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则朝他一翻白眼,不屑地怒斥道:“你他妈的算老几,耽在一边去吧!”少年家不以为忤,晒然一笑,道:“我不算老几,只不过像你老兄一样,是个嗜赌如命的赌徒。因为老兄在这里闹得没完没了,使整个赌场都停摆了,影响了我的赌兴,所以……”话犹未了,那大汉已勃然大怒,突然一记冷拳,照少年家迎面击来。少年家眼明手快,头一偏,出手比闪电还快,只一抬手,已然捉住了对方的手腕。这少年家非别,正是刚从青城山下来的顾小宝,而这当庄的少女,则是他从放高利贷的保嫖手中救出的胡芝兰,然后又从赌场捞了一笔。分手时,胡若兰明明是说要去成都等他三年,三年后便青灯木鱼。事隔不久,是怎么在青城山下出现,又当起“福记赌贫的主持人?他必须问明此事,但因为大汉闹场子,只好忍了下来,如今见胡芝兰穷于应付,就不得不出面解围。试想,大汉岂是他的对手,只觉右手腕如同被钳夹住一样,心头不由大骇,忍不住痛呼:“啊!你……”“我只想说句公道话!”顾小宝依然保持着他那潇洒的微笑,丝毫看不出他已将那大汉制住。“请!请说……”大汉屈服了。顾小宝这才松开手,瞥了诧然望着他的胡若兰一眼。然后以极轻松的口吻说道:“既然开了饭馆,便不会怕你大肚汉,人家赌场开着,你老兄只管下注,似乎没有理由要求人家亮赌本吧?再说,你老兄还不一定能赢,就算是赢了,到时候赌场赔不出,你再据理力争也不迟。除非是这赌场立刻关门,否则,我想他们一定会照赔不误的!”大汉道:“你能担保他们赔得出?”顾小宝笑笑道:“这个我不敢说,但我能保证的,是你老兄绝对赢不了!”此话一出,不仅那大汉面露疑色,周围的赌客更是哗然大噪,交头接耳,窃窃私议起来。因为赌博是胜负机会相等的,尤其是押“宝”,输赢只在一念之间,机会各占一半,不像赌牌九,要从三十二张中取两张决定胜负。除非是暗做手脚,谁能保证赌“单”“双”,会只输不赢呢?但顾小宝却断然指出,大汉这一”宝”,注定必输的命运!大汉觉出了弦外之音,茫然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顾小宝笑笑道:“我只是凭‘第六感’,感觉你老兄赢不了,信不信由你!”“第六感?”大汉毫无幽默感,老大不服气的道:“老子要是赢了怎么讲?”“照赔!”顾小宝回答得很干脆,好像他就是赌场老板似的。“你说了算?”大汉提醒他的身份。顾小宝冲着胡若兰一笑,道:“大小姐,是这么办吗?”胡若兰自然没有异议,抛开以往那点关系不说,倘非他紧要关头挺身而出,如果那大汉坚持要她亮本——当场剁下两个手指头来,她倒真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可以不断手指,但事情闹成这种局面,赌场以后还得继续经营,当着这么许多赌客,当然不能动武、使性子,也且不是解决的办法。否则,谁还敢来这种仗势欺人,耍赖的地方,自己更无法向姣据交代。她点了点头,表示接受顾小宝的建议。顾小宝又笑笑,居然自告奋勇地道:“我看我闲事就管到底,这一‘宝’由我来开吧!”说着,已然伸手要去开“宝盒”。“漫着!”大汉及时阻止。顾小宝似乎有些不胜其烦的道:“又怎么啦?”大汉嘿嘿冷笑道:“刚才你敢断言我赢不了这一‘宝’,必定是知道这一‘宝’开出来准是‘单’,所以很抱歉,老子要改押‘单’了!”大小姐胡若兰暗吃一惊,急道:“这不可以……”她刚才摇的就是“单”,此刻见大汉改注,急忙出言阻止。“不可以?谁规定在未开出以前,不准移动赌注,老子偏押‘单’,开吧!”