已变,不复是脸色有鸷的胡铁蛟,而是一个脸白如五,修眉星目,颏下蓄五柳清髯的中年人,年在三十五、六至四十岁许,脸容于清秀中又含有一种肃威!

    来人腰系玉带,足履云靴,高髻玉簪,广袖迎风,飘飘然有图画中神仙之概!

    钱梦熊目中闪过一丝既在意料之中,又出意料之外的表情,随即一扬长眉问:

    “足下何方高人?”

    来人淡淡地一笑:“敝姓张,‘张长弓兮挟嚆矢’之张。”

    钱梦熊动容道:“铁琴取士张槐庭?”

    来人微微颔首:“贱名不足挂齿,正是区区!”

    钱梦熊:“铁琴先生侠名远播,钱某心仪已久!”

    “不敢!倒是在下久闻钱大人九天神龙之名,直至今日,才始识荆!”来人微笑道。

    “铁琴张铁琴大侠?”褚玄雷一愣之下,惊疑地问。

    “褚大人的混元功不亚令师兄玄岩道长!诚可喜可贺!”铁琴张抱拳道,然后又向丐帮两长老施礼,“‘妙手、魔足,丐帮之福!’两位长老,泰山一别,丰采胜昔!”

    魔足鬼丐石浮图猛喝一口朱红酒葫芦中的美酒,抹嘴乐道:“原来南天门奏琴对月的,果真是张大侠?”

    铁琴张忙容逊谢道:“两位前辈莫如此称呼,在两位前辈面前,区区怎当得大侠二字?”说完走到石道人面前,行见师礼叩拜,“愚徒张槐庭拜见师尊!”

    石道人面露微笑:“槐庭,你来了。”

    铁琴张敬肃地:“是,我来了。”

    石道人目中露出难得的暖意来:“‘一别四五年,无以喧暖寒’!今日之事毕后,该一块喝杯酒了!”

    铁琴张望着石道人,郑重地点了一下头:“是,今日此事了结后,是该喝一杯酒了!”

    铁琴张说至此,把目光向韩六奇邱漱梅等石门弟子略一致意,转而把目光望向钱梦熊,神光湛然:“钱大人,不才要向你讨教了!”

    钱梦熊抚髯长笑道:“好!不愧为铁琴张!钱某也正有领教之意!”

    说完,向前踏出一步。

    这时只听一人插言道:“总管,待我先领教领教!”

    一人随即抢在钱梦熊前面,站到了铁琴张的对面。

    铁琴张一睹来人,眉毛一扬:“大内副总管寇神戈寇大人?”

    来者是一个五十岁的灰衣老者,五短身材,瘦而多筋的长方脸,瘦而多筋的一双手,灰白的眉毛,灰白的头发,灰白的眼睛——他是一个瞎子!

    这个五短身材的灰衣老者,使的兵器却是十分沉重长大的古兵器——戈!

    戈是征伐中用的长兵器,长戈用于战车,短戈用于步兵。

    戈由长柄与戈身组成。戈身多为青铜所制,呈“T”字形,由镰刀演变而来,横出的一边为“援”,有利刃,用于钩啄,横出的另一边为“内”、比“援”短,用于“锁”、“挡”!竖直部分为“胡”,扁平,有排孔。

    戈身是用牛筋牢固地穿过“内”“胡”的小孔缚在长柄一端,长柄头上另安有枪头利刃,与“援”“内”连接点相交,取搠、刺之杀伤作用。

    戈盛行于殷商至战国期间作战之用,后多用于宫廷仪仗,有石戈、玉戈等。

    但这灰衣老者寇神戈用的兵器就是这古兵——戈!

    寇神戈以根青铜神戈,随神勇将军征战悍匪巨盗凡一百二十七战,杀人无数!

    西北陕甘大盗魁首、黑道之雄“金龙鞭”甘十五郎、“铁枪挑山”马秀、“血刀客”骆风,西南川滇剧盗“红灯笼”石宝宝、关中独脚大盗“月黑风高”喜连登,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但全被诛于他神戈之下!

    侠盗冯一笑武功超群,“双月定生死”,折过无数名家高手。为了给把弟“铁鹤”尹七报仇,与寇神戈决斗于南通州扬子江畔之白狼山巅支云塔顶,结果被寇神戈断其一臂!

    据青城派掌门人乘风子评品,寇神戈的“七步神戈”还在名列天下长兵之第五的广西武林名宿、“錾金虎尾双头枪”第三代传人林燕公之上。

    事实是:寇神戈出道以来,“七步神戈”还从未败过!

    铁琴张这一叫,那灰衣老者点点头,将铜戈轻轻一顿:“老夫寇神戈,是个瞎子,张大侠似乎只有一条腿吧?大家彼此彼此,互不占先!”

    铁琴张闻言,心中一凛:这老儿双眼虽盲,听音之灵敏,判断之准确,纵蜀中唐家暗器高手,也不过尔尔!他的神戈一顿之下,估摸其重当在五十八斤上下,如此重的兵刃,若非天生神力,如何使得?此老不容轻敌!

    铁琴张心中作如是忖思,口内含笑应道:“寇副总管,神戈无敌,能指教在下,那是最好不过!敬请划下道来吧!”

    寇神戈嘿地一笑:“铁琴大侠不必客气,论辈份、年龄,老夫都占先几分,还是铁琴大侠你划下道来,老夫接着就是!”

    铁琴张微笑:“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在长者面前,揎拳攘臂,总为不敬!这样吧,槐庭不才,欲请寇前辈听一曲琴曲,不知寇前辈以为何如?”

    寇神戈灰眉轩动,大笑道:“好,能聆铁琴大侠的铁琴,老夫也算有福了。但不知胜负怎么说?”

    铁琴张道:“你我各自对面而坐,我一曲弹完,如前辈一直坐在原地,当算我输。”

    寇神戈道:“如此说来,是要比我内功、定力了?”

    铁琴张道:“不敢!如前辈认为不合适,可作置再议。”

    寇神戈一顿铜戈,顿把铜戈柄顿入地下三尺之深:“好,我接着就是!”

    说毕,寇神戈以“单掌礼佛”的姿势,盘腿趺坐,一手扶着铜戈戈柄,垂目入定,默运玄功,以待铁琴张奏琴。

    铁琴张随即席地而坐,一个衙役打扮的中年人,方脸,相貌平平,以一琴几置于铁琴张之前,又一个身材高大的衙役,拳大如钵,却用轻微的动作,恭顺的神情,将一具琴囊捧上,递给铁琴张。

    铁琴张褪去琴囊,将一具黑亮的七弦古琴,置于琴几上,然后以一方雪白的手绢擦手,拭琴,调音。

    俟诸事毕,双手平放膝上,略一静神闭目,平息养气,然后突开双目,清明湛然,双手一挥,一声琴声,随指而生!

    琴起始于周,定型于汉,魏晋之后,形制相仿。多以桐、杉、梓木为之,琴身长约三尺三寸,琴头宽约半尺许,琴尾宽约四寸,外侧有徽十三个。底板有出音孔二,称“凤沼”“龙池”。

    世所传名琴,如“绿绮”,如“焦尾”。然似铁琴张这样以铁琴弹奏,则世所稀矣!

