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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壁深涧,失足惊绝命

    “到了!”灰衣大汉说。

    黄篷马车停下,车门一启,撩开金丝绒门帘,第一个跳下的是一个黑衣佩剑的少年,再接着是一个簪白玉凤钗的俏丽少女。

    这两人正是罗豪扬与紫小凤。

    罗豪扬与紫小凤站在那里,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只见眼前是一座云雾萦绕的大山。四周也全是山岭,原来他们跑到群山环抱的山谷里了!

    “这就是云雾山。咱们待会上山,到了那第一重岭,自会有人来接的。罗公子,你想不到天下闻名的步云宫就在这高山云雾之中吧!”灰衣大汉指着山岭说。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这步云宫叫得妙。”紫小凤轻轻说。

    罗豪扬仔细看了一下山势,说道:“想不到云伯伯就住在这里。谭大叔,这是什么地方?”

    “这,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想不到虬须环眼,看上去甚是粗豪的快刀谭元贞,竟也会留一手。

    谭元贞对车夫说:“老爷子,车可以回去了。”

    驾车的老头掉转马车,沿道驰去,一会儿只听车声辚辚,那马车转过山嘴看不见了。

    谭元贞又对罗豪扬、紫小凤道:“你们坐了好几天马车,也该松松筋骨了,练武之人,重的是气血活,久不动,气血会封闭的。上山吧!”

    山路,初上去,还是有山道的,走了一会,就爬那石磴了,一级级上去,再走了一会,连石磴也没有了,有时还要攀藤援石,由谭元贞在上面伸下带子拉一把,才能上去。

    罗豪扬还好,苦了紫小凤,虽也是自幼就在严格督促下习武,终究不及男孩子有气力。那一重山岭爬到顶,只在中途稍休息了一下。到山顶走了整整一个半时辰。

    好在别看紫小凤娇怯怯、温顺顺的,倒也不吭一声苦,硬是跟着上了岭。

    “罗公子,你还走得动吗?”谭元贞笑望着罗豪扬。

    罗豪扬看着眼前又一重山岭,比前重山岭还要高些,但有一条明显的小道曲折逶迤于松林草石之间。

    罗豪扬沉默着又看了一下山顶,最后用力一点头:“大叔能上,我也能上!”

    “好,有种!不过我告诉你,我在途中要用轻功,你跟不上不要勉强,我到上面再来接你!”谭元贞道。然后要来背紫小凤。

    “我,我也要自己上去。”紫小凤红着脸说,她的气还没调匀呢,说时带着娇喘声,那发鬟也出了汗软下来,斜了。

    可她自个还不知,正用一方白底绣着海棠花的绢帕,擦着鬓脚雪腮上的汗珠。

    “你就别逞强了吧!”谭元贞笑道,不容紫小凤分说,过来将紫小凤背在背上,大步向山上走去。

    罗豪扬紧紧跟上。

    这次的路,果然好走些了。

    谭元贞开初还只是快步向上走,回了三次头,见罗豪扬一步不拉,跟在后面,不由加快了步子,到后来跑发了性子,一声长啸,人如行云流水,足不沾地地向山岭顶上飞奔而上,如飘上去的一般!

    等他一口气冲到岭顶,将紫小凤放下,站在那里调匀了一下气息,转身下山想接罗豪扬时,见松林山道上已奔上来罗豪扬,一会儿也上了岭顶,见了谭元贞吃惊的神色,微微一笑,那意思好象是说:你能上,我也差不了。

    相差也不过六、七十丈距离。

    这一重岭,走了半个时辰。

    罗豪扬额角也已见微汗,气息也有些粗浊了。

    “行!不愧是不败剑尊之子!”谭元贞夸道。

    罗豪扬再看前面,前面竟是深涧断崖,下面白色的云雾翻涌,不知有几何深度。

    从此崖到彼崖间,有两股臂粗的铁索,架设其中。两崖相距,足有二、三十丈阔,山风吹过,晃晃悠悠,令人不由有些晕眩。

    回首看时,但见山下云雾蒸腾,罩盖着松林。远处群山起伏,云海一片。

    此时正是亥初时分,斜阳镀得云海金雾缭绕,壮丽之极!

