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濯非提灯四下走了一圈,地板湿滑,走起来还得特别小心,左看右瞧了一会,澡堂里并无他人。
心想:“叫我‘务必’过来,他自己却不来,这是演的哪出戏?”瞥见水缸一角,有红色的四个大字:靠近面水。又想:“这四个字该不是留给我看的吧?”说不得,索性凑近。
缸里水满,这一凑近,水面上立时现出倒影,昏灯暗火下,倒影并不清晰,但仍可看出除了徐濯非的面影之外,尚有一颗人头。
吓得徐濯非急急回顾……身后,却只见一面空墙罢了。
徐濯非顾盼左右乃至上下,澡堂里依旧没人,于是再转身回去,提灯照水,乖乖!吓得他又回顾了。
水面上的倒影分明是两张脸,一张是他的,另一张,却是个长发乱飘的女子。
见鬼了!?他想。
就在这当口,耳畔传来一句令他心寒胆破的话:“别再看啦,你没看错,我就在你的身后。”
话音显是女子,轻微尖细。
徐濯非虽非胆小之辈,亦非勇夫,这种时候、这种地方遇上了这等情事,宁不惊畏?一顿,抖起了胆子问:“你、你、你是何人?这般吓我,想要做什么?”
女子答:“不想吓你,也不想害你,只是想请你帮帮忙而已。”
徐濯非猛一回头——身后,还是空无一人。
女子笑笑:“非要看见我不可?哼哼,别费心啦,我就趴在你背上呢。”
脑筋转得飞快的徐濯非,这才恍然大悟。
为什么店倌在厅上变了脸,与掌柜的指指点点,原来,旁人早瞧见了,瞧见他背上背着一名女鬼。
又且,为什么他的腰背如此酸疼,脚步凝重,原来是“负鬼而行”,以致体重。
徐濯非于是再转身回缸前,提灯面水,看个仔细……果然,一名长发女鬼两腿勾住了他的腰际,双手搭在他的肩头,缠的正紧。
那女鬼神色惨白,五官苍老,活似斑驳脱落的人像,狰狞笑问:“怎样?我漂亮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濯非一叹,想不出自己何以撞上这等麻烦,问道:“你说想请我帮忙?什么忙?”
女鬼笑罢,手指堂外:“先帮我对付他们!”
“他们?”徐濯非(背着女鬼)走出门外,大吃一惊。
走道早已站得满满的是人,人手一棍,包括先前那掌柜的、几名店倌以及客人们都在。
那掌柜的似是首领,出列指斥:“妖孽!滚回去吧!还不放开人家。”
女鬼大笑:“妖孽?我是妖孽,那你们呢,你们又算什么?”拍拍徐濯非的肩头,下令:“掀开灯盖!”
徐濯非犹豫了,心想:“客栈里这些人似是好人,我该怎么办呢?真要帮这女鬼……”
女鬼狠狠地掐住徐濯非的咽喉,又道:“掀——灯——”
徐濯非承受不住,只得掀开灯盖。
掌柜的冷哼:“想做什么?就凭那一点星火。”
女鬼还以冷笑:“星星之火,足以燎原啊。”张嘴一吹——
呼——顿时竟风吹火起,火趁风势,女鬼口气所到之处,火焰大作。
走道上的人群见状,吓得一哄而散,争先恐后地逃开。
客栈旋亦陷于祝融之中,烈焰冲天。
女鬼仰头大笑:“哈哈哈哈,这些木头,不堪一击哪。”拍拍徐濯非的头,喝令:“走!”
徐濯非只得随着她的指挥奔走。经过一处墙角时,不经意瞧见水洼中自己的倒影,发现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肩背上的负担却未稍减。
心想:“肉眼是看不见她的,唔,既然如此,客栈里的人又是怎么瞧见的呢?莫非……”
想着跑着,总算逃到了附近树下,歇脚喘息。
油灯早已掉了,眼下,仅有远处火场上的火光,以及树梢间的月照。
女鬼忽道:“你怎么喘成这样?太不像话。”
徐濯非苦笑:“这样子赶路,谁能不喘?”
女鬼说:“我就看过有人不喘的,你的同伙,不都是些个武林高手吗?怎么,你不会武功?”
徐濯非点头道:“在下是个工匠,不是什么武林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