说罢,已将两个血淋淋的手指头,移向了押“单”的位置。朝自满天。旭日东升。正是一日之计在于晨,人们早餐后忙着一天工作的开始。此刻“福记赌场”正是最紧张的一刻,每一个人的心房像绷紧了弦的弓。胡芝兰还没来得及阻止,不料顾小宝的动作其快无比,一欠身,早已伸手按上了“宝”盖。一两百双睁得通圆的目光,不约而同定定的集中着着“宝缸”。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几乎每个人剧烈跳动的心脏,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李师傅向周围的保镖暗施眼色,准备必要时采取紧急应变的措施。那大汉紧张地停止了呼吸,倒是胡若兰沉得住气,脸上未现慌张神色。无他,因为她相信顾小宝,知道顾小宝会对她维护。突然——“宝盆”盖揭开了。“啊!”周围响起了一片惊呼。不知道是哪一位赌客,情不自禁地脱口叫出来:“双!”果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赫然是一对红四——八点!那不是“双”是什么?“好小子!”大汉气得肺都几乎炸开,怒骂一声,全身扑上了桌面,夺刀在手.翻身就向顾小宝猛刺!顾小宝早有戒备,对付这种莽夫,只一出手,便又捉住对方刺来的手腕,大汉疼得“哇厂的一声怪叫,匕首便脱手掉落地上。顾小宝继之随手轻轻一推,那大汉庞大的身躯,被推得踉踉跄跄跌出去。后面看热闹的慌忙退让,那大汉便一跤跌了个四脚朝天。保镖们刚要动手,趁机上前病殴一顿,却被胡芝兰喝止,保镖们这才按兵未动,退在一旁袖手旁观。大汉是河豚吞河灯,心知肚明,知道不是顾小宝的对手。古有明训: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白白断了两个手指头,只好自认倒霉,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于是他一骨碌爬起来,咬牙切齿的恨声道:“咱们山不转水转,哪里遇上哪里算。好小子!有种的留个万儿.老子不找你,自然有人找你。”顾小宝昂然笑道:“老兄不必查问根由,只需记住我这张脸就是啦!”“好!咱们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说完狠话,他连头也不敢回,狼狈不堪地夺门而出,逃得无影无踪。好戏到此收场,是开锣戏呢?还是压轴,无人知晓。这一“宝”如果是胡若兰提的,别人也许会疑心她暗中做了手脚,但顾小宝却是赌客身份,充其量不过是个爱管闲事的年轻人,谁也没活可说了。但胡芝兰心里有数,四小宝再一次的替她解了围,也只有顾小宝才能使大汉输得冤到了家。她对顾小宝实在到了朝思暮想,茶饭不思的地步。为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谁也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谁能了解她内心的事呢?女人天生就能了解男人的。但男人永远不会了解女人。也许,只有女人才了解女人的想法。现在她终于忍不住了,娇声道:“谢记住的解围,请至后厅奉茶,容我一申谢意。”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不能投向顾小宝怀抱,拥住他诉尽相思之苦。顾小宝也想了解她何以未回成都,反而来到青城山麓,居然在这间赌场当了主持人。于是顺着她的话道:“这点小事,本不足挂齿。至于奉茶吗?…哈哈!