    众人听铁琴张演奏,只觉琴声清越宏亮,有逾常琴十倍,琴音袅袅,有山鸣谷应之概。众人听了,不言不动,只觉琴声好听!

    独妙手神丐闻百通闻了琴声之后,忽席地而坐,端容正色,面露微笑,若有意会,不一会,双手也不由仿铁琴张按弦挥拂,猱、绰、注、吟,那指法娴熟,手指翻舞伸缩,按、跳、拂、颤,曼妙之极!

    魔足鬼丐石浮图见状,也一屁股坐下去,先咕噜噜喝了一口酒,一抹嘴,后凑过酒气扑人的脸笑问道:“老闻,你还懂弹琴?”

    旁边站着的长袖先生李云水注视闻百通的指法良久,此时笑道:“闻长老号称妙手神丐,百技百通,懂弹琴自是应有之义,难道石长老还不知闻长老会弹琴?”

    石浮图搔搔头皮,苦笑道:“你别看我们是几十年的老搭裆老朋友,但他这个老笨蛋会多少技艺,我还真不知道。他好像什么都懂,说他百通,他又何止会百技而已?我所知道的,他就会木匠、泥工、修锁、补鞋、银工、镂金、修伞、锔锅、磨镜、熔铜、算卦、赶车、医马、造船、相宅、剃头、镶牙、阴阳生、玩杂耍、油漆、烹调、画画、作诗、唱青阳腔、写梅花篆,连他娘的娘们儿的绣花、女红,道士们书符捉鬼、郎中的切脉开方、验伤接骨之类,都全懂!”

    “前两天,在通州,我们行乞,遇上一家妇女难产没稳婆,眼看要气岔送命,这老小子白围裙一系,也不知臊,帮人家接生,七弄八弄,把小的给弄出来了,大的气给调顺了,保住了俩人命儿!”

    “昨天,在大栅栏,遇见京城有名的两个下围棋的,叫什么朱载埙跟一个叫什么汤常遇汤袖手的,他又看上半天,后来跟那两人各下了一局,从上半天直下到下半天傍黑儿,我北京城走了遍回来,见他还在下,竟还有那做官的为他打灯!问他输赢如何,他说一和一输!”

    李云水脱口道:“啊,他竟下和了十五小王爷!”

    石浮图道:“哪个是十五小王爷?他很厉害么?”

    李云水一笑道:“那姓朱的是郑恭王的王子,朝中都称他为‘金龙十五王子’,因他在皇族中‘载’字辈里排行第十五,又曾对奕赢了皇上,皇上赐以金龙为赏。在皇室与朝中,十五王子的棋艺之高,为众人所公认,被称为京师第一国手。至于那位汤常遇,乃大宋岳元帅麾下大将汤和之后,从陈州蒋东皋学棋,五十年来,棋艺已达炉火纯青之境,鲜逢敌手!很少有人能令他下棋了。别人下棋,他只袖手观奕,事后加以评批复盘,复盘无错一子,评批无人不服其棋论之高、棋理之精!被人目为‘棋王’!十五王子便是拜他为师学棋的。学了二十年,还无法胜师父一局呢!闻长老能令‘汤袖手’出手,其棋艺也堪称国手了!虽败犹荣矣!”

    石浮图咕噜噜又喝下一口酒,捋须眯眼笑道:“想来李先生也是此道好手吧?”

    李云水拈须微笑:“在下武艺平平,但于琴棋书画四字,倒也下过一番功夫,当年差点成了‘黑白纵横十九道,出手无空一声啸’的冯棋侠的弟子!”

    石浮图道:“如此,那李先生也懂琴了?”

    李云水笑道:“略知一二。”

    这时闻百通忽发声道:“你也懂琴?请试述一二!”说罢,睁着一双湛然双目,瞅定了李云水。

    李云水清咳一声道:“弹琴,要得情、按节、调气、炼骨、取音、明谱理、辨派别!先说得情,情者……”

    闻百通打断了他的话:“情,你就不必说了,按节,无非按节合拍,也自不必多说。你且说说调气、炼骨两样。”

    李云水道:“弹琴要调气。气者,与声合并而出声也。

    气调则神暇,弹琴自能从容悠扬。炼骨之法,不仅于指上求之,有周身之全力焉!形必端,气必肃,使筋骨有所凛而不懈,自是舒臂运腕,指节坚凝。久而自然,举重若轻,触指皆成金石声矣。”

    闻百通点点头:“李先生果然懂些琴学。弹琴取音,要之二十四况,不外‘清和’二字,古、静、淡、远皆从此出。句调不明则不清,气脉不接则不和。弹时务令点点清楚,而又一气相承,段段相融,而又泾渭自别,则清而不枯,和而有节,众妙皆归矣!”

    褚玄雷见他们谈得有起趣,不由插话问道:“神丐前辈,难道弹琴也像武林一样分门派的么?不知其中可有俺混元门?”

    闻百通朗声一笑:“每一门行业每一门学问都有派别的,佛学一门,有密宗、显宗之分,律宗、禅宗之别,天台、华严、法华、法性诸派,小门派更多不胜举。道教一派,有正一道、全真道之分,有符篆派、丹鼎派之别,更有天师道、茅山道、太平道种种称谓之不同。画画也有诸多区别:有以画花鸟为胜,有以绘仕女见长,有善写山水之貌,有专擅牛马之相。即以山水画,又有‘关家山水’‘米家山水’‘金碧山水’‘泼墨山水’等种种区分。”

    褚玄雷性急地道:“我是问弹琴。”

    闻百通道:“琴学也分派的,但不象我们武林中,有少林、武当、内家、外家,南拳北腿这种种分法,而是以弹琴的格调定的,可分为山林派、江湖派、儒派等数种。

    其如高人逸士、自有性情,则其琴古淡而近于拙,疏脱不拘,不随时好,是为山林派也。江湖游客,以音动人,则其琴纤靡而合于俗,以至粥奇谬古,转而自喜,此江湖派也。若夫文人学士,适志弦歌,用律严而取音正,则其琴和平肆好,得风雅之遗,虽一室鼓歌,可以备庙廊之用,这便是儒派了……”

    “但琴又如何成为兵器的呢?铁琴张的琴学,似乎是一门很厉害的武功!”褚玄雷问道。

    闻百通一笑道:“琴,器也,具天地之元音,养中和之德性,道之精微寓焉。它既可用以证道、寻友、寄怀、写意,也可用来军争杀伐、祛邪伏魔、诛心役人!琴学跟气功有关。”

    “琴所谓远也,远以神行,不以气用,故气有候而神无候,是以精、神、意三者,以御气而行!琴学中之坚也,此是通身气力写得,不止争指力、腕力与臂力也。如铁琴张之弹琴指力,可同少林之‘大力金刚指’、‘一指禅’、‘嵩阳铁指功’、大理段氏之‘一阳指’、内家之‘天罡指’相媲美!”

    “琴学,役以内功心法,如其人内功精纯雄浑无匹,琴技至炉火纯青之境,则能以琴音杀人于无形矣!杨鹤浦《听琴赋》道:‘琴声雄,琴声雄,轰雷掣电吼狂风。挞碎玉笼飞彩凤,霞开金锁走蛟龙’,用以喻琴学气功,毫不为过。据老叫花所知,武林中能以琴声克敌制胜者,两百年来,只有三人,铁琴张大侠,必出自其门下。”

    这时只听石浮图喝道:“别聒噪了!快听弹琴吧,张大侠这琴弹得真不错!”

