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后来误入歧途、成了盗匪,又是怎么战战兢兢地舔着刀口求生。
妓女哭了:"大爷……求求您啦……呜呜……"白英吁了口气:"跟着我,没好事。"语毕,抛了酒瓶,径自走了出门,悠悠离去。
妓女赶忙爬将起来,紧随其后。无奈她浑身是伤,步履蹒跚,好几次,都险些跟丢了路。
拐过几段巷弄,末了,白英落脚于城东一处破庙,却不是投宿旅店。
自知当街杀了许多人,回到旅店的风险太大,还是落脚荒僻,较为安全。
那妓女沿途尾随,伤重难行,才刚踏进庙门,咚的一响,她竟昏厥倒地。
……也算是那妓女走运,白英除了杀人以外,最擅长的,正是治疗外伤。
谁教他从小到大,伤创不断,所谓"久病成良医",他嘛,这是"伤多识好药"。
妓女的伤势便在他的照顾下,逐日好转。
一日清晨,白英自外而归,发现妓女面墙啼哭,奇问:"骨折处还疼?不是好多了?"妓女摇了头说:"不、不疼了,是好多了。"
白英放下刚买的馒头、豆浆,推了近她:"那你哭些什么?"妓女揩了揩眼泪,说:"自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转身仰望着白英,"大爷您这样照顾我,实在、实在……无以为报……"说到这里,她又哭了。
白英心头一酸,叹道:"别哭了,吃早饭吧,吃完了,我带你去澡堂,都一个月了,你也该……梳洗梳洗啦。"
妓女点头欠身:"是,是。"
白英说:"我去外头练一阵功。"解下缠在腰中的那根九截棍,走往门外,忽而停下脚步,回头询问:"对了,老叫你喂呀喂的,还不知道你的名姓呢。"
妓女答:"您喊我-红伶-吧,在丽春院,大伙都这么叫。"
白英点了头出门。
明季,在江东几座繁华的大都会,澡堂这玩意颇为普遍,杭州犹盛。不过公共澡堂均在晚饭前、也就是黄昏时,才会营业。
当然啦,付了一块碎银子后,人家也就不会再拒绝。白英得以让红伶独自一人享用了整间无人的浴室。
他则坐在澡堂门外等着,一方面也是警戒。
这段期间,因为蒋天彰的死,漕帮的白派(王升)为之震怒,联合苏派(南宫晁),遣来大批打手,涌进杭州,与海派(都泰锦)的人马多番械斗。有几次,甚至还当街打群架。
王升更宣言如果不交出元凶,便欲与倭人(日本浪人)结盟,打破杭州。
都泰锦为了证明自己清白,亦忙委托衙门,四出搜查真相。
而"真相"就在这间澡堂门外……"白爷,"红伶捧着盆勺,伫立门口,腼腆浅笑道:"我,洗好了。"
白英起立转身,瞧得瞠目。
迥异于先前的脏污瘀肿与不修边幅,这时的她,显得格外清丽。
梳挽起的长发,几缕发丝飘坠下来,衬托得她脸面与颈项的肌肤,益加白皙水嫩。鹅蛋小脸上雕了一副细致的五官,眉弯细而眼灵秀,齿剔透且唇欲滴。
烟花女子的俗丽与名门闺秀的傲气,在她身上,全然不见。只有一种脱俗、平淡的幽雅。也难怪看得白英如痴如醉。
红伶愣问:"白爷,你怎么啦?"白英回了神,干咳说:"走吧。"寻思止步,上下打量,复说:"糟,你这身衣服可也得换了才成,唔……咱去买买。"
红伶忙说:"不、不用了,我的衣服还有许多在丽春院的住处,去拿便成,只是……"白英悟道:"只是你不敢回去?好,我跟你去,包准没人敢欺负你。"
的确没人敢欺负她。
进了丽春院,白英一个人就把它给砸得稀烂。
丽春院的老鸨吓得磕头连连,哭道:"这位大爷,您别砸啦,我不跟您要赎身钱就是啦。"
白英收了九截棍,问:"不要了?"老鸨点头如捣蒜:"不要啦。"
白英说:"那你叫人,把她的卖身契与衣物给我取来。"
老鸨尚自迟疑。
白英一棍子挥出,哐的一响,大厅角落的立地青花大瓷瓶登时粉碎。
"别砸啦!"老鸨又哭:"我我我立马叫人去取,您稍等一等,等一等。"急向左右连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