那才真是及时雨,我正口渴,就叨扰姑娘了。”顿饭光景。顾小宝离开了“福记赌场”,他了解了一件事。这件事是君绝说的,那赌手指的大汉是“阎王笔”派来的人,目的是想报上一次一箭之仇。君绝是洪门中人,他就是以洪门身份对那大汉晓以洪门之义才吐露出真情。其他,顾小宝一无所知。至于胡若兰为什么来这里,胡若兰只说是奉命行事,其他什么也没讲。不过——胡若兰说了一句:就是对顾小宝有利无害,她对顾小宝是此心永不变。顾小宝问不出原因,且与千叶道人约定龙溪见面时间在即,只好说声“珍重”,开讲了一会儿便离开了“福记”。由青城至龙溪,约有四、五十里,因千叶道人要他在中午至龙溪见面,适才在“福记”耽误了不少时间,因此脚下加劲,不到两个时辰,便到了泯江岸边。放眼望去,只见江水滔滔,渡头上已有不少侯渡之人,因龙溪在对岸,而渡船尚未返回。见那渡头有个茶棚,便到茶棚中拣了一个座位,要了一碗茶,等对岸的渡船。因为坐着无聊,忽然想起怀中那颗冰珠,自昨夜在井中获得后,匆忙中并未仔细看过,很想一睹是什么样儿?他小心谨慎的,先抬眼向四方打量一眼,见都是些挥汗如雨,普通侯船人,并无打眼人物,这才将冰珠从怀中取出,一人独自观赏。初秋。秋阳仍是十分炎热。他这冰珠一取出,不但冰光四射,而且立时凉生四座。因全神注视手中冰珠,倒未觉得;但那邻座之人,本来挥汗如雨,热得喘不过气来的时侯,突然清凉四射,大家不兔诧异。不由目光集中到顾小宝手上,见他手握一颗光华四射的大珠,正自反复观赏,那一阵清凉之气,正由那颗珠上发出。人,谁都有好奇心,全茶棚十多个侯渡之人,全都向顾小宝桌边围来。顾小宝这才想起自己犯了江湖大忌,自古有财不露白的名言。何况这等旷世奇珍,若被江湖人物看见,岂不是又惹麻烦。心中大是后悔。忙将冰珠收人怀内。就在此时。耳中突闻一阵脆笑之声,从江面上传来,笑声一人耳,顾小宝心中突然一震。那年头。女人在外抛头露面的甚少,更何况这般脆笑,那些等候渡船的人早又被笑声吸引得回过头来。顾小宝抬头向证面上看去,不知什么时候,江边上靠了一只小船。船头上立着一位身穿红得喷火衣衫的女人。因为用风尚有二人三十丈远,看不清这女人的睑孔,但从衣着和笑声判断。那女人的年龄并不太大。那红衣女人,正面对着这茶棚,手掠鬓发,不时回头向的中说话,可见那般中尚另外有人有人说:“女人们在抚弄自己头发的时候,定是心已乱了。”这女人真的心乱了吗?果如此,是为什么呢?顾小宝睹此情景,心中暗自吃惊。皆因适才已从笑声中听出,这女人的内功甚是精堪,而且目注这茶棚不断向舱中说话,必是有为而来。心中正在狐疑,那渡船已然靠岸,候船的人纷纷向江边走去。顾小宝一看日色,已近午时,怕误了与千叶道人的约会,不得不乘这班渡船过江。但他却暗自戒备,杂在行人中,向渡船走去。渡船与那小舟,相距不过五、六丈远。顾小宝到了江边,不由用眼角余光向那红衣女人着去,见她年龄不过二十五、六岁,生得明艳动人。他顿又觉得这女人“火烧猪头皮——面熟”,不知在何处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舱中另外背坐着一个白发如银的老太婆,心中虽是生疑,但此时渡船已将离岸,只得匆忙上了渡船。他上得渡船,梢公便将渡船掉头,向江心划去。顾小宝并未进舱,站在船头上注意那小舟行动。果然——渡船一动,那红衣女人也抓起一支木桨,跟着渡船划来,而且不时向顾小宝嫣然含笑。顾小宝虽不是什么老江湖,但江湖上的事经历不少,也十分警觉,这一来便知这一老一少,果是跟踪自己而来。“打鱼一世蓼儿洼,不种青苗不种麻;酷吏赃官都杀尽,忠心报答赵官家。”