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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回 朱比南夜闯少林寺

    一片可怕而又神秘的大草原,没膝的荒草遮掩着吞人吸物的泥淖。凡是陷身其内的人,还没见一个能生还的!几十年来,武林传闻着这神秘泥淖的一些异事,这些勾引人的异事往往激起一些人的好奇心,自恃武功过人的侠士豪杰,忍不住前往一探,结果是就此消失,匿声江湖。他们的消失又使江湖多一些传闻,他们是死、是活,没有人能确切知道。但有一个事实,每当清晨夜晚,神秘泥淖附近,总有一个凄楚恐怖的呼声,如夜枭一般,长声哀号,撕人心肺,摄人魂魄!大沙漠上空的弦月,是那样的惨白,凄淡的月光,映着泥淖中央的一个小山丘。周围的绿草,随风摇摆,掀起一片起伏不定的草浪,更透出几分神秘。绿草环抱的小小山丘,乃是十里沼泽中唯一可以立足的地方。任何人想要到达这小山丘,必须施展绝顶轻功,一口气越过十里之长的烂泥,踏着浮泥之上的绿草,气不断,力不停,才能如愿。否则就会被魔鬼般的泥淖吞噬。这天夜晚,月色迷离,一条颀长的身影跃上十里浮沙。只见他提一口真气,展施绝顶轻功,足点草尖,如蜻蜓点水,远看就像在草上滑飞。转眼间,十里浮沙甩在身后,踏上了暂可小憩的土丘。虽然他的轻功在当今武林中出不了前三名,内力已达到绝顶,但十里浮沙的飞纵腾越,毕竟消耗了他不少真力。他敛气收神,调息了一会儿。这才恢复了体力。月光照着他那虽不英俊,但充满男性魅力的脸庞,削瘦的下巴,浓密的眉毛,直挺的鼻梁,都给人以坚毅的力感。尤其那双眼睛,闪耀着一种光芒,是一种冰冷的,甚至是残酷的神秘光芒,这种光芒下,往往遮盖着使人猜解不透的奥秘。他很年轻,也不过二十多岁,但额头上有两条隐隐的皱纹,他一皱眉头,两条皱纹更明显了,使他脸上的神情变得阴森可怖。不难看出,皱纹说明了他所经历的苦难,表露了他内心的怨毒。这样一个身怀绝技的青年,在这神秘的夜色之中,到这充满危险的泥淖来干什么?凛冽的寒风,吹拂着他的衣袂,瑟瑟作响,他木然地站在士丘上,四下慢慢地窥探,像寻找什么秘密。忽然,他神色一凛,低低启言自语:“不错,就是这里!千里迢迢我从另外一个大漠赶来,就是为了看它一眼,我要把它记住,牢牢记住,永不忘记……”他呐呐自语,声音越发低沉,慢慢地,两滴晶莹的泪珠涌出眼角,月光照映,闪闪发亮…,突然,他仰起头来,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看着满手的泪水,惊异地轻呼一声:“我哭了!真该死!师父二十年的教诲白费了。我为什么要哭?我应该恨,我真不中用!”他严厉地自责着,强忍住那不听话的泪水。抬头对天发誓:“我朱比南从此一生,再不流泪!”说罢,神色一沉,刚毅而又冷酷,双眸里射出的又是那种让人望而畏惧的寒光。他仰首望天,长吁一声,似吐出满腹郁闷之气。在这洪荒冷寂的地方,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不远处,有一双枯涸的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目光里充满疑虑,期冀和渴求。这时,青年人一看月至中天,复长叹一声,单膝着地,冷森森地对天起誓:“三年之内,我这双手,要流尽仇人的血,剥完仇人的皮!要使所有仇人粉身碎骨,化为齑粉。不怨我狠毒,这是老人家当年的遗愿,我朱比南不得不为之!”说到这里,他又怀念起葬身此地的父亲,眼泪又急乎夺眶而出。