    大家闻言不由静下来听琴,这时,褚玄雷诧声道:“你看,寇副总管要站起来了!”

    众人望过去,只见寇神戈面色红润,嘴噙微笑,眉目间荡漾一种激动的春色,正慢慢扶着戈柄站起来,欲要离开戈柄,向前走去。

    李云水听了一下,道:“这是描述燕尔新婚、洞房合卺之乐的曲子,名唤《燕尔琴瑟乐》。怎么对寇副总管产生这样大的影响?似已摄住他心神情苗了!”

    众人听时,果然听琴声柔和,如情人喁语,复间欢声笑语,滑丽撩人,那声音轻挑慢拨,美声溜圆,至轻细处,欲使人贴耳过去倾听!

    闻百通乍听之下,皱了一下眉头,心道:铁琴张一代大侠,怎么为此靡靡之音,动人绮念?继而眉头一展:对了!非如此,又如何能令寇老儿动心?从周围之人听了,未有举动而寇神戈大受摄应看来,铁琴张之琴声,已到收放自如,传音入密,天通传音,聚声成雷之境了!如此精湛深厚的内功,寇老儿想不输也难了!

    眼看寇神戈就要放开戈柄,向外走出了,只听钱梦熊忽然击掌叫一声:“好!”

    这一声听在众人耳中并不大,但寇神戈身形一震,随即呆楞住,而铁琴张的琴声突然发出一声刚暴之声。

    钱梦熊含笑道:“张先生奏的好琴,都快把我也吸引过去了。”

    这两句话说得平平常常,不疾不徐,不高不重,但偏偏压住了琴声,一字一字清晰地送到了各自耳中!

    寇神戈原先半开半闭的眼陡然睁开,虽只是灰白的眼珠,但也看到他瞪了一眼,怒声道:“谁把张大侠这么好听的琴声用雷声打散了?”

    说罢,怒气冲冲,往地上又一坐,继续盘腿跏趺打坐,聆听起来。

    石道人冷冷地瞅了一眼钱梦熊:“钱大人的‘五雷正心’功,不愧为武当正宗内功心法,精纯得很呐!只是你把寇副总管从迷境中震醒,别人似乎并不领你这情!”

    石道人这么一说,大家不由恍然:

    原来钱梦熊以道家的“五雷正心”功法,压制了铁琴张的琴声,让寇神戈受制的心灵脱困,震破迷境,恢复其灵台清明,不为琴音所惑!

    那“五雷正心”法,大抵类同于佛门“狮子吼”功!

    钱梦熊见石道人这么一说,目光一转,嘿然一笑道:“人家说这么多话,你都不管,我只说了两句话,喝了个‘好’字,你便拿我说嘴,难道我们真是对头?——好,不说就不说吧!”

    石道人冷冷道:“如此最好。”

    这时只听铁琴张琴声随即一变,铿锵顿挫,有“银瓶乍破水浆进,铁骑突出刀枪鸣”的“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之声!琴声顿变得“坚”、“亮”、“重”、“宏”、“远”、“采”、“速”、“清”!

    只见铁琴张目中精光电芒大盛,眉宇含着肃杀之威,刚毅之色,指势密猛,时有金石掷地之声,激越而出!

    众人只觉得随着琴声,顿时变得天灰沙黄、云低山压、风紧气寒!有种飞沙走石、天昏地转、雷电交加、夜黑如墨,劲敌四伏、危机密布之感!

    接着,随琴声响起的是荒野马嘶与刀戈相碰声、怒喝声、凌乱的脚步声、来回急骤奔驰的马蹄声、马之鸾铃声,长戈接二连三的挡格兵刃声,长戈的扫挥之声!刀折声,哀嚎声,怒啸声,密如铃铛的刀戈连碰七下的丁当响声。

    显然,铁琴张这次奏的是一场恶战的场面!

    这时只见寇神戈扶着铜戈的手忽然抓紧,掌背青筋虬起,神情变得凛然紧张,含有一种狞猛、冷酷之色,他的嘴角在向下紧拉,显然在用劲儿!

    既像是以内功与定力与琴音相抗,又像在被恶战到来前的紧张、怒怖所笼罩。随着琴声的加快,琴声中恶战的展开,寇神戈脸如嗌血,一双眼睛也布满了血丝,加上那灰白的眼珠,更见可怖!

    他额上的青筋开始跳动,一身衣衫无风自拂!发为之上冲,银灰的髭髯戟张!再接下去,他本来稳坐如山的身体又发出了轻微的颤动来,如秋风中的苇杆!再后来,他的身体摆动更大了,如风波中一叶危舟!

    李云水拈须的手顿时像粘住了,凝固住了一样,一动不动,一双小眼睛一眼不眨地望着寇神戈。

    赵慕湘的眼睛开始发绿,脸更见铁青,全身凝劲,双手化为大力鹰爪手,如作势欲扑猎物的怒鹰!

    石浮图咕噜又喝了一大口酒,低笑道:“不知寇老儿这老小子抵得住不?”

    闻百通脸色凝重,沉声道:“我相信,寇神戈现在比任何时候更为凶险,他定力压不住,必被琴声引发出手,而这一出手一击,将令石破天惊、风云失色!这一场比斗下来,他纵然不死,也得大损真力!至少折去二十年功力!”

    闻百通号称妙手神丐,有“百技百通”之说,他江湖经验之丰富、腹笥之广博,手巧艺妙,见识过人,一时无二!

    但铁琴张琴声之威,更有甚于他所知道的程度,寇神戈此时之难受,比四十年前被师父六阳真人打通任、督两脉更甚!

    铁琴张琴声之强,出人意外!第一声琴声一弹,就令他心咚地往上一跳,直欲从嗓子眼中冒出去!接着又是几声琴声,一声比一声响亮,直使他听得气血翻腾,心烦意躁!

    他强自吸一口气,以“六阳真气”遍布全身,使出“大金刚定力伏魔”手段,使自己入定。果然那琴声小了不少。那琴声似乎围着自己游走,忽焉在前,忽焉在后,游移不定,逢隙即入。随着琴声,他只感到一阵冷、一阵热、一阵麻,又一阵小虫爬过的痒感。他知这是练气中的“六触”现象,遂不为意。

    再接着入定,于两目之间,出现了模糊、游移不定的白光,那白光变幻不定,忽紫忽红,忽金忽蓝,时薄时厚,幻出种种景象来,或海市蜃楼,宫殿巍峨,金碧辉煌;或市井街道,车水马龙,游人如织;或呈裸袒玉女,巧笑顾盼,曼舞翩翩;或现怒目金刚,相貌狞恶,竖眉欲宁卜!

    正于此种种幻景明灭之际,琴声一变,充满肃杀之气,眼前景物一变,只见朔风怒吼,铅云低垂,飞沙走石。廿七年前,随神勇将军平西北陕甘大盗的恶战情景,又浮眼前,历历如绘:

    神勇将军与一干部将、谋士误中“金龙鞭”甘十五郎的爱妾“铁扇女诸葛”顾盼盼的奸计,孤军深入,被围于“饿虎谷”。自己匹马单戈,独闯敌阵,连冲三营,杀盗首马秀之弟马茂,“血刀客”骆风的三大爱徒:连云雁、白少玉、焦鹏。至第四营时,只听牛角呜咽,锣声紧鸣,鼓声如雷,而营门大开,乃是一座空营!

