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水墨低低地呻吟了一声,醒转过来。眼睛刚一张开,只觉得四周仿佛皆是黑暗,一股眩晕随即袭来。她赶紧闭上了眼,可沉闷的头痛以及周身肌肉的酸软让她很不舒服,也立刻记起之前发生了什么,这么说自己没死?!
水墨下意识去摸自己的手腕,触手可及的是一片柔软的布,并非是自己那身粗糙的贱卒制服。火辣的痛感隐约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清凉的感觉你醒了?一个声音在她附近响起,水墨抚摸手腕的动作一滞。
那人没再继续说话,但水墨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对,只能装做尚未彻底清醒而闭眼不语。他救了自己?这是哪儿?现在什么时候了?之前的一幕幕迅速从她眼前滑过,被掠走,蛇噬,坠崖,长鞭,那双眼
想到这儿,水墨一怔,她忍不住睁开眼眨了眨,头顶上方依然是黢黑一片,耳边却传来噼啪之声,偶有亮光跳跃。转头看去,赫兰巴雅生了一堆篝火,手里正拿着个什么烧烤着,水墨这才迟钝地闻到一股肉香。赫兰巴雅偏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淡淡的笑意依旧,那只异色的眸子被火光映衬得越发深蓝。
你到底是谁?见水墨看他,赫兰巴雅微微一笑问道。水墨的心猛地一缩,第一反应是自己露馅了,但她强行克制自己想去检查衣服的行动,而是默默地感受了一番。
裹胸依旧,那种紧勒的感觉让她稍感安全,她又假装难受的去松了松领口,手一摸上去,她立刻放松了下来。为了安全,元爱给她又逢了几个背心,穿起来十分麻烦,系带众多,但相对安全,除非有人生扯。而且水墨更是多了个心眼儿,最后打结的时候用了一个十分特殊的结,一拉就会散开,但不明白那复杂的步骤和手法,是没法原样打回去的。
现在一摸就发现结扣依旧,水墨的心跳慢慢恢复了正常,她这一系列动作想法只发生在一瞬间,赫兰巴雅依然在观察着她。水墨哑声说了句,一个贱卒而已。赫兰巴雅目光灼然,有些玩味的说,一个贱卒,而已吗?
水墨心里一怔,之前万分危急之时,自己已近乎昏迷。那个阿七反应迅速,挥出长鞭缠住了自己的手腕,他却被两人下坠的力量拖往崖边,那个时候他的头盔被甩掉了,漆黑的夜色下,自己只模糊记得一双黑亮的眸子紧盯着自己,如果不是长鞭断裂
而已,水墨长呼出了一口浊气,语气平和。从某种角度来说,自己并没有说谎,反正现在说什么,这个人都会怀疑,多说多错,不如一默,只要他还没发现自己是女子就好。
她不再看赫兰巴雅,而是用力抬起手腕想检视一下被蛇咬到的地方。入眼就是黑色的绫布层层缠绕着手腕,包扎的很仔细。水墨有点愕然,不自禁地扫了赫兰巴雅一眼,一身黑色战袍的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水墨习惯性地说了句,多谢。
赫兰巴雅眉头一挑,暗觉有趣,正要开口,他脸色忽然一变,一个翻身侧跃人已经挡在了水墨跟前,手里的弯刀闪着寒芒。水墨吓了一跳,跟着猜测难道是那个阿七又追来了?她心跳开始加速,但一声低吼立刻浇灭了她刚刚燃起的希望。
水墨勉强地坐起来靠在了石壁之上,虽然头晕脑胀的厉害,可躺着面对野兽实在不是个好主意。一坐起来水墨才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里是一个不大的山洞,但空气很新鲜,既没有潮冷的味道也没有野兽的腥臊味。
不容水墨多看,一道正在移动的身影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暗黄色的皮毛隐含着花纹,摇曳的篝火倒映在它金色的眼眸里,身体线条流畅,一举一动充满了力量,水墨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脱口而出,豹子?不,是猞猁,赫兰巴雅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野兽,却还有余裕纠正水墨的错误。
猞猁显然对火光有所顾忌,而且全神戒备的赫兰巴雅也让它觉得危险,但不知为何它依旧不肯离去。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身躯,它似乎根本没把水墨放在眼里,只全神贯注地对着赫兰巴雅,不时呼噜着表示威胁的喉音。
赫兰巴雅不为所动,手上的弯刀微微移动着角度,水墨屏息静气不敢稍动。那猞猁显然是不耐烦了,调头往外走,水墨刚要松口气,就听见嗷呜!一声嘶吼,黑影与刀光同闪,血腥味立现。
水墨看不清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见那猞猁摔落到了洞边,一个翻滚就要站起。可赫兰巴雅已然越过火堆,一脚踢上了它头部,猞猁顿时一声惨吼,那声音仿佛能穿透耳膜,水墨很想捂住耳朵,没等她的手抬起来,就看见正欲一刀劈下的赫兰巴雅停住了手,那弯刀就顿在猞猁的脖子边。
方才被赫兰巴雅一刀伤到腿并被狠狠踢了一脚的猞猁缩紧了身体,嘶嘶地露着牙齿,不知道是准备再度攻击还是警告赫兰巴雅不要靠过来。水墨正纳闷赫兰巴雅想要干吗,就看他退后半步,腿一勾一扬,什么东西被他踢到了那猞猁跟前,然后他又退了两步,持刀戒备。
水墨歪头看去,那猞猁看着赫兰巴雅,只略略犹豫了一下,就低头叼起一物,然后迅速地消失在了洞外。山洞里又恢复了安静,要不是有那点点血腥味,水墨几乎感觉不到,方才那场人兽之争的激烈。
赫兰巴雅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捡起之前扔掉的东西继续烧烤了起来,但水墨感觉的到,他的心思并不在这里。这可是个逃走的好机会,这个念头马上出现在水墨脑海里,可她立刻明白这不可能,除非自己跟那猞猁一样,四条腿,强壮,而且不要命了,水墨自嘲地想。
那只猞猁怀崽了,赫兰巴雅淡淡地说。嗯?水墨一愣,接着反应过来他发现自己看着猞猁离去的方向,还以为自己在琢磨他为什么绕那畜牲一命。这样误会当然好,水墨喔地点了下头。
前段时间这里大旱,看来它是找不到食物,被我打到的那两只兔子的血腥味吸引而来,有些不顾一切了。赫兰巴雅边说边转动着手腕儿,烤兔子身上的油脂滴落,刺啦一声,火苗猛跳了一下,映得他的表情有些晃动。
水墨心里有点吃惊,不明白他跟自己说这个干吗。不过从被赫兰巴雅掠走的那一刻起,水墨就知道自己是在刀尖上跳舞,随时会失去生命。既然现在气氛貌似比较和平,她不想打破这种平衡,想了想说道,那是母亲的本能吧,哪怕她只是野兽。
水墨恍惚觉得赫兰巴雅的手腕顿了一下,可眨眨眼再看,赫兰巴雅忽然转头对她一笑,水墨心跳一顿,可再听他说的话,又忍不住牙痒痒。我又救了你一次,他笑说。水墨心里很搓火,但表情恭敬地说,是啊,如果你不把我抓来,连第一次救都可以省了。
赫兰巴雅眼光一闪,跟着嘴巴咧开,一口白牙闪烁。水墨腹诽,贵族就是贵族,不管是天朝的还是赫兰族的,在这没有牙膏没有牙齿保健的年代里,只有他们的牙齿才会这么雪白。正想说句什么的赫兰巴雅忽然笑容一收,水墨下意识地开始戒备,但他又笑了,只是笑容与方才不同。
主人!一声呼唤打破了山洞里平和的气氛,水墨转头望去,那个叫苏日勒的战士灵巧迅捷地窜入了山洞。赫兰巴雅已经站起身来,两人拥抱了一下,他伸手查看了一下苏日勒被阿七射伤的臂膀,没事吧?没事!苏日勒言简意赅地回答,赫兰巴雅重重捶了他胸膛一下,好兄弟!