    但罗豪扬无心观赏眼前景物,他有些担心,这眼前的铁索如何过去?

    他知道谭大侠是能过的,但紫小凤呢,难道也让谭大侠背过去?这不太危险了吧!

    ——至于他自己,他倒还没考虑。

    正这样想着,只听谭元贞忽然高声诵道:“太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欲投入处宿,隔水问樵夫。”

    别看谭元贞外表粗豪,诵起诗来,倒字正腔圆,中气充沛,别有一番豪放的风格与韵致。

    诗是王摩诘的《终南山》。

    “怎么,难道到终南山了?”罗豪扬心里这样忖道,但一想不对,西行终南山,必经长安城的。

    正这样忖思间,只听对岸有人高歌道:“山光物态弄春晖,莫为轻阴便拟归。终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

    听那高歌之声,显见也是个内功深厚之人,其功力之深,不亚于谭元贞。歌的是唐代有草圣之称的张颠张旭的《山中留客》诗。

    敢情,步云宫是用诵诗答歌,作为联络暗号的?

    罗豪扬正这样想着,对岸一个沉雄的声音远远传来:“可是谭大侠?来了几个?”

    “是老张吧?来了两个。”

    谭元贞问道,“其他的都来了么?”

    “全到了,就差你去请的,以及另一个叫燕小山的孩子了!”

    “那燕小山是什么人?”

    “据说是一个大有来历人推荐的,那燕小山是洛阳一个富翁的儿子。那推荐的人说,那小子颇有学武的天资。

    云大侠请老吴去接了。”

    说话间,从对面崖上滑过来两只吊在铁索上的铁筐架子,里面竟还各有一张舒适的铺有软垫的太师椅。

    谭元贞先让紫小凤进了第一个铁筐架,替她插上筐架销子,然后又来请罗豪扬。

    “你呢?”罗豪扬反问。

    “我用不着这个。”谭元贞道。

    罗豪扬:“那我也要从上面过。”

    “你……”谭元贞脸孔变色道,“你不要处处逞强!摔下去可不是玩的。你是罗大侠唯一的儿子,倘出了事,我有十个脑袋也赔不来!你又何必冒这个险?岂不闻古人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谭大叔,我们学武之人,将来行道江湖,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处处有风险危机,岂可与那些纨绔子弟相论?再说,”罗豪扬直声说到这里,眼睛一红,“再说豪扬家破人亡,父母大仇未报,将来定要在刀山剑林中讨生涯,如眼前这一条铁索也不敢过,将来还如何闯荡武林之中?”他复又一顿,微微一笑道,“这条铁索,我估摸还能走得了,假此也练练我的胆子与手、眼、身、法、步。”

    紫小凤在铁筐里望着罗豪扬,不由发了呆:她第一次听罗豪扬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在镖局他除了练武外,整日不出一声的。

    看看山风中挺立的罗豪扬,手扶剑把,直声抗言,山风飘着他的鬓发、衣袖与剑穗,显得那样英气勃勃,紫小凤不由看得痴了,旋即发现自己失态,脸一红,低下头来,眼睛向上斜睨,见两人并未留意她,这才安下神来。

    谭元贞沉默地望着这个几天来与他同行很少说话的少年,忽然大笑道:“好!我没有看错你!刚才是故意试试你的。”然后一挥手,向对岸道,“老张,我们自行过来。”

    “好咧。”对岸一个声音应道,那铁筐架嘎嘎地又向对岸滑过去。

    “等会过去时,记住每脚落上去都在前掌上,五趾用扣力,掌用裹劲,腿要取荡势、柔劲,微加曲膝,腰要活,脊要直,保持平衡,目视前方,以眼下余光视立足点。手可以张开,以取稳定作用。走到后面渐渐加快时,换步落步要快,如蜻蜓点水,借力弹起,人在空中要换气。呼吸与跃落要和谐协调……”谭元贞道,“只要胆大心细,气沉中正,做到这八字就行!万一不行,我在后面会照应的。”

    “小侄理会得。”罗豪扬道。

    两人来到铁索前,等紫小凤已被接上后,那铁索已平稳。

    罗豪扬正心诚意,闭上眼睛静了一会,然后提气,踏上了铁索,向对面走去。

    待罗豪扬走出十几步后,谭元贞也轻轻跃上,跟在后面。

    但见罗豪扬衣袂飘飘,身子如灵狸健猿,向对崖走去,毫不滞阻。

    谭元贞见状,心想:看来这是白担心了!