    就在这里,他遇到了出道以来第一场最大的危机:要救出将军他们,必须冲进去把他们带出“饿虎谷”。而要冲进去,在杀破了三营后,甘十五郎、马秀、骆风避开了与他正面相斗!

    甘十五郎、马秀、骆风三人,都是黑道上武功奇高、行事诡险、心黑手辣的一流人物,风雪满天,天昏地转,彼暗我明,鹿死谁手,殊难逆料!

    这时只听琴声一声响,这一响宛若雪块四溅飞崩,一人从白雪堆中飞出,一刀飞向寇神戈咽喉的声音!

    那土块雪团的分崩飞溅声、人的衣袂声、刀刃在风中发出的厉啸声合成一种惊魂夺魄的声威,寇神戈视线虽被雪团所遮,但凭感觉知道:在他适才立马踌躇之时,离他左前方七尺处埋于雪中的一个使刀好手,在向他发出狙击!

    那人不是血刀客!这是自己当时的判断!

    自己于马上一戈挥出,“当”震开来人的快刀,随即一招“鲁阳挽日”,及时向后扫出,恰好接住了从背后砍来的一刀!背后偷袭之人使的是“九环刀”,也不是血刀客!

    就在这时,一阵薄而轻的微风飒然,一把月牙形的弯刀如天外飞来,毒蛇般由轻功奇高的来人手中直射向寇神戈喉间“廉泉”穴!

    寇神戈那时眼睛还没被“红灯笼”石宝宝的相好、滇黔苗峒的龙香香以“灰心盲目香”熏瞎,有着一双鹰隼般锋锐的利目,他现在还记得那柄月牙弯刀上游动、闪烁的蓝光如一泓秋水,那柄刀的刀衣血一样红,迎着风猎猎作响!

    这就是“血刀”!寇神戈当时正是这样想的,随即大喝一声,以一戈砸向飞来的月牙刀!

    这时忽觉脚上一痛,急往上跃起,以“夺命追魂脚”

    踢出,靴尖钩钩只钩破了一角衣角,人在空中往下看时,见一个青脸的精瘦汉子,左手反抓一柄刀身血红的黑柄七星宝刀,脸上挂着似哭似笑的笑容!

    此人才真正是“血刀客”骆风!

    骆风一出手,就割走了他左脚的一只脚蹬与无名及小趾两根脚趾!

    寇神戈想到这些,就感受到二十七年前左脚那断了两根脚趾的地方有一种痛感袭向他,像火灼,又像冰一样刺痛的冷,那痛是一跳一跳地疼得钻心!

    寇神戈正这样想着,忽听琴声如雷声滚过,随即是骤密的马蹄声!

    他眼前又出现了一匹神骏非常的黑马,黑马长鬃飞扬,把金黄的铜铃摇得直响!

    马至七尺处,马上骑士马缰一勒一带,黑马本如黑箭射来的马影忽地钉住,紧紧地钉在地上,一动不动!

    马上骑士,浓眉环眼,络腮虬须,身高八尺,声宏如雷:“马秀在此!”说话间“呼”一声响,一杆红缨大枪,“夺”地钉在地上,入地三尺!

    接着是铁杆大枪对铜柄长戈的一场大战!

    马秀的铁杆大枪使到第十七招时,被寇神戈的“七步神戈”击败!

    枪折,人倒、马毙!勇猛凶悍的“铁枪挑山”马秀的眉心多了一个被戈筑出的窟窿,血从中汩汩流出!

    但寇神戈的左肩被马秀的大枪搠了一个洞,也受伤非浅!

    因为马秀本就是两败俱伤、玉石齐焚的打法。

    因为马秀的孪生兄弟马茂已为寇神戈所杀!孪生兄弟,弟既死,兄岂愿独活?

    这时,只听琴声“叮”的一声,接着是一串丁丁咛咛的刀刃在急风中飞舞发出的划破空气的颤晃声!

    骆风一弹手中血刀,与他三个同伴的刀再次攻来。

    九环刀当啷作响,从背后一招“云横巫峡”,扫向腰中!

    月牙刀血红的刀衣一展,一道银光迅如闪电,射向他眉心!

    而另一柄快刀施开地堂刀,一片刀光闪动,以滚斫,砍向他的马肚与他的右脚!

    而那柄最要命的血刀竟一动不动,在旁观战!

    寇神戈知道只要他一动,他的防守就会出现空门,那柄虎视眈眈的最要命的血刀就会抓住这机会,一刀要了他的命!

    而他如不动,势必难逃三刀加身的夹攻!

    寇神戈大喝一声,置三刀于不顾,身化“青龙跃江”,从马上扑跃而起,铜戈直取骆风的咽喉!

    “飞戈取喉”是他“七步神戈”中最少变化、最具威力的一招!

    骆风不虞有此,大骇跳出,低头,弯腰,斜插柳,避开这一戈!

    寇神戈这一戈本意就要他如此闪避,他料敌先机,早算好骆风这一应变,将铜戈戈头一低一转,戈“援”“啄”进了骆风的耳朵!

    骆风大叫一声,倒下!

    骆风倒下之前,以他毕生功力射出了他的“血刀”!

    寇神戈不敢硬接骆风这柄以毕生功力射出的“血刀”,急矮身避刀!

    这时,九环刀与月牙刀都砍中了他!九环刀一刀砍在他背上,月牙刀插进他的软甲中,插断了他右肋一根肋骨!

    他不等两名刀手松开刀把,以“锁喉手”锁断了那两名刀手的咽喉,然后奋力一摔,把两个刀手给摔了出去,一个摔在他左边一丈六尺之处,一个摔在他右手西南方一丈八尺之地!

    两名刀手均毙命!

    第三个刀手被他的神威惊骇得疯了!舞着刀,怪叫着向外跑去!

    ——后来他才知道那月牙刀刀手是陕甘道上久负盛名的“游魂刀”曹仇儿,那九环刀手是“跳虎涧”的二寨主“一刀索命”庄七,而那吓疯的刀手竟是黑道杀手——“刀虎”朱正!不过当时,他只觉得又痛、又累、又酸、又麻木,加上血战了半天,又无粒米进口,饥、寒一起袭来,苦不堪言!

    他只想就此躺下,让那些温暖的雪花落下,把他盖在雪里,让他睡一觉,哪怕睡去后永远不再醒来!

    而就在这时,一个脚步声,一个一流高手的脚步声,坚定、稳重。具有节律性的脚步声,随马秀之后,一步一步踏上山坡里!

    一个身穿紫衣的二十四、五岁的青年公子、圆脸,刀眉,长着一双和善的小眼睛和憨厚的嘴唇,向他一笑:“甘十五郎来迟了!”