苏日勒瞟了一眼水墨,低声说了一句,赫兰巴雅也微笑着回答。水墨自然是有听没有懂,只看见苏日勒好像愣了一下,然后又看了自己一眼,水墨转开了眼。
苏日勒又问,主人,看他的穿着应该就是南人里最低贱的贱卒,那将军真的曾舍命相救?是,所以他肯定不是贱卒,就算是,也是个很特别的贱卒,我要带他回长生天,一探究竟!赫兰巴雅笑看着假装自己不存在的水墨。心里的话并没有全说出来,这小子很有意思,养个有爪子的宠物玩玩也不错。
走吧!赫兰巴雅走了过来,身影遮住了火光,去哪儿?水墨抬头问,然后看着赫兰巴雅的笑眼就知道自己问了个笨问题。她不再多说,努力想要站起来。
虽然不知道赫兰巴雅是怎么救治蛇毒的,但显然自己血液里的蛇毒还有效应,刚站起来的水墨就觉得腿一软,想要支撑住自己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受伤的手腕。嘶她眉头紧皱,要不是赫兰巴雅扶了她一把,很可能就跪倒在地了。
你们南人真是软弱,这么普通的蛇毒都承受不起,赫兰巴雅摇了摇头,说完一把将水墨抱了起来。苏日勒眉头一耸,想要过来接手,赫兰巴雅一闪躲了过去。
水墨肌肉紧绷地僵在赫兰巴雅怀里,他眉头一扬,如果南人都像你这般瘦弱,我们可以省却许多麻烦了,你轻的像个女人!水墨嘴里干的都快裂口了,但依然维持着镇定的表情不变,淡然地说,我再瘦也是个男人,是个战士,请你不要再侮辱我。
赫兰巴雅哈哈一笑,口气倒不小,可惜凭你现在女人一般的体力能干什么?他故意继续用女人两字才刺激水墨。水墨当然不在乎他说自己像女人,要是不像倒麻烦了。
她心里反驳,能干什么?最起码能像个女人一样抓花你的脸!幻想完毕的水墨表面上还是装得像个受辱的男人一样,只闭目不言,直到她觉得人在空中晃了一下,睁眼看去,赫兰巴雅已经带着自己上了马,双腿一夹,战马飞奔而去。
主人回来了!跑了半个时辰之后,因为受伤而感觉很不舒服的水墨忽然发现几个赫兰战士向这边奔来。借着星光,她认出他们就是之前跟随赫兰巴雅一起逃亡的那几个人。
赫兰巴雅已一勒缰绳,偏腿带着水墨跳下了马。迎上来的战士立刻看到了水墨,他们的脸色一变,之前那个大嗓门的战士立刻吼了句什么,赫兰巴雅没说话,苏日勒沉声斥了两句,他才闭嘴,但眼光依旧不善地瞪着水墨。
水墨只能扭头当没看见,听不懂她也明白,之前那是十几个人估计就回来了这三四个,其余的应该都被骠骑军干掉了。看到身为南人的自己,他们当然不爽。
正说着,忽然闷响声起,水墨转回了头看去,几个赫兰战士正骑马奔向这边。赫兰巴雅挺直了背脊,剩下那几个战士也立刻站在了他身后。一个赫兰战士离这里还有数步远就飞身而下,快步跑了上来,正欲行礼,已被赫兰巴雅拉住,两人同样拥抱了一下。
他们叽哩哇啦地飞快说着赫兰语,水墨就看见赫兰巴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身旁的战士要么脸色惊慌,要么一脸愤慨,他们说话的声音也愈见高亢。水墨悄悄扭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战马,估算着如果趁他们不注意,自己逃走的可能性有多大?