这首诗是梁山好汉阮小五吟的词儿,顾小宝望着滔滔江面,想着自己是旱鸭子,如果她们在江上发难,不知要如何应付。但他脑海中却不断思索,自己生平并未与这女人见过面,何以会觉得面熟,心中好生不解?须知,泯江是川中四江之一,并非小河,河面少说也有里许,江流湍急,自己这艘渡船,是两个梢公划桨,横江而渡,船行甚慢。反观那小舟仅红衣女人一支木桨,竟在波涛澎湃的江面上,箭射般向对岸地去,不但快,而且平稳异常。扁舟轻渡,显得毫不费力。不要说,顾小室也知道老太婆和红衣女人是两个高手。看样子,必是先去对岸等待自己了。悬挂的心,也就平定了一大半,只要不在江面下手,纵不济,但总可应付—下,但心中依然暗自盘算应付之策。不过半个时辰,江船已大江岸,果又见那小舟停在岸边,只是二人已不在舟上,放眼望去,江岸上虽有不少行人,却未见二人踪迹。龙溪虽是小镇,倒也非常热闹。顾小宝一面向镇口走去,一面戒备,蓦地想起千叶道人,虽是约在龙溪见面但却未约定一个地点。难道……难道要自己大街小巷去找吗?进入镇口不远.乍见街左有一家酒楼,高悬着“太白居"三字金匾。顾小宝心中一动,那千叶道人终日不离酒,说不定他会到这酒楼上来,我何不去这楼上等他。况且,自己已许久未进饮食,肚子也有些饿,先去祭祭这五脏庙再作打算!著一抬头,只见店门口一副见联,上联:’处世若大梦”,下联:“对酒还自倾”。顾小宝文武双全,便知这楹联乃摘自李白“春日醉起言志”。故仅瞥了一眼,便向“太白居”走去。还未到店门,早迎出一个伙计,冲着他一哈腰.道:“爷!你才来呀?你订的雅座巳给爷留下了,酒菜全准备好M!”顾小宝心中一愕,莫名其妙的看着店夥,道:“什么人订的雅座,你看错了人吧?”店夥计又哈腰笑道:“是爷您订的呀!爷姓顾,从青城来,对不对?”顾小宝见店夥计说出自己姓氏,连从青城山来也知道,忽然心中明白过来,暗付:“果然自己料得不错,必是千叶道人先来订了座。”于是又问道:“夥计,是不是一个穷道士吃了酒菜,等我来替他结帐?”这一问,反两轮到店夥计一怔,道:“爷!你爱说笑,给爷订座之人.不但未吃酒菜,连爷的酒菜银两也预付过了,而且……”“而且替爷准备好了牌局,搭子也邀好了,周爷是本镇最大粮行店东,王员外是本地首富,郝爷是灌县的金饰店老板,只要爷一吃完,就可以进行牌局。”顾小宝被店夥计讲得大惑不解,忙问道:“喂!摆计,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夥计着眼一笑,道:“这个……小的可不敢说,爷您就别问啦!反正爷心里知道!”顾小宝见夥计笑得有点神秘,知道是店夥记误会了,以为明知故问,假仙假答。心想:“管他呢!我且先上楼吃喝,再慢慢问他,到时多给他一点小费,还愁他不说么?”当下谈谈一小,便向楼上走去,夥记十分恭谨的早抢在前头带路。这楼上半边是一个大敞厅,约有十来张桌子,已坐了十来个酒客,正在吆五喝六猜拳饮酒。正对面,是两间隔开的房间,桃花窗格,糊了翠绿的纱富,洁白的门帘,果然是两间雅座。店害计走到临街一间门前,伸手一掀门帘,向顾小宝道:“爷请进,小的这就去的酒菜来!”进了雅座,果然已摆上一副杯筷,那临街的窗门开着,便面窗坐下。一会儿工夫,夥计搬来酒菜,又给顾小宝斟上酒,谄笑道:“这是真正四川名酒——泸州大曲。爷!您尝尝就知道我没说谎。”顾小宝正要问话,忽听敞厅中有人高喊夥计。夥记忙不迭的向顾小宝哈腰道:“爷慢用!外面又来了客人,我们这酒楼全是熟客,小的去去再来!”说完,也不等顾小宝说话,掀帘走了。