    看着甘十五郎把骆风、马秀、曹仇儿、庄七四个尸体靠着坐在一起,向四个尸体拜道:“四位兄弟,看着哥哥替你们报仇!”看着甘十五郎把背着的金龙鞭掣在手里,哈哈一笑后,揶揄地叹气,瞟着寇神戈:“唉,今天要杀一个受伤的将军了!真是惭愧!”寇神戈的头有两个这么大!

    ——他真不知在杀了三大刀手与马秀后,该如何迎接这一战!

    而就在这时,只听琴声一阵似幻似真的洒扬而过,寇神戈的眼前又变得恍惚起来!

    甘十五郎的影子消失了,江风与涛声的声音却一阵一阵在耳畔涌起。

    白浪连天,江海交汇,苍云茫茫,水烟澹澹,而山巅风紧气寒!

    南通州。白狼山。支云塔项。

    南通州治为南通城,建于后周显德年间。

    明,刘六、刘七率众友,攻城夺县,声势威赫,朝廷震惊,调大军镇压。末,刘氏引兵南下,至扬子江畔,通州白狼山下,(为别于北之通州,此处名为南通州)欲渡海南行,被官军围于白狼山上,恶战,刘氏及部属均殁于此役。

    白狼山,因当地民间传有白狼出没而得名,简称狼山,又因崖岩紫红,称紫琅山。山有广教寺,建有年。

    寺内最高处有支云塔,为全山之最高处!

    (剑评按:狼山系佛教四大名山之外八小名山之一,近又得通城人诗、书、画三绝之著名画家范十翼范曾,于广教寺法乳堂绘释门历代高僧,集十八之数,名《十八高僧图》,更令广教寺佛声弘扬,为海内外佛门信徒所敬礼顶拜,远道来此进香者日众。)

    狼山既是唐扬州高僧鉴真上人东渡扶桑之临时驻锦之处,亦为南宋千秋忠臣文公文天祥南渡之地!

    于支云塔上作东南望,但见波涛汹涌,江海交激;海阔天空,舟小鸥近!

    于支云塔上北望,则南通城之青砖白墙相叠,栉比鳞次,参差人家!更有文峰、广孝两塔卓然而出,遥相呼应!

    南通城是个好地方。

    南通城也是寇神戈最头疼的地方!

    ——因为他在南通城,杀了江南武林中声名显著的游侠铁鹤尹七!

    铁鹤尹七是山东唐赛儿的徒孙。

    唐赛儿于永乐八年举事起义,徒众数千人,杀官攻城。起义失败,唐赛儿下落不明。

    唐赛儿为御批首号钦犯!蒲、唐两家(蒲系蒲台林,唐赛儿之丈夫)诛灭九族!

    九族中除父、母、妻族等亲属之外,还诛连师友。

    唐赛儿师门除战事中阵亡外,唯余杭人高于候。

    高于候在唐赛儿之事败后八年,被厂卫高手侦知,围杀于湖北武穴。

    但高于候的长子高长风得其父秘传武功,出走,不知去向。

    越八年,高长风首次亮名于南昌,杀原东厂高手,湖南武穴围杀高于候一役之参与者之一、南昌府参将彦炳龙!复杀原锦衣卫指挥使“老饕”季鹏于“天涯海角”之南海边!

    公然击杀朝廷命官,且为反贼之后,又杀人后公书其名,称“杀以报父仇师门之仇!”大逆不道!——于是高长风又被列为钦犯!

    然高长风武艺高强,屡捕屡空,难以捉拿!

    后柳阔英新擢刑衙总捕,参与捕拿,捕三次,被高长风杀公门高手三人,伤快手皂隶十一人!

    第四次捕得于四川万县,押成都府待秋决,未及半月,被高长风之徒铁鹤尹七劫牢救走!

    柳阔英上奏:铁鹤尹七,屡与朝庭作对,今访实系高长风之徒,劫牢杀官,救走钦犯,罪该万死!

    皇上御批:捉拿铁鹤尹七与高长风,杀无赦。

    但更“罪该万死”的是尹七与高长风参与荆襄刘通、石龙举事。

    刘通号称刘千斤,石龙又名石和尚,举兵起义,号汉王,建元征胜,“流民从者四万人”。

    寇神戈从神勇将军参与征战。事毕,复得密报:铁鹤尹七未死,现身于南通城!

    于是,寇神戈会同捕王柳阔英,到通州调兵,围尹七于城南江边小山剑山。

    寇神戈以“七步神戈”杀尹七!

    寇神戈于是开始头疼了,而且疼得要人命的最大的头疼!

    ——因为铁鹤尹七游侠江湖时,有一个好朋友,武艺高超、侠义道中一流高手的好朋友。

    这人叫冯一笑!“双月定生死”冯一笑!

    冯一笑是著名的侠盗,武技出自七大帮中的济众帮老帮主“日月叟”司马难追。

    司马难追的名字,在老一辈武林人物中,也是一个辉煌的名字,虽不象名侠甄贾客、冯棋侠、黑马左无敌留下无数脍炙人口的武林故事,但也有其卓然傲立武林的资本:轻功、信誉、日轮、月刃、“太阳神功”“日芒金针”“日月知心术”“映日刀”“日、月扇”等日月门绝学武功!

    司马难追在其一百零七岁生日时,笑道:“我司马难追的名字,不倒于江湖,仗的是信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但临敌对阵,要做到出言必践,定人生死,靠的是判断力、自信力、机智、武功!我年老了,其他可能不行了,但还有两项,是放眼当今武林,我还可以当之为‘驷马难追’的!这就是年龄、轻功!”

    司马难追在同一辈人中,岁数确乎首屈一指,无人能比了!

    他也一向以轻功好自许,而且武林中能胜过他的也不多。当他说这话时,谁的轻功也比不过他!

    因为他说过后放声大笑,在笑声中无疾而终!

    试问还有谁能抢得过他快么?

    冯一笑是司马难追的第十五弟子,学得司马难追的月刃刀绝技与轻功。

    司马难追的大弟子是现任济众帮主“太阳老人”孟慈公,七十五岁,习得日轮绝技与“太阳神功”、“日芒金针”!

    司马难追的第十二弟子是济众帮执法长老,司马难追的第五个儿子司马路人,习乃父“日月知心术”“映日刀”与“日、月扇”。

    司马难追的前四个儿子二殁二存。二存者一被苗峒仇家害成白痴,一随与金指扁鹊齐名的武林神医黄山老人习医。

    冯一笑如只是司马难追的弟子,不过是一个侠客而已,但他偏又是十二指头陀随机子的高足!

    随机子天生的双手六指,天生的聪明灵巧,天生的多才多艺,天生的喜佛念经,但也天生的好说好动,天生的学武奇才,天生的爱偷善盗!

    随机子本是普陀山法雨寺的沙弥。普陀山下渔船颇多,他去散心时回来把鱼偷回来了——他是用嘴叼回来的!

    随机子天生的吃素,他偷鱼只为了好玩。

    但这一玩,把七十二记戒尺玩到了小沙弥随机的屁股上!他因此还被赶出了法雨寺。

    他漂洋过海到了宁波城,挂单在天童寺。后被天童寺方丈看中,认为他有佛缘慧根,但凡心太重!收他为徒后,教他云游天下以消磨“魔障凡心”。

    他这一云游,就闯出了“十二指头陀”的名声!

