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已深,但雪梅楼内,仍然灯光辉煌,顾客并未完全散去。
虽然近日以来,雪城已变成了一个是非之地,尤其是雪梅阁,但这里的生意仍然和平时一样,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郎如铁也在这间酒家中,桌上有佳肴美酒,灯下有绝色佳人。
海飘就坐在他的身旁,虽然他们的态度并不能算是亲热,但别人若知道这个少女竟然就是海星堡堡主唯一的女儿的话,一定难免会吓了一跳。
海三爷在北方武林,几乎已不是个人,而是个神。
不过。他们并不是单独相对,在他们的身旁,还有老尉迟和八腿猫。
至于杜冰鸿,他的伤势已有好转,但目前还绝不适宜到外面走动,更不能吃肉喝酒。
杜冰鸿伤势未愈,缪决一直都陪伴着他,宁愿在他的床边吃狗肉。
杜冰鸿虽然对于狗肉也很有兴趣,但缪决连一小块也不肯给他尝试。
“你若吃狗肉,就会死得莫名其妙,你懂不懂?”
杜冰鸿不懂。
但无论他懂也好,不懂也好,他现在唯一可以吃的是素菜,唯一可以喝的就是清水!
满满的一坛酒,只剩下了一小半。
这坛酒份量非轻,已可把十个人同时灌醉。
但郎如铁没有醉。
他觉得很清醒,比没有喝酒的时候更加清醒。
当一个人喝了这许多酒,居然有这种感觉的时候,他是否已醉?
但无论他是否已醉,最少他的外表看来的确很清醒,绝对不会连筷子和碗子都分不清楚。
海飘也喝,但她喝的不是酒,而是清香的热茶。
洒家快要打烊了。
夜半人静,突然远处传来一阵琴声。
琴声清脆,幽怨,动人。
郎如铁的眼色突然变了。
他突然身形掠起,象一阵轻风般穿过雪梅阁的窗户,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八腿猫咬着一根鸭腿子,突然叹道:“跟这种人比轻功,真是笨蛋!笨蛋!”
老尉迟瞪了他一眼,道:“你在骂谁笨蛋!”
八腿猫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大声道:“当然是我,我是笨蛋!我是笨蛋!那又如何?”
老尉迟一楞。
若在平时,海飘看见八腿猫现在这副表情,一定会忍俊不禁的。
但她现在没有笑。
她连一点笑意也没有。
她只是看着那窗户,好象看得有点出神。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在想着些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郎如铁何以匆匆而去。
郎如铁在屋檐上飞奔。
他在别人的屋子上步行如飞,但连半点声响也没有弄出来。
他循着琴音的方向而去,他知道这些琴音是谁奏出来的。
虽然他惊诧、虽然他绝不希望在这个时候遇见她,但他也不愿意逃避。
当然这琴音传到他耳边的时候,他就想起了一张雪白的脸,和一蓬乌漆发亮的头发。
那是一张他想忘记,但却永远也忘不了的脸。
甚至是她的名字,都好像已变成了一根要命的钻子,不断的把他钻蚀。
有时候,郎如铁觉得自已已被钻得完全空虚,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她的名子就是白盈盈。
郎如铁永远不会忘记白盈盈。
他也永远不会忘记白盈盈的琴声。
江湖上,知道白盈盈这个名字的人很少。
但提起了白圣山,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由圣山就是白盈盈的父秦,也是铁鲸门的总门主!
铁鲸门曾经有过一段非常灿烂辉煌的日子,但随着白圣山的逝去,这段日子的灿烂辉煌,也相继消失。
郎如铁一直暗恋白盈盈,但白盈盈却另有意中人。
然而.造物弄人,白盈盈也是暗恋,她所喜欢的男人却又爱上了另一个少女。
他们彼此都很了解对方,但却同样都是情场上的失败者。
白盈盈的意中人是她的师兄柳平彦。
柳平彦也是郎如铁的朋友。
他们是肝胆相照的生死之交。
就算不是为了这个缘故,柳平彦也绝不会跟郎如铁争夺白盈盈。
因为他喜欢的不是白盈盈而是海飘!
