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妮的娇躯猛地颤了一下,手一松,火把掉落在地上……怔怔的望着北双发呆……这,太不了吧,江湖一鼎真的不是人,受尽世上最苛峻的拷打,竟然连哼也不哼。整个室内的空气刹地沉寂起来。可以清晰的听到响天爆雷、冰坛冰杰以及数名红衣大汉的混浊呼吸声。那混浊的呼吸声包含着太多的惊异与佩服,真的,他们没有想到名震四寰,号动八荒的江湖一鼎无影浪客,竟是如此一个道道地地的铁汉,铁汉。这也难怪他们惊异、讶佩,不是么?谁能在这惨绝人寰的拷打下,而不哼一声,不皱一眉?要是一个人受了快刀利斧之劈斩而不哀嗥,只不过是刹那一瞬间的痛苦,或许有人能咬牙撑住不哼声,但和一个血肉之躯且眼见自己受折磨的北双,比起来就有天壤之别,大大不同了。其实,说穿也不足为奇。北双能如此挺得住,这完全是阴阳斧刘善洲的功劳。阴阳斧曾吃了北双一剑,道理上讲,两人应该是死敌仇恨,阴阳斧在客栈内大可一斧把北双给劈得稀烂,以报一剑之仇。可是阴阳斧不但没有如此,反而救助北双,并且力敌红苗帮的刑堂主魔音鬼啸,玄青坛主沈佳那苗女,八刀客等以及六十名红衣大汉,而致自己身首异处,肝胆涂地,没有一句哼声。这对北双的作用是太大了,这股英雄相惜,惺惺相怜和感激歉疚揉合成的洪流,散布北双的周身,他对阴阳斧产生一股由衷的最高敬意,虽然,他和他之间是如此的陌生,但阴阳斧在他的眼里是一个雄伟的英雄,一个硕壮的好汉!他高兴自己能和阴阳斧交成朋友,虽然是那么短暂,短暂得令人流连,令人惋惜,虽然他没有和他说一句话,但友谊的滋长,心声的交流,语言根本是多余的。所以,阴阳斧虽是死去,但他的影像永远留在北双的心版上,这不仅仅是因为阴阳斧的为他死去。真的,北双认为能为阴阳斧的朋友而感到深深的骄傲,因此,他虽是被朱妮打得体无完肤,他绝对不哼一声,不皱一眉。不为什么,只因为他怕一嗥叫就要失去与阴阳斧做朋友的资格,他怕自己皱了一下眉,会沾污了阴阳斧神圣的灵魂;他在他的心中是那么强壮,那么勇敢。更何况他自己又是堂堂的江湖一鼎,他能哀嗥求饶么?他能卑膝强颜么?能么!能么……不能,绝对不能……北双的豪强,北双的傲骨,谁能不折服,谁能不钦佩?朱妮像是一座美石雕像,她不明白她心中为何没有一丝发泄的快意?相反的,一丝那么浓,那么粘的苦涩袭上她的心头,她清楚的感到她的一颗处女心在颤抖,在哭泣,噢,她是多么不愿相信这是事实啊。朱妮两眸闪着一片痛苦的神色,她怀疑眼前的北双是他拷打的,为什么?为什么……一千个,一万个为什么在朱妮的脑中疾速旋转,她感到心在阵阵刺痛,头在阵阵昏眩。但她不明白是为什么?也不敢去明白为了什么?她此刻只想逃避,逃避这副令他割心截目,而又是她自己造成的一副残忍的画面……“是你自己要我这样做的,你自己,你自己……”朱妮猛地像发狂的掩首号叫起来。响天爆雷乍见爱女如此模样,不禁脱口叫了一声:“妮儿……”“马上把他送给黑门豹。马上。”朱妮陡地疯狂的叫了一声,一转娇躯,急冲而去,留下她发疯般模糊不清的呓语:“是你自己要我这样做的,你自己,你自己,你……”响天爆雷以及冰杰身后的红衣大汉,皆被朱妮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感到一愣……半晌——响天爆雷才咳了一声,沉声说道:“冰坛主,这小子伤势不轻,你替他敷药,赶明儿,你带领一队弟兄把这小子送到北旗山,交给黑门豹司马长雄。”