想跑?赫兰巴雅的声音忽然响起,水墨脖子一僵,慢慢转回头来,赫兰巴雅微笑的面庞就近在眼前,但他的眼睛没有笑意。水墨吞咽了一下,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干脆咬牙实话实说,是。
赫兰巴雅不免一愣,看了水墨两眼,突然笑了起来,原本冰冷的异色双眸也似乎变得温暖起来,水墨偷偷松了口气。他一把拉过水墨带着她往前走上了马,赫兰战士们也纷纷上马,扬鞭前行。没走多远,水墨就发现他们似乎来到了一个驻营地,数百赫兰战士正等在这里。
见他们到来,几个领头的赫兰战士立刻迎上前,毕恭毕敬地跟赫兰巴雅报告着什么。一下马,水墨就被赫兰巴雅推给了苏日勒,苏日勒显然没有惜香怜玉的爱好,更何况水墨现在是男人,更是敌人,水墨的臂膀虽然被他掐的生疼,但还是一动不敢动。
主人,这回是由二王子的心腹特兰格亲自前来,大概有三个百人军,兵力是我们的三倍!可如果天亮之前我们还回不去大营,立过誓言的我们一定不会被大王轻饶,军规森严啊!赫兰巴雅手下大将齐格闷声说,他表情极为严肃。
我听阿济报告了,赫兰巴雅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如果自己乱了,那跟随自己的战士们就真的没有活路了。除了经过那片树林,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他问。
齐格摇摇头,草原大路我们不能走,那就成了箭靶子,倒是有一条羊肠小路,可极为弯曲难走,我看过,有些地方甚至不能过马,等我们穿行过去之后,也已经过了时间,违了王令了,结果还是死!再过两个时辰就该天亮了!
该死的二王子!粗汉痛骂了一声,你闭嘴!齐格喝骂了一声。赫兰巴雅眉头紧锁,迅速思考了一番,眼下没得选择,他必须回去大营见到父王,不然一切就都完了,就算死也会落个懦夫的名声,不能以战士之礼下葬。他握紧了拳头,决不能再受污辱,之前的已经够了。
就走树林,大家小心,不论是谁,一定要想尽办法回到王帐,见到大王,说明情况,明白吗?赫兰巴雅语调低沉但表情沉稳,二王子早就算定了吧,自己明知不能行动,却不得不行动。齐格即刻下令,所有等待着命令的战士们都开始行动。
等身边只剩下齐格和苏日勒的时候,赫兰巴雅沉声问,消息怎么会传得那么快?我带了两个百人军出发做斥候前锋,一半多折于牧场,二王子只派了三个亲信百人军,就是明白我军所剩无几,才敢如此。
齐格和苏日勒对看了一眼,一起点头,齐格说,我也是这么怀疑的,可现在没时间找那个叛贼了。也罢,愿长生天保佑我们!如得活命,定当报复!赫兰巴雅说完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转身上马。呀!一旁的水墨惊叫了一声,人已被他抓上了马。
呵呵,如果能逃过这一劫,或许我会考虑放你走,赫兰巴雅对水墨微微一笑,扬鞭跃马。水墨听不懂他们之前在说什么,但那紧绷到随时会断掉的气氛却让她明白大事不好。
她不禁暗暗咒骂自己的背运,你说在天朝就被人逼着玩命,怎么貌似出了国,还是这么个结果?她没有时间多问,赫兰巴雅带着战士们如同赶命一般策马飞奔,跑了没多远,前方不远处已是一片树林,他勒住了马,定定地看向那里,容色冷峻。
穿过那树林之后的河边就是大营,可树林后方埋伏着敌人,而且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派来的。赫兰巴雅冷冷一笑,克雅,你就这么恨我吗?
正想着,突然感觉坐在他身前的水墨正在哆嗦,他低头问,怎么,害怕了?自觉大祸临头的水墨很想骂人,但还是勉强问了一句,树林里有埋伏吗?赫兰巴雅笑问,你怎么知道?水墨翻了个白眼,你手下人刀箭出鞘,分明是准备战斗了!
赫兰巴雅一哂,你头脑真的不错,可惜,我没有放你回去的理由!水墨心说你就想拉个垫背的当然不会放我走了!你是有十足的把握还是打算拼死一搏?水墨又问。不管怎样,她都得为了自己争取一下,没道理经过了这么多,临了还得做个糊涂鬼。
哼,树林里埋伏着三倍于我的敌人,等我进入树林之时,就是他们攻击开始的时刻了。可不经过那树林我无法回到大营,不能按时交回军令,我一样是个死!赫兰巴雅双眸闪着光,嘲讽地问水墨,还有问题吗?
水墨先是吃了一惊,她下意识追问,没有其他路吗?有啊,树林的外围就是草原,可从那里走过,不是死的更快吗?赫兰巴雅搓了下脸,他真的很不甘心,可眼下除了搏一搏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自己或许能活着回去,但是这些战士,他面无表情地环顾了一下正在做战斗准备的战士们,心里登时一疼,更是大恨。
水墨伸脖子瞭望了一阵,难道今天就真的交待在这儿了?急得一身燥汗的她脑中灵光忽现,她猛地用手推了下赫兰巴雅,草原距离树林有多远?赫兰巴雅长眉一扬,何意?我是说,那些埋伏的人能看清我们有多少人吗?水墨急急地问。
赫兰巴雅看着焦急的水墨,齐格!他回头叫来领头赫兰的战士低声问了几句,又转头对水墨说,不过五里,可就算一时他们看不清我们人数,一个冲锋不过多久即到眼前,还是能截杀我们于前方,而我们只能前行。
看不清是吗?那就应该有机会。水墨舔了下干涩的嘴角,鼓起勇气说,你刚才说如果能逃过这一劫,会让我走是吧?我们做个交易吧
一个黑影急速地借着牧草的隐藏而奔跑着,他的目标是树林,大王子改变了行进方向,而且他们还有图谋自己必须尽快去报告主上!唔!忽然一股力量向他袭来,不等他反应,人已经被掀翻在地,那声惊叫也被捂回了嘴里。
这人知道不好,猛力一个后肘,想要借力逃脱,手臂却被人一扭,胸肋之际已狠狠地挨了一记膝撞。这下让他痛彻心肺,原本那声呼喝也闷在了喉咙里。
主人!苏日勒一甩手,那人几乎翻滚着摔到了赫兰巴雅的跟前,正忙着指导如何捆树枝的水墨听到动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地上一个人双手被缚,半伏半跪地正在挣扎,而赫兰巴雅正慢慢地擦拭着他的弯刀,面色淡然。
雪亮的刀刃同时刺激到了水墨和那个人,水墨唰的扭回了头,而那人也不敢再挣扎了。虽然赫兰战士们依旧忙碌,细细嗦嗦的声音从无间断,但水墨就觉得自己身后安静若死,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个被抓之人的不甘,恐惧,还有绝望。
赫兰巴雅终于开口了,水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而那个人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过了半晌,赫兰巴雅慢悠悠地说了句什么,那人突然大喊了起来,但几乎立刻被人按住了。水墨听见他被拖走的声音,忍不住打了寒颤,怎么了?进展不顺利?赫兰巴雅的声音近在耳边,热气吹拂。
啊?水墨猛地往前跨了一步,镇定了一下才摇摇头,没有,暂时还算顺利。赫兰巴雅一挑眉头,微笑着说,那就好,我们的性命可都系在你身上了。水墨看了他一眼,清了下嗓子才说,尽力而为,听天由命。
赫兰巴雅一笑没再讲话,而是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看着水墨强自镇定地转身离开,他若有所思看着她的背影。主上,这小子的长相真像女人,不过脑子很好使,您真的要放她走?齐格走过来沉声说。
赫兰巴雅不答反问,解决了?是,我废了他的手脚,留他一口气,带回去给大王!齐格恨声说。这人居然是他的手下,虽然赫兰巴雅根本不会认为自己也有问题,但他仍然感到羞辱。
赫兰巴雅了解的拍了拍齐格的胸膛,他还有苏日勒都是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历经生死,荣辱与共。如果连他们都不相信了,那这世上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谁。想到这儿,赫兰巴雅忍不住看了一眼不远处水墨纤细的身影,眉头一皱。
不容他多想,阿济跑过来报告,一切准备完毕,可以出发了。看了看天边,启明星已经露头,那就说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把戏也玩不成了。赫兰巴雅收拾了一下自己复杂心情,惯常的微笑又浮了面容,好,我们走!