    正存想间,忽一股巨大的穿山风从东南向西北扑过来。那铁索不由晃荡起来。

    而此时罗豪扬正走到两崖中心,跃在空中,身子落下去已偏了立足之处,要踩空了!

    谭元贞虽是武林高手,轻功也颇高明,但自己也在那高悬铁索上,虽快步飞奔过来,想接住罗豪扬,但显然已来不及了!

    对面紫小凤与另一个人也一齐惊呼起来!

    这时只见罗豪扬人在空中,临危不乱,身子取斜势,一个斜铲腿,将两脚斜蹬向铁索,及接触到铁索的一刹那,双足一晃一动,一足以脚尖翘起勾住铁索,另一足踏在铁索上,借那铁索悠悠回荡之势,人扳上来站正了身子,稳稳立在铁索上!然后略一定神后,以小步快步向对岸走去!

    好险!谭元贞在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对面的两人又何尝不如此担心?

    两人一起走完了铁索,跳到崖岸石上!

    迎面紫小凤苍白的脸还未回过血色来,惊魂犹悸地道:“豪扬哥,吓死我了!”

    “难得这位罗少侠沉着,身法也好!”

    站在紫小凤后面的,是一个樵夫打扮的五十多岁的老人,背插两把大板斧,精神矍烁,太阳穴高隆,果然是一位内家高手!

    罗豪扬回首一望,心中也不由怦怦直跳:果然好悬乎!

    “罗公子,这位是步云宫飞索关护卫张大侠,他在步云宫守这飞索桥,已二十年了。”谭元贞介绍道,“他的双板斧功,非同小可。”

    “老夫张野。”张野笑道,“三十二岁上蒙宫主看重,守这索桥,恰好二十年。”

    张野领了一行人沿一条山道向山上走去,山路通到一块绝壁前,路断了。

    张野跨进路旁草丛里,将一块浮出草面上的一小块石头用双手抓牢,发声助力,双膀一较劲,提了起来,放在一旁,然后对着下面一块木板,抽出斧柄,重重击了三下,停了一会,又击了二下,再接一下,又击了三下。然后将被提在一旁的一块大石头,又放回原处。

    那块大石头其形如一方狮形印纽的大石章,少说也有三、五百斤重。敢情下面是一个坑道,用大柱支撑住,那坑道起共鸣箱作用,传声到里面去的。

    罗豪扬这一猜,还真猜对了。

    张野道:“这是本宫特殊的联络方法。你看这块石头,才露出草丛一点点,谁知是一块大石头?那下面是个厚木板围成的箱坑,用巨木支牢厚板。下面是一节一节空心竹管相连,传声到里面去的。”

    正说话间,忽听轧轧之声,面前的山壁忽有一块大石分开,向里缩去,露出一个大门来,足容三人并肩而行。

    里边一个威猛的声音道:“张大哥,来者是谁?”

    谭元贞报道:“三湘谭元贞。今日当值的是楚二弟吧?”

    “啊,是谭大侠,就差你们几位了!”里边的声音顿时热情起来。

    谭元贞领着两人进去,只见对面一个身高体壮的巨人,手持一根降魔仵,俨如金刚下凡。见了谭元贞呲牙一笑,让三人过了门。

    那石门待三人一过,又轧轧地封合上了。

    “这位楚大个子楚三通,人称大足金刚,你看他那双大鞋,象两只船!别看他人大,功夫可轻灵,毫不含糊!七十二式韦驮杵,厉害得很!”谭元贞道。

    “谭大侠,你少在后生晚辈面前出俺丑了!”楚三通呵呵笑道。

    “啊,想不到里边这么美!”紫小凤道。

    罗豪扬放眼望去,可不?