“不好了,帮主,牛帮的人攻进前殿来了。”响天爆雷语音甫落,忽地一声急促的喊声传来。“什么?”响天爆雷猛地脸色大变,张口叫了一声:“快。”落话之际,身形已疾速弹出。“快。”冰杰和几名红衣大汉也猛然展开身形,飞跃而出。于是,这座地牢空无人影。忽然——这石室的天窗现出了几条人影。“喀”一声剑影划起,响起轻微的断折声,接着,由窗口射下几条人影。“快。”那几条人影迅快无声无息的四散,奔至每个地牢门口,打开木门,把里面的囚虏救了出来。一条人影停在北双房门:“咦,这是谁?”“管他的,快救帮主要紧……”“啊,爹死了。”“什么?帮主死了?”“……”“噢,等等,那个不认识的也一起救走吧。”“快点,别要他们支持不住了。”一支娇小的人影射进北双的牢房,解下北双,把北双扛在肩上,随着十几条人影射向窗口。不知过了多久,北双无力的蠕动一下身子,只觉一阵摧心之痛传遍他周身,使得他咬牙撑开沉重的眼皮。“你醒来了?”一阵银铃的娇声传入北双的耳鼓,接着一个美好而模糊的轮廊显进北双的瞳孔。北双吃力的把眼睁大,尽量想捕捉眼前的影子。渐渐的,他看清楚了……是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是苗女,十七、八岁的苗女。北双以为是朱妮,倔傲的嗤了一声,轻浮的说道:“骚货,是否要较量功夫了,包你服……”“喂,你这人怎生说话没得分寸?”北双语音未完,眼前的苗女陡然怒叱一声。“噢,你,你不是姓朱的妮子?”北双一震,再次凝足眼力瞧去,讷讷说道。“去你的,谁是那婊子?”苗女语音含怒,冰声冷道:“姑娘看你可怜,给你救了出来,谁知你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不但未谢一声,劈头盖脑便大堆脏里带辱的话。”“对不起,在下以为这里是红苗帮,刚才在下一时情急,口不择言,有辱姑娘,胆请姑娘斗量海函……”北双忍着身上的伤痛,微微喘了一下息,沉声接着说道:“在下李阿水,幸蒙姑娘义胆侠心,免于一死,敢问姑娘芳名,在下铭谢心怀,以图他日衔草以报。”北双不敢露出自己的身份,仍旧说了一个曾对祈青青说过的假名。“这还差不多。”苗女似是放下心中怒气,娇声说道:“小女子牛妞。”“谢牛姑娘救助之恩。”北双挫着牙说了一声,身上的伤口如蛇噬般阵阵刺痛,使得全身不住抖颤,但硬是不哼声。“啧,你和红苗帮到底有啥深仇大恨?给弄成这副样子,你不死已属万幸。”苗女啧了一声,边俯头察看北双伤势,边说道:“你再熬会,咱这里深山僻处,药物不全,呆会咱牛帮儿郎采药回来,便替你医治。”“谢……谢牛……牛姑娘……”北双紧咬着牙关,喀嚓一声,又咬断了二颗牙齿,北双只觉全身从头到尾没有一处不痛,痛,痛,那左肋趾崩断的痛,右臂被扭断的痛,左腿部被灼伤的痛,两足十骨被金针戳刺的痛,全身被刺鞭刮伤的痛,伤口渗入盐的痛,下唇咬破的痛,牙齿磨碎的痛,痛!痛!这岂止是仅仅的皮肉之痛,简直是戮心刺脏之痛。“嚓”又是一声牙齿断碎声,北双又昏死了过去。苗女撇了撇唇角,古怪的说道:“嗟,还真挺得住。”那苗女正值青春之年,豆寇之龄,与朱妮年岁相仿,而且全身装扮与朱妮不二样,短装窄裙,露肩现腿,衣白裙黑,确是好看。牛妞见北双昏过去,转首唤了一声:“阿妹。”“来了,”一声娇应,走进一条人影。“阿安把药草给采回来没有?”牛妞对着那六、七岁的苗女问道。“可能快了。”阿妹长得娇小可爱,高只至牛妞胸前,闪着黑白分明的眸子,把眼光转向睡在竹床上的北双,问道:“姊,那汉人怎样了?”