    “十二指头陀”是武林与江湖中人对他的尊称。

    另有一种称呼可就很难听了,那是吃过他苦头的人叫的。

    那称呼只有两个字,比他的法号还少一字。

    这两字就是:

    贼秃!

    “贼秃”之名与“十二指头陀”一样有名,但后来恼了官府,官府说:“凡骂贼秃者,犯大不敬,杖四十!”

    因为大明开国皇帝洪武爷朱元璋发迹前曾作过小和尚,所以有明一朝,始终对释教弟子甚为尊重的。

    于是,吃他苦头的人背后改骂他:“贼和尚!”

    “贼和尚”的名声渐盖过了被号称“天下第一神偷”

    的张妙手。

    于是,空祖门的掌教约斗十二指头陀于京城!

    张妙手与十二指头陀斗法,比偷技!

    证人是捕神凌百年,大侠甄贾客,还有大内府前总管宫金龙与皇帝!

    这是一场千古难得一见的比斗!而皇上当偷技赛公证人,更是妙绝人寰,非但前无古人,抑更后无来者!

    ——据说,十二指头陀随机子为皇上立有大功,事关社稷江山的大功,皇上为酬谢他,特凑成这桩赛事的。

    比斗结果:随机子赢了张妙手!(另有人说,是张妙手让随机子赢的。)

    不管真假如何,皇上赐十二指头陀随机子为“妙僧”

    却是不争的事实!

    ——就是这个妙僧随机子,看中了冯一笑,收他为唯一的徒弟!

    冯一笑离开妙僧老年所静修的报国寺后,就成了神偷!

    冯一笑就这样成了名满江湖的侠盗!

    冯一笑约寇神戈:单打独斗,八月初三寅时,狼山支云塔上!

    寇神戈如约而往。

    虽为神勇大将军手下爱将,但寇神戈不敢忘掉自己武林本色。

    而且,若以群殴论,那些兵勇也济不得事,而冯一笑的师门,光孟慈公一声令下,济众帮就有八百徒众。

    司马难追的徒子徒孙,岂是易与之辈?

    何况那贼和尚随机子与朝中关系密切?随机子朋友满天下,当一个黑马左无敌出来,就够受了!

    另外,寇神戈也相信自己的武功。

    七步神戈既能在那样危困的境地下,杀掉了甘十五郎,就一定能杀得掉冯一笑!

    尽管侠盗冯一笑,也从未失手过!

    八月初三。寅时。狼山支云塔。

    寇神戈与冯一笑立在支云塔顶。

    冯一笑三十五、六岁,文士打扮。脸挂微笑。

    冯一笑不胖不瘦,不黄不白,不高不矮,相貌可说平常,平常得让人不注意到他,过后记不住他。

    冯一笑如有特别的地方,那是他的手。

    世上比他更完美的手,不会超过五双!

    有些美人的手与他相比,也变成了树皮手、鸡爪手!

    冯一笑的手指纤秀匀长,圆润光洁。

    冯一笑的手背不厚而丰润,不薄而扁平。

    冯一笑的掌缓呈优美的、光滑的弧线。

    冯一笑的指甲修得又圆又光滑又洁净。

    冯一笑说话时,那双如玉的手多很自然地垂在那里。

    寇神戈的眼光移开了冯一笑的手迎向冯一笑的眼睛。

    这一双湛然清朗的眼睛使得冯一笑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

    冯一笑的眼睛挂着一丝笑意,但在笑意后藏着的,是麋鹿般的警觉、鹰隼般的明锐、猿猱般的敏捷、虎豹般的威势!

    还有力量!

    还有隐隐燃烧的愤怒与仇恨!

    还有闪电一击的速度以及准确的判断力!

    还有……智——慧——!

    “逢人总一笑,不笑便杀人。双月定生死,一击泣鬼神!”

    这是武林中给冯一笑的四句评语。

    冯一笑的笑不止一种,据他好友“千变神骗”纪行世说,冯一笑的笑有九种。

    三种笑是侠客行径中的,三种笑是盗客行径中的,三种笑是平时的。

    冯一笑现在的笑属于第十种:面临生死劲敌的笑。

    别人问他,每逢遇到生死劲敌,怎么还笑得出来?还要笑?

    他说,笑表示一种自信,可令敌手莫测高深,引起心中狐疑与隐约的慌惶不安。

    而高手相争,胜负就在这心理变化之中。

    江风渐紧。冯一笑衣袂飘飘,白衣胜雪,犹如临风玉树!

    寇神戈一顿神戈,喝道:“你的兵刃呢?”

    冯一笑一笑,手一伸,双掌掌心里多了两片月牙型的刀刃,薄如纸,白如雪,上面蓝光游移,显见是以精钢铸成的宝刀!

    刀刃两指半宽,六寸长,状如初七、初八的月牙。

    冯一笑略一曲指,双刀消失,不知藏在他身上何处去了。

    寇神戈一怔。

    冯一笑笑道:“到了该出现的时候,我的银月刃自会出现的。”

    寇神戈冷笑一声:“不知冯大侠定老夫为生,还是死?”

    冯一笑道:“以寇将军杀我好友尹七之仇,乃为官家卖命,狂杀江湖同道之事,便死一千次也不足赎其罪!不过我答应过一人,不取你性命!但死罪可逭,活罪难逃!你将受到严惩!”

    寇神戈大笑:“岂有此理?老夫的生死还真由你来定?老夫杀人无数,便多一个冯一笑又如何?”

    说罢人腾身而起,“一鹤冲天”,至支云塔尖顶之上,足一点,铜戈一舞,划个弧形,戈柄枪头直向冯一笑面门飞刺而去!

    “六阳戈中杨家枪!”

    戈中果然含有枪法!

    只这一枪亦足当天下高手四字了!

    一枪穿心!

    “青龙出水”!

    众人静观铁琴张与寇神戈之间的比试,看铁琴张如何以琴声令寇神戈离座!

    但听铁琴张的琴声时高时低,时骤时疏,忽大忽小,忽远忽近。琴声飘忽不定,变化无常,有时如梦幻之曲,有时起风雪之声,有时江涛海浪俱涌,有时云光天色共凝。至急骤处,如项羽垓下,遭十面埋伏,十荡十决,奔驰厮杀,来回冲突驰骋于百万军中。疏密时,如昏睡之老僧,半下才有气无力击一下清罄之声。然时又有黄钟大吕之声,震聋发聩;雷霆震怒之音,鼙鼓猛擂之威,势若钱江怒潮奔涌而昆仑绝壁崩裂,轰然腾声,惊天动地!

    随铁琴张的弹琴,只见寇神戈脸上阴晴不定,时怒时惊,或惧或狞,六神不宁,时有扛鼎角牛气粗急喘之状,复呈与人推拒、势均力敌之态!

    这时,铁琴上又弹出一连串低闷之音,若湿雷滚动,满潮撞岸,水中闻鼓,五更虎吼。

    寇神戈两太阳穴更见隆起,目露精光,眉宇间杀气陡盛!