水墨没有选择的上了赫兰巴雅的马,赫兰战士们在背山处点燃了火把,然后才策马前行,速度很快但很从容的样子,火把顿时在草原上形成了一片火龙。
队长,你看!一个潜伏在树林里负责瞭望的赫兰战士立刻就发现了这个很显眼的队伍。小队长皱眉看了一会儿,他转身往树林深处跑去。啪!的一声响,赫兰将军特兰格狠狠地甩了一下马鞭,你说什么?!
来报信儿的小队长顿觉脸上被鞭梢扫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但深知将军性格的他连伤口都不敢摸,只是埋头继续报告,大王子他们并没有穿越树林,而是走了大草原,火把燃起,还有他犹豫了一下。还有什么?特兰格阴恻恻地问。
小队长打了哆嗦,再不敢延迟,还有他们的人数看起来将近五百人,应该是大王子带出去的两个百人军。怎么可能?!探子明明传来消息说,他们被南人伏击,没剩下多少人!特兰格身旁的一个战士脱口而出。
特兰格拿马鞭搔了搔浓密的胡须,回头问,我们的探子有新消息吗?手下摇了摇头。特兰格一偏下巴,走,过去看看!灰狼,你们做好攻击准备!说完,带着几个亲卫向树林边驰去。
果然,一到林边就看见草原深处扑呼闪烁的火把正快速前行,特兰格浓眉登时皱起,他眯起眼细看。对面骑兵的速度比较快,但看起来从容不迫,看起来就像是正在回家的战士,到了自己地盘,虽然心急却不慌乱。
特兰格大致地数了一下火把,果然有五六百数。虽然离营地不远,打他们依旧保持战斗队形,成包围之势,想来赫兰巴雅就被保护在最中间。特兰格虽然极力远眺,但距离有些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火把的数量已经说明了问题,而且看火把的高度和火焰跳跃的状态,可以肯定是被人持在手中,而不是绑在马上。
特兰格犹豫了起来,他身后的亲信们也不敢打扰他,只能跟着探头张望,就这么会儿功夫,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快速前行。主人们的烦躁影响了战马,它们也扬蹄甩鬃,跃跃欲试,但立刻被战士们制止了。
一言不发的特兰格心思电转,如果现在冲杀出去,自己手下就算能跟赫兰巴雅的两个百人军战成平手,也是两败俱伤,而且很有让赫兰巴雅逃脱,甚至与二王子对质于大王面前。
那样的话,对二王子就太不利了。就算二王子乃大妃所出,一向为大王宠爱,意图谋害大王子仍是一个不能饶恕的罪行,更何况一些部族长老还是很欣赏赫兰巴雅的智慧,而不喜欢二王子的跋扈。
可如果让赫兰巴雅回去了,再找机会收拾他就难了,而且探子为何没有再传来讯息?难道说他背叛了,还是原本这就是个圈套,是赫兰巴雅用来设计二王子的?特兰格越想越不对劲儿。
哼,你说特兰格会不会上当?阿济歪了身体问苏日勒,苏日勒点点头,言简意赅地说,特兰格性子暴烈却天生多疑,拿不准的事情他轻易不会动手。阿济看了一眼前方同样举着火把的赫兰巴雅,大王子一定也算准了特兰格的性子才听从那个南人小子的主意的吧。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水墨一晃一晃的脚,相对于赫兰巴雅的战靴,可以称之为小巧。阿济咧了下嘴,这南人的身材就是瘦弱,不过脑子倒很好使,鬼主意多的很。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又问苏日勒,你说,主上真的会放那小子走吗?当然!苏日勒斩钉截铁地说,主上一向信守诺言!说完他瞪了阿济一眼,阿济做了个鬼脸儿,不再多言。
赫兰巴雅微微一笑,他耳音灵敏,跟在身后的阿济和苏日勒的谈话他也听到了,放他走吗低头看了一眼水墨头顶的发旋,水墨正努力挺直身体坐在马上而不是靠在他怀里,赫兰巴雅只认为这是水墨无聊的男人自尊倒也没有多想。
他抬眼看了一下手中的火把,火把由交叉的树枝组成,看起来像个巨大的米字,上面三头点燃,下方握在手里。如果不靠近去看,一个火把就能让人感觉是三个,赫兰巴雅忍不住笑了起来,特兰格一定正在烦恼吧。
幸好来的是他,如果是自己那个弟弟亲自带队,估计早就不顾一切地冲过来了。想到这里,赫兰巴雅低头又看了水墨一眼,笑容满面,放你走?我当然会放你走哈!赫兰巴雅一声呼喝,战马立刻加快了速度。
将军,我们再不拦杀,大王子他一个赫兰战士实在忍不住了,战机稍纵即逝,如果现在再不行动,这就追不上了。特兰格猛一回头瞪视那战士,那人瑟缩,他这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派斥候一探,小心不要被人发现了,任何情况立刻通传,其余人做好攻击准备。
斥候放出去了,他们小心谨慎地靠近着马队,闪耀的火把越来越近,其中一个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就问同伴,火把有些不对,你看见没有?我们再靠近一些看看。同伴正点头,就听见噗的一声响,那说话的斥候两眼暴突,一只利箭从他脖颈上穿透而出,几滴热血登时溅了过来。