柳平彦曾到过海星堡。
他到海星堡,可以说是误闯禁地,他根本就不知道海星堡在什么地方,而且也没有打算去海星堡。
可是,在命运的安排下,他来到了海星堡,结识了海飘。
自此之后,他们曾见面不下七八次。
但最后,柳平彦却失踪了。
他再也没有去找海飘,就象气泡般消失掉。
海飘想念他。
但她对柳平彦的想念,并没有涉及“情”字。
直到最后,她才知道,柳平彦已经死了。
柳平彦是怎样死的?
她不知道。
她只想到外面走走。
现在,她总算有机会了,把她从海星堡带出来的,就是郎如铁。
虽然她与郎如铁相处的日子还是相当短暂,但他已在她的脑海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袅袅琴音,在郎如铁来到了望冰亭的时候,淬然中绝。
虽然郎如铁喝了不少酒,但他的脸看来竟然还是很苍白。
他没有听错。
这是白盈盈最喜欢弹奏的“寒池映月”,这有曲调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白盈盈就在望冰亭下,轻抚琴弦。
郎如铁凝视着她,欲语无言。
白盈盈也看着他。
她突然幽幽的叹了口气,问郎如铁:“你为什么要伤害她?她是无辜的。”
“我并没有伤害她,也不会伤害她。”郎如铁沉声回答。
“她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她将会经受不起打击。”
“我没有伤害他!”
“你说谎!”白盈盈冷冷道:“你为了要替柳平彦报复,什么事也会干得出来的。”
郎如铁苦笑。
“难道你把我看得如此卑劣?”
白盈盈叹道:“你并不卑劣,但心中却有太多的仇恨。”
即如铁道;“难道你不知道柳平彦是怎么死的?”
白盈盈的脸色发白。
“我知道。”
郎如铁咬牙道:“难道你不知道柳平彦死得多悲惨?”
白盈盈的身子在发抖。
她的眼眶已涌出泪光,半晌才道:“他被五马分尸……”
郎如铁突然亮出英雄枪,向雪地上大力插下去。
“难道你对他的惨死,竟然无动于衷么?”
白盈盈怔住。
她无法反驳郎如铁。
她知道郎如铁是个怎样的人,也知道郎如铁与柳平彦之间的友情是何等深厚。
良久,白盈盈才道:“就算你要找海三爷报仇,也不应该把他的女儿牵涉在内啊。”
郎如铁冷冷道:“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海飘是无辜的。”
白盈盈道:“既然如此,你何苦还要欺骗这个小女孩?”
郎如铁冷冷道:“我没有欺骗她,我把她从海星堡带出来,就是不想她留在海星堡这个可怕的地狱。”
倘若有人听见郎如铁的说法,一定会以为他是个疯子。他竟把海星堡形容为一座“可怕的地狱!”
白盈盈的脸色骤变:“难道你要血洗海星堡?”
郎如铁冷然道:“若不血洗海星堡,柳平彦在九泉之下,又焉能安息?”
白盈盈道:“你已决定如此?”
郎如铁道:“势难改变。”
白盈盈黯然无语。
仇恨,就像一把巨大的铁锁,当它牢牢锁实的时候,想把它解开并不是容易的事。
海三爷为了阻止女儿与柳平彦来往,竟然把柳平彦五马分尸,的确未免手段太过残酷。
但郎如铁计划血洗海星堡,他的手段又是否同样残酷?
白盈盈的劝告完全无效,她终于离开了郎如铁。
郎如铁目送她飘然远去,脸上的表情渐渐麻木。
他伸出一双手,凝视许久,突然大笑起来。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笑。
但他的笑声却是酸的。
酸楚的大笑。
充满血腥的一双手。
他究竟是个英雄,还是个魔鬼?