夥记一走,顾小室也实饿了,便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那知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夥记过来;看看窗外,日色已升,也不见千叶真人的影子,心中好生纳闷。正要高声喊夥记,哪知蓦一抬头,见对街后面一座高楼,突然楼窗“呀!”的一声开了,传出一阵女人笑谑的清脆声音。顾小宝登时心中一动,忙凝神看去,只见窗前突现一个红衣女人,正是适才江边使舟之人。最使他吓惊的,是那红衣女人手中,拿着一顶竹道冠,一看便知是千叶道人那顶道冠。这一下,可使顾小宝吃惊不小,千叶道人是武林中成名人物,老字号了,一生行事,神秘莫测。现在道冠忽然落在这女人手头,难道千叶道人,会落败在她手头?连道冠也丢了么?心中正在犯疑,却见红衣女人手举道冠,高声向楼内笑道。“大姐,你平素说这疯道人怎么了不起,原来是个徒具虚名的角色。你看我不是轻而易举的便将他骇得连道冠都不要了,要不是师傅她老人家叫我别伤他,他还能逃得脱么?”说时,一双媚眼,却向顾小宝窗内飞来,冲着他一个甜笑。顾小宝听得心中一震,这红衣女人,明明是在告诉自己,千叶道人不是她的对手。由此看来,其人武功之高。但她是谁呢?不知这般故意现身,是什么意思?对自己示威么?心中疑惑未定,似是那楼内的人在继续交谈,只是相隔太远,听不真切。蓦地———那红衣女人又玩着那顶竹道冠,笑道:“你说的何尝不是,谁叫他多管闲事呀?哼!他想带他去见白丹凤,我偏不让他如愿以偿。其实,师傅她老人家也太顾虑了,我就不信对那个‘九重丹凤’有什么了不起?”说时,口角一撇,显得甚是轻蔑。此时,那楼下一个苍老声音,喊了一声:“红姑”,只见那红衣女人娇滴滴的应了一声:“来啦!”回眸看了顾小宝一眼,翩若惊鸿的下楼去了。顾小宝料到必是适才那小舟中的白发老太婆唤她,想来那白发老太婆必是她的师傅了,只是不见红衣女人所喊的大姐现身,一个人望着那间楼窗发楞。他正在发愣,忽觉身后一缕劲风骤袭。顾小宝嚯地侧身探腕,两指一钳,挟着一件软软的东西,看时,原来是个小纸卷儿。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今晚三更,秘来伏龙观,慎防五毒跟踪,切记!”下面画着一片竹叶。顾小宝见千叶道人传书,虽然心喜,但从这简单几句话中,已知道适才白发老太婆是谁了。这一来,几乎骇得呆了。暗付:“无怪千叶道人也不敢露面相见,敢情那白发老太婆就是武林闻名丧胆的‘五毒夫人’。这个老魔的出世,武林中必有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故。”正在这时,夥计又走了进来,顾小宝连谁给他订酒菜之事,也不想问了,随手摸了一块碎银赏给店夥计。夥计接过碎银,哈腰谢道:“爷!牌局已经开始了,就等爷您啦!”这间雅室远离大厅,如同包厢,可以不受干扰,看样子是专供特殊身份的人聚餐、聚赌的。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随侍在侧,各种菜点,一应俱全,即使想来两口“福寿膏”(鸦片),她们也会照办。看她们捧着烟具在一旁,就不难明白。人局的七个人,三个生意人,也就是夥计说的粮行店东周爷,金饰店大老板都爷,另一个员外装束的,不问而知,该是王员外了。再来是两个挂冠退休的县太爷,实际上是一对搭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郎中——赛时迁顾松,摇钱树阮三郎。