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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厌世者

    “Iwasdie,andI’lldie”

    蓝色寂寞去通州上学后有一天来看过遇断。说他前几天自杀了。

    应该是自杀未遂,不然他也来不了。

    他挽起袖子,遇断这才看到他戴了一个绿色的护腕,蓝色寂寞自己把手上的护腕摘下,他皮肤上盘桓着深深浅浅的道子暴露出来,还有黑色的缝针的线。

    你为什么要自杀?遇断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太无聊了。蓝色寂寞说。

    当时我被送到医缝针,我觉得一点也不疼。当时头脑一片空白。医生让我别把创可贴撕下来,他妈的,我才不管呢,我一出医院就给扯下来了。

    你想过自杀吗?蓝色寂寞问。

    想过。

    那你会自杀吗?

    不知道。

    除非……除非我对这个世界完全绝望。而我现在只是失望。永远地失望。我不知道什么叫绝望。我只知道失望。无论我做出什么样的努力,得到的只是失望。屡试不爽。我没看到奇迹,只感受到命运无情地笼罩。

    你在找什么?蓝色寂寞转而问她。

    “我小时候看动画片,里面有一句歌词是这样唱的‘他纯洁又可爱,大方又天真’。没错儿,我就在找那种东西。他天真又真诚,他坚定又聪明。非常健康,心意相通。一点也不粗暴一点也不变态,很纯洁,互相都很开心。又是友谊又是爱。像做爱的感觉,像小时候的感觉。不会因为嫉妒而吵架,不会因为喜欢上别人而生气,我已经厌倦了爱情,我只是要找到小时候儿的感觉。”

    她在找那种绝对坚定、绝对纯粹的东西。无论它是一个人还是一种信仰。她一生都在找。她说,只要她的心还没死,她就永远找下去。

    有段时间曾经迷恋自杀的话题,可惜身边永远没有人真枪实剑地去死。这真让人绝望,她遇到的只是一堆“热爱”自杀的家伙,迷恋自杀也能带来一种浪漫气氛,只是这种病兮兮的心态她不欣赏,她巴不得有人说死就死,干脆利落。如果不去“真”死,就别说“要”自杀。明确说自己对自杀有好感不结了。

    想到一个写诗、听摇滚、写小说、混着的年轻人。非常瘦。一个永远嘴里永远会哼着歌的人。一个哪怕身上不超过十块钱在陌生的城市仍然会主动掏出钱来请朋友抽烟喝可乐的人。从紫城混到了S城,一直写诗。终于开始工作。必须要工作,因为要生存。

    延延说,丫头,好久没联系了,你还好吗?很想你。

    阳阳说,我正在梦幻岛上看星星。我叫游泳的小熊把带你来梦幻岛的方法带到你梦里。今晚梦里见。我把你的名字种成了花。我想你,姐姐。

    芝麻,只有你知道我,不是么?我永远学不会势利和谱大,我会和所有真诚的人认识,我也愿意,不在乎别人说什么。身份、姿态在我看来都是无所谓的,都是可笑的。人生就是一个悲剧,这实在没办法。

    在S城和K城的举行足球赛的那个晚上,遇断在工体门口遇到了宝莹和谢北。她突然有些理解他们了。黑暗中,人际嘈杂中,谢北向遇断伸过来一只手。

    遇断紧紧攥住了那只手。我们都长大了。

    多么怀念那丰盛激烈的过去,那么真诚。

    还看到了小四,他和谢北、宝莹在一起,灯光下,小四向遇断露出羞涩的笑容。

    我们都长大了。

    世界上最优秀的年轻人。最坚强的少年们。都逐渐消失,缩回了自己的角落。你们在哪儿?

    遇断觉得她应该写一部小说,写下他们这一代人的悲剧和永远无法实现的理想。写出挣扎、迷茫和泪水。写下红色的血液和黑色的希望。愿文字像暗夜一样,像尘土,永不消逝,永远飘浮在这人世间。

    她有预感,也许她会死去。就像那些灵魂已经死去的人们。

    也许会一直活下去,像行尸走肉。内心激荡,外表淡漠。我们这一代人活得不痛不痒不死不活,就算鼓足勇气说出痛苦仍然会有人说这是无病呻吟。

    我是无病呻吟吗?芝麻?

    保持你的坚定和纯洁,还有独立吧。

    可我觉得寂寞。从开始到现在。我只是想有个说说话的人,有个心灵伙伴。

    她再也没见过小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小强不再给她发短信。“小强……”好孩子楠楠低念着他的名字,有一天晚上她梦到了小强。梦醒了以后,好孩子楠楠感到无限失落。她给小强发短信说,我梦到了你。能不能分一点儿爱给我?只要一点点就好。

    和小强在一起的时间总像在梦里。这就是她为什么迷恋他的原因。他和他的那些朋友,给了她类似“爱”的感觉。

    她知道小强有家庭,他的妻子小Y是那么可爱。小Y还给好孩子楠楠发短信说她变成了小红鬼。小Y在和小强吃好吃的饭时还会想着下回带好孩子楠楠来一起吃。小Y还送给过好孩子楠楠一袋熏衣草的香料,她说把它放到枕头底下,就会睡得特别香。小Y还送给好孩子楠楠一个粉红色的护腕儿,上面有三条深粉色的横道儿。小Y小小的,手腕细细的。好孩子楠楠像战士一样茁壮、健康。

    “天呐,我是多么爱他们啊!可他们为什么不再与我联系?难道他们厌倦了我?难道他们不再爱我?”

    不知道原因。也没有冲动到立刻给他们打电话或去找他们的地步。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怕小强和小Y看到她急切的神情,怕他们对此感到不可理解。

    他们对彼此坦诚、没有秘密,可作为他们的情人却太痛苦了。她不尤自主想起了萨特和波夫瓦。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可她在他们面前只是个小孩,还玩不起这游戏。没有足够的智慧和定力。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说爱她,也许她只是个陪衬。

    那几天,她天天听《Knockin’OnHeaven’sDoor》,那“耶耶耶”的叹息像是歌者代她发出的。

    就像无数次、就像每一次,从来没有过例外――她最担心的事都已经发生了。

    那天和小强在鼓楼的见面,的确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小强死了。他因吸毒过量死在了“NeverHood”法实施的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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