(二)
狗肉与酒都已被一扫而空。
缪决脸上露出了满意之色。
对于杜冰鸿的伤势他也感到非常满意。
他肯定在十天之内,杜冰鸿就会完全复原。
但杜冰鸿却不满意,他不满意的是缪决不肯让他吃狗肉,更不准许他喝酒。
不过,对于缪决的医术,他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缪决喝完了酒,忽然听见了一阵奇异的声响。
沙!沙!沙!
沙!沙!沙!
他嗅到了一阵腥味。
杜冰鸿忽然惊呼道:“蛇啊!是青竹蛇!”
缪决猛然一惊。
杜冰鸿的颈际,赫然出现了一条青竹蛇。
缪决一声大喝,双指迸伸,疾向青竹蛇七寸上捏去。
他擅长点穴功夫,指上造诣自当非同小可。
青竹蛇被他用力一捏,竟然差点被捏开两截,由此可见,缪决的指劲实在很惊人。
但杜冰鸿的脸色已然大变。
他已被毒蛇咬伤,如不立即治疗,性命将极为危险。
缪决正欲从怀中取出解毒灵药,背后忽然一阵寒风扑至。
嘶!
一把锋利而薄的长剑,从背后击到缪决的身上。
好快的一剑。
缪决大吼一声,身形急向左侧闪避。
幸亏他身手不慢,否则这一剑当场就会要了他的性命。
杜冰鸿的脸色已变成死灰色,额上冷汗如酱,他双手虚抓挥舞,神态痛苦已极了。
缪决怒喝:“好卑鄙毒辣的手段!”
只听得对方冷冷道:“方某杀人,本就不择手段!”
缪决骇然道:“方杀?”
“正是方杀!”
“呸,拿命来!”缪决身形急沉,突然一指向方杀的左胁击去。
方杀双腿纹丝不动,剑走偏锋,疾刺缪决的右臂。
剑风嘶嘶作响,夹着杜冰鸿的呻吟声,倒令缪决为之心神大震。
他没有轻敌。
但方杀的剑锋,贯注了坚强的内力,整个人都充满杀气,就象是一团烈火。
缪决没有击中方杀。
他并非退缩,而是方杀的剑锋已牵动着他的右手,令他不由自主的把攻势改为守势。
方杀的瞳孔在收缩。
他的剑网也在不断地收缩,就象是一只巨大的魔掌,捏着了缪决的咽喉,而且压力越来越大。
剑锋杀气逼人,缪决若杀不了方杀,就一定会死在方杀的剑下,缪决当然不甘死在方杀的手里。
虽然他明知方杀的剑法极为厉害,但他绝对没有逃之夭夭的打算。
他认为自己有责任,必须保护杜冰鸿的安全。
但现在,非但杜冰鸿极其危险,连他也陷入凶险的生死关头。
方杀连发十剑。
他每一剑都凶悍凌厉,招招俱向缪决的要害下手,虽然这十剑未能伤害缪决,但他却已取得了绝对性的优势。
缪决脸色大变,节节败退。
方杀没有放松,步步紧逼。
缪决又惊又怒,喝道:“老子跟你拼了!”
缪决的武功并不弱,而且他看来虽然毫不起眼,但却是练武奇材。
假如他不是花费了大多的时间去钻研医术的话,他的武功一定比现在更高。
但现在,他却处处受制于方杀。
方杀一剑在手,杀气严霜,手下绝不留情。
缪决虽然想跟他拚个同归于尽,但无奈却是力不从心。
飒!
方杀冷冷一笑,刺出了第十一剑。
这一剑更快,更狠。
缪决突觉喉管一阵冰冷,他的心也同样冰冷。
方杀迅速回剑,当缪决喉管刚冒出血的时候,他的人已离开了这座屋子!