最惹眼的一位,是让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妖艳女人,她好像是这个牌局的主人,所有的人都叫她“大姐”。赌的是“梭哈”,而且是现款,一万两银子一个“台面”,“开牌”的“底盘”最低是一百两。一般来说,这个局是相当大,而且硬扎得很。顾小宝为了想看看他们耍什么花样,一上桌居然就宣布“无底。“无底”就是说不受“台面”的限制,等于开的是无限公司,存心要大输大赢。这种赌法最受郎中的欢迎.赛时迁顾松和摇钱树阮三郎不禁暗自窃喜,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准备在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家身上,狠狠地放血,捞他一票。每一个靠赌场吃饭的郎中,都不会傻得一上来就狠砍猛杀,把“羊牯”(呆子)吓跑。牌局一开始,大多都是放长线,钓大鱼,先输出去一笔,目的是想把“台面”哄起来,然后大显身手。这种方式,一般称之为“回笼”,而他们是想搞一次“炸弹开花”。所谓“炸弹开花”,就是预先洗好一副牌,而且大都是“冤家牌”,搞得你非跟不可。举例来说吧g张三是顶头“K”,李四是顶头“A”,赵正是顶头”10”,王二是顶头“9”,这位“赌家”(郎中)只是顶头“8”。顶头“A”的李四出钱,张三顶头“r一定跟,赵五和王二用于的10,9也是有对不饶人,自然也跟下去。结果10、9顶头对发来了三条,这就由10一对的赵五出钱了。王二麻子有了三条“9”,跟下去了,顶头“A”和顶头“K”的张三、李四,不可能让一对“10”和一对“9”吓跑,自然要买一张牌。三条“10”和三条“9”自然买不到“四条”,顶头“A”和顶头“K”的张三、李四则买进了两对。于是热闹了,谁都有雄厚的实力,互不相让的加注,把“台面”越抬越高,到最后,张三、李四、赵玉、王二麻子几人,有的发进“富尔豪士”,三条的还是三条。而那位“小8”对的“赌家”(郎中),则发进了“四条8”,卷走了台面。这只是郎中们方式的一种,当然还有其他的方法,笔者不能—一赘述。顾小宝赌得很猛,这正合赛时迁顾松和摇钱树阮三郎的脾胃。牌局进入白热化,战况越来越紧张,顾小宝似乎守不住了,一副“龙虎斗”碰了那位大姐“三条8”之后,便动了肝火。把原先赢进七、八万两全倒了出去,幸好未赔出老本。倒是这位大姐一枝独秀,大有睥睨群雄之势,几副牌打顺了手,更是所向无敌,杀得各人毫无还手之力。这个牌局的牌搭子,是那位替顾小宝订酒菜不知名的人约好的,对顾小宝来说,全都是生面孔。其他的牌搭子,他们互相之间,有没有瓜葛,顾小宝不知道,好在他赌技精湛,输输赢赢,还没有伤元气,输老本。而这位大姐却是手风奇顺,不晓得是她赌技高强,还是财神爷特别照顾,居然从开始就无往不利,一直保持辉煌战果。一个时辰打下来,赛时迁顾松、摇钱树阮三郎已经额头冒汗了。进赌场别问谁输谁赢,谁头上的汗最多,谁频频用手帕擦汗的,准是大输家,这似乎是千古不变的公式。这种情形对顾松和阮三郎来说,是绝无仅有的。通常他们两个搭档,总是先“放水”,输到三五“底”以后,便开始反攻,由其中一家起哄,造成热闹的场面,另一家则稳坐钓鱼台,等着鱼儿上钩。可是——这一局他们已输出二十“底”以上,也就是二十万两以上,仍然毫无起色,并且又不是存心“放水”。不知是怎么阴差阳错,每次明明布下天罗地网,十拿九稳赢定了的牌,居然爆出冷门,会让别家赢了去。然后,由别家赢去的钱,又转到那位大姐的面前。渐渐的,他们起了疑心,终于发现毛病就出在顾小宝身上。因为每当紧要关头,他明明非跟进不可的牌,会突然退出,算准了他不会跟的,他又反而跟了。