他急忙低垂下头,以控制自己已经不多,尚有一存的温情。突然,他的双眸瞪圆了,精光注视小丘下面,他发现,在绿草如茵的泥淖间,有一条蠕动的影子,那竟然是个人!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但那确确实实是个人!只见她从泥淖之中爬起来,满脸泥污,形如鬼怪。头上几缕干枯的苍发,证明了她是个女人。那女人碧绿发光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朱比南,一眨不眨,一声不吭。朱比南不知她是鬼是人,直觉得毛骨悚然,一双眼睛望定那丑陋衰老的鬼脸,不敢稍有松懈。两人对望了片刻,朱比南沉不住气了,突然低喝一声:“你是人是鬼,意欲何为,快快说个明白!再这样鬼头鬼脑,别怪在下出手了!”朱比南这话一出口,只见那老妇脸上一阵抽搐,嘴角一咧,似哭似笑,又好像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但又说不出来似的,两只眸子里射出炽烈的光,满含期望,呆呆地望着朱比南,朱比南心里一动,忙问道:“你是不是被泥淖陷住,拨不出来了?”老妇闻言,连连点头,朱比南刚想办法要去拉她,只见呼地一声,老妇整个身子陷了进去,烂泥分开,忽地又合住了。朱比南见此情景,心里一紧,想,老妇这下子可完了!他正在嗟叹,只见烂泥哗地分开,老妇又探出头来,嘴里发出凄楚恐怖的哀号。听到这哀号声,朱比南浑身的汗毛都乍了起来,头皮一阵阵地发紧。这就是十里浮沙经常听到的哀号声。这哀号,数十年来,不知吸引了多少武林异人,使他们探奇而来,陷身泥淖,无法自拔,灭顶而死。“不过,这次哀号是最后一次了,从今日起,十里浮沙再也听不到这令人可怖的哀号声了。”原来,就在老妇再次探出头脸之时,朱比南一个飞身,探出如钢钩般的五指,抓住老妇肩膀,生生地把她拔出沼泽,放在山丘上。朱比南对这老妇细一打量,不由暗皱双眉。但见那女人一头苍发,似枯草一般,沾满泥浆,散发出一股恶臭,面色苍老,惨白惨白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只见骨头不见肉,剩下一双骷髅般的眼睛,显得异常恐怖,最让人受不了的是那双腿,皮肉全部腐烂,只剩下粼粼白骨。看上去惨不忍睹。朱比南看到这里,忍不住转过头去。但那老妇对自己的形象,对朱比南带有可怜而又掩盖不住厌恶的目光却毫不介意,她伸出枯瘦如柴的长臂,自脖子上取下一个闪闪发光的红蝴蝶。她一双眼晴忽地射出碧绿的光,盯住朱比南,张开嘴想说话,先是一阵“唔唔”,话不成语。朱比南知道,这是她多年不与人说话的缘故。“唔唔”了半晌,老妇才生涩地、毫不连贯地说出她要讲的话:“谢谢……你……拉我……来,……老身……多年心,心……愿可……望……实现了!”朱比南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陷在这里?”老妇又停息了半晌,说:“你……你不要……问这个,……老身拜、拜托你……一件事……”“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如果我能办到,一定替你去办。但你究竟是何人,还望告诉在下。”老妇脸上涌出一股热切的期待:“你,你……真的肯吗?”朱比南认为不必再费口舌,微微颔首。那老妇似乎喜悦已极,情不自禁地高声大笑。其实,这笑声跟那哀号没什么两样,在深夜寥寂的神秘沼泽地里,这笑声那么凄凉可怖,使人闻之毛发直立。