方杀杀人,干净俐落。
无论他用的武器是棒也好,剑也好,都同样可怕,同样要命。
缪决绝非庸手。
但遇上了方杀,就只好算他倒霉。
当他“噗”声倒在地上的时候,他蓦然发觉,郎如铁,老尉迟等人回来了。
他们回迟了一步。
当郎如铁着见缪决卧倒在血泊之际,方杀踪迹已沓。
郎如铁急急扶起缪决。
但缪决已无言。
喉管被切断,“夫复何言”?
老尉迟气得浑身发抖。
缪决已然咽气,但他的手中,却紧握着一个细小的药瓶。
八腿猫突然“唷”的叫了起来,道:“不妙,杜老儿中毒。”
郎如铁一看之下,知道中了蛇毒。
杜冰鸿身上的蛇毒已发作。随时都可能归登极乐。
老尉迟毫不犹豫,立刻就把缪决手中的药瓶拿过去,迅速把瓶中的药丸送进杜冰鸿的嘴里。
老尉迟并不笨。
他没有猜错,缪决手中的药瓶,是专解蛇毒的灵药。
但药瓶中至少还有十余颗药九,竟要服下多少才对呢?
老尉迟不知道。
但形势已是如此危急,他唯有把瓶中药丸全部塞进社冰鸿的嘴里。
杜冰鸿福大命大,居然又在死里逃生,反而缪决要死在方杀的剑下。”
这是否冥冥中早有安排呢?
秦大官人一直对郎如铁采取主动的攻击,而海三爷又已把郎如铁视为仇敌,看来郎如铁的祸的确闯得不小。
在缪决被杀之后,雪城居然难得有两天平静下来。
但这是真正的和平吗?
当然绝不!
就算秦大官人不再找郎如铁,郎如铁也绝不肯放过强秦帮。
就算海三爷不顾追究“女儿被掳”这一件事,郎如铁也要海三爷血债血偿!
也许有人会觉得郎如铁是个呆子。
即然他一直暗恋白盈盈,而海三爷把柳平彦杀掉,正是郎如铁乘虚而进的大好机会,他又何必惹上这许多烦恼呢?
但郎如铁的想法却并不如此。
他不想乘虚而进,而且他已看出,虽然自己对白盈盈一往情深,但白盈盈只喜欢柳平彦,虽然柳平彦已经死了,但现在仍然没有人能代替他这个位置。
就连郎如铁也不能。
既然如此,又何必勉强?
但在另一方面,柳平彦是他的生死之交,他绝不能把柳平彦的血海深仇,置诸不理。
他要血洗海星堡。
但他“血洗海星堡”并非见人就杀,而是针对海三爷与及海星堡中素以凶残称著的若干高手。
陶大妈虽然是海星堡中人、但郎如铁并不想杀她。
但她到底还是死了。
至于杜冰鸿,他是海三爷的挚友,但这个“雪中雄”与郎如铁无仇无怨,郎如铁也不想杀他。
非但如此,郎如铁还在危险关头,全力保护杜冰鸿。
而海飘,虽然她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但在郎如铁的眼中,她仍然只不过是个小女孩。
郎如铁不明白柳平彦何以会爱上了这个千金小姐。
但他不必明白,只要知道柳平彦很喜欢她便已足够。
所以,他不但不伤害海飘,而且还要把她从海星堡里带出来。
他不希望海飘看见海星堡变成一个地狱。
“可怕的地狱”
(三)
当海飘嗅到春天气息的时候,桃花已在园中盛开。
这里是西香园,也是雪城最美丽的一间酒家。
这里的修饰虽然比不上雪梅楼的富丽堂煌,但却别具一番幽雅的气派。
海飘很喜欢西香园,她认为这里比雪梅楼好得多了。
严寒好像已成为过去,漫长的冬子终于被春风驱走。
她是和老尉迟,八腿猫,杜冰鸿一起来到这里的。
但郎如铁却不知其踪。
老尉迟对海飘说道:“他很快就会回来的,你要吃什么尽管嘱咐这里的掌柜,他是俺的记名弟子。”
海飘嫣然一笑。
但在这一阵笑容之后,海飘又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海飘缓缓道:“他要去对付方杀。”
老尉迟一凛:“你怎么知道?”