就这样,使顾松和阮三郎的阵脚大乱,除非是偷牌,在洗牌上已是黔驴技穷,已无法做出手脚。郎中也有等级之分,最差劲的是用“药水牌”,或是“捏角”临时做记号.这种角色只能骗骗冤大头,上不了大场面。稍微强一点的,是互通声息,暗报“底”牌,必要时“偷天换日”,但要手脚干净利落,出不得差错。完全靠洗牌、发牌掌握全局的,已是此中佼佼者,但仍然需要有搭档配合,始能收绿叶红花之效。最难是唱独脚戏的,那才真正是第一流角色。这种人不仅要具备各种手法和窍门,更需要身怀绝技,单枪匹马控制全局,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轻易在牌上做手脚。但这种第一流角色,却如凤毛城角,武林中能充数的,屈着指头都算得出的几个人,大都退隐收山。顾松和阮三郎虽属佼佼者,但还不是第一流角色。他们起先怀疑顾小宝可能是唱独角戏的,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过于轻敌,才在阴沟里翻了大船。然而,顾小宝并未斩获,仅仅是奋力苦战,勉强保持着小赢的局面,真正的大赢家,却是那位大姐。于是,他们又疑心顾小宝是大姐找来的搭档。最妙的是,其余三家输赢都不大,偏偏他们两个难兄难弟,已经输得抬不起头来,这可真是灾情惨重。其实——这位大姐也赢得有点莫名其妙,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行,会意外地赢了这么多的钱。接下来,正好是由顾小宝发牌。第四张牌发出,顾小宝自已的牌面既不同花又无顺的希望,连一个小对都没有,早就应该丢牌了,但他却在死缠烂打。顾松是一对“K”,阮三郎则是顶头“A”对,第三张没有,第四张牌又发来一张‘A’。阮三朗向桌上扫了一眼,牌面最大的就是他“A”对最大,其余几家已纷纷打烊,只有大姐的一对“8”舍不得丢,可能已经发进“三条8”了。他的搭档顾松是在等他开价,以便兴风作浪,而顾小宝是一副根本不值得一眼的烂牌,却仍然在观望,不肯丢牌。阮三郎得到搭档顾松的情报,知道他的底牌是张“8”,更认为十拿九稳的赢定了。由于大姐是大赢家,抓住这机会,阮三郎哪会轻易放过,于是一咬牙,开价五万两。顾小宝在他下家,犹豫了一下,居然跟进了。大姐果然是三条“8”,本来她不想跟阮三郎硬碰,目前她是大赢家,可以采取守势,也可以打“铁板”,保持战果。但她看顾小宝的一副烂牌都跟了,为了凑热闹,嫣然一笑,也照样跟进。轮到顾松,他一盘算,连庄家刚才跟的,加上这十万两,台面上抛开老本已超出八万两,他可心犹未足,一狠心又加了五万两。阮三郎当然照跟不误,这是一次难得的“炸弹开花”,焉能放过。顾小宝装模作样地查看了一阵出过的牌,左算右算,、考虑了足足有盏茶时刻,仍然拿不定主意。“怎么?是跟,还是不跟?”阮三郎开始催促。顾小宝还应了一声:“等等!”还是犹豫不决。阮三郎笑了笑,故意道:“我看你算了,这么一副烂牌,同花不是同花,顺又顺不来,跟个什么劲嘛l”“喔!不……”顾小宝舍不得放弃的道:“这张牌是活牌,一定可以补进…”阮三郎心里暗笑,嘴上却道:“你充其量是一对‘10’,补进了也不过三条,难道不怕我三条‘A’?”“不见得!”顾小宝老谋深算地道:“你绝不会是三条‘A’,否则早就‘梭哈’了,哪会‘温’到现在,我只要发进三条或两对,就准能赢你!”阮三郎哈哈一笑,道:“你既然不信,就买三条吧!”顾小宝被他一激,突然冲动地道:“这一牌是大输大赢,五万两之外,我外加五万两。”