    里边别有一番天地:头上是蓝天白云,眼前是良田美池,楼台亭榭,修竹白墙,经过独特的匠心设计,显得甚是幽美。如非亲历,真疑自己并不在高山之中,而是在京师园圃。

    难得的是眼前还有一汪湖水,明湖澄水,一碧如洗,云光山色,明丽迷人!

    看来桃源仙境之说,世上抑或果真有之?

    罗豪扬沉吟道。

    谭元贞道:“走,先带你们去见宫主与云大侠去!”遂领着罗豪扬、紫小凤,沿着一条道儿绕过湖水,向里走去,经过曲曲折折、迂回穿折转行后,来到一停院落门口。回首望时,已进入了湖心之中的湖心洲。他们是顺着湖上的九曲多变的桥,转来绕去,才到里面的。

    这桥竟按着八阵图的。罗豪扬心中想道,倘有敌人入侵,这个阵图也足够困敌了!

    “啊,是谭大侠!”从门内笑脸迎出一位管家打扮的老年人。

    “云大侠在吗?”谭元贞问。

    “云大侠于昨天出山了,两关上的人没说吗?”

    “没有。那我们去谒见宫主吧!”

    “宫主为了五天后的开讲武学,此时正在坐关。云大侠走前吩咐过,如罗公子来,就住在听松轩内。紫镖王的干金,住到梅铃园,与云小姐她们住一个院子。我叫海云先领紫小姐去梅铃园。”管家道。

    “何总管,叫我有什么事?”一声莺语婉转的叫声,进来一位前覆刘海的椭圆脸的少女,睁着圆而灵活的大眼睛,打量着紫小凤与罗豪扬,一点儿也无那种一般女孩子羞涩怕生的情态。

    “这是侍陪云小姐读书、起居的海云姑娘。”何总管介绍道,又告诉海云:“你领这位小姐到梅铃园去,她就是紫小姐,住东首甲号房子的。”

    “紫小姐,”海云走过来,向紫小凤福了一福,“小婢海云有礼了!请跟我来吧!”然后头里走出去。

    “你跟她去吧!”谭元贞笑着道。

    紫小凤看了罗豪扬一眼,跟着海云走了。

    “这是宫中的何总管,专门负责接待客人的。宫中一共有五位总管,其余的四个负责采办、治园、侍卫、财务。”谭元贞乘机介绍道,“何总管,早年是江湖上成名很早的老前辈,你猜他有多大岁数了?”

    罗豪扬看着何总管,见他身子不驼不伛,腰板硬朗,脸皮略有皱纹,红润平实,目光明朗,声音响亮而清晰,只是头发、胡子已大都银白了。又虑及谭大叔说他是成名很早的老前辈,便说:“有六十五岁了吧?”

    “哈哈,六十五岁是十年前的年纪了。老夫今年恰好七十五岁半。”何总管笑道。

    “何前辈原来在江湖中,还是一个出名的美男子呢!”

    谭元贞笑着介绍道:“他的外号叫玉面剑客,使得一手好纯阳剑。琴棋书画,都是好手。”

    “谭老弟,你别帮我瞎吹了,唉,人老了!罗公子,跟我走吧!”何总管道。

    “罗公子,那听松轩你住上,可是这里第一大面子。”

    谭元贞道,“这里不少有声望的人,都住不上呢!这是供最尊贵的宾客住的。”

    “谭老弟,你有所不知,我们主人,最尊敬的是罗大侠了。平时最相得的人,也是罗大侠。现在罗大侠不幸作古,罗公子自然是最尊贵的客人了!”何总管正色道。

    “哈哈,我岂不知罗大侠与云大侠的交情?他们有一件事,还是请我作的证人呢!”谭元贞笑道。

    “罗公子,请吧!”何总管再次道。

    罗豪扬随何总管,向一处院落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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