海飘咬了咬牙,说道;“是他告诉我的。”
老尉迟面露狐疑之色:“他怎会告诉你这件事,你撒谎。”
八腿猫突然道:“不是郎如铁告诉她,而是我。”
老尉迟冷哼一声:“偏就是你这么喜欢胡说八道。”
八腿猫道:“怎能算是胡说八道?他去杀方杀,又不是天大的秘密,难道你以为可以把这件事情永远瞒住海飘?”
海飘大声叫嚷道:“他要去杀方杀也好,要去投崖自尽也好,都与我没有关系,又何必故作神秘件?”
八腿猫道:“你现在已知道,又何神秘之有?”
海飘咬了咬牙道:“但他为什么不亲口告诉我,却象小偷般偷偷摸摸的去对付方杀?”
八腿猫叹了口气:“他是害怕你担心啊。”
“笑话!”海飘冷笑道,抖着声说道:“我为什么要为他担心,他若是死在方杀的手下,那才活该!”
八腿猫勃然变色:“这句话你后不后悔么?”
“不后悔。”
“没你娘鸟兴,混帐!”八腿猫居然大动肝火,一个耳光就向海飘刮去。
海飘一闪。
但八腿猫的去势仍然没有收敛,继续向前疾驰八尺,呼的一掌拍在另一个人的脸上。
这一掌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但那人的脸孔却已像捣翻了的辣酱,火辣辣的,血腥满面。
“你是谁?竟敢伏在这里窃听老子讲话。”
八腿猫居然色声俱厉,一张睑孔带着说不出的威严。
海飘笑了。
八腿猫的睑孔越是“威严”,但在海飘的眼中看来,却是越更滑稽。
那人吓了一跳。
他又惊又怒,半晌还说不出一个字。
八腿猫冷冷一笑,突然双指向前虚插,说道:“你再不说,老子就把你的一双贼眼珠挖了出来。”
那人大吃一惊,连忙笑道:“小的姓海……”
“姓海?”八腿猫微微一怔,瞧了海飘一眼。
但海飘却摇摇头,表示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八腿猫冷冷一笑,问道:“你姓海,名字呢?”
“我叫海天生。”
“海天生?”八腿猫再瞧着海飘。
海飘仍然摇头。
她从来都没有听过海天生这个人的名字。
火腿猫挺起胸膛,沉声问道:“你是从那里来的?”
“海星堡。”
“当真?”
“当然不假。”
八腿猫冷冷一笑:“他妈的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老子面前胡扯?”
“胡扯”二字才出口;海天生的胸膛又再连吃七八拳。
这七八拳打得不轻,直把海天生打得吐血。
八腿猫头眉一皱。
“你只不过是个脓包,胆子虽大,武功却是不堪一提!”
“小的,……不懂武功……”
“不懂武功?”八腿猫冷冷道:“你说是从海星堡来的,怎么不会武功?”
海天生哑然。
八腿猫朝海飘冷哼一声,道:“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干脆把你一掌劈死,也省得我多费手脚。”
海天生脸色大变,连忙叩头道:“大爷饶命,小的说话了……”
八腿猫本已扬起右掌,闻言住手,冷冷笑道:“这次你若再胡扯……”
“小心!”老尉迟突然大喝。
八腿猫还没有弄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海天生突然双袖一扬,十二点寒光直向他的胸腹要穴射去。
八腿猫轻功高明,但在这种情况之下,却也防不胜防。
“唷!”
八腿猫一声惨呼!
十二枚兰芒闪闪的毒针,已射进了他的体内。
海天生目露得意之色,再加一掌。
“叭!”