斥候一时魂飞天外,接着一个侧扑,另一只箭险险擦着他的颈侧飞过。这斥候身手灵活,迅速翻滚着冲向牧草密处,妄图借机逃跑,可那箭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追逐着他。
赫兰斥候拼命地跑着,直到他感觉身后已经没了追兵,这才松了一口气,让自己火烧一般的肺有个喘息的机会。气息稍平之后,他直了一下身体,点燃火箭,准备给将军报信。
噗一声劲风传来,这斥候的声音顿时被箭封在了喉咙里,他死不瞑目的倒了下去,最后时刻,他勉力扳动了机弩,已被点燃的火箭嗖的飞了出去,虽然因为斥候倒下去的角度飞的不高,但足以被人发现了。
几个黑影随即追寻而来,一个人迅速蹲下。怎么样?另一个人问,是赫兰斥候,但看起来不是赫兰巴雅的人,他们腰间带饰不同,为狼头,赫兰巴雅的手下皆饰猎鹰,蹲下那人仔细检查了一番说。
不管怎样,他们报信的火箭已经射出,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迅速报告将军大人为好,走!一个嗓音低沉之人做了决定。几个人如同来时一样,迅速地消失在了草原深处。
赫兰巴雅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路程已走了三分之二,就算这时候特兰格追来,也很难他正盘算着,忽然听见一声呼啸,回头看去,一个赫兰人用来联络的火箭歪斜着飞了一段距离之后,掉落在草丛里,顿时火焰升起。
糟糕!赫兰巴雅暗叫一声不好,他嘬唇打了一个唿哨,齐格,苏日勒和阿济立刻发出了命令,所有的赫兰战士都开始策马狂奔。见鬼!埋伏在树林里特兰格也看见了火箭,他怒骂了一声,咆哮着一马当先地冲了出来,自己竟然被赫兰巴雅算计,误了大事!
水墨只觉得脸如刀割,草原上的风吹得她睁不开眼,但还是发现赫兰人很奇妙地熄灭了手中的火把之后,才将它扔掉,全力逃跑。本来超近包围过来的特兰格还有一点点优势,但没有想到有一些悍不畏死的赫兰战士竟然掉头向自己跑来,意欲拖延时间。
一阵纠缠之后,赫兰巴雅的战士们尽数阵亡,特兰格却只能眼见着赫兰巴雅愈逃愈远,奔向了大本营的方向。啊!!!特兰格狂怒地大吼了一声,但却无可奈何了。
赫兰巴雅还有这等智慧阿七听着手下斥候带回的报告,他搓了下鼻梁,有些无奈地说,又被城哥料到了,没想到,最后还得这么办!说完他翻身上马,我们走,按照原来的计划准备,如果一切顺利,赫兰十年之内,再无能力犯我国土!说完,他掉转马头,带着手下人迅速地离开了。
被疾风吹得睁不开眼的水墨被那声从远处传来的怒吼吓了一跳,正策马扬鞭的赫兰巴雅哈哈一笑,不用怕,他追不上了!他声音里充满了快意,原本以为要伤亡惨重的夜晚,竟然如此轻易地逃了出来。不过,那些英勇献身的战士却不能白死,赫兰巴雅心中冷笑,克雅,好兄弟,我们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闭着眼被赫兰巴雅护在怀里,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的水墨,突然觉得赫兰巴雅的速度慢了下来。她张眼看去,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山下白色的帐幕如云,人噪马嘶,显然是到了赫兰人的大本营。
水墨愣了一下之后,迅速转头问赫兰巴雅,我们这算是成功逃出来了?正瞭望营地的赫兰巴雅闻声低头,看着水墨亮晶晶的眼眸,他一笑,是!嗯哼,水墨清了下嗓子,我实现了自己的承诺,你呢?
赫兰巴雅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他突然把水墨一抱,放在了地下,对僵在原地的水墨一扬下巴,你可以走了。水墨真的有些吃惊,之前会这么问,实在是因为抱了那一点点希望他会守信,但现在赫兰巴雅痛快地兑现诺言,反倒让她不知所措。
怎么,不想走了?赫兰巴雅好笑地说,苏日勒天生严肃,齐格性格沉稳,但阿济却哈哈笑了一声。水墨脸一红,以南人礼节微微弯身,多谢,告辞!赫兰巴雅很认真地说,不用谢!
水墨掉头就往回走,她根本不敢想什么要水要吃的,先跑了再说。看着水墨离去的背影,齐格问,主上,我听苏日勒说了,这小子诡计多端,我们在牧场的失败也是因为他的计策,您就这么放他走了?
赫兰巴雅正欲开口,山下营地号角突鸣,他一皱眉,对齐格说,你们先走,我马上就到!齐格等人呼啸而去,正往山林里跑的水墨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赫兰巴雅正朝自己奔驰而来。
靠!水墨低骂了一句,刚才还想着古人果然比现代人守信,现在才知道,不管古人今人,天朝人还是赫兰人,只要是人,就没有守信用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加速狂奔,但她明白跑也没用,两条腿怎么也跑不过四条腿,因此反而鼓起勇气站住了。
怎么不跑了?追到跟前的赫兰巴雅一拉缰绳,战马几乎优雅地围着水墨踏着碎步。水墨勉强一笑,为什么要跑,您不是答应放我走了吗,身为一个男人,总不会言而无信吧?