朱比南被这笑声刺激得好不难受,他十分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老妇锐利的目光看到了朱比南的表情,笑声戛然而止。她又喘了一阵气,说:“你将老身……拉出泥淖本……本是好意,但老…,老身在泥中已有……十数年,一出……泥面,寒风侵入骨……骨髓,老身……命不长矣!只是……你答应老身…请求,老……老身死而无憾!”说着,她将手中的红蝴蝶,扔到朱比南脚下,说:“请你方……方便之时,到……到青海…海心山,将……将此物交给……一个人,他……他在那儿……等我已……十数年。记住,海心山!”说完,老妇全身一阵颤抖,再也支持不住似地,萎顿在地上,垂下那白发苍苍的头。朱比南蹲下一看,老妇双目紧闭,面呈死灰,已然死去。只是嘴角挂起一丝微笑,似乎是因为已了多年的心头之愿。朱比南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红蝴蝶,心里颇费踌躇,自己答应的事,一定千万百计去办,但自己又有重要的事去办,只有等自己的要事办完之后,再去完成老妇的瞩托了。想到这里,他将红蝴蝶仔细地放在身上,然后以掌代刀,削下一截枯枝,就在这小丘上,挖了一个坑,将老妇葬埋了。其实,这老妇跟他关系密切,乃是最亲近,最重要的人。如果此时知道这一点,放下自己的事,立即去青海海心山,找那个怪女人临终时说的人,就不会造成他终生最大的遗憾。可是冥冥世界之中,总好像有一双手,操纵着人们的命运,使人间演出一出出悲喜剧来。朱比南埋葬了老妇,又想起他下山时,师父对他讲的话:“必须找到少林寺的掌门方丈‘轮回大师’,逼他交出‘血指书’,才能知道谁是自己杀父仇人。如果取不到血指书,今生今世就甭想报仇了!”想到此处,朱比南脸上突现煞气,眸子里又射出那冷酷的寒光,他自言自语地:“轮回大师,但愿皇天有眼,仍让你活在人世,好让我取到血指书,替我父报仇雪恨!”没想到这几句话,就决定了一代武林高手轮回大师的命运。朱比南说完了这几句话,身子一长,施展武林中没几人能会的“飞鹰步”,足尖微点青草,向天边疾驰而去,眨眼间,融入迷茫的月色中。这天,嵩山的迸香山路上,摇摇摆摆走着个身穿长衫的年轻人,他四下欣赏着山光水色,神情十分悠闲。这时候,早已时过中午,阳光西斜,香客们正纷纷下山。而这位年轻人,却是逆人流而上,向着那名闻天下的少林寺信步而去。他走得很慢,等他来到少室山北麓的少林寺时,路上已无别的行人,香客们一个也不见了。只听寺内钟声清越,木鱼梵唱,已是僧众做晚课的时辰。年轻人也不着急,在寺外溜溜哒哒,等到寺内诵经之声终于沉静下来,这年轻人脸色忽地一沉,急步来到少林寺山门前,抬头看看山门上端悬挂的木匾,眉峰一挑,略一作势,身子像秃鹫一般拔地而起,跃起数丈,右手一探,恰恰按在木匾上,只见刻有“少林禅寺”的大匾,顿时化为粉末,飘飘洒洒,散落一地,要知那可是四寸厚的檀木做的大匾!年轻人冷冷一笑,拾级而上,走进少林寺。此时,月挂南天,寺内一切物体映照得十分清楚。奇怪的是,年轻人毁了大匾,寺内竟没有任何反应,寺内院子里,一片沉静,空无一人。少林寺向来以戒备森严而闻名。如有人上寺寻衅,一般连山门都难以进入,而今日一反常态,三进院子,没有一个僧人出来阻挡,这年轻人,倒也十分奇怪。这年轻人肚子里也充满了疑虑,他停下步来,略一思忖,突然向一座插满香火的大鼎走去。只见他抬手一掌,轰然一声巨响,那香炉大铜鼎,铸造不知已有多少年,竟在这年轻人一掌之下,四分五裂,满地铜片翻滚,一时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手毁大鼎之后,他伫立原地,以为定会有人出来干涉,可出乎意料的是,面对他的大胆挑战,还是没人出头,毁钟的声音会传出十里之外,寺内僧众不会听不见的!