    这时,铁琴上奏出的是一阵轻风摇动塔上飞檐风铎之声,檐角铃铎之声,玎玎玲玲,煞是动听。

    而寇神戈的眉头跳了一跳,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

    接着又是几声潮声。

    寂寞、单调的潮声。

    接着是——

    静。

    静。

    说也怪,那琴声不管奏什么声音,为风雷激荡之声也罢,为刀枪相鸣之音也罢,无论什么声音,众人心里虽为之惊,为之愕;为之雄奋,跃跃欲舞,为之沮丧,心灰意懒,也还不觉得怎样,但这一静反静得令人不安、恐惧、心慌、气虚起来。

    这是天地万物刹那间一静百静之静!

    静得连云也不敢飘、风也不敢拂、波也不敢兴、人也不敢喘气!

    铁琴张奏琴的右手抬起,并渐渐抬得更高。

    铁琴张的脸威严如审犯的法官,刚毅如易水畔仗剑高歌,猛一挥袖,转身向前奋然前行的刺秦荆轲!

    铁琴张按弦的左手虽未按弦,但白晰的手背上青筋如春蚓游动般凸起。

    寇神戈已屏住呼吸!

    寇神戈全身充满杀机,直欲扑出一击!

    蓦地,铁琴张的手落下。

    铁琴张的手一落,快如闪电,

    随铁琴张的手一落,众人的心呼地一跳,跳上喉咙!

    这时,蓦地于天地间发出一声追魂夺魄的锐啸声!

    是一口其薄如纸的刀刃发出的厉啸声!

    厉啸声尖利而怪异,直欲钻心透髓,将人三魂六魄俱搜去、夺走!

    寇神戈只觉自己正于支云塔上,刺出一戈“青龙出水”!

    戈距冯一笑只有三尺!

    忽有一道白光飞射向自己!

    白光中飞耀闪旋着蓝芒!

    月刃刀!

    带着追魂夺魄啸声的月刃刀!

    寇神戈以戈“援”横击飞射的白光!

    那白光未及戈“援”击至先斜飞而出。

    而另一道白光如闪电飞射而至!

    又一把月刃刀!

    月刃刀射向寇神戈喉头!

    寇神戈以戈急往塔顶上一撑,人跃起高三丈一尺!

    月刃刀擦靴底一闪而过!

    众人正屏住呼吸,紧张万分之时,忽闻厉啸声起。

    随厉啸声,寇神戈猛地跃起,将戈拔地而起,身化“一鹤冲天”,高跃至三丈八尺!

    铁琴张修眉一扬,目闪异彩,一串金声玉音,辉煌奏出,众人闻之,如乡下人初进珠宝金银店,抬目间只觉琳琅满目,珠光宝气,金碧辉煌!

    寇神戈这一跃出,只觉两胁生翼,有股清明快畅之意,贯注全身,全身顿时一轻,而脚下似有人托住往上用力一送,直把自己送上九霄云天似的!

    随即只听下面妙音曼扬,如闻仙乐,只觉下面有百几十个明眸皓齿的美女,正抬起绿鬓雪腮的生香玉脸,用那巧笑倩兮的美目,羡慕地看着自己作九天之凤舞!不由随着琴声于空中手舞足蹈起来!

    这时只听一声高啸一声长笑,又有两条人影陡地飞起,于空中如两人对舞一般手舞足蹈,身姿美妙非常!

    “钱总管!”

    “石道人!”

    “九天神龙钱梦熊!”

    “剑傲天下石维坤!”

    站在地下的人对着空中两个对舞的人叫道!

    这一啸一笑与众人齐声的叫声,顿把琴声给掩住了!

    这时只见寇神戈人在空中陡地一震,随即一声猛吼,连翻三个空心跟斗,然后头下脚上,双手握戈,从空中向铁琴张鹰扑而下。

    铁琴张坐着不动,面带微笑,弹琴如故。

    寇神戈须发俱动,面目狰狞之至!

    戈头带着啸声,“力劈华山”,以戈“援”劈向铁琴张之首!

    戈头距铁琴张只有五尺之距,突又加快一倍速度,疾若流星!

    铁琴张连人带琴,坐姿不变,突后移七尺!

    铁琴张琴声不断。

    寇神戈听音辨位,知戈“援”那一劈已空,顺势推出,以戈头刺向铁琴张眉心,生似他本就是要使这一招的。

    铁琴张连人带琴又横移三尺,依旧奏琴。

    寇神戈将戈一转,以戈“内”啄向铁琴张喉结!

    铁琴张弹琴不变,但他的弹琴坐姿如行云流水般,自然而然,也不见作势,竟“滑”向寇神戈身边!

    寇神戈右手独手握戈,横扫而出,左手一扬,射出三支小戈,呈“品”字形飞向铁琴张面门与左右胸门!

    铁琴张左手一拨,将扫来的戈给拨回荡开,右手一采,三支小戈已入其手,随以三支小戈代指,在琴上划出了一声长声!

    寇神戈怒喝道:“老夫与你拚了!”弃戈不用,双手箕张,扑向铁琴张!

    铁琴张一笑:“寇前辈何故再放不开?”

    笑声中随即抬手一指。

    寇神戈随即定住!

    铁琴张一挥手。

    三支小戈飞向寇神戈!

    这时只见一条人影飞起,抢在寇神戈之前,接下了三支小戈!

    那人影随即掷戈于地:“张大侠!寇神戈虽杀人不少,但大都在两军对垒之中,且大多杀的是黑道人物,又何必非杀他不可?”

    ——那人影竟是丐帮魔足鬼丐石浮图!

    这时周无缺嚷道:“老叫花前辈啊!你不知,这老儿曾杀死铁鹤尹七,又断了侠盗冯一笑的臂呢!”

    魔足鬼丐白眼一翻,道:“老叫花又岂不知此事?他杀死铁鹤尹七,固然可恶,但冯大侠冯一笑并没定他死,你知道为什么吗?你又知道冯大侠冯一笑那臂是怎么断的吗?这老儿欲杀冯一笑,他被冯一笑的月刃刀伤到什么程度么?这老儿在冯一笑面前曾用小戈自杀呢!还是冯一笑打偏了他的小戈,他才没死成!”

    “冯大侠不杀寇神戈,我知道为了什么!我还知道,寇神戈的师父六阳真人与冯一笑的师父随机子是老朋友。

    冯一笑的臂是自己断掉的,因为他觉得不杀寇神戈,负了铁鹤尹七,就把与尹七一起喝酒的右臂斩掉了,埋在尹七墓前以谢罪!寇神戈欲杀冯一笑,冯一笑以月刃刀三次都令寇神戈出戈无用,因为寇神戈戈未至月刃刀已逼他非撤招不可!且月刃刀以‘刀刀断魂复断肠’的刀法,击溃了寇神戈的斗志!以后,寇神戈一生唯一一次恐惧的,便是冯一笑月刃刀的啸声!寇神戈自杀未遂,改在大内做事,便是与冯一笑一战后定下的退身之计!”

    铁琴张说至此,微微一笑,“对寇神戈,我知的不比前辈少多少!”

    “那你为什么还杀寇神戈?”石浮图吹胡子瞪眼睛地道。

    旁边妙手神丐闻百通叹了一口气:

    “老石,你这急脾气什么时候能改?张大侠本来想以这三支飞戈封闭寇神戈穴道的,你不见寇神戈的气机乱岔,已然溃散了么?”