赫兰巴雅趴在马头上与水墨对视,现在朝阳初升,天边的霞光映照在了水墨的脸上,赫兰巴雅的心突然一动。早就知道这男子长得秀气,现在看起来,他几乎是漂亮的,尤其是那双清澈的眼睛,虽然害怕却依旧坚强。
我当然言而有信,但没说不能再把你抓回来呀?赫兰巴雅的笑容在水墨看来简直就是无赖。她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怒气,冷笑着说,原来如此,你们赫兰人发誓如同放屁!赫兰巴雅笑容一顿,满脑门子火的水墨毫不示弱地瞪着他。
赫兰巴雅想了想又笑了,也罢,你的智慧可以让你活久一点,但是要管好你的嘴。说完他一弯腰将水墨拉上了马。水墨僵直地坐着,维持着最后的自尊。她暗自后悔,如果不是刚才看见赫兰人的大营而慌了手脚,自己应该寻找机会逃走而不是傻乎乎的让赫兰巴雅戏耍才对。
怎么不说话了,聪明人?赫兰巴雅这会儿心情很好,长生天果然是看照着自己的,就像母亲说的那样。心情与他截然相反的水墨没好气地说,你实在过奖,其实我是我们那儿最笨的!被她暗讽的赫兰巴雅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笑了起来。
阿墨?他试探着叫这个名字,就觉得水墨身体一硬,他开心地笑了,你姓什么?水墨沉默着,就在赫兰巴雅以为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水墨转头对他说,我大爷。我大爷?赫兰巴雅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水墨点点头,复姓!心里却在翻白眼,对,我就是你大爷!
赫兰巴雅觉得有点不对,但他来不及多想,已经看见不远处正在等着他的苏日勒。到了跟前,苏日勒接过了水墨,赫兰巴雅对水墨说,我要离开一下,在赫兰大营里我劝你还是别动歪脑筋的好!说完他策马而去。
苏日勒冷着个脸,驮着水墨向大营的另一个方向走去。水墨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能被动地被带往赫兰大营深处。渐渐地,人越来越多,他们都是一身异族打扮,很多人却没有穿战袍,甚至还有女人出现,水墨惊讶地看着她们,她们也瞪着水墨。
军妓吗?水墨怀疑着,在天朝她非常不能接受的,就是有军妓的存在。好在贱卒是没有资格也没有钱去找军妓的,水墨大为庆幸,但这也止不住其他男人如王大之流对那些女人的渴望和想象。看着那些身材壮硕,面容粗糙的赫兰女人,水墨忍不住咂舌。军队能力暂且不提,若只比军妓,赫兰的战士们几乎可以用可怜来形容了。
驾,驾!几声吆喝瞬时让水墨自胡思乱想中醒来,她飞快地转头看去,这地方竟然有人讲汉语而不是赫兰语。不远处尘烟四起,一个规模不小的马队正奔驰而来,他们带着数量大车,好像拉着货物。
水墨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穿着天朝服饰的人来到营门前,两个粗豪大汉跟迎上去的赫兰战士说了几句,营门就被打开了。一队赫兰战士闻讯跑了出来,开始检查那些人以及他们所带的货物。
他们是天朝人?水墨忍不住低喃了一句,苏日勒不言不动,仿佛没听见一样。水墨多少也有点明白了,显然这些天朝人在跟赫兰人做生意,赫兰人为游牧民族,很多生活必需品都不出产,除了劫掠,也需要购买。在那些重利的商人眼里,显然没有什么家国情仇之分。
一阵喧嚣打断了水墨的思绪,她探头张望,发现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被赫兰战士拉了出来,叽里呱啦地说些什么。旁边某个身材圆滚滚的男人立刻跑了过去,他边说边让一个手下帮忙翻译。
因为隔的有段距离,水墨只听见几句,大意是说有人受伤了,所以这回让我侄儿来帮忙送货,所以你们才看着眼生云云。水墨看向那个高大的男人,他似乎毫不慌张,也不想那个胖男人那样点头哈腰带着商人特有的讨好,就安静的站着。
他仿佛感觉到了水墨的目光,转头向这边看来,因为有些逆光,水墨看不太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见他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喔!苏日勒低喝了一声,战马继续前行,那个男人的轮廓渐渐淡出了水墨的视线。水墨偷偷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突然乱跳的心平静下来,虽然那个男人的身影很模糊,但就是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不想让苏日勒有所察觉,依然保持着僵硬的坐姿。
一路沉默不语的苏日勒策马来到了一个装饰着黑色尾貂的帐篷跟前停住,水墨就觉得自己肩膀处一紧一松,人已经站在了地上。对于苏日勒的粗鲁,她只能在心里腹诽了两句。苏日勒!一个胖胖的赫兰女人惊喜地从帐篷里跑了出来,苏日勒没有下马,人却弯下腰抱了一下那个女人。
水墨有些吃惊地看着,苏日勒虽然冷峻的表情依旧,但眼神却带了几分温暖。那女人唧唧呱呱地说着,水墨一句也听不懂,苏日勒言简意赅地回答了几句,那女人好像吃了一惊,就扭回头来打量水墨。水墨故作镇定地跟她对视,忽然发现这是个上了年纪的赫兰女人,虽然她脸色红润,但眼角的皱纹以及鬓边的星星点点还是表明了她的年纪。
这女人的目光直率,但没有赫兰人通常对天朝人抱有的敌意,更多的是好奇,还有一点点不容水墨多想,女人笑呵呵地回头跟苏日勒说了句什么,苏日勒一点头,转眼对水墨冷漠地说了一句,不想死就老实一点,别耍花样!