今日之事,也真的是十分蹊跷。年轻人又等了半晌,还是不见人出来,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心想,你乌龟缩头不出,难道就罢了不成!他抬步向寺后走去。前面是座巍峨浑壮的大殿,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罗汉堂”,这是少林寺武僧练功的地方。提起“罗汉堂”三字,武林黑白两道上的人物,恐怕是无人不知,任凭多拔尖的武林高手,一见少林的罗汉大阵,无不触目惊心。年轻人不是不知道罗汉阵的厉害,可他自恃艺高,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微微一笑,向那敞开的殿门走去。他一进罗汉堂,就觉得气氛不对,隐隐一股杀气笼罩着大殿,他没有左顾右盼,只是左右手一分,大殿上两尊罗汉塑像被击倒在地,立时木飞土扬。“阿弥陀佛。”在他身后,突然响起一声佛号,又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檀橄夤夜入寺,毁我寺中佛器,击我寺门大匾,不知我少林犯何罪过?”年轻人闻声,缓缓地转回头去,见对面站着一位老僧,身披黄色袈裟,须眉皆白,他宽大袍袖微微一扬,大殿上顿时灯火燃起,把个罗汉堂照得通亮。原先空无一人的大殿,不知何时站满了僧人,约有百计。年轻人将眼前老僧打量了一下,冷冷问道:“在下如猜想得不错,你可就是掌门方丈?”老僧慈眉微微一动,说道:“不错,老纳正是本寺掌门。”“在下何其荣幸,能蒙掌门方丈列阵相见,实不敢当!哈哈哈哈……”年轻人突然仰天长笑,那笑声中分明带一种奚落的味道。方丈和尚年逾古稀,心胸广宽,倒也不十分计较,缓缓地问道:“檀樾可否赐知名姓,来少林有何见教?”谁知年轻人不回答方丈的询问,反过来诘问:“掌门方丈,我来问你,你率这一百名僧众,是否想将在下困在罗汉堂内,折辱一番,以报捣毁寺中佛器之仇”他的口气中,非但没有些许悔过之意,反倒充满了挑衅。掌门方丈忍下一口气,说:“檀樾入寺,毁我佛器,原该就地拿下,处以读神之罪。但见你毁匾手法,似是我少林独有武功,佛印掌,故此一再容让,将檀樾引入罗汉堂,问个究竟…”年轻人未等他说完,冷冷插话道:“如若询问不出来,就摆下这罗汉大阵,将在下擒住。掌门方丈,我说的可对?”方丈笑道:“檀樾不将来历告知,老纳迫不得已,只好用强了。尚祈檀樾速速告知,以免误会。”年轻人脸色一凛,向那方丈说:“其实不用你询问,我也会告你来意。在下此行,是向你索取血指书而来!”一听“血指书”三字,掌门方丈不由神色大变,眉峰一挑,顿现杀气,不由分说,当即喝道:“三位掌院大师,将人拿下!”在掌门身后的三位僧人,闻言双掌合什,应声:“尊方丈命!”说完,当场站成品字形,双掌一托,对年轻人道声“请!”。这三位掌院大师,法名唤作“净尘”、“涤尘”、“除尘”,分掌三院,在寺中地位仅次于掌门方丈,其武功在寺内也是拔尖高手。那年轻人磔磔笑道:“血指书既然不肯痛痛快快交出来,说不得在下可要不恭了!倘有死伤,方丈休怪俺污了佛门圣地!”说完这番话,他走到三位掌院面前,微微哂笑,说:“你三位大师,又何必代人受过?还是退站一旁,让在下亲自向方丈讨教少林神功!”三位大师并不回言,看其神色也毫无退让之意,三人一个个凝神聚气,默运真力,准备合力擒制住这年轻人。