八腿猫这一次所吃的苦头,简直比河马的头还更大。他身中十二枚毒针之后,还要再挨一掌,立刻变成断线风筝,神态狼狈已极。
海飘怒道:“好卑鄙的手段,你是谁啊!”
她的剑已亮出,而且飞星剑法也已施展。
那人当然并不姓海。
他冷笑道。“在下乃强秦帮第二号杀手。”
老尉迟睑色一沉,冷冷道:“千手飞魔南宫鹤?”
“不错,区区正是南宫鹤。”
强秦帮非但要杀郎如铁,而且更有赶尽杀绝的打算,即使是八腿猫,老尉迟等人,也不会轻易放过。
南宫鹤本是南宫世家子弟。
但是,想不到他居然也成为了强秦帮的一份子。
由此可见,强秦帮的势力,实在已远在一般人意料之外。
老尉迟双斧齐出,冷冷道:“十八年前,俺与你叔父曾有数面之缘。”
南宫鹤冷笑道;“区区的叔父极多,未知你指的是那一位?”
老尉迟道。“南宫雷。”
南宫鹤嘿嘿连声,笑道;“他是个老糊徐。”
“放肆!”老尉迟须眉皆竖:“这种话岂可出诸尔等小辈之口。”
南宫鹤看着他,冷冷道:“你也是个老湖徐。”
老尉迟沉下睑,道:“难怪十二年前,南宫雷已对俺说:‘宫儿朽木也!’”
南宫鹤冷冷一笑。难道他就能不朽?他现在岂非已成了一堆枯骨?”
老尉迟道:“如此看来,俺只好代替南宫世家教训教训你这个孽畜。”
呼!
呼!
双斧运用如飞,猛然疾劈南宫鹤。
老尉迟这一双巨斧,已砍杀过不少武林高手。
他的斧法,自非一般泛泛之辈可比。
南宫鹤冷笑,左手一扬,三枚毒针电射而出。
叮!叮!叮!
毒针虽快,但全都不过老尉迟的斧网。
老尉迟大喝道:“孽畜,放下你的脑袋。”
他每说出一个字,就劈出一斧。
斧锋激荡起的劲风,把两人的衣袂都震荡起来了。
南宫鹤冷冷道;“老糊涂果然有两下子……”
他神态嚣张,显然是想激怒老尉迟。
老尉迟真的被激怒了。
他的双斧挥舞更急。
他的攻势是也越来越是凌厉。
南宫鹤号称“千手飞魔”。
他两条手臂上的功夫,堪称出神入化,百变莫测。
但老尉迟根本不理会南宫鹤的双手如何变化,无论对方用拳攻过来也好,用毒针射过来也好,一概不理,依然采取绝对性的攻势。
但他的气力再大,也会用完。
南宫鹤就是等待那一刻的时间,然后给予老尉迟致命的一击。
可是,这一次他犯了一个极大错误。
他用说话激怒敌人,本是一个颇高明的策略,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老尉迟所练的斧法,其中有十三招,是失传已数百年的“轩辕怒斧”。
(四)
“轩辕怒斧”是一套斧法的名称,而轩辕怒斧却是三百年前中原十大高手之中排名第三的绝顶高手。
轩辕怒斧三十岁的时候,便已名震江南,但是在三十五岁接二连三吃了五场败仗,他心灰意冷,从此退出江湖。
但不到十年,他又再卷土重来。
在这不到十年的时光,他练成了十三招斧法,以“怒”字为斧法的要诀,每斧发出,都具有极惊人的威力。
结果,不出三年,他就已挤身于当代武林十大高手之之列,而且排名越来越高,成为一代武学大宗师。
但自从轩辕恕死后,“轩辕怒斧”就在人间消失。
谁都不知道老尉迟竟已练成了这一套斧法,只不过这也是近数年来的事了。
老尉迟绝少用“轩辕怒斧”,并不是唯恐别人知道,而是他对这一套斧法的运用,仍未感到满意之故。
但现在,南宫鹤却把他的怒火燃烧起来,这正符合斧法中以“怒”字为诀的要旨。
怒火发作之下,“轩辕怒斧”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一点,是南宫鹤无论如何都料想下到的。