耍花样?!方才被赫兰巴雅摆了一道水墨本来就很不爽,听着苏日勒意有所指,她同样冰冷的回了一句,放心,被骗一次已经够了,我没那么多花样浪费在白眼狼身上!苏日勒一愣接着表情有些诡异,虽然不解白眼狼是什么意思,但铁定不是好话。
他知道水墨诡计多端,这里不是战场,如果这小子惹了什么麻烦,殿下非但保不住他,而且很可能会连累殿下,所以他才多嘱咐了这么一句,毕竟他算是殿下的救命恩人。没想到水墨误会了他的意思,苏日勒不想解释,他眯了下眼,又嘱咐了那女人两句,立刻调转马头,飞驰而去。
咳咳,不防备的水墨被扬尘呛得咳嗽了几声,心说这报复来得真快。她再一抬眼,一个红润的胖脸近在眼前,呼吸可闻,水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啊!她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人踉跄着滚进了帐篷,顿觉眼前暗了许多。
狼狈站起来的水墨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几个赫兰女子正吃惊地看着她,帐篷中有一个燃烧的火盆,水墨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帐篷帘一掀,那个胖胖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显然觉得方才水墨的后滚翻进入很有趣,一脸的笑意。她高声说了句什么,那些赫兰女人放松了下来,探究地眼神登时扫遍了水墨的全身,听着那些不明其意的窃窃私语,水墨万分不自在,也只能忍着。
一个戴着面纱,但看着就很年轻的赫兰女孩儿跑到胖女人身边询问着什么,胖女人很有耐心地回答着。看得出那女孩儿对自己很好奇,可那胖女人一直禁止她靠过来,虽然她的动作很隐蔽。水墨根本不在意她的防备,她只想知道这些赫兰人到底想干什么。虽然眼前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但是苏日勒敢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就证明他有把握自己逃不掉。
胖女人笑眯眯地递了一块柔软的湿布给她,先擦擦吧。水墨一愣,你会讲汉话?会一些,擦呀,胖女人汉话听起来有些僵硬但还算流利,她做了个擦脸的动作。水墨能感觉到她没有恶意,虽然不想擦脸,可又不想把如苏日勒那样的人再招来,只能迟疑地开始擦脸。
胖女人又从一个大木箱里掏出了几样东西,递到了水墨跟前,换吧。水墨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她立马一僵,手中是几件赫兰族的服装,虽然看不出男女式样,但当着这些女人换衣服无论如何不是个好主意。
快换呀,胖女人又催促了一声,水墨摇了摇头。为什么?你的衣服,很破了,胖女人指指水墨因为这一昼夜逃亡而变得破烂的衣物。水墨脑筋飞转,嘴上却说,我是天朝战士,不能穿你们的衣服。胖女人听懂了,但脸上都是不以为然,什么战士,你看起来还是个孩子。
呃,水墨噎了一下,立刻又想到了一个理由,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能当着你们的面换衣服!胖女人没听懂前半句,后半句很明白,她一怔,接着嘎嘎的笑了起来,她回头跟女人们说了一句,那些赫兰女人顿时开始哈哈大笑,水墨的男女之说在她们眼中显然很好笑。
正笑着,刺啦一声,帐篷帘被人扯烂了一块儿,一个体形壮硕的男人闯了进来,水墨立刻闻到了一股冲鼻的酒气。帐篷里忽然变得鸦雀无声,胖女人也没了笑容,看着很勉强地过去招呼那男人。那男人却醉醺醺地一把推开了她,摇晃着扫了一眼屋里,踉跄着冲向了那个年轻的赫兰女孩儿。
屋里尖叫四起,那个年轻女孩儿拼命挣扎着,男人跟拎小鸡似的把那女孩儿攥在手里胡乱摸着。女孩儿越挣扎他越高兴,还伸着毛乎乎的嘴巴去亲她。水墨心里打了个突儿,难道这里是赫兰人的军妓帐篷?!为什么赫兰巴雅会把自己送到这儿来?他想干什么,他知道自己是女人了?不可能啊,难道他喜欢
一个女人想去保护那女孩儿,却被那男人一脚踢了个大跟头,惨叫着跌倒在地,胖女人愤怒地尖叫着扑过去,查看那女人的状况。唔!那男人突然闷哼了一声,年轻女孩儿正狠狠地咬着他的手腕,他发狂般地将那个女孩儿摔了出去。
眼瞅着女孩儿就要摔到在火盆里,小心!水墨下意识地飞起一脚踢向火盆。当啷!嘶!水墨倒吸了一口气,她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脚力也低估了那个火盆的重量。虽然火盆是踢飞了,但她的脚趾头也疼的骨折了似的。逃过一劫的女孩儿翻身爬起,她想都没想,就躲在了水墨身后抽泣着瑟瑟发抖。
发酒疯的男人仿佛这时才发现水墨的存在,他睁大了眼睛,看着一身天朝打扮的水墨。水墨的心脏开始缩紧,男人眼中的兴奋和疯狂让她恐惧。你干什么!水墨大叫着挣扎,醉鬼的力量非常大,她只觉得那股熏人欲呕的酒味劈头盖脸的包围着她,而那个混蛋竟然伸手在她身上乱摸。
也许是水墨经过改造的胸部太过平坦,这醉鬼有点奇怪,可被酒精浸泡过的思维又让他无法思考原因,所以他做出了一个让水墨再不能容忍的动作。他摸索着水墨的大腿,并开始撕扯她的裤子。嘶啦,嘶啦,在布料撕裂的声音过后,水墨就觉得一只热烘烘又湿乎乎的手正贴在自己腿部的肌肤上游走,那种恶心的感觉简直要让她发疯。
一股热血直冲脑部,王八蛋!水墨挣脱出一只手,一拳打向那家伙的太阳穴,同时狠狠地给了他下身一脚。嗷!那男人顿时一声惨叫,但战士的本能还是让他作出了反应,水墨那脚并没有踢实,不然赫兰族历史上第一位公公可能就此诞生了。
因为疼痛而狂怒的男人反手去勒水墨的脖子,咯,不及逃走的水墨被他勒个正着。脖子上的压力越来越大,水墨几乎都听到了自己咔咔作响的颈骨,眼珠子又热又疼,好象马上就要从眼眶里被挤出去了,水墨眼前开始发黑,但她依旧不放弃的挣扎着。
咳咳咳!突然涌进胸腔的空气让水墨急速地咳嗽了起来,那个赫兰女孩儿帮她轻轻地拍着背。眼前一片金星的水墨渐渐恢复了视力,她目瞪口呆地发现,胖女人一手拿了个布袋,另一只手里拿着口长柄锅样的东西,正怒视着软倒在地抱头呻吟的醉鬼,她胸口剧烈起伏着,看样子很想再给那家伙几下子。