这一来可把顾松和阮三郎乐歪了,其余的几家则暗自摇头,他们赌了多年的钱,从来也没遇上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大姐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本想阻止,但想到自己也在台面上赌,实不便干涉人家的自由。他输他的钱,于你鸟事,谁能管得了。她之想阻止,是因为她已体会到,这场牌局完全控制在顾小宝手头,她之所以能赢,且一枝独秀,也是顾小宝造势。“我跟了!”她了解了情况,便作了这个决定。顾松见目的已达,不便再乱抬价,只好把自己的牌丢了。阮三郎面露得色,只用手敲敲桌面,表示跟了。顾小宝立即发牌,以熟练的手法,将每张牌慎重地推到各人面前。各人面部的表情都紧张起来,抓起最后发进的牌,用台面上的一张盖住,双手捧近鼻尖,睁大了眼睛,用力的慢慢地把牌搓开……。如果那个时代有照相机,将每个人的神情摄入镜头,真可以拿去参加世界摄影展,夺得蓝带奖!阮三郎是认为稳操胜算,兴奋超过了紧张,等到搓开最后一张牌,发现是张无关痛痒的废牌,这才略显不安起来。一个脖子伸得像长颈鹿似的,去看他们发进了什么牌。顾小宝蓦地喜不自胜的翻开牌,他果然补进来一张“红10’,台面上是一对“10”了。阮三郎对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担心的是那位大姐。怕她万一再补进一对,就成了“福尔豪士”,正好压他的三条“A”。这一牌先后是十二万两银子,数目太大,这位大姐也不禁有些患得患失起来。直等他们的牌亮出,她才紧张万分地搓开了最后一张牌,是张“方块9”。“8、9两对!”她情不自禁地大叫起来。阮三郎的心霍地一沉,气得他连“梭哈”的规矩也忘了,怒不可遏的质问顾小宝道:“你凭那一点抬价?”一伸手,居然把顾小宝的底牌揭开了。这一举动相当不礼貌,并且在赌桌上是犯忌的。通常是发现有人串通作弊,怀疑其中之一是故意抬价,才用这种方法捉拿证据。如果顾小宝的牌根本不应出价,那么“证据”便告确定,非但要赔出输家的,甚至还要看别家好不好说话。好说话的可以私了,大家公议出的什么条件,作弊的人必须照办。要是遇上不好说话的,来个故意刁难,任他狮子大张嘴敲诈一笔。现在顾小宝的牌翻开是“三条10”,他本就是算出“10”是“活牌”,才孤注一掷的,结果真让他买到了,还有什么毛病好挑剔呢?顾小主这下可逮着了理,得理不饶人地怒问道:“你这算什么意思?”阮三郎顿时哑口无言,他突然拂袖而起,连大姐的牌都不看了,向他同伴顾松一使眼色,便要离去。顾小宝出手如电,一把当胸抓住,怒声道:“你这就么一走了之么?”“我为什么不能走?”阮三郎一挣未能挣脱,始不甘示弱,怒目相视。“当然不能走!”顾小宝理直气壮的道:“我好不容易买进‘三条10’,稳赢这位大姐的“两对”,最后一张牌还没出价,你就擅自翻开我的底牌,这个损失谁负?”阮三郎随手用自己的底牌,大声道:“人家已经发进“福尔豪士’了,老子‘三条A’都关了门,你‘三条10’能赢个屁!”“你关门是你的事。”顾小宝道:“她的底牌还没翻出来,你怎么知道她补进了‘福尔豪士’?”“这……”阮三郎嘿然答不出来。顾小宝冷冷一笑,道:“说不定我这一副牌还能再赢五万两,这个损失你非负责赔偿不可!”阮三郎怒极之下,趁顾小宝说话之际,猛一挥手,再一次想挣脱开来。谁知顾小宝却紧紧抓住他胸前不放,这一格,不但没有把顾小宝的手格开,反而使自己的手腕酸麻欲断,如同格在铁柱上似的——海天风云阁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