    “这……”石浮图不由呆住,随即转向寇神戈,欲动手施救。

    “已迟了!我用无影飞芒定了他四处穴道,其余因被你这一冲一挡,已无法封闭。寇神戈的真气漏泄,现已成凡人,武功全废了,不幸之幸是命给保住了!”

    闻百通淡淡道!

    石浮图又一呆,随即一蹬足恨道:“嗨——!”

    这时只见寇神戈脸上现在一种悲、怒、愧、恨、苦交集的神情,最后漠然如泥塑木雕,一动不动,过了良久,发出一声不知是哭还是笑的笑声来,涩声道:

    “老夫数十年来,横行天下,也算英雄过了,现在这样,也好,总算退出江湖武林了!”说至此又一笑,“能败在武林奇侠铁琴张的铁琴之下,也算不冤了!”这一笑虽也含有苦味,但较之第一次笑,已释然了许多!

    铁琴张默然良久,叹一口气道:

    “寇前辈并不败在在下的毫末之技下,实败在冯大侠冯一笑的刀下!冯一笑的刀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刀啸夺魂之术,也独步天下!在下只不过借琴乐巧加引发,令前辈又回昔日鏖战之幻景而已!倘寇前辈当年不因冯一笑之事,感到愧疚于心,自杀的话,功力当比现在还高三成,那晚辈就无能为力了!”

    铁琴张说至此一顿,“以后,寇前辈之起居,晚辈代为安排,我决不让江湖中人再相扰前辈。”

    寇神戈两眼向天,叹口气,淡淡道:“多谢张大侠有此好意。家师晚年占卦,已料定我有此厄,他已预为安置了我归宿之处。以后,说不定还能真享几年闲福呢!”

    说到“闲福”二字,虽欲作散淡,但不由又有些变调,露出苦涩之意来!

    须知,一个人三更灯火五更鸡,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风雨无阻,日积月累,积数十年勤苦之功,始得武功大成!一旦失去了,又怎不令人黯然伤怀?

    武林人物,讲的是快意恩仇。如刀下毙命,倒也得其所哉!

    似这样而告退江湖,终老于窗牖之间,又教人何以为堪?

    众人目睹,不由俱都默然。

    这时复听又一声高啸一声长笑,场中陡地起了阵飓风,众人俱都感到胸口一窒,有一股强大的压力逼来!

    妙手神丐闻百通眉毛一动道:“他们下来了!”

    可不?只见石道人与钱梦熊双双降下,衣袂飘飘,宛若仙人。

    石道人落地后,衣带无风自动,轩眉道:“钱大总管好广博的武学,一十八招中含了十二个门派的功夫招式,殊为难得!”

    钱梦熊沉声道:“钱某杂学虽多,仅得皮毛!石大侠这‘天风卧雷十八舞’才真是博大精深。钱某无论在招式还是内力,都落了下风!”

    石道人:“但这场比斗,不知大总管又如何说法?”

    钱梦熊沉吟道:“若以铁琴大侠与寇副总管这一战……”

    旁边李云水接言哈哈一笑道:“若以铁琴张大侠与寇副总管那一战,哈哈,以在下之见,只能算是和局。”

    高峡浪闻言,嘿地冷笑,尖声道:“好一个和局!长袖先生长袖善舞,令人佩服之至!但如此作评,总须说出个子丑寅卯,好让人心服!”

    周无缺嘻然一笑道:“对,总得说出个名目来,否则,凭你这一句话,咱大师兄这一场比斗不白比了?”

    李云水抹髭一笑,不慌不忙地道:“在比斗开始前,铁琴大侠说好以一曲琴曲为限,对面而坐,离座者输,是不是?”

    高峡浪点头道:“是呵!不过我听大师兄刚才之话,好象是寇副总管如在一曲弹毕,一直坐在原地,当算大师兄输……”

    李云水微笑道:“条件是相等的,双方应一样。”

    高峡浪语塞。

    周无缺怒声道:“但寇副总管先离座!他又被大师兄点穴定位,并在大师兄琴学武功中,内力被破,形同废人,这还不算输?一何况,寇神戈自己还……”

    铁琴张轻轻叫了一声:“无缺!”

    周无缺被铁琴张这一喝,猛悟自己言语间对寇神戈太冲撞、刻薄了!不由住口不语,低下了头。

    李云水淡淡道:“先离后离,总之都离了原位了。何况,铁琴大侠所奏,似乎已非一曲了!”

    赵慕湘接言道:“是啊是啊,铁琴大侠的琴声虽好听,但中间停过一会的!”

    妙手神丐闻百通笑道:“赵大人名虽风雅,奈何不解风雅:连琴中‘此时无声胜有声’都不懂!”

    李云水道:“李某不才,不过略知琴学。铁琴大侠适才所奏,先是《燕尔琴瑟乐》的曲子,后又奏的似乎是《秦王破阵乐》的变曲《神功破阵乐》。是两支曲子……”

    铁琴张一笑道:“李先生所言不错,但岂止是两支曲子,在下这一曲琴曲,名叫《随心引》,乃是随心遂意、写情言志之曲,七情六欲,文章武事;宴欢之乐,别离之苦,应有尽有!这是在下融《燕乐琴瑟乐》、《破阵乐》、《霓裳羽衣舞》、《广陵散》、《十面埋伏》等曲于一炉,自创的新曲!李先生既言是二曲,这一局为和局,便和局罢!”

    石道人目光凝注钱梦熊,沉声道:“钱总管,看来,你我这一战,是避不开了!”

    钱梦熊大笑道:“好!既然如此,让钱某再来领教石先生绝学武功!”

    正说话间,忽听铁扇青衫客赵慕湘与云中黄鹤高峡浪同时喊道:“不好!我们被包围了!”

    石道人放目四望,只见证果寺围墙上,忽无声地升上了一批黑衣武士,这批黑衣武士背着一式的雁翎刀,人数有五、六十人之多,显见是训练有素的武功高手!但俱立在围墙上,默不作声,只是静观!

    石道人脸色一寒:“钱大总管,这是怎么回事?”

    钱梦熊冷笑一声:“地方是你们约的,我也正想问石大侠你呢!”

    这时只听一个声音从山下送上来,甚为雄劲、悠长、清晰:“山上证果寺中听着,朝阳城朱大公子、刑部总捕头柳阔英柳总捕头,会同厂、卫、御林军高手合围于此,查办有关人犯事端!妄动者,杀无赦!”

    “是朝阳城的‘声闻九天’金师子这老小子的声音!”

    赵慕湘嘀咕道。

    钱梦熊面色一变,自语道:“看来,朝阳城的高手都来了!”

    石道人眉头一动,把眼望向铁琴张。

    铁琴张答道:“朝阳城是朝阳王爷王府城堡,武林各大门派都有高手被征于此,以作为忠于朝廷的表示。合朝阳城所有高手之力,足以与天下任一武林门派相抗衡!”

    这时,周无缺过来在石道人身边低语道:“我四处看过,山下各道都有黑衣高手围守!”

    石道人不言不动,立在那里。

    他的眉心现出一个深深的“川”字来!

    他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反复地问自己——

    这些黑衣高手,围寺困山,意欲何为?

    突有一阵风吹过,吹得树叶飒然。

    风将人的须发吹乱,也将人的衣角吹起!

    邱漱梅见状忽想起一句诗,不由心向下沉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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