你还好?胖女人发现了水墨的目光,赶紧跑过来问。水墨摸着脖子点了点头,胖女人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水墨知道这在赫兰是表示感谢的意思,果然,她感激地说,谢谢你,帮了图雅。图雅?水墨马上意识到是那个差点跌到火盆里毁容的年轻女孩儿。
不等水墨说话,帐里其他的女人又尖叫了起来,水墨还以为那醉鬼又复活了呢,可一股子糊味飘了过来。水墨转头看去,之前被她踢飞的那个火盆,无声无息间把帐子里的一些布帛点燃了,现在已经蔓延到了帐篷边缘。
这帮女人赶紧拿厚垫子拍火,水火无情,没一会儿火焰腾的一下就烧了起来。胖女人一看事态不好,赶忙催促着女人们逃出了帐篷,附近发现火情的赫兰人立刻冲过来帮忙救火。好不容易火焰被熄灭了,那个被敲昏的醉鬼也让人拖了出来,胖女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马蹄声响。
安玛!赫兰巴雅一勒缰绳,战马还在长嘶之际,他已经跳下马来,迅速来到胖女人身边。我的殿下!安玛惊喜地叫了一声,赶忙弯腰行礼,赫兰巴雅阻止了自己的奶母,嬷嬷,这是怎么回事?跟随他一同回来的苏日勒和阿济也下马跑了过来,阿娘?苏日勒看见一脸黑灰的安玛吓了一跳。
安玛看见主人和儿子都回来的,心神安定,立刻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殿下,我用药粉将这个家伙迷倒又给了他一下子,才救下那个南人,要不是他,图雅图雅没事吧?赫兰巴雅略偏头一看,阿济正在查看昏倒在地的年轻女孩儿,他微微摇了下头,表示没事。
他人呢?赫兰巴雅脸色变得很难看,原本清澈的蓝色眼眸也暗了下去。谁?安玛有些心慌,殿下很生气。阿娘,那南人呢?苏日勒接了一句。
安玛一怔,迅速转头去找,咦,刚才他还在的,帮我们救火殿下,我安玛惊慌失措地看着赫兰巴雅,刚才儿子就说让自己看好那年轻人,说他对殿下很有用处,可现在竟然不见了。苏日勒眉头紧皱,主人,我去找!别让其他人先发现他!告诉齐格一起。赫兰巴雅声音低不可闻,苏日勒躬身而去。
嬷嬷,没事,赫兰巴雅安慰了一下自责的老妇人,愤怒过后,他突然有点想笑。阿墨要是不趁乱逃跑,他就不是那个让自己这么感兴趣的人了,不过这回抓到他,一定要给这小子一点教训。赫兰巴雅期待着水墨再度被带到他面前,苏日勒追踪的人,从没有一个能够逃脱。想想接下来的驯服,赫兰巴雅心满意足的笑了,那过程一定比驯服最强悍的野马还有趣,只属于自己的野马。
巴雅!醒过来的年轻女孩儿一眼就看见了赫兰巴雅颀长的身影,她哭喊着扑了过来,赫兰巴雅顺手抱住了她。听着女孩儿抽噎的叙述,赫兰巴雅漠然地看着那个已经醒来的醉鬼,他是二王子克雅的手下,出身部族,他的叔叔是想要把克雅推上汗位的主力。
大王子,醉鬼终于清醒了过来,他恐惧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赫兰巴雅。不是说他今夜难逃一死吗?怎么会活着回来?现在可如何是好,自己以为他死定了,才跑来他的篷帐
扎迪力,你碰了图雅?赫兰巴雅笑得温文尔雅,那男人却骇得心胆欲裂,他知道赫兰巴雅看着越温和,下手越狠毒。大王子,我喝醉了,请看在克雅王子和我叔叔的份上,原谅我这一回,我愿意向图雅公主送上大礼赔罪!毕竟我是个贵族!他勉强压制了自己声音的颤抖。
图雅难压受辱的愤怒,她呸的朝扎迪力吐了一口吐沫,无耻的家伙,你连那个南人都不放过,还敢说自己是贵族?!赫兰巴雅眯了下眼,轻声问,图雅,你说什么?图雅狠狠地说,我亲眼看到,他撕了那个南人的裤子,想要呸!图雅又狠狠地啐了一口。
那只是个下贱的南人,我正在争辩的扎迪力突然瞠大了眼睛,嚓啷一声,赫兰巴雅的弯刀缓缓地从刀鞘里被抽了出来。不,不,你不能药劲未过,扎迪力只能在地上往后蹭着,他脸色青白,一边拼命想要逃走,一边威胁赫兰巴雅,你不能,你不敢,你
赫兰巴雅微笑逼近,我不能?我不敢?
啊远处传来的惨叫声让水墨打了个冷战,可她根本就不敢回头,继续小心翼翼地前行着。刚才趁乱跑了出来,如果这回再被赫兰巴雅抓回去,他不生吃了自己才怪。
咵咵,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躲在草垛后的水墨偷偷窥视,是一队巡逻的士兵,她赶忙缩头,转身想要离开这里。哈辉?一个异族口音响了起来,水墨身体一僵,突然拔腿就跑。然后她不意外地听到后面乱了起来。
大叹倒霉的水墨只能拼命逃走,现在天色已经亮了,如果再找不到躲藏之处,估计自己的古代之旅马上就要结束了。虽然也想过,是不是人挂了,就会挂回现代。可想归想,总是没有勇气拿自己的小命来做实验。
赫兰人对俘虏的手段,她不但听说过,而且亲眼看过。一想到那恐怖的景象,水墨立刻平增无限力量,就算要死,也决不能死的那么悲惨。啊!水墨低叫了一声,刚才她想要翻身躲到一个土推后面,可慌不择路的她却不知道土堆后面是个山坡,她立刻从上面滚了下来,直到撞上一个柔软的东西,才阻挡了她。
头晕眼花的水墨摇了摇头才看清自己撞上的是一个帐篷,她贴上去听了听,还好,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她摇晃着站起来想要继续逃跑,就听见山坡上面传来了追兵的声音。顾不得许多,水墨用刚才从那醉鬼身上摸来的匕首把帐篷割开了一道缝隙钻了进去。
帐篷里有些黑,水墨闭眼适应了一下才继续观察。火盆就放在帐篷中央,但火焰已经熄灭,只隐约带来了一些热力。一个造型别致的灯烛摆在案上,灯中安静的火焰突然跳跃了两下,灯影摇曳,一个原本正在伏案休息的人慢慢坐直了身体,伸手去拢灯。
帐篷里有人,水墨再一次咒骂了自己的背运,但好在那人背对自己,而且看身影是个苗条的女人。这时帐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水墨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那女人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就转过了头来,跟水墨眼神对个正着。面纱掩盖了她大部分的面容。水墨只看见她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见鬼!水墨一咬嘴唇,抄起匕首正要扑过去,那女人忽然试探似的叫了一句,阿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