任何人在怒火中烧的时候,都难免会出现错误。
但“轩辕怒斧”的妙处就在这里
虽然怒火中烧会产生错误,但当使用这一套斧法的时候,斧头上的威力却已足够弥补一切的错误。
所以,当别人看来错误越多的时候,这一套斧法的威力也更是庞大,彷如山洪暴发,一发不可收拾。
南宫鹤是杀人如麻的杀手,杀人经验极其丰富,但这一次他却上了当。
不是上了别人的当,而是上了自己的当。
老尉迟满身杀气。
他整个人被自己的杀气和怒火所包围着,就连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模样竟然变得如此骇人。
南宫鹤脸色惨变。
他好像已跌进无底深渊。
他极力想爬出去。
但却是越跌越深。
他号称“千手飞魔”但现在却好像变成了鹰爪下的小鸡。
老尉迟越战越勇,南宫鹤简直已无还击之力。
但就在老尉迟攻势最猛烈的时候,他突然一声惨呼,口中鲜血狂喷。
海飘,八腿猫相顾骇然。
八腿猫虽然身中毒针,已将陷于晕迷境界,但他仍然看见,在老尉迟的背后,不知何时已出了一个脸孔冰冷,身穿锦袍的中年人。
海飘娇叱:“是谁暗施毒手。”
锦袍人冷冷一笑:“是本帮主。”
“什么帮主?”
“强秦帮主!”
老尉迟血气翻腾,怒目圆睁。
“老秦!你好……毒……”
秦大官人的目光凝注着海飘,一字一定的道:“无毒不丈夫,嘿嘿!”
老尉迟在攻势最猛烈的时候,突然被秦大官人背后突劈一掌,当然形势大大有利于南宫鹤。
南宫鹤松一口气之余,两枚毒针突向老尉迟的咽喉射去。
他的手刚扬起,老尉迟已知道他又要施放暗器。
老尉迟身中秦大官人的背后一掌,便已知道今天只有拼死而战。
他强压住翻腾不已的气血,双斧运用如飞,“轩辕怒斧”依如山洪暴泻,直向南宫鹤冲去。
老尉迟的魔王斧从来都是永往直前的。
他知道在强秦帮的两大绝顶高手攻击下,必无再生的道理。
不但进攻更加猛烈,而且越来越凌厉凶狠。
既然必死,何不找个一起上路的。
他的决定很快,他便不再考虑自己是否可以多活些。
所以,当两枚毒针突向他的咽喉射来时,他并不加以闪避,而且还趁势向南宫鹤挥斧猛劈而去。
毒针已刺进老尉迟的咽喉,但他的双斧依然挥舞不止。
刹那间,南宫鹤又一把毒针急雨般射向狂乱中摇摇欲坠的老尉迟。
他从来都不会退却,更不会在敌手面前就这么倒下。面对射来的一把蓝芒闪闪的毒针,仍然不加闪避。
秦大官人目注着势若疯虎拼命搏杀的老尉迟,也不由得叹息起来。
就在这时,老尉迟的轩辕怒斧十三招的最后一招,怒劈天缺已经使出,斧影晃闪双斧隐隐风雷之声直向南宫鹤奔去。
没有人能逃过这一招怒劈天缺,南宫鹤也不能例外。
南宫鹤那双飞舞的出神入化的双臂,此时还在地上颤动呢。
南宫鹤也许还不相信“千手飞魔”已经在江湖上除名。
强秦帮的第二号杀手临死之时,还不明白垂死的老尉迟怎么能够将他杀死。
老尉迟怒目圆睁,缓缓倒下。
老尉迟死了。
“千手飞魔”南宫鹤也死了。
秦大官人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
天地一片死寂。
西香园里也是同样的一片死寂。
园中的桃花不少已经枯谢了。
海飘在老尉迟的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到半处没有毒针的地方。但却也很少如此干净。