净尘、涤尘、除尘同时一上步,将年轻人围在中间,净尘说道:“小檀樾留心接招,老纳出手了!”三位大师同时一声低喝,吐气开声,疾如闪电,六掌齐发,袍袖带起股浑厚的掌风,声势果然惊人。那年轻人面对三位武林高手的合击,面不改色,眼看掌风已到,身躯稍动,正好寻三人掌力之空隙,让过三人合掌一击,跟着右手一探,化掌为刀,直切净尘的手腕。出手如流星过隙,快到极点。看年轻人掌力如此快速凌厉净尘暗吃一惊,逼得他后退两步,才躲开这一掌。年轻人一掌解围,化解了三位大师合围之势,抢了先机,一时掌风呼呼直响,在六条宽袍大袖之中,如穿花的蝴蝶,戏蕊的狂蜂,身势捷速。三位大师出尽力,竟然没触到他一发一毫。俗话说,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二十招过去,三位掌院大师丝毫没占半点便宜,便知这年轻人的武功已然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凭三人之力要拿他,恐怕不易。掌门方丈在一旁观阵,脸色也越来越沉重,忽然大喝一声:“住手!”三位掌院大师闻声,各自问后一飘,退出阵来。目光一睃,见方丈面露不悦,顿感一阵自愧。掌门方丈目光透出一股寒意,冷冰冰地说道:“三位掌院,请在三十招之内将此人制住,不能心怀慈悲,三十招不能办到,以本门戒规处置!”三位掌院在寺中地位仅次于掌门,而今在众僧面前,乍闻掌门说出要以本门戒规处置的话,不由愣住了,他三人心里清楚,尽管三人未施杀手,可也不是没有尽力,委实这年轻人的武功太高,二十招过去了,还没看出他的师承门派,在三十招内要将他擒拿,岂不是强人所难吗?他们不知掌门今日为何如此不近情理,又哪里晓得“血指书”三字给方丈带来了多大的震惊和压力!当下净尘合什答道:“方丈之意,似乎认为我三人未出全力,我等不敢辩驳,但求掌门方丈细察,看是否有敷衍之处!”说罢,三位大师再次站好方位,净尘对那年轻人说:“檀樾留心,我等要出全力一击,如有得罪处,尚请勿怪!”那年轻人冷冷一笑,道:“你们有何本事只管施展,三十招内,我决不还招,我倒要开开眼,看你们少林寺的戒规又是怎样个名堂!”言谈之中,全然没把三个掌院放在心上。三掌院听他如此讲,面色一变,心里却也犯踌躇。三十招之内制住此人实无一成之把握,寺内戒规严酷无情。这三十招实在是决定他三人的性命之战,情势所至?逼得三位掌院不得不全力一搏。三位掌院互相一递眼神,猝然施招,竟然是少林寺绝顶武功“龙虎神行式”。这种武功果然厉害,三位大师才一发招,顿觉满殿风中夹杂龙吟虎啸之声,如果内功稍差者,根本不能抵御这种气势,更甭说出手发招了。再看年轻人的神色,依然悠闲自若,他说三十招内不还招,果然是两只手拢在长袖内,在三位大师风雨不透地攻击下,在掌风中来回游走。说来也怪,每一招都能让他找到空隙。一座充满杀气的罗汉堂,他却能恰此闲庭信步。瞬间十招已过,年轻人还是气度安闲,只是那目光内含着怨毒,时不时地瞟掌门方丈一眼。满殿百名武僧,只看得瞠目结舌,作不得声。此时掌门方丈已知三位掌院大师必输无疑,今日少林寺僧恐怕是在劫难逃了!三位大师已尽全力,他不是不知,要用戒规处置,实乃为了激起他们拼力一搏的勇气。方丈清楚,如果三位大师一败,看那少年目光,知他心中怨毒之深,加他一身莫测的武功,后果将难以设想。方丈一边观阵,想窥出年轻人的武学渊源,怎奈他不出手还招,根本没法子看出他的门派,当然也就不知采取什么对策为上了。看他手毁寺匾,掌碎铜鼎,内功之深厚,实在出人意料。方丈想到这些,不由忧急交加,也忍不住嗔怒变色。