“死不了。”牛妞不在意的说了一声,向他妹妹问道:“红苗帮的有没有追来?”牛妹的头发高高束起,用红色的彩带在顶上打一个发髻,那模样像是一个活的布娃娃,惹人爱极了。牛妹摇头说道:“没有,姊,姓朱的不知道咱们藏身的地方。”“阿妹,你替这汉人身上的血迹给擦干净,脏死了。”牛妞摸着辫子,在牛妹红得像苹果的脸蛋亲了一下,笑着说道:“姊姊巡哨去,呆会回来。”说罢走出门外,逝去身影。牛妹提着木桶走近北双,把一条干净的布巾拧湿,开始从北双脸上由上而下擦拭着。牛妹一面洗拭着北双满是血迹的身体,一面啧声不解的说道:“这家伙怎这么倒霉?给姓朱的整得这么惨?”北双不知道是自己痛醒来,还是被牛妹触痛伤口而醒?又从昏迷中睁开两眼。“谢谢你,小妹妹。”北双见牛妹替自己洗涤伤口,感激的说道。牛妹见北双醒来,笑着说:“我叫牛妹,牛妞是我的姊姊。”北双向她笑笑,同道:“我叫李阿水,十八子李,左耳右可阿,洪水的水。”“李哥哥。”牛妹娇甜可人至极的叫了一声。北双爱怜的回叫一声“牛妹妹”。牛妹非常懂事的问道:“李哥哥,痛不痛?”北双笑着摇头,只感全身的伤痛都溶化在牛妹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里。牛妹朝北双可爱的笑笑,轻巧的拭着北双身上的血迹。北双趁这机会,困难的转动一下头,环目打量四周。但见此处显然是一口深邃的山洞,一阵阵浓深的湿气袭上北双的鼻尖,顶壁约一丈来高,两旁宽约九尺不到,两壁并没有长上苔草,显然部分是人工开拓加宽的。北双望着临时搭造的木门,猜想这口山洞一定还有很多岔道,窒内摆置得非常简单,除了自己睡的竹床外,只有床畔一只木几,几上放着一面铜镜和一个瓷制的茶壶,就此而已,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此外,壁下插着两支燃烧松子油的火把,给予这黝黑的山洞增添一点光亮。忽然北双的身子震了一下,大腿灼伤处一阵刺痛传来。“对不起,李哥哥,把你给弄痛了。”牛妹刚把湿毛巾沾至北双的左腿,只感北双全身猛地一震,乖巧的笑着说。“不,牛妹妹,看到你可爱的笑脸,我的痛苦全失了。”北双说得是真话,他没有想到苗人的小女孩竟是如此令人喜爱,如可能,北双真想把她给抱在自己膝上,亲吻她可爱的脸蛋,并且给她一个铜板。北双眼中射出一股慈兄般的眼光,笑着说道:“牛妹妹,谢谢你救了我。”牛妹轻擦北双的灼伤处,娇憨着道:“李哥哥,才不是我救你呢,是我姊姊救你的,姊姊说我小,武功不强,不让我去,我最气她了。”北双听着那天真无邪的话音,不禁感到好笑,接着问道:“你汉语说得这么好,是谁教你的?”“是我娘教我的,她也是汉人。”牛妹忽然停下来,两眼一红:“可是她死了。”“死了?”北双不禁一怔,看牛妹泫然欲泪的模样,一阵不忍,向她安慰的笑笑,接着问道:“令尊呢?”“令尊?李哥哥,什么叫令尊?”牛妹一愣,皱起柔顺的眉毛,乌眸—转,不解的望着北双问道。北双不禁莞尔一笑,说道:“就是你爹的意思。”“他……他死了……”牛妹垂下小脸,神情黯然的哽咽着。北双又是一怔,正想开口,眼前走进了两条人影。“姊,你回来了,安哥,药草给采回来啦?”牛妹仰起小脸,招呼道。“妹妹,你到外头玩儿去。”进来的正是牛妞,身后跟着—名身体壮健的苗人。“不嘛,姊,我要留在这里看李哥哥。”牛妹不依的扭着腰,撅着红嘟嘟的小嘴,可爱至极的撒着娇。牛妞俯下螓首,笑着哄道:“乖,听话,否则姊不喜欢你了。”