老尉迟死时竟然也是这样干干净净,如果他年幼的时候,不是很顽皮的话,肯定是大人们喜欢的宝贝。
江湖上没有人知道方杀究竟是怎样逼退霍十三刀的挑战。
即使亲手斩断霍十三刀握刀双手的郎如铁也不知道这里面的秘密。
霍十三刀已经从江湖上又一次消失了。
方杀对自己所要对付的人,他从不留情。
他是真正的一个杀手而决不是江湖上的英雄,只要能够达到目的,甚至不惜对自己狠毒。
英雄枪郎如铁现在已成为强秦帮极欲狙杀的强敌。
秦大官人对自己的对手从来就是赶尽杀绝,这个原则的实现从不迟疑。
所以,方杀阴冷地站在大路上,面对着郎如铁到的来到。
三百年来江湖上,真正称得上绝顶高手有几个?没有人真正是天下无敌的。
英雄枪郎如铁不是天下无敌的英雄。
他面对等候已久冷酷无情的江湖第一杀手,依然向前。
他知道真正是天下无敌的高手决不是这样的,即使在百余年前。
在百余年前,江湖奇侠樊中师天下无敌,三十年来会过不知几许世外异人,各方高手,未尝一败,甚至从来没有人能战成平手,“天下无敌”这四个字,并非他自吹自擂,而是武林中人人公认的事实。
但在百余年前,没有觉得樊中师可怕。
樊中师武功虽冠绝天下,但却从未杀过任何一人,极其量给予顽恶者一顿教训,也就罢手,决不赶尽杀绝,恃武凌人。
但方杀却恰恰相反。
他是个杀手,强秦帮的第一号杀手。
他嗜杀。
他冷酷,绝情。
他的名字代表着血腥,意味着死亡的降临。
没有人会愿意遇见方杀,即使是郎如铁也不例外。
但郎如铁没有逃避。
就算方杀找他,他绝不会放过这个冷血魔鬼!
(五)
和方杀相比,郎如铁显得有点肮脏,他的头发也很散乱就象一个久历风尘的流浪汉!
方杀睑上木无表情。
他冷冷道:“请动手。”
郎如铁把英雄枪从腰间亮出。
刷!刷!
英雄枪猝然伸长两倍,在半空中划了两个圈子!
方杀又冷冷道:“你有把握杀我?”
郎如铁毫不犹豫,立刻道:“有。”
“十足把握?”
郎如铁摇头。
他第二次的回答更爽快:“世间上能有十足把握杀你的人,并非没有,但却不是我。”
“你认为谁有十足把握?”
“霍十三刀!”
“霍十三刀?”方杀倏地大笑,道;“你认为他有十足把握可以杀我?”
“不错!”
郎如铁冷冷道:“可是他现在已变成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因为他的双手已断。”
方杀目中露出了奇异的神采:“那很可惜……”
郎如铁截然道:“哼!你不配说这句话。”
方杀一怔:“我不配?”
“当然不配!”郎如铁的瞳孔收缩,冷冷说道;“你根本就不敢与霍十三刀交手!”
方杀陡地大笑。
“我不敢?你竟敢说我不敢与霍十三刀交手?”
郎如铁的目光比刀锋更锋利:“我可以肯定这一点!”
方杀冷冷一笑,不再说话。
剑已出鞘,又何必多言呢?
方杀的长剑,突然向郎如铁的咽喉疾刺。
剑势奇诡,从一个极刁钻的角度袭击郎如铁,倘若郎如铁稍有疏忽,这一剑已足以决定战局的胜负。
但郎如铁没有疏忽。
他知道方杀的剑除非不出手,一旦出手就绝不会给对方留下任何的活路。
方杀的剑招不求好看,只求实用。
他的剑并不是给别人当作工艺品欣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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