如果说少年的武功让掌门方丈焦虑的话,那么,他此来少林的目的却让掌门方丈恐惧了。“血指书”三个字一经年轻人吐出,他立即隐隐预感到,一场极大的杀劫,就要在江湖上展开。也正是“血指书”的秘密要保住,他才动了杀意,要将这神秘的年轻人除掉。因为,“血指书”不仅关系到好几位武林前辈一生清白,而且也关系到少林寺前一辈掌门方丈“轮回大师”的声誉。原来这掌门方丈,不是轮回大师,乃是轮回大师的弟子明镜大师,那年轻人没有细问,把他当做了轮回大师,又多演出一幕悲剧。这时,忽听一声低喝,三位掌院大师跃出圈子,不用问,三十招已到,在年轻人未还招的情况下,他们仍未制住对手,只好收式罢战,听候方丈处置。只听净尘说道:“禀告掌门方丈,净尘、涤尘、除尘未能制住来人,有违方文之命,甘愿受方丈处置。”明镜大师看到年轻人负手而立,面含微笑,是一种嘲讽的微笑,心中更加焦躁,不由厉声道:“如此请到戒恃院,禀明师祖,卜算以决生死。”明镜大师一言出口,众僧皆惊,三位大师面色惨变,嗫嚅一会儿,净尘说道:“禀上掌门,净尘技不如人,有些过失,但请方丈念同门之谊,另定处置之法。”明镜大师沉声道:“明镜既为掌门,言出即令,不能更改,休再多言。”净尘、涤尘、除尘三位大师,见哀告无效,各长叹一声,悄然地走出罗汉堂。想是到戒恃院领受卜算,以决生死去了。年轻人这才明白,少林寺戒规,竟是如此严格,一时间,心中升起敬佩之意,对那三位大师,顿生歉意。但这种感情,在他心中是一纵即逝,他那复仇的感情太强烈了。他冷冷地对明镜大师说:“贵门派果然戒规森严,在下十分佩服。掌门方丈若识时务,把血指书痛痛快快地交给我,也免得众位大师无端遭此厄运。”明镜大师说道:“檀樾一再提及血指书,那血指书究系何物,老纳不甚了了。檀樾如此无理取闹,实在令人难以容忍”。年轻人轻蔑地一笑:“既不能容忍,就请方丈过招试试,在下专为‘血指书’而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明镜大师面色一沉,说:“好极,檀樾既然向老纳挑战,老纳遵命就是。”说罢,一摆大袖,向中场走去,百名武僧看到掌门方丈要亲自出手,都瞪大双眼,双手合什望定场上。二人正待要出手,忽听罗汉堂外一声佛号高宣,震聩发聋,足见来人功力之深厚。抬头望处,走进一位长眉慈目,白须长飘的古稀高僧。明镜大师一见来人,忙迎上两步,合什问道:“悟非长老,何故离开戒恃院,前来此处?”原来这位老僧人正是戒恃院长老,掌握全寺惩戒大权。虽然位在明镜大师之下,论辈分却又比他高一辈。悟非长老乃是轮回大师的师弟,年逾古稀,但精神仍很健旺,武功之高,更在明镜之上。悟非慈目微睁,打量了那年轻人一眼,转向掌门长老,问:“掌门方丈,请问净尘三位掌院,身犯何罪,竟要他们卜算生死?能否将犯戒情由,告之老纳一二?”明镜大师虽身为掌门,对这位师叔却极为尊敬。此时躬身答道:“上禀长老,净尘三掌院,迎战不力,违本掌门之命,故命自往戒恃院。但不知卜算结果如何?”言词之间,流露出关怀和侥幸心理。悟非长老面色沉重,低声说:“除净尘外,涤尘和除尘卜算当死。”他这句话声音虽低,但在场的僧众都听得清楚,俱各心头大震,偷眼向掌门方丈望去,都想求情,但谁也不敢开口。悟非长老又接着说道:“老纳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明镜大师忙说:“长老有事,尽管吩咐!”悟非长老微微叹息一声,说道:“涤尘、除尘二人,一向并无过失。这次不过技不如人,以致有违方丈之命。老纳请方丈暂息雷霆之怒,老纳愿代三位掌院将来人制服。