“唔——”牛妹万分不愿的点了—下头,朝北双笑着说道:“李哥哥,等你伤好了,我们一起去玩耍,好不好?”北双轻笑着回道:“牛妹妹,一定。”牛妹带着天真的笑容,蹦跳出门外。“看不出你对小孩子有一套。”牛妞朝着北双笑道:“现在要替你治伤了,你撑得住么?用不用点你睡穴?省是你痛苦。”北双唇角吟着傲悍的微笑,摇了摇头。牛妞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笑得有点轻视:“这样好了,呆会你哭叫的时候,我才点你睡穴好了,如何?”北双笑着点头,心里笑忖道:你会和姓朱那妮子一样失望的。牛妞停下说话,转头向阿安用苗语说了一句,阿安点头按住北双的双脚,牛妞凝着神情,两手快如飞的拔去北方十趾的金针。牛妞的动作快极了,快得令北双完不感到疼痛,宛似毫无感觉。北双心头正喜得紧,心想这下子不会再他妈的活受罪了……谁知道猛地一阵割心之痛由十趾陡然传来。北双搞得有点莫名其妙,勉强扭头看去,但只见阿安把一叶奇形怪状而且隐隐传来一阵呕人之气的药草,撕成片片,然后揉成糜烂,塞进北双受伤的趾甲缝里。北双痛苦的张口,几乎要忍不住的嘶出声音来,只觉那药草敷上,比原先朱妮把金针刺进还要痛。牛妮抬眼,朝北双轻松的说道:“咱蛮荒之地,只此草药,敷上虽痛,但效力见速快,就像你们汉人讲的良药苦口。”北双勉强笑着点头,没有开口,事实上他已痛得不能开口,能笑已是不错了。阿安走近北双身旁,提起北双折断的右手,猛地用力一捏一按,喀嚓一声,已然把骨骸给接了回去。可是可把北双给痛死了,差点又没痛昏过去,斗大的汗珠已在他额角上滴淌着,汗落如雨。阿安朝北双双龇牙笑笑,在几上拿起另一片不知啥名堂的树叶,沾了一点水,把北双的右臂紧紧圈住,并且用一条白巾包在外围。北双下意识的咬紧牙关,准备承受所谓的“苦口良药”,然而,可出乎他意料的,但觉右臂非但不痛,反而痛楚全消,一阵阵清凉传来!阿安依样画葫芦的又拿起另一叶药草,敷在北双肋上,北双只感左肋肋骨断之折痛,立即隐失,全无疼痛,不禁喜上眉梢,喜忖道:这真是好药……哎,妈。北双高兴未毕,心中猛可地大叫一声,但觉左腿处一阵钻心蚀骨之痛袭上他周身。原来牛妞拿起一片三角形薄若蝉翅的黑色叶草,给敷贴在北双左腿灼伤处。北双这次可没敢说是好药了,痛得他浑身打颤,差点想叫牛妞给他点上睡穴。“要不要点你昏睡穴?”牛妞看北双痛得那副样子,唇角漾起得意的笑意,像是挑战的说道。北双硬是不哼声,左于紧抓着床椽,艰辛万难的吞了一口口水,傲气凛然的回道:“只要我,我叫出声音,你便可以……”牛妞不禁一怔,奇怪的注视了北双一会,笑道:“真个铜皮铁骨。”现在身上的伤处,只剩胸前刺鞭笞伤的地方,牛妞拧湿毛巾,在伤口处擦了又擦,然后阿安把预先用多种药草磨碎搅拌成汁的药水,滴进北双的伤口。北双的脸色骤地成了猪肝色,额角被一片痛苦的汗水流湿。北双说不出那是属于哪一种的痛苦,只觉好像有千万只的蚂蚁在爬行,又痛、又麻、又酸、又痒,叫他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牛妞连忙伸手点住北双的昏睡穴。北双眼前一黑,沉沉如睡。牛妞拿起一枝细小的树根,折成齿状大,捏开北双的嘴巴,塞在北双断齿的地方,口中说道:“要不点你睡穴,这苦如黄莲的生齿药,你不哇哇叫才怪。”——xmwjw扫描一兆OCR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