如我佛相佑,盼掌门能宽恕二掌院死罪,不知可否?”“如此甚好。”其实明镜也不愿两位师弟就这样死掉。“长老如能制服这位小檀樾,涤尘、除尘当可宽恕。”悟非双手合什,说声“方丈慈悲”,转身缓步向年轻人走去,脚步显得分外凝重。悟非长老心中明白,与这年轻人过招比试,关系非同一般,牵连到好多人的性命。听三位掌院讲,来人武功深不可测,依三人之力尚败于他手,自己也没什么把握,可眼下情势,他又不能不出手,只好冒死一搏了。来到年轻人的面前,双手合什,谦声问道:“老纳悟非,不知檀樾能否将大名相告?”年轻人对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僧有几分好感,又见他问话中透着十分的客气,不由将敌意减弱几分,忙回礼答道:“在下不敢,名叫朱比南,大师乃得道高僧,不必如此客气。”朱比南将姓名一报,二十年来江湖上成名的人物在悟非脑子里一一闪过,但记忆中绝没有朱比南这个名字。尽管这朱比南不闻名于世,悟非长老也不敢存轻视之心,忙道:“老纳奉掌门长老之命,要得罪了!”朱比南也道:“在下能与大师这样的武林泰斗印证武功,实在有幸得很,大师不必客气,就请出手。”悟非见他出言爽快,不再多说,双手端于胸前,气凝力集,说声:“檀樾请!”谁知朱比南将头一摇,说:“在下有个陋习,凡无恨的与无仇的人见招,不可先行出手,你我二人并无仇恨,不过印证武功,还是大师先请。”悟非笑道:“老纳年龄也比你大三四倍,岂有先出手的道理了?”朱比南眉头一皱,说:”大师不肯赐招、在下又不愿违背规矩,不就打不起来了吗?“悟非一想,涤尘、除尘的性命系在这场比武上,也可以说他俩的生死命运操在自己手中,岂能这样耗下去?想到这里,不再讲客气,一运真力,贯于双掌,一掌护心,另一掌向朱比南缓缓推去。朱比南倒也不敢托大,见掌风袭来,暗运内力,双掌平推出去,硬接了悟非这一掌。悟非在少林寺按武功而论,除轮回大师,再就该排上他了。内功深厚,武功精湛。一出掌,掌风飒飒,大殿四壁俱是回响,威力之大,着实惊人。但是朱比南生生接了一掌,而悟非从朱比南的掌力中,觉出这年轻人内功深厚,令人难以置信。悟非长老想,自已从小练习内功,而且是正门正宗,至今最少有七十年的功力,但自己的掌力竟被这朱比南的掌力逼了回来,这种怪事,他一生还没有遇见过。朱比南接了悟非长老一掌,微略占些上风,但也试出长老功力非那三位掌院可比,不由面色凝重,调气聚力,准备接长老的杀招。果然,只见悟非长老退后一步,双手合什,低声自语:”师祖在上,悟非为救两院性命,不得已使用杀招。请师祖灵下有知,不致相责!“悟非长老眉一扬,善目微开,目光中流露出对朱比南无比的痛惜。”明镜大师一见非长老的表情,就知他要拼本身真力,以制服朱比南。悟非长老怜悯的目光,倒激怒了朱比南。他冷笑一声,道:“长老不必客气,使出你少林绝顶的佛门武功吧!在下不自量力,倒要见识见识!”悟非听他如此讲,心内不由一惊:倒不要小看了这年轻人,“佛门武功”乃少林寺秘不外传的护法神功,别说俗家弟子,就是明镜大师还没完全掌握,他年纪轻轻,又是从何处得知的呢,但高手对阵,不容他犹疑。他这稍已分心,真力散了一部分,不由暗叫不好,我上了这孩子的当。连忙收敛心神,双手缓缓向外推出。既是护法神功,自是不比寻常,悟非长老发出功力,顿时只见一股淡淡的白雾,向四下分散。站在近处的僧众,已感到压力,而白雾中一股淡红色的真气,辣直推向朱比南前胸。朱比南倒也不敢小视,他也缓缓推出一掌,把自己的真气迎上,两人出手,看似平淡,其实已经交出自家的性命。说话间,两股真气相遇,一声微细的响声,只见两股真气之间,就见悟非长老登时面如死灰,往后连退四五步,才勉强站住。目光里突露畏俱之色。“天哪,他竟练成了藕佛功?”明镜大师听师叔说出这句话,面色也突地变了。他向朱比南看去,只见他面含微笑,负手而立,似乎方才并没发生什么事情似的。藕佛功,乃是佛门武功的克星。这朱比南小小年纪,是从谁那里学得这武林绝学的呢?“哇”的一声,悟非长老吐出一口鲜血,人已昏死过去。明镜大师这一惊非同小可,一招手,背后转过一僧,忙将师祖抬起,离开了罗汉堂。那百名武僧,眼见师祖也败在朱比南手里,只觉得身上发冷,一种绝望的气氛笼罩住这使人闻而却步的罗汉堂。朱比南冷冷地看着僧人将悟非长老抬出罗汉堂,等到这一切过去,恢复了平静,他突然走上两步对明镜大师说:“现在你该完全死心了吧!‘血指书’藏在何处,还是说出来吧,免得伤害更多无辜的人,”明镜大师又惊又怒,说道:“朱檀樾不要逼人太甚,老纳完全不知道什么‘血指书’,檀樾无故寻衅,一味逞凶相逼,难道欺我少林寺无人?”先是三位掌院,后是悟非长老,都败在朱比南手里,少林寺还有几个武功好的,又不在寺内,明镜大师说话就有些色厉内荏了。朱比南道:“在下千里迢迢前来寻找血指书,岂能空手而归?你身为掌门方丈,应该明白事体。你一死固不足惜,难道要寺中百名僧众随你一同陪葬吗?”听他话中之意,如若拿不到血指书,他要逞凶屠寺了。明镜大师不由心如抱冰,身子止不住一阵颤抖,少林寺还从来没这么窝囊过,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孩子的凌辱!可是技不如人,他身怀藕佛功,这使他打遍少林僧众无敌手,在这种情势下,不说出血指书的下落,看朱比南残酷冷峭的眼神,那是决不会罢休的!说出血指书的下落,后果更是不堪设想,那不单单是血染少林!明镜大师前思后想,既无对敌的勇气,又无解脱的办法,他长叹一声,缓缓对朱比南说:“我少林子弟,遍布天下,今夜侥幸让你乘寺中空虚,肆意施为。但檀樾得意之时,可记得冤冤相报这句古语?如果不速速回头,难免日后自食苦果。你说的血指书,老纳虽略知内情,但究竟藏在何处,老纳实在不知,檀樾如再三相逼,万事全由老纳承当就是!”朱比南微微一笑,对明镜大师说:“掌门方丈前倨而后恭,在下不领你这份情。在下说的话一定要做到,决不拖欠!”他目光如电,扫了众僧一眼,只见百名武僧,一个个怒火充胸,对方丈近乎哀告的软弱言词,十分不满,但没有方丈命令,又不敢随便出击。朱比南看众僧不服,恶念陡起,快步向僧众逼近。明镜大师见状,知他要下毒手,忙低喝一声:“你们还不快快退开,难道还在这里等死么?”掌门方丈此言一出,百名僧人齐步后退。朱比南猛喝一声:“且慢!”众僧一齐停步,两百双眼睛里,射出愤怒的火花。朱比南说:“事尚未决,你们想一走了之么?”百名武僧再也抑制不住胸中怒火,不管方丈如何,他们怒喝一声,声如雷鸣,摆开罗汉大阵,潮水一般,向朱比南涌来。朱比南见状,一声狂笑,大叫:“你们找死!”这一声他竟然用的是少林武功“狮子吼”,登时百名武僧,只觉得耳鼓隆隆作响,僵立当地,作声不得。朱比南的目光一闪,落在带头的一个僧人身上,冷笑一声道:“你这家伙不知死活,手脚还在乱动,可恶至极!”说罢,伸出食指轻轻在那僧人头上一扣,只听一身惨叫……欲知僧人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黄金社区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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